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閣大廳內,此刻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安靜。這不是因爲此刻廳中沒有人,相反的,比試歸來後大部分人都聚在了這裡。除了蘭芷凝因爲傷重而經過一番治療,此刻由薇雨和李採兒這兩個細心的女子照顧着之外,其餘的人全都在這裡了。當然,兩個女孩子是主動要求留下來照料的,本來夏悠竹也打算留下,只不過被秦曉嵐一句“粗枝大葉、笨手笨腳”給打擊得極爲沮喪。而如今的大廳內,無一例外的,衆人的目光都是投注在了沐追雲身上。
對於其他事情,沐追雲或許都會表現得極爲淡定,只不過這樣的注視是他向來所不喜的。他擡了擡眼皮,淡淡地問了一句:“有什麼想問的?”
“咳咳——”感覺到他的些許不耐煩,其餘人對視一眼,緊接着一連串的問答傾瀉而來——
“你今日不去看比試,就是爲了營救小卓子?”
“……”沒有回答,有的只是一個“你說的是廢話”的眼神。
“你是什麼時候能確定小卓子下落的?”
“不確定。”這個回答讓衆人一滯,有種一口血憋在喉嚨裡的感覺。
“你是在哪裡發現他的?”
“馮老三。”牛頭不對馬嘴的答案,不過衆人腦筋轉了半晌,總算反應了過來:他指的是在馮老三的住處發現了小卓子。只不過這更讓他們感到驚奇:這個馮老三不是之前莫名其妙針對他們的人嗎?衆人幾乎已經將他遺忘了,只不過這一刻他的名字又出現在了大家的耳中。
“原來馮老三也是幫着上邪派做事的?”
“沒見到。”
“爲什麼要選在今日出手營救?如果早兩日,不是不用進行這場比試了?”
“需要分散對方注意力,之前行動會打草驚蛇。”這次的回答總算多了幾個字,不過依舊讓衆人想了好一會兒才理解。
“我們已經贏了這場比試,只要等着上邪派把人送回來就可以了,你爲什麼還要冒險出手呢?”
這句話是夏悠竹問的,不過她沒有等到答案。迴應她的只是沐追雲一個淡淡的眼神——這種眼神讓夏悠竹看了很不爽,很想扁他,因爲對方的眼神裡怎麼看都充滿了一種“智商壓制”的味道。
“咳咳,還是我來說明一下吧。”夏遠峰覺得再用這樣的方法問下去,所有人都會凌亂的,所以他不得不開口接過了話題:
“我們雖然跟上邪派有過戰約,但將全部希望寄託於對方的守信之上,未免太過天真。所以,這就決定了一開始我們就得做兩手準備。第一手準備自然是蘭師妹與馮紹謙的對戰,這是必要而且不可替代的,因爲答應這場比試不但能穩住上邪派、儘量保證卓師弟在這段時間內的安全,而且能將對方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這件事上。所以,無論比試的勝負如何,這都是能在明面上牽扯對方精力的必要條件。”
眼見其他人都是理解地點着頭,夏遠峰繼續說道:“至於第二手準備,那就是繼續在暗中查找卓師弟的下落。說實在的這的確是一件很難辦的事,因爲對方很謹慎,表面上沒有透露一絲信息,於是我們只能主動尋求變化好讓對方露出破綻。那一天我與趙師兄去了上邪派定下戰約的時候,就特意提及了讓他們保證卓師弟的安全,就是希望他們接下來會去關押他的地方確認一下。而對方果然也這麼做了,只不過他們行事太過小心,根本沒有直接與關押地點進行接觸。但無論如何,這都讓我們知道了大致範圍,而沐兄弟又恰好聽到了一段對話,所以才最終將目標鎖定在了馮老三的住處。”
“對話?什麼對話?”秦曉嵐之前也並不知道他們的行動,此刻也是好奇地問道。
“是附近的人閒聊的時候,提到了馮老三最近下落不明的狀況。只不過附近的人卻注意到,他的住處依稀有他人活動的痕跡,因此他們認爲不是馮老三暗中回來收拾東西,就是他的住處遭賊了。只不過因爲與自己沒關係,那幾個人也就是隨便聊聊而已。”
“所以你們就進去查探了?”
