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雲裳不曾想到,第二日一早,柳叔便來傳了話,說今日柳吟風請她去正廳用飯。雲裳不知柳吟風打得什麼主意,便跟着走了過去。
正廳在柳吟風住的屋子旁邊,雲裳帶着淺音過去的時候,柳吟風已經在桌子旁等着了。桌子上擺好了飯菜,算不上豐盛,不過簡單的六個菜而已。雲裳不發一言地走到柳吟風對面坐了下來,柳吟風便率先拿起了筷子,開始吃了起來。
雲裳不知他心中作何打算,便也懶得猜想,也十分平靜地吃完了早飯。
待雲裳放下了碗筷,柳吟風才道,“我聽聞柳叔說,前日送過去的書,你已經看完了?”
雲裳點了點頭,“大致看完了,詩詞歌賦只是尋常的書,此前便已經看過了,便沒有看。遊記和雜記與在下此前看的倒是有些區別,寫的亦是在下從未接觸過的夏國風光,倒還有些趣味。那旁邊的批註都是兄臺批註的吧?兄臺看書才真正是十分細緻的,那些批註也十分詳盡。不過,我是個不太能夠靜下心來鑽研書的人,所以便囫圇吞棗地瞧了一遍。”
柳吟風沉吟了片刻,才道,“既然如此,我便讓柳叔再與你送些書過去吧。想必你也是喜歡琴棋書畫的,只是你屋中有琴桌卻沒有琴,過會兒我亦讓柳叔給你置辦一套。”
“啊?”雲裳有些訝異地張大了嘴,面色有些訕訕,“不必了吧,兄臺準備留我在此住多久啊?實在是家中尚有生病的老母親……”
雲裳望向柳吟風,眼中帶着幾分懇求,柳吟風卻故作不見,站起身來,“該放你離開的時候自然會放你離開,你便安心呆在此處便是了,你母親我自會派人照料。”說着話,便在往外走去,卻又頓了一頓,“對了,以後你便到這兒與我一同吃飯吧。”說完,才踏出了正廳的門。
雲裳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柳吟風尚最自己這麼客氣,應當未曾發現她的真實身份,只是他將自己扣在此處,又有什麼意圖?
雲裳回到自己屋中,腦中飛快地轉動着,柳吟風是夏國大軍的軍師,若是夏軍發起進攻,柳吟風必定會隨行,而柳吟風尚在此處,說明夏軍還無動靜。
不一會兒,柳叔便送了筆墨紙硯,還有琴棋來,琴看上去倒非凡品,是上好的古琴,雲裳便起了幾分興致,走到琴桌前撥弄了兩下,聲音清越,極好極好。
左右閒着也是無聊,便隨意彈了一首曲子,卻是《鳳求凰》。待彈到一半,雲裳卻突然想起,這個曲子,似乎是那夜與靖王合奏過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來。也不知下一次見到靖王是什麼時候了,不知道靖王那邊的情形如何。
靖王奉了父皇的命令,去圍剿李靜言與夏侯靖,那兩人都是狐狸一般的人物,只怕有些難。
正想着,卻突然覺着屋中稍稍暗了一些,擡起頭來,便瞧見柳吟風站在屋門口,手下的琴聲便亂了。雲裳急忙按住琴絃,只聽得嗡嗡幾聲響,才安靜了下來。
“兄臺怎麼來了?”雲裳擡起眼,有些疑惑地問道。
柳吟風似乎有些出神,半晌纔回道,“我聽見你方纔彈的曲子,是《鳳求凰》?”
雲裳面色微微浮現幾分薄紅,吶吶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胡亂彈的而已,原來竟是《鳳求凰》麼?”
