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大師兄指教。”李冥寒再度躬身一禮,卻讓馮紹謙心中泛起一絲怒氣。他冷哼一聲,面無表情地道:“七師弟,我不管你要他做什麼事情——用門派的武學典籍作爲報酬,你是不是太欠考慮了?要知道自祖師爺開始,我們上邪派是經歷了多少先輩的摸索整理,才留下了那些寶貴的武學典籍,怎能隨隨便便送了給外人?爲了使門派的武學不至於隨意外傳,我也只好讓他徹底消失了。”
“沒有相當的籌碼,馮老三隻怕不會甘心爲我們所用。不過用門派典籍作爲報酬這件事,或許是我欠考慮了。只是人無信不立,就算不能將武學秘籍抄錄一份交給他,也不必殺了他滅口的。這樣一來,對於以後有心爲我上邪派做事的人來說,只怕不是一個好榜樣。”
“呵,七師弟你又錯了。你說他爲你做事,有誰知道?而我殺了他,又有誰知道?就算這兩者都讓其他人知道了,你也要搞清楚一點:損失的是你的信譽,而不是我上邪派的信譽。這一點,你明白了嗎?”馮紹謙一雙眼冷冷地盯着李冥寒,後者與他對視了一段時間,最後才輕輕點了點頭:“明白了。”
“明白就好。七師弟,你雖然很能幹,但以後行事還是考慮周到些比較好。”馮紹謙走過來拍了拍李冥寒的肩膀,低下頭來又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再說了,那人姓什麼不好,偏偏姓馮——姓馮的怎麼能給你做事?”說完這句話後,馮紹謙招呼了一衆師弟一道向着山下行去。
李冥寒站了一會兒,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嘴角卻露出一絲微笑。他轉過身剛要舉步往前,就聽到身後傳來馮紹謙的聲音:
“對了七師弟,有件事要告訴你一聲:最近我在城裡搭了個戲班子,準備了一臺好戲,想來這兩日就能上演了。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一起來看看?”
“既然是大師兄所邀,師弟不敢不從。”上方傳來李冥寒清越的聲音,馮紹謙冷冷一哼,帶着一干師弟繼續離開。身邊的蔣無波不解的問道:“大師兄,我們要做的那件事,爲何要讓他也參與進來?”
“我讓他參與進來了嗎?我只是讓他在一旁看戲而已。而他,也只需要在一邊看着就行了。”馮紹謙回答了一句,便不再多說。蔣無波聽着他這若有所指的話語,卻是若有所思……
…………
“這裡應該就是娘所說的大荒峰了。”時間尚早,但沐追雲一行四人已經自劍城南門出發抵達了大荒峰亦即荒劍門所在之地。大荒峰位於萬峰嶺西南處,看它的地理位置,倒還真當得起一個“荒”字。因爲即使是在萬峰嶺中,這也是一個偏僻的所在,要不是秦曉嵐詳細跟他們講了大荒峰的位置,單憑夏悠竹這半個“劍城通”只怕是沒辦法找到這裡的。不過雖然位置偏遠,但大荒峰的環境倒着實不錯。蒼翠欲滴的山林間,一條長滿青苔的小道蜿蜒着通往山上,遠處的山頂籠罩在雲霧中,此刻可以隱隱見到其上部分房檐的一角。
四人順着階梯拾步而上,一路上清新的空氣讓他們感到心曠神怡。“怪不得大家都要把門派安置在這邊呢,這裡的空氣那麼好、周圍又安靜,住在這兒的話一定會很開心。”薇雨蹦蹦跳跳地踩着臺階往上爬,快樂得像一隻快活的小鳥兒。或許是四周這一片安靜而又包容的綠色感染了她的心田,讓她不用再像一路上那樣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四周、時刻注意着汲取自己所不知道的那些知識,從而讓自己看起來不是與這個中原大地那麼脫節。在這裡,她只要盡情釋放着自己真實的一面,就如在歸巢島那樣就行了。
薇雨的這個樣子,夏遠峰和夏悠竹自然看不出太多,沐追雲卻是感受到了。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燕臨淵的那個決定,或者說其實也是自己的那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眼前這張純淨的小臉,是否定要染上俗世的塵埃?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就如他無法迴應昨晚薇雨醉酒後的呢喃:
“雲哥哥,爲什麼要把自己藏得那麼深呢?我想幫你,一直想幫你,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是不是我以後變強了,就能理所當然地爲你做些事了?可事實告訴我的,又好像不是那樣……雲哥哥,我到底該怎麼做啊?”