“沒有,因爲怕打草驚蛇。萬一那裡不是關押卓師弟的地點,說不定發現一些端倪的上邪派就會做出一些過激的事情來。至於到了今日,因爲比試的如期進行,對方的防禦反而會較爲鬆懈,這纔是我們行動的最佳良機。”
“馮老三雖然莫名地找過你們麻煩,但與小卓子失蹤一事並沒有必然的聯繫,你們是怎麼把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的?”秦曉嵐問着“你們”,但這次只是把目光鎖定在了沐追雲身上。看到這麼多人疑惑的目光,沐追雲這次倒是多解釋了幾句:“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算計,我只要知道誰對付過我們、誰想對付我們就行了。只要站在對立面的那些人之中有一絲關聯,就足夠我們去驗證了。”
衆人面面相覷: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這好像不是一般人的思維方式吧?這種看似簡單的想法,卻偏偏能在複雜的情況下直接找準瞭解決一切的那個點,真不知道該說是睿智引導結果還是粗暴推翻阻礙。
“最後一個問題,”儘管小師弟最終被救回,但有一點夏悠竹還是非常不爽,“爲什麼這次的策劃又只有你們兩個知道?難道我們就這麼不堪信任嗎?虧得小師姐這麼拼命地去搶下這場比試的勝利,原來你們早有計劃了?”
她這麼一說,所有隸屬於朝暮閣的人都是刷地一下將目光投向了夏遠峰和沐追雲,因爲他們忽然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整個門派可是做了不少無用功。面對這麼多迫切需要一個解釋的目光,夏遠峰也是感覺壓力山大,只好解釋道:“並非不相信大家,只不過做戲要做全套嘛。之前我們整個門派越是表現出着急和迫切,對方便會越篤定,這也有利於沐兄弟最終的行動。至於蘭師妹,她的付出絕對不是白費,因爲我沒料錯的話,她已經幫我們解決了後續最大的問題了。就像你曾說過的那一句‘巾幗亦當仗劍行’,她的確是這次功勞最大的人。”
“最大的問題?什麼問題?”夏悠竹不明所以,其他朝暮閣的弟子一時也沒想明白。只有閱歷豐富的卓毅和秦曉嵐此刻想到了一些什麼,忍不住對視一眼,都是看到對方眼裡那一絲如釋重負的意味。的確,這場比試中那麼多劍聖的出現、伍神賜對待雙方的態度以及最近一段時間劍城除了自己門派之外異乎尋常的安靜,這都預示着即將有一些不同尋常的事要發生。而朝暮閣本來最需要擔心的是上邪派可能的報復,可這一刻秦曉嵐卻能清晰地感覺到,會有什麼有利於他們的變革將在劍城產生……
…………
短暫的聚集之後,感覺到了疲憊的衆人也就各自回了房間。沐追雲也在走回房間的路上,只不過誰都不知道的是,他想的比任何人都要多一些。這場朝暮閣與上邪派的爭端可以說已然基本落下帷幕,可唯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對手絕對不是馮紹謙那一干人。隱藏在雙方鬥爭背後的,是另一場鬥爭,一場沒有接觸的雙方隔空的對撞。圍繞着那一間小小的囚室的,是另一個人佈下的一個局——一個他可以清晰感應到對方希望自己來破解的局。準確地說,哪怕是認定了自己這個破局者,那個人似乎也沒有將全部的精力放在自己這一邊,那感覺就好像這只是他無聊之下一個順手的試探而已。從這個局中,他並沒有感覺到過多的敵意,否則要解救卓一飛絕對不會那麼簡單。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的這次反擊也一改先前的風格,沒有過於凌厲。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目的只是爲了避免出現無法控制的結果。
沐追雲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與對方的碰撞超過了界限,那麼激起的連鎖反應絕對會給朝暮閣和上邪派這兩個門派帶來一次極具破壞性的傷害。這與誰強誰弱無關,與哪個門派有幾個劍聖也無關——在無視規則、不擇手段的對拼之下,雙方絕對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哪怕是不屬於自己的力量。而真要是到了那種情況,他是極難保全自己身邊的人的。因此在沒有明確成爲敵人的情況下,就算是他也不願意與那個人產生過多的對立。雖然從不曾正面交鋒,但雙方都知道彼此的可怕。
所幸這樣的情況並沒有發生,因爲無論是他還是另一個人,他們都已然走出了地獄,迴歸到了這個人世間。他回到了他註定要守護的人身邊,而對方似乎也有了生存之外的目的。至少在這一段時間,他是沐追雲,不再是令人聞之色變的“銀眼死神”;而對方也重拾了上邪派的七弟子的身份,而不再是——
——亂葬域的“千機百變”李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