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倒是不擔憂齊朗他們不知道自己被柳吟風留了下來,暗衛軍此前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對自己的行蹤也是十分熟悉,到了此處也是因爲雲裳發現這小院子雖然小,周圍卻竟然還擺了有些古老的陣法。雲裳害怕暗衛貿然跟來反而會將她陷於危險之中,便讓暗衛都離得遠遠地守着。
如今,雲裳倒真的只能靠自己了。若是一不小心出了錯,她可沒有把握能夠活着回去。
不過,齊朗應當知曉了她在清風谷遇見柳吟風的事情了,也應當明白了她想要傳達的話:柳吟風必從清風谷進攻。
雲裳摸了摸袖中的小小玉笛,心中安心了幾分,若是有什麼事情發生,總還是來得及搬救兵的。
只是雲裳不曾想到,醒來的時候,便瞧見柳叔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過來,態度十分地恭敬,“蕭公子這一日奔波,只怕也有些累,我家公子囑咐老奴給蕭公子送一套衣裳過來,順便請蕭公子將隨身的其他物事都交到老奴這裡保管。”
雲裳臉上抽了一抽,轉過頭去瞧淺音,便又聽見柳叔道,“蕭公子這位書童的衣裳老奴過會兒便送過來,老奴已經備好了水,請公子沐浴吧。”
雲裳點了點頭,跟隨着柳叔進了淨房,淺音一直跟在雲裳身後,連連道,“小的來服侍公子沐浴就好。”
柳叔也不強求,便將衣裳放到了一旁,微微弓着腰道,“老奴希望,等會兒蕭公子能夠將身上的衣物和所有的其他東西都交出來,蕭公子放心,老奴定當好生保管。”
雲裳嘆了口氣,淡淡地道,“如今人在屋檐下,我又有什麼好說的呢,遵從便是了。”
柳叔這才緩緩退了出去,淺音便怒氣衝衝地道,“公子長這麼大從未受過這般侮辱,那位公子也實在太過分了,公子,我們去報官吧。”
雲裳知曉她是說給還未出門的柳叔聽,便嘆了一聲,“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何身份,你這般冒失,若是得罪了又怎麼辦?沒事的,交便交吧,保命要緊。只是不知道,他何時才肯放我回家,母親……”話到最後,卻又幽幽嘆了口氣。
雲裳心中想着的卻是,從邊關到靖王那裡,若是傳信最快的時間約摸七日左右,一來一回,若是柳吟風將自己扣得太久了,惹來了靖王,這事情可就不妙了。
心中這般想着,卻又怔愣了一下,泛過一抹苦澀,她卻又是忘了,靖王是在打仗的,身爲一軍主帥,又怎能隨心來去。
如此便好……雲裳幽幽一嘆,淺音侍候着自己沐浴了,沐浴的時候卻又在腦海中將自己看過的柳吟風的資料都好生過了一遍,此前還開過玩笑說自己也不妨用美人計,沒想到,竟然還真給了自己這樣的機會。
雲裳沐浴完畢,換上了柳叔準備的衣衫,衣衫的布料倒是極好的,一身素白,衣襬處繡着淡淡的雲紋爲邊,以銀線繡着,走路之間,隱隱有銀光閃動,倒是一派清雅富貴。
雲裳將玉笛交到了那柳叔手中,嘆息了一聲道,“在下身無長物,便只有這玉笛,只是卻是對在下極其重要的東西,煩勞柳叔了。”
幸而雲裳因爲是出門探查地形,身上所帶的,便只有這一隻玉笛,若是帶着代表着身份的玉牌,可就難辦了。
淺音也不情不願地洗了澡換了一身衣裳出來,將自己身上的錢袋和繡帕都交了出來,見柳叔一直望着那粉紅色的錢袋和繡帕,便恨恨地跺了跺腳,“柳叔莫要在意,這可是小的是心上人繡給小的的,還請柳叔好生保管,若是丟了,只怕她也不願意嫁給小的了。”
雲裳微微一笑,“我若是開口還有她不嫁之理?”
