第三十九章

車上到底比不得牀上,任疏再是睏倦,也睡得不是那麼踏實,差不多半個小時後,他勉強睜開眼,含糊地問了句,“林叔,還沒到麼?”林叔是他們家的老司機了,車開得很好,爲人也風趣,從小就給他們兄妹幾個服務,大家關係相當融洽。

“任少,還沒睡醒嗎?”回答他的,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聲音很冰幾乎沒有溫度,任疏可以肯定,他以前沒聽過這個人說話。

想到這裡,任疏睡意全無,他擡手揉揉眼睛,終於看清面前的一切。這是個位於市郊的山莊,房子看上去半新不舊,應該是有些歷史了,各種植物卻很茂盛,看得出來主人是下了心思打理的。

車子就停在山莊主建築的側門,開車的不知何時換成了個滿身戾氣的梳着過時中分頭的年輕人,林叔早已不見蹤影,車下還站着兩個人,看樣子是來迎接他們的。

“這是哪裡?你們帶我來做什麼?”要在平時,這麼三兩隻小貓任疏絕對不放在心上,可惜他現在身體不便,和對方硬拼是沒可能了。

“讓你下車就下車,廢話少說。”車下那個帶着牛仔帽的年輕人似乎是三個人的小頭目,他一開口,剛想要說話的刀疤臉就乖乖閉嘴了。

發現自己套不出什麼話來,任疏聽話地下了車,跟着他們進了屋。

“過來,到屋裡去,沒事老實呆着,不要有逃跑的想法,你逃不掉。”牛仔帽把任疏帶到副樓的二樓,隨手指了個房間給他。

這是什麼意思?他們準備走j□j路線……

任疏一時詫異,站在門口沒動,眼中顯出不解之色。

挾持他的,到底是什麼人,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沒有傷害他的打算,那麼他們綁架他做什麼,想要勒索鉅額贖金?

“我說讓你進去,你沒長耳朵是不是?”中途代替林叔的中分頭司機也是個脾氣急躁的,他見任疏不動,就動手推了他一把。

“砰!”把任疏推進房間後,中分頭重重把門關上,關門的聲音巨響。

任疏跌跌撞撞進到屋裡,要不是扶住了牀柱,他非得摔到地上不可,饒是這樣,他肚子裡的孩子也被嚇得不輕,立馬手舞足蹈起來。

“唔……”任疏伸手揉揉肚子,儘量安撫孩子,“妞妞不怕,爹地會保護你的。”可惜效用不大,孩子仍然動得厲害,任疏出了一身汗。

房門外,牛仔帽冷冷地瞪了中分頭一眼,“你忘記先生的吩咐了嗎?我們請任少回來是做客的,絕對不能傷害他。”

“切!”中分頭不以爲然地哼了聲,還在牛仔帽視線掃不到的地方,用右手比了個極不文明的手勢。

“你們兩個好好把人給我盯着,除了不能離開房間,其他的要求儘量滿足任少,我回去跟先生彙報,急事打我電話。”牛仔帽說完就走,留下中分頭和刀疤臉兩個。

這兩個人開始還老老實實地坐在門口,基本上連話都不說,過了會兒就繃不住了,東拉西扯話起了家常。

“老大什麼意思?他不會坑了咱們吧?”刀疤臉扯扯中分頭的袖子,他們兩個都是道上的小混混,牛仔帽是他們老大,平時也就打打架、收收保護費什麼的,綁架人質還是第一次做,更奇怪的是,這個人質還碰不得,綁他回來就跟請回家一尊菩薩似的,刀疤臉的智商不足以讓他想通其中的關節,但他野獸般的直覺卻告訴他,這件事不簡單,真要出了什麼簍子,他們老大肯定保不住他們。

“誰知道呢?咱們看着辦吧……”中分頭也不是很信任牛仔帽,根據牛仔帽的安排,他們劫了任疏的車,當時就該把司機殺人滅口,但是中分頭平時打人夠狠,卻是個不敢見血的,殺雞殺魚都不敢,更別說殺人了,他把林叔打暈後,五花大綁扔在了郊外的樹叢裡,反正他是帶着口罩、蒙着絲襪的,對方看不清楚,應該沒有關係。

