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索,天空陰暗的像一口黑壓壓的大鍋,左烏的死對徐默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此刻的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平常有些瘋癲的師父爲他而死。
徐默雙目血紅,跪在立着的血人面前。
左烏的身上還插着兩把劍,他身前的兩名刺客還死死抓着劍柄相互斜倚着,還有一名刺客趴在地上,脖頸之上缺了一大塊血肉,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師父,徒兒對不住您!”
徐默第一次產生懊悔的情緒,他懊悔自己爲什麼總是那麼強硬,總是什麼都不服,好像全天下真沒有人能收拾得了他。
自重生以後,他仍然以前世的眼光爲人處世,總覺的自己不能辱了天下第一神將這個名頭。
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早已不是那個睥睨天下的徐封雲。
現在的自己,不過是一隻螞蟻,稍不小心,便有可能被人踩死!
“師父,徒兒以後絕不惹事!徒兒知錯了!”
以前的他,並不把左烏當做一個真正的師父,只是把左烏當做一塊修煉的跳板。
現在的他卻因此而十分內疚,左烏對他的情誼,他永生難忘,而此刻,他已經完全把左烏當做自己真正的師父。
徐默目中熱淚滾滾,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白媚的離去,師父的死,他竟覺得難受的無處釋放。
他就這麼怔怔的呆着,覺得世間一切好像都已與他無關。
然而在不遠的密林之中,卻仍有一雙充滿殺意的眼睛在盯着他。
鶴髮童顏的魏成天隱匿與此本想看一場好戲,卻沒想到左烏對這個徒弟當真疼愛的很,寧死也要護着。
武師學院之中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當然都逃不過魏成天的眼睛,他故意將左烏與徐默前去雲浮山找谷公羊的消息泄露出去,便是給茅元龍一個報仇的機會。
茅元龍也沒有心慈手軟,直接派來了三名玄境武宗,可沒想到左烏竟如此厲害,憑一己之力硬是與三名武宗同歸於盡。
此刻四周無人,魏成天已打算出手,殺徒之仇,他是一定要報的。
左烏的死,則是意外收穫。
魏成天看着那個跪在地上的少年,雙掌之中已凝聚魂力,他料定徐默在他手下,沒有任何活命的機會。
卻在這時,一陣馬蹄嘚嘚之聲響起。
一匹棗紅快馬疾奔而來,停在了徐默身前。
魏成天看到馬上之人,不禁收了魂力。
“徐默,這是怎麼了?”
一名如仙般的少女翻身下馬,立在徐默面前,看着左烏與三名刺客的慘烈場景面露震驚。
徐默擡頭,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上官文鳳呢喃道:“師父是爲了保護我……都是我,是我害了師父!”
徐默對着左烏重重磕頭,在土地之上留下一片血跡。
上官文鳳眼眶紅潤,左烏這個副院長她還是十分尊敬的,她真想不到左烏會死的這樣慘烈。
“徐默,副院長的死,是爲了你的活,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
上官文鳳輕聲安慰。
她之所以來此,便是因爲李瀟瀟求她保護徐默。能讓這個小惡魔哭着求她,可見徐默在李瀟瀟的心中必然十分重要,而且她一直認爲徐默是個人才,所以她不想徐默因此而消沉。
此刻的徐默傷心至極,只道:“我現在已是個廢人,活着還有什麼用?還害死師父,早知道我當時就應該與熊漁虎同歸於盡,也不至於發生現在的事。”
上官文鳳將他扶起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瀟瀟叫我來保護你,放心吧,有我在你身邊,晉域沒人敢動你!”
徐默也沒心思去想李瀟瀟爲什麼叫上官文鳳來保護他,只道:“我不能讓師父曝屍荒野。”說着,將兩柄劍慢慢從左烏體內拔了出來,兩股濃血立即噴了徐默一臉。
徐默卻並不在乎,抱着左烏瘦小的身體便往一處荒地走去。
密林之中的魏成天看着徐默身旁的上官文鳳,不禁氣的將拳頭捏的咯咯作響:這小子運氣忒好,上官文鳳肯出面保他,只能以後再找機會,反正茅元龍一定不會放過他。上官文鳳這個難題就交給茅元龍吧。
魏成天不再停留,化爲一道灰影悄無聲息的走了。
徐默找了塊空曠之處,祭出瞬刀將周圍的雜草清理乾淨,又挖了個大坑,便把左烏埋了進去。
許久之後,一座新墳立起,墳頭前插着一簇淡黃野花,隨風搖擺。
徐默跪在墳頭前磕了幾個響頭,又道:“師父,我一定會給您報仇!”
上官文鳳也鞠了躬道:“副院長,您放心,我一定保護好徐默!”