淺音蹬了雲裳一眼,“公子便知道打趣小的,小的再也不要服侍你了。”
雲裳微微一笑,便讓柳叔拿着東西離開了。
飯菜是柳叔送到屋中來的,雲裳隨意的吃了些,便走到院子裡站了一會兒,正在看着填上漫天繁星的時候,便瞧見柳吟風從南邊屋子裡走了出來,目光似乎朝着雲裳這邊飄了過來。雲裳便淺淺笑着朝着柳吟風拱了拱手,又想起什麼,便朝着柳吟風走了過去。柳吟風似是發覺了雲裳的目標,便停下步子轉過頭來望向她,雲裳笑着道,“在這院子中倒是有些無聊,兄臺可否借一些書給在下瞧瞧?”
柳吟風目光淡淡地落在雲裳身上,目光似乎帶着一兩分的恍惚,半晌才道,“你想要看什麼樣的書?”
雲裳笑了笑,“無妨,什麼樣的書都成,詩詞歌賦的,雜記遊記的,都是極好的。”
柳吟風聞言,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點了點頭,“好。”說完,便轉身朝着另一間屋子裡走了過去。
雲裳眯了眯眼,近看來,這柳吟風長得倒是不耐的,膚色微白,眉毛不濃不淡,眉形倒是極好,眼睛是丹鳳眼,挑眉看人的時候帶着三分媚,七分冷,嘴脣微微有些薄,倒是他臉上感覺最冷漠的地方了,看起來也不過三十來歲的年齡,只是資料上卻說,他已經三十八,快四十歲了。
嘖,雲裳嘆了一聲,妖孽啊。
雲裳踱步回到屋中,不過一會兒,柳叔便搬來了一大堆書,雲裳興匆匆地翻了一遍,果真是她說過的每一種都有的,詩詞歌賦,雜記遊記。左右無事,自從來到康陽之後,倒是難得這般清閒,雲裳便讓柳叔搬來了一方軟榻,又讓淺音拿了被子鋪在軟榻上,便倒在軟榻上開始看起書來。
詩詞歌賦倒是尋常,雲裳翻了一遍便有些掃興地道,“都是以前瞧過的。”便拿起一旁的遊記來,雲裳眼中閃過一抹亮光,這遊記竟是夏國的遊記,夏國大部分的山水都在其中,旁邊還有批註,字跡清雋中帶着幾分狂放,倒像是柳吟風的手記。雲裳如獲至寶,此前倒是對夏國的山山水水都詳細的研究過了,只是那些東西都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東西,這遊記中卻有一些十分詳細的,比如哪個山谷之中氣候如何,有哪些動植物,瞭解了這些對行軍倒是十分有利的。
雲裳一目十行地翻看着,將書中內容都詳細地記到了腦海深處,復又拿起一旁的另一本雜記,此雜記寫的卻是夏國一處叫做林悅城的地方的風土人情,雲裳在腦海中想了想這座城池的位置,便又看了下去。
看到一半的時候,卻聽見外面院子中傳來陣陣腳步聲,接着便是關門的聲音。似是有人出了院子,雲裳翻書的手微微一頓,此時已經亥時,是柳吟風出去了?
只是笛子已經被收走了,她亦無法將消息傳遞出去,心中有些懊惱,便讓淺音將書收好放到書桌之上,起身洗漱了便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起來,雲裳便走到院中散步,院子不大,不過一會兒便繞了一圈,繞第二圈的時候,卻瞧見柳吟風走到了屋檐下望着她,手中還拿着她的玉笛。
雲裳眉眼一跳,莫非他看出了什麼?不至於啊,那笛子十分地小,雖然玉質較好,卻也算不得珍品。心中想着,雲裳便索性開了口,“咦,兄臺手中拿着的可是我的玉笛?”