“蕭公子莫非在思念心上人?”柳吟風淡淡地道,眼中卻帶着莫名的冷意。
雲裳神色一動,嘴角勾起一抹帶着幾分苦澀的笑意來,“兄臺說笑了,在下哪有什麼心上人……我只怕一輩子也不配擁有什麼心愛之人的吧……”雲裳低下頭撥弄着琴絃。
“咳咳咳……”一旁的淺音被口水嗆到,連連咳嗽了半天,雲裳轉過眼淡淡地望向淺音,淺音連忙擺了擺手,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連忙道,“公子又在悲春傷秋了,胡亂說些什麼,公子人這麼好,一定能找到珍視的人的。”
雲裳眼中的威脅散去幾分,還好夠機靈,若是破壞了她的計劃,定然殺無赦。
柳吟風盯着雲裳看了好一會兒,才道,“公子的容貌,即便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爲過,爲何說這樣的話?”
雲裳被他那傾國傾城給驚了一跳,連忙擺了擺手道,“兄臺過獎了,在寧國,靖王爺的容貌纔是一等一的,對了,還有據聞是靖王爺藍顏知己的那王家公子,亦是十分妖媚的。比起這兩人,我尚不及十一……”
“哦?是嗎?”柳吟風看了雲裳一眼,轉過身離開了。
淺音撫了撫胸口道,“這人,怎麼跟遊魂一般,我一擡起頭來便瞧見他站在門口,可把我給嚇壞了。”眼睛幾次看向雲裳,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話,只長嘆了一口氣。
雲裳沒有搭理她,淺音沉默了半晌,便又小小聲地近乎喃喃自語地道,“可憐的王爺……”
雲裳眼睛忍不住跳了幾跳,花了好大力氣才抑制住了拍死她的衝動,心中想着,下次要是再出來,便定然不會再讓她跟來了,下次定要吸取教訓,帶上琴依最好。
午飯和晚飯都是在正廳與柳吟風一同吃的,只是似乎軍中事務有些繁忙,他吃飯都變得有些匆忙,常常雲裳還未吃到小半碗,他便已經下了桌匆匆進了書房。
雲裳神色中帶着幾分計較,心中有些懊惱,自己即便是與柳吟風同處一個院子,卻也對夏國軍隊的情況一無所知。
只是夜裡,暗衛卻帶來了消息,原來竟是靖王五日前在屋企打了勝仗,據暗衛說,夏軍佔領屋企,靖王帶着三萬精兵,繞過了城門,從屋企後面的沅江鳧水而入,命副將做出攻城的陣勢,夏軍紛紛到城門前去抵禦,卻不曾想到,靖王手中竟有這麼多水性好的士兵。
靖王入了城之後,便將百姓全部聚集了起來,護在了身後,兩面夾擊,逼得夏軍無路可走。只是副將的手中只有兩萬人,夏軍全力一搏,竟還是有幾千士兵護着夏侯靖與李靜言一同突出了重圍,往北逃竄而去。
雲裳聽得渾身一震,心中卻是難以置信的,不過才一個多月,竟然便大勝。雖然還未抓到夏侯靖與李靜言,但是單單不到一萬的士兵,左右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來的。
自來了這康陽城之後,雲裳才知曉,行軍打仗並非如自己想象般那麼簡單,雖然她看起來亦是胸有成竹的模樣,只是私下裡卻花了不少的功夫,幾乎廢寢忘食地研究。
夏侯靖與李靜言都不是易相與的,靖王卻這般快的勝了,最重要的還是奪回了屋企。屋企若是被夏軍佔着,寧國便危險了好幾分。
怪不得今日柳吟風那般匆忙的模樣,原來竟真的出了大事。只怕柳吟風亦是今日剛收到的消息,看來也是措手不及的。
雲裳拿着書,卻怎麼也看不下去了。靖王勝了,然後他是會乘勝追擊夏侯靖和李靜言,還是到邊關支援呢?
