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素衣躊躇再三，還是決定強忍住羞澀，去接見楚令西。
一來這是楚希聲的九代高祖；二來楚令西所說的要事讓她不敢輕忽。
楚希聲這位一直去向不明的祖先突然現身於外域這件事，本身就讓人很在意。
問素衣怕自己會在楚令西失態，乾脆用寒封之法提前把自己凍得像冰塊一樣。
這樣就不會有表情了，也莫得感情。
只是當她與楚令西見面時，還是被楚令西的第一句驚訝住了。
“楚某是奉陽神太昊之令而來，想要與當代聖皇做一次交易。”
楚令西與問素衣見面時，臉上的表情也很怪異。
他萬萬未能想到自家的子孫，居然會成爲當代聖皇。
也萬萬未曾料到，自己妻子的手帕交，居然嫁給了自己的九代子孫。
這簡直就是悖倫啊——
雖然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血脈關係，楚令西還是感覺有點無法接受。
不過木已成舟，米已成飯。
事到如今，楚令西心裡再怎麼反對，也無可奈何了。
“所以現在，上皇陛下的身份是陽神的使者嗎？”
問素衣看出楚令西的目光有異，她壓住自己心中的羞燥，同時將自己進一步的冰凍，一身寒氣四溢。
“上皇陛下莫非也如那照世魔燈宗神化一般，投靠了陽神一系？”
楚希聲開國之後，追封了歷代先祖爲皇帝。
本來按規矩是追封五代的，然而楚令西作爲京西楚氏長房魏國公世系的開創者，被特殊照顧，也被冊封爲帝君。
讓問素衣吃驚的是，他眼前的楚令西，居然已踏入了下位永恆！
且一身力量深不可測，直追上位，甚至可與一部分上位永恆並駕齊驅。
問素衣如果不是在楚希聲謀劃下，得了部分冰神與陰神的盤古源質，也不會比現在的楚令西強出多少。
然而這位大寧的開國軍神以人族之軀而位列永恆神位，不但諸神沒有阻攔，凡世之人卻也毫無知覺，豈非可疑？
“楚某平生確實受了陽神太昊的些許恩惠，不過沒有像宗神化那樣，更換三足金烏之血。作爲代價，我會在不違背自己良心道德的情況下，幫他做一些事。
比如楚希聲之父楚鳳歌，他昔日佈局顛倒陰陽時，我曾參與其中，受陽神之命暗中做過幾次提示。”
楚令西對問素衣的懷疑與試探心知肚明，他眸光平靜的解釋：“我這次也只是帶來了陽神的交易請求，至於聖皇答不答應，全由聖皇自決。”
問素衣對楚令西之言半信半疑。
她心裡同時暗暗震驚。
昔日楚鳳歌莫非是在陽神的提點下，這才察覺有異？
這些祖神，果然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陰神月羲將陽神復生，意圖陰陽顛倒，取代大日；然而陽神太昊也能及時察覺，佈下了諸多後手。
這些念頭在她腦海裡面一閃而過，問素衣收起思緒：“請上皇陛下試言之！”
楚令西聞言卻毫不在意：“太昊說他如果沒猜錯，楚希聲現在急需一件強大的頂級神器鎮壓氣運。太昊他剛好掌握陰陽海中，一件適合他的煉器材料，與昔日逆神旗槍的材料同出一源，太昊願以此物方位相告，請陛下助力擺脫當今陰陽顛倒之舉——”
他語音未落，問素衣就微一搖頭：“這不可能！”
楚令西給出的只是一條不知準不準確的信息，楚希聲卻要爲太昊，與陰神月羲爲首的諸神拼命。
雖然他們之間，本來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敵。
“請問城主聽我說完，陽神只是想請陛下做一件力所能及之事。”
楚令西苦笑了笑，隨即將一枚拳頭大小，赤紅顏色，通體晶瑩剔透的水晶，遞到了問素衣面前。
這水晶不但氣息灸熱逼人，更使周圍的時序發生不正常的擾動。
“這是——”
問素衣先是疑惑，隨即萬分驚訝的眯起了雙眼：“燭龍之眼！”
——這正是燭光陰失去的雙眼之一。
“陽神說這也是定金之一！”楚令西點了點頭：“無論成與不成，他都不會再討回。除此之外，他還會想辦法收回對龍羲的神封咒力。”
