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冥寒走出大殿,回身望了一眼:雄奇壯觀的上邪派正殿大門處,此時正不斷有人匆匆地自其內走出。這些人或是緊皺眉頭一言不發、或是三五成羣低頭細聲交談着,更有甚者只是用目光彼此交流着,讓得此刻整個門派的情況看上去有些怪異。能在此刻出入大殿的自然都是在上邪派有着相當地位的人,而現在這些平日裡傲然自衿、幾乎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的門派高層們看上去都是面帶憂慮,更有一些人眼中有着隱隱的不安。
雖說召集了這麼多人開了這次大會,但持續的時間並不長——至少對大部分人來說是如此。大長老並沒有說多餘的廢話,一開場就將昨晚發生的那場騷亂講了一下,只是對於具體過程並沒有詳細述說。這之後,大長老只淡淡做出了一個結論,而這恰恰是接下來令得衆人心懷憂慮的源泉:在我們上邪派,只怕出了一些叛徒!
沒人懷疑這句話的準確度,因爲說這話的是大長老。而衆人之所以憂心,也並不是因爲心中有鬼,只不過是因爲他們明白一件事:對於所謂的叛徒,上邪派懲戒的手段一向是冰冷而又殘酷,讓得人哪怕想上一想都會覺得不寒而慄。然而在很多情況下,門派並不能準確地找出那些所謂的叛徒,而爲了確保門派的安全,剩下的原則就只有一條了:寧殺錯、不放過!也是因此,每一次出現“叛徒事件”,那就往往意味着上邪派自身的一次大清洗,至於有多少人會被無故牽連那就不在高層的考慮之中了。雖然自掌門馮鴻漸掌權以來,上邪派已有幾十年未曾出過這種事件了,但年長的一些老輩人物腦海中依舊殘留着對於類似事件的恐怖回憶。而在他們的耳濡目染之下,後輩們沒有一人敢對此事有所輕忽,因此也就造成了如今這般人人自危的情形。
不過在李冥寒看來,方纔大會中大長老等人所做的決定有些蹊蹺:首先,他們並沒有嚴令相關人物對昨晚的潛入事件嚴加調查,這在往常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感受到自己的權威被挑戰,門派以往一向是會暴怒地找出那些個敢於挑釁的人,以最嚴酷的手段對付他們以此來維護上邪派的威名。可這次,除了簡單吩咐了幾個長老要嚴加盤查之外,什麼都沒有。其次,即使是想找出這所謂的“叛徒”,但也沒必要在有這麼多人蔘與的大會上直接提出來。或者說真想找出叛徒的話,暗中調查不是更妥當嗎?除非……
“故意打草驚蛇嗎?”李冥寒喃喃了一句,但隨即就將這件事拋開了。不管怎麼說,這件事對他來說其實關係不太大。讓他有些關注的則是:這場會議雖然表面上結束了,但事實上則並沒有完結。幾個門派真正的高層此時依舊還留在大殿之中,這說明他們接下來要談的事纔是這場會議的真正內容。雖然未能參與進這個真正的核心會議之中,但李冥寒也能猜到這必然是因爲在昨日的那場騷亂之中,門派有人發現了一些“特別”的事情——一些足以使他們緊張的事,所以才讓得平時各分東西的這幾個重要人物聚在一處。
他們發現了什麼呢?李冥寒想到這裡,微微一笑,眼中閃過感興趣的光芒……
…………
正如李冥寒所預料的那樣,上邪派的大殿之內,此時聚首的絕對是真正的高層:門派代理掌門兼大長老魏無涯、萬邪軍首領馮鴻鵠、上邪派第一劍聖“黑衣客”年宿、萬邪森羅獄守衛者兼二長老鳳天南……這幾個人每一個拉出來,都是跺跺腳都能讓整個劍城抖三抖的存在,此時卻都是匯聚一堂,只是此時衆人表情卻並不輕鬆。
“對於莫長老昨日的經歷,大家有何看法?”大長老平靜的聲音響起,只不過他問過之後,一時間卻並沒有人回答。
良久,還是二長老鳳天南打破了沉寂:“雖然未必是他,但不可不防。”他這一句話沒有挑明,但在場諸人卻都明白他的意思。雙眼赤紅、面容冷酷的萬邪軍首領馮鴻鵠此時發話了:“今天起我將萬邪軍拉到萬恐峰去。”
其餘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這是要進入戒嚴狀態了。如果真的將萬邪軍拉到萬恐峰,那安全方面絕對是大大提升了,至少不會出現如昨日那樣的騷亂。對萬邪軍有所瞭解的人都知道,這隻類似頂級戰兵團的劍之軍團真正展現出威力來時,絕對可以將一個地方守護地滴水不漏,哪怕來犯的是神境高手那也未必能討得了好。只不過對於馮鴻鵠的這個提議,其餘幾人都沒有立刻贊成,大長老更是搖了搖頭:“這恐怕有些不妥,因爲這樣一來,等於是向有心人擺明了我們這邊有問題,說不定反而會弄巧成拙。”
馮鴻鵠赤紅的雙目一閃,不過並沒有對大長老的否決進行反駁。他很清楚這些事並非他所長,方纔提出的建議也不過是爲了表明態度而已,真正的決定就交由眼前幾人來商議吧。
大長老凝眉思索了片刻,忽而將目光轉向了年宿:“年師侄,當年那件事是經由你手來執行的,那麼你以爲那件事是否做得萬無一失?有沒有可能在某方面出了紕漏?”