屋企一丟,康陽城柳吟風便勢必得拿下,若是拿不下康陽城,只怕這場仗便沒什麼可以打的了。而且,還得儘快拿下,柳吟風只怕也是害怕靖王前來康陽支援的,若是靖王來了,勝算便又小了幾分。
雲裳心中一緊,最遲明後兩日,夏軍必然發起進攻。
只是,她如今的境況……雲裳眉頭一蹙,心中掂量了一番,便有了決定,儘量想法子拿回玉笛,若是拿不回來,那便等着柳吟風發起進攻離開之際,自己跑掉,雖然沒有暗衛相助,只怕要難一些,但是她與淺音兩人,卻應當還是有勝算的。只是,屋外的那古老陣法,倒是一個難題。
大軍行進,腳程不可能太快,她只需出了這屋子,便可與暗衛回合,讓暗衛將消息傳回營中,讓康陽城外的兵馬迅速反應,倒也來得及。
心中打定了主意,雲裳便叫過淺音來,在她手心畫下了自己的決定,淺音聞言一怔,點了點頭,眼中帶着幾分雀躍。這兩日在這屋中只怕是悶壞她了,雲裳心中想着。
第二日一早,雲裳起身的時候,便聽見屋外有說話的聲音,雲裳披了外裳,推開門。柳吟風站在南面書房的屋檐下,與一個男子說着什麼,那男子約摸二十五六的模樣,面容較爲剛毅,卻帶着幾分霸氣,雲裳的目光掃過那男子,落在他的衣襬之上,衣襬上繡着的花紋,是五爪龍,雲裳目光一凜。
夏國太子夏侯延。
柳吟風最先注意到雲裳的出現,見雲裳皺着眉頭望着夏侯延,神色微微一頓,腳步稍稍移了移,正好擋住了雲裳的視線。夏侯延卻也已經瞧見了雲裳,眼中閃過一抹驚豔之色,打斷了正在說話的柳吟風,“咦,你院子裡怎麼突然出現了一位這般國色的美人兒?”
雲裳與柳吟風同時皺了皺眉,柳吟風道,“這是一位朋友,暫住在此處。”
夏侯延目光中帶着顯而易見的慾望,雲裳有些不喜,皺了皺眉,便關上門,退回了屋子中。屋外,柳吟風見狀,目光中閃過一抹笑意,回身打開了書房的門,輕聲道,“太子,裡面請。”
過了會兒,柳叔便將早飯又送到了雲裳的屋中,笑着道,“公子那邊多有不便,今日早飯蕭公子便在屋中自行用吧。”
雲裳點了點頭,隨意吃了一些,便走到軟榻上看書。
淺音有些不明所以,皺着眉頭看了雲裳一會兒,才站起身來道,“昨兒個公子誇讚柳叔的熊掌豆腐做的不錯,小的今兒個去找柳叔學一學,便推開門走了出去。”
雲裳看着書,便忘記了時辰,聽得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以爲是淺音回來了,便隨意地開口道,“怎麼樣?學會了嗎?若是學會了我便有口服了,那熊掌豆腐倒是真不錯的。”
過了好一會兒卻也沒有聽見淺音回答,雲裳翻書的手微微一頓,擡起頭來,便瞧見柳吟風站在屋中望着她,眼神中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兄臺怎麼來了?”雲裳面上帶着幾分困惑。
柳吟風不語,走到雲裳身邊坐了下來,好半晌才道,“以後,若是聽見有陌生人說話的聲音,便不必出來了。”
雲裳皺了皺眉,卻是直接擡起眼望向柳吟風,收起了面上的笑,“兄臺……究竟是誰?”
柳吟風微微挑眉,“哦?你看出什麼來了?”
“呵呵,那日在清風谷遇見,兄臺執意將在下綁到了此處,在下也並未深究,想着既來之則安之,兄臺恐怕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只是,方纔我瞧見的那個與兄臺說話的男子……他穿的衣服繡的是四爪的龍。這天下間,只怕只有太子,敢繡五爪的龍了嗎?”雲裳說着,目光死死地盯着柳吟風,似是要將他看穿一般。
柳吟風輕笑了一聲,點了點頭,“看來你觀察力也是十分不錯的,那確實是太子……”
雲裳神色一頓,面上帶着幾分難以置信,“我們寧國並未立太子,皇上也沒有這般大的兒子,你定然不是寧國人,在康陽城外出現的,太子……你們是夏國人。”
不是疑問。
柳吟風卻是笑了起來,他容貌本就清雋,笑起來丹鳳眼中卻帶了三分媚意,“是,方纔你瞧見的,正是夏國太子。”
雲裳抓着書的手微微握緊,書頁被捏的有些皺,沉默了許久,雲裳才又問道,“那你是誰?”