柳吟風擡起手,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復又擡起眼望向雲裳,開了口,“我瞧着這玉笛小巧,不像是能夠吹奏的模樣……”
雲裳笑着眯了眯眼,“這是家母與家父的定情之物。”雲裳走到柳吟風面前,望向柳吟風手中的玉笛,眼中帶着幾分回憶地道,“母親說,這玉笛是外祖父從外族人手中買來的,笛子小巧可愛,可以拿來當飾品,母親喜歡,便求了去。只是這笛子卻也任性,母親怎麼也吹不響,那賣給外祖父笛子的商人便說,這笛子講求的是緣分,有緣之人,纔可吹響。後來有一次,母親去廟中祈福,將玉笛弄丟了,回去找的時候,卻聽見清越的笛聲,循着笛聲而去,便瞧見父親正在吹奏她的玉笛。”
“也許真是緣分吧,母親與父親因爲這笛子便結了緣。”雲裳嘆了一聲,目光中帶着幾分懷念,“父親去後,母親便將這笛子給了我,只是我卻也無法吹響。”
昨兒個那柳叔將那玉笛收走的時候,雲裳便想了一套說辭,一番話說下來倒是沒有任何漏洞。
柳吟風聞言,便拿起那笛子瞧了瞧,放到了嘴邊,吹了半晌,卻也只吹出來“嗚咽”之聲,卻讓雲裳驚奇不已,“咦,它會響啊,我吹的時候都完全沒有聲響的,無論我使多大勁兒。”
柳吟風似是已經掌握了吹那玉笛的法門,再吹的時候便順暢了許多,雖然還是斷斷續續地,卻也勉強算得上一首曲子了。
雲裳面上的喜色便越發的重了起來,伸手從柳吟風手走拿過笛子,放在嘴邊吹了吹,卻仍舊沒有聲響,雲裳故意使上了很大的勁兒,臉都憋紅了,卻仍舊沒有聲音發出。
柳吟風似乎在發呆,目光定定地望着雲裳,雲裳懊惱的將玉笛又放在柳吟風手中,“看來,這笛子是與兄臺有緣分了,只是在下沒有姐姐妹妹,若是有姐姐妹妹,倒是可以與兄臺成個親家。”
柳吟風似是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愣了愣,望向雲裳的目光便多了幾分深意。
“公子,公子,柳叔送早飯來了,快回來吃早飯了。”淺音的聲音傳來,帶着幾分不耐煩。
雲裳嘆了口氣,應了聲,“知道了。”便朝着柳吟風微微拱了拱手,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剛回去便聽見淺音不停地碎碎念着,“公子你與那個人說些什麼啊,可是他將我們關在這兒的。”
雲裳笑了笑,沒有應聲,眉頭卻微微蹙了起來。方纔,她瞧見那柳吟風的衣襬分明有些溼意,瞧那模樣,應當是露水打溼的,昨兒個莫非他徹夜未歸?若是整夜未歸,又是去做了什麼。雲裳方纔藉着吹奏玉笛的時候,便吩咐了周圍的暗衛,自己玉笛不在身邊,他們若是每日亥時時分,須得向她通報當日的一些情況,包括夏軍的動作,和康陽城外大營中的情況。
而此刻,康陽城中,雲裳被柳吟風擄走的消息,卻剛剛傳回。
大營中一篇冷凝之氣,無論衆人有多麼不喜雲裳,卻不能改變一個事實,雲裳是寧國公主,還是靖王妃,如今,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丟了人,若是寧帝與靖王追究起來,只怕後果嚴重。
“王妃身邊有暗衛保護,安全應當無虞,消息暫時不用傳回,王妃這般做,應當只是想要探查敵情,如今我們不能表現出異樣。夏國的太子與柳吟風都不是易與之輩,若是知曉王妃丟了,難免不會猜到他手中之人便是王妃,到時候王妃才真正的危險了。”齊朗低聲道,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既然大人千方百計的傳信回來,說夏軍當從清風谷進攻,那便是應了此前大人的猜測,按照王妃的佈置便是十分妥當的。”劉華低聲道,目光灼灼,似是對雲裳十分的佩服。
