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是不是再考慮一下?”方纔馮鴻漸向他詢問伏易各方面情況的時候,魏無涯言談之際,說了不少好話。可當對方真的決定讓伏易參與進那個計劃的時候,魏無涯反而這麼說了一句。其實,這也是他的老辣之處了,因爲他雖然有心讓伏易參與這個計劃,卻又知其事關重大,萬一有何變故,自己是無法承擔起識人不明的重責的。因而,他纔有這般看似矛盾的表現。
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馮鴻漸擺了擺手:“既然是我的決定,大長老你無需多說,執行便可。”他從手上的稿件之中抽出了其中一張,眼神少有的凝重:“那一晚有人試圖侵入萬恐峰,莫長老他們在追逐的過程中,遭受了疑似‘地獄火’的攻擊,可有此事?”
“我向莫長老仔細詢問過此事,的確如此。只不過那到底是否地獄火,我們還不敢肯定。”說起這件事,魏無涯也是滿臉嚴肅,因爲那一晚的相關事件,他一件也沒有查明白。
“大長老,你也應當明白,當‘地獄火’這一招式出現在世間之際,誰受到的影響最大。”馮鴻漸這句話中隱藏着一股不爲人知的情緒,魏無涯卻可以猜到那是什麼:擁有灼燒一切負面情緒功效的地獄火,對擁有七情赤血、以情緒爲養料獲得最大戰力的馮氏一族傳人來說,簡直就是如同剋星一般的災難存在。因此,從一開始,那個被稱爲“天雷地火”的男人便是馮氏一族的最強之敵,其威脅恐怕還要超過通天聖主。魏無涯更知道,面前的這個掌門心懷大志,絕不會滿足於偏安劍城一隅。雖然統一劍城的構想尚未實現,但他的目標早已放得更爲長遠。而偏偏,可以稱之爲世仇的通天塔與擁有這般天敵的地獄門,是橫亙在他面前兩座難以翻越的大山,即便以他之驚採絕豔,也難以找出取勝之道。因此,魏無涯算是明白了,從其他渠道汲取力量、壯大自身,是一個必然的選擇。相對來說,對伏易考察了這麼多年才讓其加入計劃,這已經是馮鴻漸極度隱忍的結果了。
“這一次閉關,對於怎麼應付地獄火,我已有了一些心得,但也只是針對地獄火,不包括那個人本身。所以,我們還需要力量,強大到足以彌補這個差距的力量。”難得的,言談舉止一向簡練的馮鴻漸也會說那麼多,可見對於心中那個假想之敵的重視。
“我明白了。只不過這樣一來,在那種力量尚不能被我們控制的時候,我們就直接起勢與守護者聯盟敵對,是否值得商榷?”這一回,魏無涯已經從剛纔的那股激動之中回過神來,反而反思起“歸一”計劃是否合適。依他的想法,將“歸一”計劃放到“銀魂”計劃實施完成之後,更能獲得一錘定音的效果。
“‘歸一’計劃的實行不用懷疑。誰都知道我們的行事風格,要是面對守護者聯盟成立這樣的事件,依舊忍着不作出一點回應,反而會讓人起疑。那樣一來,便不利於‘銀魂’計劃的實施了。”說完了這一句,馮鴻漸也就不再就這個話題談論下去了。
這時,守在門外的弟子又稟告說李冥寒已經到來——這是方纔馮鴻漸吩咐他前來的。得到應允之後,李冥寒便走入了後殿,躬身站在馮鴻漸面前。
魏無涯有些奇怪,他並不知道馮鴻漸傳召李冥寒有何用意,不過想來應當是表彰對方在這段時間對門派做出的貢獻吧。只不過,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又完全超出了他的意外。馮鴻漸盯着李冥寒看了片刻,見後者神情恭敬、卻並無不安之意,便淡淡地說了一句:
“調你回來,是希望你能爲門派發展盡一份力,不是讓你來攪風攪雨的。”
李冥寒微微低下了頭:“弟子不敢。”
“敢與不敢,你自己心裡最清楚。罰你去駐守萬邪森羅獄,看管一衆人犯,可有意見?”馮鴻漸並沒有說明原因,卻徑直給出了處罰結果,這讓一旁的魏無涯都有些愕然。
“師父有命,弟子自然遵從。”李冥寒聽得對自己的安排,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抗拒或不甘,而是直接應承了下來,這讓魏無涯實在搞不清楚這對師徒在唱哪一齣戲。
“既然如此,就退下吧。”馮鴻漸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李冥寒行過禮後,便也依言退了下去。待他消失在門外,魏無涯欲言又止,只不過終歸沒有出口。在年輕一輩的私下鬥爭中,他也是偏幫馮紹謙的,可就算要打壓李冥寒,他也會找一些看起來正當的理由,而不能無緣無故實行打壓。可本來更應避嫌的馮鴻漸似乎絲毫沒有這個顧忌,在李冥寒剛剛立下大功的時候,也是說罰便罰,甚至沒有給出任何理由。鑑於他在門派的地位和威望,怕是沒什麼人敢質疑的,只不過心下腹誹怕是免不了的。
“大長老,是否想問他做了何等錯事,才讓我罰他?”似是清楚魏無涯心中所想,馮鴻漸出聲問道。
“掌門行事,必有道理,在下不敢揣測。”
“看來,會有很多人不服啊。連你都有想法,其餘人怕是要議論我處事不公了。那麼,我可以告訴你,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否則我就不只是罰他那麼簡單了。只不過,這並不說明他所作所爲就合適了。大長老,別的事你們都可以來找我論個對錯,唯獨關於我這個弟子,不需要任何人對我質疑,明白了嗎?”不管明不明白,魏無涯都只得點頭應是。