“你說事成之後,老大能分給咱們多少?”劫持任疏是牛仔帽聯繫的活計,刀疤臉和中分頭都是跑腿的,根本不知道僱主是誰,他們唯一期待的,就是事後豐富的報酬。

“怎麼也得這個數吧?”中分頭伸出右手,掌心攤開。

“幾個零?”他們以往跟着牛仔帽混,每個月少的時候萬把塊,多的時候十幾萬,這次乾的是掉腦袋的活,錢少了就虧大發了。

“最多這個數。”中分頭維持五指攤開的動作,就這數目,還得指望牛仔帽良心發現,否則少個零都是有可能的。

“不是吧,這麼少?”刀疤臉掰了掰手指,在算出可能的最高報酬後驚叫起來,他覺得自己虧了,虧得很慘。

“你還嫌少,能有這個數咱們都得謝天謝地。”要不是牛仔帽對他們有恩,這種掉腦袋的活,中分頭根本不想來,多少錢也不幹。

刀疤臉和中分頭聊得興致勃勃,全然不把任疏的存在當回事,而任疏聽了他們的對話,則是無語到了極點。

俗話說得好,一分錢一分貨,就是請綁匪,也不能捨不得銀子,瞧瞧門外這兩位,他覺得自己被他們綁了,都是件丟人的事情,由此可以推斷,他們的那位僱主,也不是個多精明的。

得出這樣的結論,任疏的心情放鬆了許多,他從牀下下來,走到門邊敲了敲門,能商量下來是最好的,他不喜歡動刀動槍。

“任少,有什麼吩咐?”刀疤臉正聊到興頭,差點沒聽到任疏敲門。

“我餓了,給我弄點吃的。”就算有了逃跑計劃,也得吃飽飯再說。

“好,你等着,馬上就來。”聽到有人要吃的,刀疤臉頓時激動了,一記鯉魚打挺,從沙發上躍了起來,往樓下廚房跑去。

中分頭似乎也很高興,扯着嗓子點了幾個菜,好些都是頗有難度的,不是專業廚師,根本整不出來。半個鐘頭後,新鮮的飯菜送了上樓,四菜一湯,外帶個小鹹菜,色香味俱全,餓了大半天的任疏難得今天胃口不錯,把飯菜一掃而空,撐得差點都動不了。

吃過飯,任疏把空空如也的碗筷從門上的小窗口遞了出去,然後聽到刀疤臉說話,“我做飯,你去洗碗。”

不是吧,任疏傻眼了,他還以爲他們叫的外賣,結果居然自己做的,有這樣的廚藝,什麼星級飯店不搶着要人,居然來做綁匪,真是的,他腦筋是不是有毛病,還有劫持他過來的那位,車技不是一般地好,他再是嗜睡,車上如果有什麼大的動作,不可能不驚醒,可人家就是悄無聲息地把林叔弄走了,再換了個人開車,他愣沒察覺,這技術,絕對在林叔之上,不去當賽車手都是浪費。

要不是雙方立場不同,任疏都想挖人牆角了,這兩位,絕對人才啊。

不對,立場不同他也能挖人,他能給的,那位腦子轉不過彎的僱主,肯定給不起,於是任疏又敲了敲門。

“任少,什麼事?”迴應他的是刀疤臉,中分頭洗碗去了還沒回來。

“能給我點消食片不,有點撐着了。”任疏不是沒話找話,他是真的吃撐了,現在坐下都難受,只能撐着腰在屋裡轉圈圈。

“好的,你拿着。”刀疤臉似乎有隨身攜帶消食片的習慣,任疏話音沒落他就從口袋裡掏出個小瓶子,倒了兩粒藥丸出來,遞給任疏。

任疏再次傻了,緩了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隨身帶着這個?”

“以前也不帶的,誰知每次吃了飯,都有人問,我就隨身帶着了。”刀疤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亂糟糟的寸頭。

“你廚藝不錯啊,哪裡學的?”任疏把藥塞進嘴裡,邊嚼邊問。

“跟我爺爺學的,他以前是御廚。”五十年前,華國還是君主立憲制的國家,皇室雖然已經淪爲吉祥物,可到底是存在的,生活待遇也是一等一,宮裡的御廚們,手藝個個不凡,皇室退位後,這些人出來,立即就被各大賓館、酒店一搶而空。

“你怎麼不開飯店,或者餐廳打工也好。”搞不好收入比現在還高,還沒風險,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大道不走非走小路。

“沒人請我,他們說我爸爸是殺人犯,說我做的東西,也有問題。”刀疤臉垂下腦袋,語氣有點失落。

呃,怎麼畫風突然變了,任疏轉念道:“那我請你好了,那個牛仔帽給你多少,我就付你多少的年薪。”拋開其他因素不談,這個工資,不算過分,前提是刀疤臉以前沒什麼案底,不然他也救不了他。

“真的?”聽完任疏的話,刀疤臉頓時來了興趣。

“如果我能活着離開這裡,那就是真的。”要是他不幸掛了,只能怪刀疤臉倒黴,因爲那樣的話,他也活不了。

“你讓我想想啊,想好跟你說。”刀疤臉又開始掰手指,掰到中分頭洗了碗回來還沒算好,他就把任疏的話跟他說了。

中分頭擡手敲了敲他的腦門,“你傻啊你,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要是任少出去了,我們就得進去。”他們這是綁架,不是別的小事,而且還是主犯,就是當事人求情,作用也不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