年宿皺了皺眉,彷彿並不願意提起當年的那件事。不過面對衆人灼灼的目光,他還是隻能回答:“這世上從來沒有萬無一失的事,何況是在他的面前。只不過依我對他的瞭解,我只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衆人都好奇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如果他確定了那件事是我們所爲,那現在萬邪森羅獄只怕已經不存在了;哪怕他對我們有三分懷疑,也應當早已來光顧萬恐峰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或許是我們太敏感了,其實只不過是杞人憂天。”
“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但若萬一不是呢?”二長老鳳天南還是提出了自己的質疑。
“那又如何?就如我們現在這樣在這裡疑神疑鬼、商議半天不知所謂的東西,然後就有辦法對抗他了?有這時間,我還不如多去體悟一下劍意,說不定還能爲門派增加一點對抗他的可能性。”年宿說完這句話後徑直站起身來走出了大殿,也沒跟其他人打招呼告別。好在這裡的人都知道他的性格,知道讓他這麼一個劍癡來參加這麼一個會議只怕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因而也就隨他去了。
年宿走後,其餘三人倒是認真考慮了一下他的話,最後也只做了一個折中的決定:調撥幾個長老暗中加強萬恐峰的守衛,同時令人關注最近劍城的動向,看看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人已經來到了此處。至於在這之前說的所謂門派中的“叛徒”,在這場核心會議中卻是一個字也沒提到。
…………
夏遠峰走出房門,深深地吸了一下晨間清新的空氣,一時只感覺神清氣爽。這也難怪,雖然武學修爲不凡,但畢竟沒有什麼能比睡眠更能恢復一個人的精力了,何況是對一個兩天一夜沒有休息過的人。昨晚的那一場行動也耗去了他不少體力,回來之後沒多久就直接休息了,此時夏遠峰卻是感覺到了腹中的飢餓。正好不遠處有着淡淡的食物香氣傳來,看來是弟子們在準備早餐了。
今天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事……夏遠峰這麼想着,腳步一轉向着廚房那邊走去,準備一邊吃飯一邊思考一些接下來的行動。沿着迴廊走過一個拐角,夏遠峰的腳步忽而一頓,目光不自覺地往前方望去——
那是一個女子的背影:十七八歲的少女穿着翠綠色的衣衫,此刻正抱着膝蓋蹲在迴廊的一角,那樣子看上去單薄而又無助。她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不知是入神還是出神,但夏遠峰覺得還是後者更可能一些——因爲前方什麼都沒有。夏遠峰輕嘆了一聲,輕輕走上前去。
“怎麼啦?很少看到你這個樣子,是受打擊了還是昨日的寒氣沒驅除完全?”
聽到耳邊這個熟悉的聲音,感覺到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夏悠竹回過頭來,正好看到夏遠峰在一旁蹲下身子面帶關切地看着她。若是在以前,她此刻定然會先賞對方一個白眼兒,然後驕傲地擡起脖子回覆到“這點事怎麼可能打擊到本小姐”——可是此刻,她只是緩緩地轉回了目光,繼續盯着前方出神,那表情看着有點呆呆的。
夏遠峰這下真的有些擔憂了,他伸出手用手背輕輕探了探妹子的額頭,而後又貼在自己的額頭上,有些疑惑地說了一句:“奇怪,沒什麼事啊,難道是受了什麼不知名的內傷?來,把手伸出來讓我看看。”
眼見夏遠峰作勢要替自己把脈,這下夏悠竹總算有了反應。她回過頭沒好氣地瞪了兄長一眼,那熟悉的眼神總算讓得後者鬆了一口氣。不過他這邊是鬆了口氣,在他旁邊的夏悠竹卻是在嘆氣了。正當夏遠峰不明所以的時候,身邊妹子那彷徨中帶着無措的問話聲在耳邊響起:
“喂,遠峰,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