他自然不知道,此刻的馮鴻漸也對自己曾將李冥寒收入門派這件事產生了一絲猶疑:這個弟子的優秀,超出了他的意料。當年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馮鴻漸就清楚地看出李冥寒身上存在的巨大潛力,也明白他的優秀。所以,在將他收入門派後不久,他便親自將對方收入自己門下,並將他安排到亂葬域去修行。原本的打算是,通過亂葬域的血腥磨練將之培養成一柄暗刃,讓得他將來能夠輔佐自己的兒子誅殺一切以之爲敵之人。未曾想到的是,即便是在亂葬域的數年血腥磨練,也未能將他同化成一個冷漠無情、嗜殺成性之人,反而讓他歷練出了更爲深沉的心機、更爲內斂的性格以及更加無跡可尋的手段。在看到李冥寒歸來的那一霎那,馮鴻漸就知道自己的兒子絕對掌控不了這樣一個人,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他:這樣的人才,用好了絕對是幫助上邪派踏上巔峰的最佳臂助,可關鍵是他有自己的野心和思想,不可能甘爲人下。
所以,對這個弟子的態度如今反而成了馮鴻漸的一大難題。早知如此,當初或許真的不該將他收入門派;可這樣的人才若是落到其他勢力手裡,難道便不會大放異彩?所以,他也只能採取如今這般手段,一邊打磨一邊利用,看看能否將他安排到一個最適合的位置上。
“大長老,最近的劍城,有什麼特別的人過來嗎?”正當魏無涯還在思索着馮鴻漸用意的時候,後者又拋出了這麼一個問題。魏無涯一愣,在腦中急急思索了片刻,這才小心地答道:“因爲流光山的品劍大會,劍城的人倒是有不少離開這邊前去參與的,因此這段時間劍城的人流量比之平常明顯減少。若說有什麼特別的人前來,也只有那麼幾個。連影前段時間來過一趟,好像是爲了尋劍,又好像是爲了比武,總之沒幾天就離開了。”
“‘九驚十八閃’連影嗎?他的劍術修爲,當可與年師弟一較高下,可惜我們當年招攬他的時候被拒絕了。算了,不用管他,還有別的人嗎?”
“若說別的人,好像也就只有朝暮閣的那幾個年輕人了,尤其是莊錚的一個女弟子,天賦極爲出衆,連紹謙都……”說起這件事,魏無涯也有些難以啓齒。
“莊錚的弟子嗎……今時不同往日,一個還沒成長起來的女娃娃不會是我們的威脅,暫且不去管她。而且,紹謙想要有所突破,就必須自己跨過那一道道坎,這些個對手就留給他吧。除此之外,沒有別人了嗎?”
“這個……敢問掌門,所謂特別的人指的是?”魏無涯有些不明白了。馮鴻漸回過身來,看着幽光閃爍的無上邪靈劍,緩緩說道:“大長老應當也看到了,這次閉關出來,邪靈劍一直蠢蠢欲動,想來是感應到宿命之敵的血脈了。所以,有機會的話,我想查出那個人,以此祭奠先祖的在天之靈!”
宿命之敵?魏無涯身子一震,全身都起了一層戰慄:邪靈劍和馮氏一族的宿命之敵,那不就是……
“說起這個,剛纔還見到了這個消息。”馮鴻漸說着,就將夾雜着手稿中的一張紙條遞給了魏無涯。後者一看,臉色又是一變:“天女劍沒有落到五行宮手裡,但還是泄露了消息?掌門,這個消息可靠嗎?我們要如何做?”
“不管可不可靠,我們都不能置之不理。這次本來打算讓紹謙去參加品劍大會的,如今既然出了這等狀況,就不用去掙這個面子了——讓年師弟走一趟吧。能取回來最好,取不回來,也不要落在別人手裡。”
“是!”
“事情就這麼多了,接下來要做好各方面準備,就得麻煩大長老協調各方了。”終於談完了這些事,馮鴻漸揮手示意對方退下。他再度來到了邪靈劍之前,撫摸着血光流轉的劍身,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
“你希望怎麼對它呢?到底,是誰要付出代價?”
…………
離開了萬憂峰之後,李冥寒只是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立刻來到了萬恐峰。望着眼前邪氣凌人的萬邪森羅獄,他的面上依舊淡淡,心中卻是複雜萬千:兜兜轉轉了這麼久,終於,來到了這個原本的目標所在之地……
…………
天曜歷七二四年八月二十一,又一個震驚天下的消息自劍城傳出。劍城最強的門派上邪派宣佈,以上邪派爲中心,這兩百年來從中獨立出去的門派或在此期間歸附的附屬門派將再度迴歸併入上邪派。以此爲核心,上邪派將組建劍城的第二個聯盟:上邪盟。
聲明發出後,立刻便有十幾個門派響應加入。這時,人們才發現如千影門這樣的大門派,居然也與上邪派有莫大淵源,這一次也是毫不猶豫迴歸了上邪盟。這樣一來,新成立的上邪盟就擁有了超過整個劍城三分之一的力量,正式成爲了可以與守護者聯盟抗衡的龐然大物。而且由於權力的相對集中,在凝聚力和執行力上上邪盟還要超過守護者聯盟。
八月二十二,一直駐紮在萬邪七連峰的萬邪軍在馮鴻鵠的帶領下進駐劍城,瞬間引起了劍城其他門派的警惕。兩個聯盟自成立之日起便劍拔弩張,時有摩擦,開始了長達三年的深度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