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侯延。
雲裳想着,夏侯延雖然今日並未入宮,只怕夏寰宇那的話卻是一字不漏的傳入了他的耳中的,作爲夏國名正言順的太子,會憤怒亦是正常。
雲裳素來知曉夏侯延其人,空有一身武力,帶兵亦是帶的不錯,不過唯一的弱點便是,太過莽撞,此前在邊關的時候,尚有柳吟風這個智囊彌補他的缺失,可是如今柳吟風正在宮中赴宴,怕是夏侯延一聽到消息,便匆匆帶着人過來了。
也難怪夏寰宇那般想要將夏國皇位交付給靖王了。
“太子殿下這是作何?”雲裳笑眯眯地望向夏侯延。
夏侯延瞧見雲裳亦是一怔,半晌才道,“你是此前在康陽城外的時候,柳軍師院子中住着的那公子哥?”
雲裳輕笑一聲,這太子的眼力勁兒倒是比柳吟風稍稍強上一些。
“你究竟是何人?爲何會在靖王的馬車之上?又爲何會知曉我的身份?”夏侯延見雲裳並未否認,眉頭便又皺了起來,面色不悅地望着雲裳。
雲裳卻只是笑着望着他,並未開口。
幸而夏侯延只是稍顯魯莽,並非愚蠢,見雲裳一身命婦打扮,卻又與靖王同乘一車,自然只可能是一人,“靖王妃。”
雲裳擡起眼望向夏侯延,嘴角仍舊微微勾起,“太子殿下將靖王府的馬車攔截下來,又將王爺與本王妃帶到這兒,不知道所爲何事?”
夏侯延這纔想起此行的目的,擡起眼望向一直閉目坐在馬車中的男子,神色略微有些不佳,冷笑了一聲道,“你既然都已經消失了二十多年了,又爲何突然要出現?還要與我爭這太子之位?母后從小便告訴我,若是有人阻止我登上帝位,無論是誰,我也必要除之。”
靖王眉頭一蹙,猛地便將馬車的門關了起來,只聽見幾聲輕響,外面便響起了夏侯延有些驚訝的聲音,“你們是何人?”
話音剛落,便有打鬥之聲從馬車外傳了進來,雲裳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始終閉着眼靠在馬車車壁上的男子,終是沒有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打鬥聲漸漸小了,直至消失,外面才傳來了一個恭恭敬敬地聲音,“主子,已經全部處理了。這夏國太子如何處置?還望主子示下。”
只除了那聲帶着幾分驚訝的聲音,從頭到尾雲裳都再未聽見過夏侯延的聲音,聽暗衛的意思,夏侯延似是已經被制服。雲裳有些吃驚,夏侯延的武功應當也還是不錯的,怎麼會這般容易便被抓了起來?
靖王睜開眼來,冷冷一哼,“本王如今還是寧國的靖王,在皇城中刺殺本王應當如何處置?”
外面的聲音仍舊不帶一絲波瀾,“應當押入大理寺監牢之中。”
靖王點了點頭,“那邊押進去吧,然後派人去宮中送信給皇上,就說本王在回來路上遇刺,受了傷,看宮中宴會散了沒有,若是散了,便再去驛站給夏國皇帝稟報一聲。”
外面傳來暗衛應答的聲音,靖王復又靠回了馬車車壁上,閉目假寐,似是睡得有些不舒服,便又挪了挪腦袋,靠在了雲裳的肩膀上。
雲裳嘆了口氣,伸出手攬住靖王的肩膀,讓他靠的更舒服一些,才低聲吩咐着外面的暗衛回府,馬車這才骨碌骨碌響了起來。
回到靖王府的時候已經接近子夜時分,雲裳吩咐着淺音準備熱水梳洗,剛侍候着靖王洗漱完畢,自己也拆掉了髮髻,脫掉了外裳,走進淨室便聽見管家的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王爺,宮中派御醫來了,說是聽聞王爺遇見了刺客受了傷,專程派了御醫來爲王爺診治。”
雲裳正取了青鹽在刷牙,也不便迴應,便聽見靖王道,“你去回了,就說本王已經找了大夫上了藥,如今已經歇下了。”
管家應了聲便退了下來,只是不多時,卻又走了進來,“王爺,夏國陛下親自來了,此刻便在前廳中候着。”
“那便讓他等着吧。”靖王冷冷地聲音傳來。
雲裳已經洗漱好,從淨房中走了出來,就瞧見還未離開,有些爲難的模樣,雖然是在寧國,那畢竟也是一國之君,王爺這般得罪實在是有些不好。見雲裳出來,便連忙望向雲裳道,“王妃,夏國陛下來看望王爺了,如今正在前廳候着。”
雲裳笑了笑,點了點頭,叫過淺音,“給我隨意挽個簡單的髮髻吧,那些個髮飾,全都不用。”
淺音應了一聲,拿着梳子走了過來。
靖王見狀,蹙着眉頭道,“你這是做什麼?他願意等着便等着唄,你都已經洗漱好了,還瞎折騰什麼?”