問素衣忖道此物既然到了他手裡，陽神難不成還以爲自己能討回去？
不過她還是好奇問道：“陽神是何時取回這時神之眼的？就不擔心司辰星君會有想法？”
昔日司辰星君之所以會成爲司辰，正是因陽神得了燭光陰的陽眼。
那時候的‘司辰’，其實是‘司晨’。
不過太昊隕落之後，這顆燭龍之眼已經從他手中失落。
楚令西沒有答話微笑以對。
問素衣卻已瞭然。
太昊對司辰之心，顯然也洞如觀火。
這東西與其便宜逆子，倒不如爲自己換取好處。
至於這燭龍之眼究竟怎麼來的，估計是有着什麼不便被人得知的隱情。
問素衣用寒封之力覆蓋雙手，將那燭龍之眼拿在手裡把玩。
僅僅須臾，她就確定了這是真貨：“陽神究竟想要希聲做什麼？”
楚令西忖道這個昔日故友，叫‘希聲’叫的好親熱。
他暗暗搖頭，又將一枚信符遞到了問素衣面前：“這些話不便言語，素衣請看陽神親手書信就能明白究竟。”
問素衣仍不敢大意，哪怕對方是楚希聲的九代高祖。
她沒有用手去碰，而是手指一擡，神力揮斥，使得那信符在十丈之外展開。
當問素衣看了信符上的文字，不由神色微動，陷入凝思。
楚令西則繼續勸道：“其實陽神如能令陰神的陰陽顛倒功敗垂成，對我們人族也是好事。也請聖皇看在陽神昔日對其父其祖頗多照看的份上，助他一臂之力——”
楚令西說到這裡的時候，卻忽然語聲一頓。
他看見了一束金光，正從殿門外穿飛而入，落在了問素衣的手中。
楚令西凝神細望，發現那赫然是一本金色的書冊。
書冊的封面上有兩個太古篆字，正是《戒書》二字。
“這是《戒律二書》中的戒書？”
楚令西很早就知道，昔日五代天帝神昊所制《戒律二書》的書封，還有部分殘頁落在了楚希聲的兩個女人手裡。
龍羲次子神昊原本在前幾代天庭中執掌律法。
後來這位又繼四代天帝東皇之後，成爲新一代天帝。
於是神昊的律法之威益發強大，號令天下。
他制定的《戒律二書》，也成爲天地間最頂級的神器之一。
據說其中的《戒書》一共有着三十二頁。而此時問素衣的手中至少有着二十三頁。
這件誕生於兩千三百萬年前的強大神器，分明已恢復了近半神威！
楚令西頗覺驚奇，楚希聲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這些《戒律二書》的殘頁如今分掌於諸神之手，楚希聲難道還能將他們一一殺死不成？
“正是戒書！”
問素衣看着手裡的金色書冊，也驚喜不已。
雖然她不知楚希聲是怎麼做到的。
然而對於接下來封凍中土，以封凍秘儀煉化陰神與冰神源質一事，問素衣卻更有把握了。
如今這本戒書，對於問素衣的意義已截然不同。
大律朝的強盛龍氣，正是《戒律二書》所需的根本！
而已經收回近三分之二殘頁的戒書，可以讓她凝聚出更加強大的懲戒之力。
※※※※
此時在凡界的雲海仙宮，楚希聲卻正看着眼前一面通體鑲嵌寶石，約有五尺方圓的紫金寶盆，一陣惋惜不已。
使用聚寶盆的時間還是早了一些，他的龍氣威力還是不夠。
如果能再等等就好了，等到他的龍氣品質再上升一個層次，那麼這次他強行聚回的《戒書》殘頁不會只有二十三頁，《律書》殘頁也不會只有五十七頁。
楚希聲的‘天意鏡’，理論來說能夠達成任何願望。
只要他能夠提供足夠的願力，‘天意鏡’就能讓他心想事成。
只是達成願望的形式，可能會與他想象的不一樣。
昔日楚希聲就在自己的武道寶庫中，不但看到過各種樣的兵器法器，甚至還有黎貪兵庫裡面的下位神器，以及一張《律書》的殘頁。
只要楚希聲用武道點與天元點等等兌換，就能將之換取到手。
楚希聲以前只顧着提升血脈力量，對法器與丹藥這些他可以拿錢買到的東西不甚在意。
後來他手裡天元點與神元點寬裕了，卻也沒能再刷到《律書》殘頁，蠻可惜的。
不過在完全掌控‘天意鏡’之後，楚希聲卻由此滋生了一個念頭。
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如意之力，將《戒律二書》的殘頁強召回來。
