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劍,已斬斷師徒之情,這一劍,亦刺斷君臣之義,這一劍,更讓荀成心灰意冷。
身爲晉國名將,雖已身受重傷,但實力猶在,可身傷易愈,心傷難合,世子姬還,是他看着長大,姬還的一身本事,都是他教會的,這九年來,他盡心盡力輔佐世子殿下,既不念功勞也不念苦勞,只盼着世子殿下能登上晉侯之位,他便能繼續輔佐。
可經此一事,姬還不僅登不上晉侯之位,就連他好不容易從大公子手中奪來的世子之位,也將還回去。
早在晉國之時,他便該勸說世子殿下不可輕舉妄動,可他非但沒這麼做,還與然明頂嘴,說什麼這是幫助世子殿下挽回顏面的最好機會,他沒想到的是,姬還真正目的並不在於救援衛國,而在於佔據衛國城,以與天下諸侯抗衡。
他雖爲世子殿下的老師,也自然希望姬還能守住世子之位,進而登上晉侯之位,可他並不希望因此陷姬仇於不仁不義之境地,所以,在這關鍵的時間節點,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以他的武藝,要打敗姬還輕輕鬆鬆,要攔住他更是不在話下,可他還是受了傷,他便是想用自己的受傷來換回世子殿下的迷途知返,可這達到他預期中的效果了嗎?
答案是,並沒有,姬還不僅沒有悔改,反而出言不遜,反過來還責怪他,是他的不對,若不是因爲他沒有盡心盡力輔佐,若不是因爲他沒有攻打衛國城,反而是在拖延時間,也不會讓姬還落得這般下場。
荀成雖在屋內養傷,可腦海中不停地在閃爍着這番畫面,他壓根就無法靜下心來,心想着去大牢裡見見世子殿下,他雖有心,一想到是因爲自己,導致世子殿下被打入大牢,心裡也頗爲愧疚。
吱呀一聲,傳來屋門打開的聲音,屋外一直有侍衛守住,見荀成走出來,忙迎上去:“荀將軍,您還身受重傷,應當好好養傷纔是。”
荀成的手顫巍巍的,語氣也頗爲沉重:“本將想到世子殿下現在還在大牢中,我怎能一人待在這兒安心養傷呢,更何況天下二王並立的局面仍未結束...”
“咳,咳。”說的稍微快了些,荀成便開始咳嗽起來。
侍衛見狀,連忙攙扶着他,勸說道:“世子殿下之事,君上自會定奪,荀將軍您還是安心養傷,莫要爲此事在分了心亂了神纔好。”
“君上呢?”說到這兒,荀成纔想起來,他一來衛國城,便前往衛揚給他安排好的住所養傷,全然忘了姬仇他們在哪裡。
“稟荀將軍,君上與衛侯正在商量一些事。”侍衛如實稟告道。
“什麼事?莫非是如何處置世子殿下一事?”荀成連忙問道,他雖身受重傷,可仍心繫姬還,雖說姬還被打入大牢,被廢除世子之位,可他畢竟是荀成的學生。
一劍能斬斷許多,但斬不斷真正的情誼,侍衛顯然有些遲疑,一想到荀將軍身受重傷,若繼續講此事只怕會影響他的傷勢,於是他便說道:“荀將軍,世子殿下被打入大牢,這已經是對其最大的懲罰了,現在君上與衛侯在討論的,估計是如何攻打亂臣賊子一事吧。”
一聽到這話,荀成便想往府外走去。
侍衛見狀,忙攔住他道:“荀將軍,荀將軍,您傷還沒好,怎麼能隨意走動,您還是快回屋內休息,免得傷痛復發。”
“不行,我身爲晉國將領,既然是攻打亂臣賊子,我應當身先士卒。”可荀成傷還未愈,走路都搖搖晃晃,仍需要侍衛攙扶着才能勉強站穩。
“荀將軍,您都這般模樣了,怎能上陣殺敵呢。”侍衛嘆氣道。
“那我要去見君上一面。”荀成壓低聲音,說道。
“荀將軍,您就莫要爲難小的了,君上特意吩咐過,您身受重傷,要好好養傷纔是,不能隨意到處亂走,若出了什麼事,這責任小的可擔待不起。”
“需要你擔責?”荀成厲聲一喝,猛地一瞪眼,那名侍衛便忙閉上嘴,一言不發。
“帶我去見君上。”荀成朗然一聲,“若君上責怪起來,由我來負責。”
見荀成這麼執着,這名侍衛也不好推辭,只得連連應道:“是,荀將軍,請隨小的來。”
於是,這名侍衛便攙扶着荀成,緩緩走向大殿方向,走了許久,才走到府外,一來到府外,便聽見姬仇與衛揚的爭論,兩人正在對是否攻打攜地城一事議論紛紛。
他壓低聲音,催促道:“走快點,我有話對君上講。”
“是,是。”侍衛連連應道。
...
荀成的出現,讓姬仇頗感意外。
他們兩人雖爲君臣,實則如同兄弟一般,當年晉殤叔篡奪晉國君主之位,姬仇被迫離開晉國,若非荀成與然明先生兩人,他恐怕壓根奪不回晉侯之位,更不用說還能因勤王之功,被封爲方伯,爲諸侯之長。
所以,此次荀成雖有過錯,但姬仇並不會因爲此事來責怪他,再說了,此事也不能全怪他,要怪,只能怪姬還不爭氣,不想着好好地憑自己實力來守住世子之位,反倒是想着佔據衛國城與天下人爲敵。
姬仇的聲音頗有些哽咽,荀成現在的狀態真的不佳,他看起來非常憔悴,不僅僅是因爲受了傷,更是因爲心傷。
姬還這一劍,已讓荀成寒了心,他沒想到,自己教給姬還的武藝,最後反過來對付他,任憑誰都無法想到,事情的走向竟然會變成這樣。
他連忙站起身,向荀成走去,說道:“荀將軍,您不可如此,快快找位置坐下。”
可荀成執拗地很,顧自己說道:“還望君上能答應臣的請求,抓住此次機會,發兵攻打攜地,一舉結束二王並立的局面。”
“孤說了,孤還別有考慮,荀將軍,您快回去養傷,此事您無需多管。”
“君上,臣知道您心中所慮,所以特意前來,爲君上分憂。”
姬仇心裡一咯噔,他與荀成雖爲君臣,卻更似兄弟,他心中所想,荀成又怎會不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