“來者是客,我去瞧瞧,立馬便會來,我瞧着你有些累的模樣,便先歇着吧,左右你都已經稟報給了父皇,你遇刺受了傷,既然受了傷,自然應當是在牀上休養的。”雲裳擡眼看了靖王一眼,輕笑了一聲,便吩咐着旁的丫鬟去拿過衣裳來。
衣裳是一件素色裙裝,外面隨意罩了一件粉色的大氅,雲裳便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吩咐着管家道,“王爺在宴席上沒有吃多少,去準備一些粥來,再備些小菜,我回來之後再陪王爺吃一些。”
雲裳原本想着回來就睡覺也剛好,晚上不宜吃太飽,只是若是還要去見客回來只怕便有些餓了。她知曉那人便在前廳等着,只怕靖王無論如何都是睡不好覺的,便索性吩咐管家準備宵夜。
到了前廳,便瞧見那男子穿着一身紫色長袍,正背對着雲裳站着,擡起頭在看前廳掛着的字,那是此前她嫁到王府來之後,重新裝飾王府的時候,讓管家從靖王寫的字畫中選出來的一幅,筆鋒犀利,上面寫的卻是“有容乃大”四個字。雲裳選的時候便覺着那筆鋒與字的意思完全在兩個極端,十分有意思,才選着這一幅來。
似是聽見了雲裳走進的聲音,那男子便轉過了身來,淡淡地看了雲裳一眼,神色微微一頓,才緩緩開了口道,“他呢?”
並未點名道姓,只是雲裳卻十分清楚他說的是誰。
雲裳面上帶着淺淺地笑意,柔聲道,“方纔回府的路上遇了刺,王爺受了些傷,剛敷了藥,已經歇下了。”
夏寰宇神色一頓,沉默了片刻,才微微點了點頭,轉過身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雲裳有些奇怪,既然是聽見了靖王遇刺的消息纔來的,自是關心靖王的,只是爲何聽見雲裳說靖王受了傷,卻這般沉默,竟然都沒有問靖王傷勢如何。
雲裳吩咐着丫鬟上了茶,才輕聲道,“陛下請喝茶。”
夏寰宇點了點頭,端起茶杯,看了雲裳半晌,才道,“寡人聽聞了你在康陽城和涇陽城的事情了,你與你們母妃倒是有幾分相像,她亦是一個巾幗不讓鬚眉的人,也曾立過戰功,只是她脾氣比你壞一些,尋常即便是不在戰場上的時候也是十分霸道的,做不得你這般溫柔嫺雅的模樣。”
雲裳愣了愣,想了半晌纔想起來夏寰宇說的只怕是靖王的生母,夏國先皇后華翎。
“裳兒倒是聽人說起過華皇后,聽聞是個十分了不得的女子,裳兒可不敢與華皇后相比,正如父皇所言,裳兒不過是任性慣了,總覺着戰場亦是沒什麼了不起的,便去胡鬧了這麼一場,倒是讓陛下看了笑話了。”雲裳曉得柔和,目光輕輕落在手中的白瓷杯上。
夏寰宇沉默了片刻,才道,“他似乎有些冷漠,你與他在一起,倒是委屈你了。”
委屈?雲裳一愣,還以爲,他也會像華國公那般來指責她一番,說些什麼她配不上靖王的話,卻不想夏寰宇竟是說委屈……
雲裳輕笑一聲,“兩個人若是真心喜歡,又談何委屈不委屈的。”
夏寰宇不想雲裳竟說出這樣的話,復又看了雲裳一眼,便沉默了下來。
一直沒有人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雲裳便瞧見管家匆匆走了過來,朝着夏寰宇行了個禮才恭恭敬敬地對着雲裳道,“王妃,王爺說他傷口有些疼,讓您回去給他擦藥。”
雲裳愣了愣,沉默了片刻,便聽見夏寰宇道,“既然他找你,你便先回去吧,寡人也先走了。”說完還未等着雲裳迴應,便已經站起了身來,先行離開了。
雲裳又是一愣,夏寰宇今日前來究竟是爲了什麼?若說是爲了探望靖王,卻連他傷勢如何都從未問過一句,若說是爲了給夏侯延說情而來,卻又從頭到尾都不曾提到過夏侯延。
心中暗自猜想着,才起身朝着寢室而去。
淺音卻是一路咋咋呼呼,“原來那就是夏國皇帝啊,那臉上的傷疤有些嚇人啊,老大怎麼……”說到此處卻又停了下來,似是害怕什麼,便沒有再說下去。
頓了會兒卻又道,“奴婢倒是聽人提起過夏國皇帝的先皇后,聽說確實是個將門女子,帶兵打仗都十分厲害,喜歡打仗的女子真是極少的。”
淺音似是喃喃自語,聲音落在雲裳心中卻似是一道驚雷,猛地在心底深處炸響。
她知曉夏寰宇帶來的那張畫上的女子像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