楚希聲有着自知之明。
他現在這點修爲，不可能從那些強大神明手中奪取《戒律二書》的殘頁。
所以必須藉助‘聚寶金盆’，此器的‘聚天’之法，可以極大程度的減小代價。
還要依靠他自身的強大龍氣，才能鎮壓住那些永恆神靈的反抗。
這些《戒律二書》殘頁的主人，可不會乖乖的任由這些殘頁被他強行取走。
使用‘聚寶金盆’的過程也大致如楚希聲的預想。
可惜他現在一身龍氣雖盛，不但對那些祖神無可奈何，也奈何不得那幾位特別強大的帝君。
所以這次聚集回來的，只有《戒律二書》將近三分之二的數量。
楚希聲忖道如能再晚上半年使用此物，他說不定能讓《戒律二書》恢復完整。
而如今那些祖神有了防備，未來一定不會讓他如願。
即便楚希聲日後有了比肩祖神之力，也沒可能像今天這麼容易。
“我沒想到陛下借來此器，是爲了重聚戒律二書。”
神普照的語聲在楚希聲旁邊響起，他的聲音卻有些乾澀：“陛下這番強取豪奪，怕是會激怒諸神。”
他想如果那神淨璃與神赤霄知道楚希聲借來聚寶金盆，是爲了做這種事，那估計她們無論如何都不會借的。
估計那兩個女人，現在連腸子都要悔青了。
神普照也在頭疼，自己把這東西還回去的時候，該如何面對神赤霄的目光。
“怎麼能說強取豪奪？是物歸原主纔是。”
楚希聲啞然失笑，隨即再一搖頭：“這第一次本該聚得越多越好。可惜，可惜！”
“不可惜。”
站在楚希聲身前不遠說話的術師老者，赫然正是活着的神鰲散人。
姬陽墓戰後，楚希聲的大律朝一統南北，國力無比強盛，遠超歷代皇朝。
陸亂離本身的術法造詣，也是越來越高。
她依照昔日承諾，動用了極大的力量，將神鰲散人復活了過來，還請下楚希聲之令，將之冊封爲護國真人之一，位在國師之下。
這次楚希聲在雲海仙宮中使用聚寶金盆，就是由陸亂離親自負責佈陣，神鰲散人給她打下手。
這位正搖着頭，一副不以爲然之色：“陛下已取回三分之二的戒律二書，神器的框架已經完整。剩餘的殘頁，大可以自己煉造，不必非得原頁不可。”
楚希聲聞言點頭：“有道理。”
問題是他們人族，哪裡拿得出煉造這戒律二書的材料？
他看着神鰲散人，心裡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
這位神鰲，還是真正的神鰲散人麼？
據他所知，陸亂離這次以斡旋造化之術復活神鰲，是以神鰲那顆機械化的腦袋，還有那腦袋裡面的記憶爲主體的。
就在此時，陸亂離從殿外飛空入內：“破損的陣法都已修復，我們可以開始下一步了。”
她神色匆匆，心情卻是極好。
這一次，她總算是能還上那兩個女人的情分，不用再感覺虧欠她們了。
楚希聲聞言毫不猶豫，當即將自己的神契天碑縮小到三寸大小，置入到聚寶金盆。
聚回戒律二書的下一步，就是神契天碑了。
這次只要能收回二分之一的碎片，他就可以遠隔着億萬裡之遙，直接將那些祖神的天規力量強借過來。
如果能夠聚集到三分之二，那麼他就可以在近距離，同時借兩種祖神級的天規。
——這也是未來楚希聲與那些祖神對抗的關鍵。
也就在楚希聲再次對自身許願，再一次發動聚寶金盤的時候。
他聽見兩個如清泉般清澈，猶如天籟之音的語聲陸續響起。
“律令！即日起，望安城周圍一百萬裡內禁止任何瘟毒傳播。違者以亥水神雷誅之——”
“律令！即日起，不周山，天帝山，崑崙山與長留山這四大神山周圍百萬裡內，禁止使用一切火系法門！違者以亥水神雷誅之——”
兩個聲音來自於不同方向，卻都在這瞬間傳播到了天上地下，幾乎所有的角落。
與此同時，雲海仙宮下方的那片海洋驀然劇烈潮動。
一隻全由水液凝聚的龐大巨人，從海面上拔地而起。
他探出了巨手，悍然抓向雲海仙宮。
楚希聲不由瞳孔一凝。
——外面的水巨人，正是水神天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