昨晚的這幾句話一直迴盪在沐追雲的耳邊,讓得他此時的神情都有些恍惚:自己所要守護之人,原來也一直想要守護自己嗎?沐追雲悄然伸出手,看了一眼右掌心的刻痕:因爲薇雨的存在而安靜了許久的刻痕,卻也並不會消失,而我自己終將……
身邊的幾人都沒有發現沐追雲的異樣,夏悠竹此刻正笑着接過薇雨的話:“薇雨妹妹,如果你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或許就不會這麼想了。這裡的環境雖然清幽,但有時也很是清苦。我就曾經隨着娘在朝暮峰住過一段時間,起初還好,後來就覺得無聊極了,整天無所事事又找不到人說話,會把人憋壞的。”
“是嗎?”薇雨眨了眨眼睛,接着卻說:“可我覺得不會啊,就像在歸巢島的時候,即使只有爹孃等幾個人,我也可以很開心地生活下去的。”
夏悠竹一愣,到過歸巢島的她自然知道那是一個多麼小的島嶼,比之天方島那種幾乎如海外之國般的大島嶼簡直不值一提。而即使是在遼闊的天方島,她有時也會覺得發悶,每年也要前往中原大陸放風一番。不知以薇雨這般本應活潑跳脫的年紀,是如何忍受那種十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的?聯想到一路上薇雨都是那一副安靜而小心的模樣,她忍不住問道:“薇雨妹妹,你是不是還是喜歡那種寧靜安詳的小地方,而不太喜歡紛擾繁雜的中原大陸?”
“不太喜歡?”薇雨的呆了一呆,思索片刻後卻是搖了搖頭:“應該不是吧,比如我出來能認識悠竹姐姐、遠峰哥哥還有采兒姐姐你們,還能遇到長虹劇團的各位,能遇見司徒叔叔、穆叔叔等很多很多人,這些都是令我很開心很開心的。雖然也遇到一些不開心的事,比如我想不通這裡爲什麼會有那麼多的爭鬥,但總的來說,中原大陸也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發生着很多有意思的事情。臨行之前,娘就對我說過這裡的經歷可以讓我成長,我想之前我都只是不習慣吧?”
“說的也是啊,只是習慣歸習慣,薇雨妹妹你以後也可以放開一些的。怪不得一路上我都發現你這麼安安靜靜的,原來都是在習慣這個中原大地嗎?只不過那樣的話,不就太過壓抑你的本性了嗎?”夏悠竹嘻嘻一笑,說出的話若有所指。
薇雨又是一呆,忍不住問道:“放開一些?悠竹姐姐你的意思是,比如?”
“就比如,這樣——”夏悠竹忽然上前抱住了薇雨,用臉蛋使勁在她臉上蹭了蹭,然後滿足地說道:“比如把你可愛的小臉時不時讓我蹭一下,加深一下我們姐妹的感情啊之類的。”
“啊,怎麼這樣,悠竹姐姐你怎麼跟秦伯母一樣了——”感受到臉上傳來癢癢的感覺,薇雨連忙抗議着。
“哼哼,說對了,我孃親傳的蹭臉大法——薇雨妹妹,接招吧!”
“啊,不要啦,好癢~呵呵~”
看到眼前兩個女孩肆無忌憚地打鬧着,夏遠峰有些無奈,不得不輕咳一聲:“咳,悠竹,別鬧了,有人看着呢。”
“你當沒看到不就行了。”夏悠竹頭也不回地答道。夏遠峰一臉黑線,只得再次出聲說明:“我說的不是我們。”
“不是你們?這裡還有誰啊?”這下夏悠竹總算放開了薇雨,然後擡眼環視了一週。在他們來的路上,此時自然沒有其他人前來;而在山道前方不遠處,她卻望見了一個人影。出現在視野之中的是一個身穿青衫的老者,老者面容清癯、鬚髮有些花白,不過身形看着卻甚是健朗。當然,此時老者並沒有向夏遠峰說的那樣在看着這邊,而是手裡拿着一個掃把,正順着山道上的臺階一級一級地往下掃着落葉。不過在這邊幾人看來,這其實並無必要。因爲這時節雖然已堪堪進入秋季,但四周的樹葉並沒有開始枯黃,所以落在臺階上的樹葉寥寥無幾。只不過看老者那慢悠悠的動作,與其說他在掃地,更不如說他在打發時間了。
四人看到這個老者,又下意識地向他的身後看了一眼。這時他們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幾人已經來到了荒劍門山門不遠處。老者的身後是兩根高大的漢白玉柱,其間同樣是漢白玉的山門,上方此時雕刻着兩個字“大荒”。據說荒劍門以前的名字是“大荒劍門”,後來在某一代門派改了名字,不過眼前的山門以及“大荒峰”這個名字多多少少還是將先前的痕跡保留了下來。
四個年輕人對視一眼,整了整衣衫後一起來到了那個老者的身前。還是夏遠峰出面,他向着老者躬身一禮,而後問道:“老人家,我們想拜訪荒劍門的洪門主,不知可否爲我等通傳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