一對少年男女在墳前矗立良久,直到一彎新月悄悄升起,二人才一同騎着棗紅駿馬朝呂梁城行去。
一路之上,徐默都十分呆滯。
上官文鳳打馬前行,見身後徐默沒有聲響,便道:“徐默,能不能振作點。”
徐默還是不說話。
上官文鳳又道:“你若是不振作起來,你的師父就白死了。”
徐默哪裡聽得進去,雖說在他心中有一股怒火在肆意灼燒,可他現在已是個廢人,谷公羊那裡如果不肯治他怎麼辦?就算願意治他,又治不好怎麼辦?
美人柔弱無骨,窈窕玉背在前,淡淡香氣撲鼻,可徐默現在卻沒有絲毫感覺。
此刻的他意志消沉,感覺以後的一切都沒了希望。
以前的他無論何時,都鬥志昂揚,即使幾番面對生死也無所畏懼,但白媚的離去,左烏的死,對他的打擊委實太大。
徐默爲自己的無能深深自責。
又行了六十里,二人算是到了呂梁城,找了家客棧,要了上房,小二又送來一些飯菜。
上官文鳳吃了幾口,見徐默仍似個呆子,便道:“徐默,你現在沒有修爲,還是吃些飯吧,不然身體可受不了。”
徐默搖頭:“師姐,我實在吃不下!”
上官文鳳沒了辦法,只自己吃了些,便道:“到雲浮山還需半月路程,今夜先在這裡休息,明日繼續趕路!”
徐默仍是呆呆的,不知道要做什麼。
上官文鳳看着他這副樣子,突然有些生氣道:“你這副樣子是要做什麼?副院長爲你而死,李瀟瀟哭着叫我保護你,他們都是爲何?還不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你倒好,連飯也不吃,我真替他們冤枉!”
徐默忽然道:“李瀟瀟爲何叫你保護我?他不是很希望我死麼?”
上官文風俏臉不悅道:“這話可說錯了,自蠻獸園回來後,瀟瀟就一直悶悶不樂,我問她她也不說,後來你出了這檔子事兒,我才知道爲什麼?這個刁蠻的小丫頭,喜歡上你了!”
從上官文鳳嘴裡說出來,徐默倒是信了幾分。想到之前在大後院之中,李瀟瀟故意推走他,怕也只是爲了救他。之前誤會李瀟瀟,心中不免又生了些歉意,對李瀟瀟也十分感激,只是別的方面,他並無感覺。
徐默也不明白爲什麼李瀟瀟會喜歡自己。
但有時男女之事就是這麼沒有理由,也許只是一次偶遇,或是一個眼神,有些人就會鍾情一輩子,李瀟瀟就屬於這種人,雖然表面上十分刁蠻,但一旦認定的事,卻有種超乎常人的執着。
上官文鳳繼續道:“可我現在看到你這個垂頭喪氣的樣子,就不明白瀟瀟爲什麼能看上你!”
徐默嘆了口氣道:“是啊,我有什麼好的呢?我也配不上瀟瀟公主。”
他突然想到白媚,心中不禁又是一陣發痛。
自遇到白媚之後,徐默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喜歡,對於前世的戀人梅吟雪,他反而已經忘卻許多。
上官文風一向是不易生氣的脾氣,卻也被徐默這種話說的有三分怒意,杏眼圓睜道:“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在王庭之中不知道多少人想得到瀟瀟的青睞,就說那熊漁虎,家世顯赫一表人才,實力更是不俗,從小就喜歡瀟瀟,可到現在,瀟瀟也不動心,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徐默無奈,對於這件事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若是當初沒有撞見李瀟瀟洗澡,只怕也不會發生今日之事,怪就怪自己當初爲何不直接走掉,非要調戲她,這回修爲被廢,可以說也是自己惹下的禍端。
徐默道:“師姐,你倒是說說,我有什麼好的?”
上官文鳳仔細想了想道:“你這人脾氣雖臭了點,長得也一般,但也有優點。觀星臺對我有點化之恩卻不求回報,不攀附權貴,這是其一。對武師學院甲等武者欺負丙等武者之事敢抱不平,勇敢無畏,這是其二。爲兄弟兩肋插刀,不懼生死,可說義薄雲天,這是其三。但這些優點,也是你的缺點,你雖是個人才,但卻太過無畏,不管人情世故,一切都由着自己性子,最終纔會得罪那麼多人,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上官文鳳說的很客觀,徐默沒法反駁。
前世的他一直身在軍營,軍營與外邊兒不同,士兵以服從爲天職,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人情世故,這勢力那勢力的也不用分辨,只要有實力,別的什麼都不用管。
他這脾氣,便是在軍營之中養成的。
如今轉世重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徐默也因此吃到了苦頭。
於是徐默道:“師姐的意思是說,我做的這些事情雖然是好的,但一定要講究些方式方法,不要過於直接,對麼?”
上官文鳳目露讚賞道:“你能想到這點最好,你的脾氣秉性也該改改了。”
徐默想起左烏臨終之言,便道:“我會改的,我不會讓自己身邊的人再爲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