齊朗自然瞧見了劉華的神色,心中一緊,面上便帶了幾分冷意,“如今大人不在軍中,自然應當由我來做決定,既然夏軍要從清風谷進攻,我們爲何不集中優勢軍力,直接在清風谷與他們大打一場呢?兵分三路豈非浪費。”
“如果押錯了寶呢?現下就說絕對從清風谷來可能爲時尚早吧,柳吟風在清風谷遇見的大人,難免不會改了策略,還是大人的策略最爲穩妥。無論夏軍從哪處入手,總歸是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還能夠趁機偷襲敵軍營地,最後來個兩面夾擊,無論如何也是最佳的。”王充也低聲道。
齊朗不曾想到,不過數日,自己手下自己原本對自己無比忠心的人便已經變了苗頭,額上青筋頓時暴起,一掌拍到了桌子上,目光冷冷地望着王充和劉華。
旁邊的將領見營中氣氛劍拔弩張,連忙道,“齊將軍說的也是十分有道理的,而且齊將軍也打過這麼久的仗了,很少有出錯的時候,我們也是齊將軍一手提拔上來的,自然是應當遵從齊將軍的意思,那寧雲裳不過一介女流,仗着自己身份高貴我們動不得纔在那兒胡言亂語,自然是不能夠作數的。”
齊朗面色這纔好了幾分,冷冷地道,“今日便到此爲止吧,你們好生想想自己究竟是誰的人,莫要一時興起,站錯了隊,到時候得不償失。”說着,便拂袖出了主營。
齊朗一走,營中便安靜了好一會兒,王充才道,“此前老夫倒也以爲那王妃不過是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只是這些日子與她常談論行軍打仗之事,她雖然不曾真正上過戰場,卻對戰場上的許多事情都是瞭如指掌,且真正對夏國瞭解甚深。即便如此,到了戰場之後,這些日子,她還是幾乎一日不停歇的四處查探,每有見解便積極與我們商討,對我們的意見也是十分尊重的。不管如何,老夫看得起王妃的爲人處事。”
營中又是一片沉默,半晌纔有人低聲道,“只是,齊將軍畢竟與我們有恩。我們以後,還得仰仗齊將軍的,王妃不過是暫時來這邊關視察一番,若是我們爲了此事開罪了齊將軍,實在是有些划不來……”
王充恨恨地跺了跺腳,“這康陽城太平了幾十年了,打仗?平日裡我們打的不過是些小賊小寇的,哪兒有過像這樣的大仗?若是一個不好,只怕連命都丟了,還談什麼開罪!”
王充說完,便看了衆人一眼,轉過身出了營帳,劉華神情微微一頓,便也跟着王充離開了營帳。
“王老哥,走,咱們去玉滿樓喝一壺去?”劉華追上王充,笑着道。
王充面上怒意未消,聞言,有些詫異地忘了劉華一眼,才點了點頭,“好,喝一壺去,說好了,你請。”
劉華面上有些無奈,笑着道,“好,我請我請,你這鐵公雞什麼時候能夠大方一回啊?”
兩人便笑着往城中走去。
營中的爭執在當日夜裡便由暗衛通過暗號傳給了雲裳,雲裳低着頭看着書,卻微微出了神,齊朗會反對自己的決定她一點兒也不吃驚,倒是有些吃驚王充竟會那般維護她,心中有些淡淡地感動,想着這些日子的努力總算是沒有白費的。心中也有了一定的主意,那些個將領擔心的無非便是這場仗結束之後,自己便會離開邊關,到時候康陽還是齊朗的。若是因爲支持自己開罪了齊朗,自己離開之後,想必他們的日子不會好過。
雲裳微微一笑,這些日子,她也仔細看了康陽城中的情況,康陽城中的百姓對齊朗的崇拜近乎盲目,這樣可算不得一件好事。她本就打算,戰事結束之後,便讓父皇將齊朗調離康陽。她只需要想法子將這個意思傳達給那些將領便可,只是,那玉笛在柳吟風那裡,又該如何去取呢?雲裳有些犯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