柳吟風擡起手來,想要摸雲裳頭頂的發冠,卻被雲裳躲了開去,雲裳從榻上站起身來,低着頭望向柳吟風,“你是誰?”
柳吟風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笑意吟吟地道,“我叫柳吟風。”
“柳吟風……”雲裳故作沉思了片刻,才猛地瞪向柳吟風,“夏國軍師柳吟風?”
柳吟風點了點頭。
雲裳卻急急忙忙退後了幾步,眼中帶上了幾分冷意,嘴角微微一挑,冷笑道,“哦~原來是柳軍師啊……”說完便轉身繞過屏風,走到牀前站定,聲音中帶着幾分激動,“柳軍師請出去,我這屋子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屏風外只傳來輕輕的呼吸聲,半晌,才響起一聲輕笑,“蕭公子只怕是忘了,這分明,便是我的院子啊?”
雲裳恨恨地哼了一聲,不語。
好一會兒,才聽見柳吟風的聲音再次傳來,卻帶着幾分惆悵,“今兒個晚上我便要離開這院子了,恐怕得過段時間纔回來了。”
“那煩勞柳軍師放在下回去,在下被柳軍師擄來已經差不多四五日了,家中老母親只怕早就十分着急了。”雲裳冷冷淡淡地道,心中卻猛地一跳,便是今夜了嗎?他們便是準備今日發起進攻?
“放你回去?只怕是不可能的,此前你不知道我們身份的時候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如今你既然已經知曉,我自然是不能放你回去的,若是將你放回去,你走漏了我們的消息,我們豈不是得不償失,你便好生在這兒待着吧。”柳吟風淡淡地道,“過些日子,我拿下了康陽城回來了,再放了你。”
“你卑鄙。”雲裳怒斥道。
卻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迴應,雲裳皺了皺眉,莫非已經出去了,只是她不曾聽到過腳步聲啊。想着,便從屏風處探出頭去瞧了瞧,卻瞧見柳吟風坐在軟塌邊發着呆,雲裳便又躲了回去。
半晌之後,才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雲裳聽得門吱呀一聲關了,才從屏風後走了出去,回到軟榻上坐了下來。
有什麼東西硌到了,雲裳伸手一抹,心中忍不住一喜,竟然是她的玉笛。
雲裳揚了揚眉,只怕是方纔柳吟風留下來的,想必是覺着這東西對他也是無用,便索性留了下來。卻不想,鑄成了大錯。
雲裳揚了揚眉,拿起玉笛,便放在嘴邊吹了吹,將消息傳遞了出去。
柳吟風,雲裳冷冷一笑,只怕這一次,定是讓你有去無回。
淺音回來便瞧見雲裳拿着玉笛在把玩,面上亦是一喜,連忙道,“那位公子捨得將這玉笛還給公子了?”
雲裳挑了挑眉,不語。淺音便已然知曉了什麼,笑着在雲裳身邊坐了下來,附到雲裳耳邊道,“公子,那柳叔武功不弱,我們還得小心。”
雲裳點了點頭,她自是猜到了,柳吟風並不會武功,身邊定然不可能沒有高手護着,只是那柳叔的功夫卻讓她亦是無法探出究竟有多高,才讓淺音伺機接近,查探一番,果然如雲裳所料。
不過幸而,如今她有玉笛在手。
入夜時分,雲裳便聽見外面有腳步聲響起,雲裳未打開門,卻聽得柳吟風在院中吩咐柳叔的聲音傳來,“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好生照料着蕭公子。”
柳叔應了聲,雲裳便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柳吟風出門了。
夜色漸濃,雲裳熄了燈,躺在牀上,聽得院子中沒有了一絲動靜,纔拿起玉笛吹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