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過後,反應過來的西門慶提出了技術上的疑問。
“大師,您可能不知道,要想既當服務器,又做交換機,還兼發射塔……不容易呀!我這兒看來看去,您的人頭貌似只有一個核——海量的數據,您能處理過來嗎?”
智真長老一言破萬法:“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
西門慶還是皺眉:“大師,雖然我也很想給聯邦子民人人發一部手機,讓做事效率會提升千萬倍,但是——我爸不是華爲,我也沒有叫高通的乾爹——這少說幾千萬的手機出貨量,您讓我上哪兒張羅去?”
智真長老攤開手,乾枯的手掌心裡,一塊樸實無華的石頭安靜地擱着,然後它就突然成精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西門慶眼界再次提升:“我了個去!木魚石真的會唱歌了!”
小心翼翼地看了那塊石頭半天,西門慶不得不現出井底之蛙的本相:“這是何物?”
羅真人免費傳道授業解惑:“此吾輩修道人手中常用法器,有納須彌入芥子之妙,若只是用來千里傳音,其製作真如反掌之易。只是智真師兄——千年死關,實爲千年桎梏,更是千年徭役。如今的師兄雖未成仙了道,但已經悠遊於造化,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卻要投身十丈軟紅,從此自苦,不知是否值得?”
西門慶一聽,惟恐煮熟的鴨子飛了,急忙看向智真大師,要瞧他如何定奪。
卻見智真大師合掌擡頭,淡淡地道:“佛教大興,佛理淪滅。自唐大中十年(注:公元八五六年)始,度牒制度始行,之後漸漸淪爲官府發賣的俏貨。一道度牒官價一百三十千錢,就是民家一百六十多石米!被那吃教之徒得了去,一可逃勞役兵役,二可免丁錢稅錢,三可在犯罪時得到寬宥——如此一來,佛座蛀蟲日多,世風漸下,人心陵替,老衲愧爲佛門弟子,心中常懷耿耿!”
羅真人聽着,臉色也有些黯然——其實道門也好不到哪裡去,吃道的道士比修道的道士多,道觀比官署又能差哪裡去?在他們這些真正的修道者心中,都是深以爲恥。
西門慶看着老和尚那苦得讓黃連自愧不如的臉色,心下不落忍,於是安慰道:“大師不必自責如此——正因這世界賢者勞而智者憂,所以晚輩纔想着逆天改命,重洗乾坤,若能得大師相助一臂,十分是好了!”
智真合什道:“西門施主言重了!老衲不敢當。老衲今日之舉,雖是濟世利民,但並非出於公心,只是妄意求贖本罪,以成一己私慾罷了——西門施主不必介懷!”
西門慶聽了,感慨萬千。見多了後世那些屁大點兒事都有本事沽名釣譽的嘴臉,再看看眼前這老和尚不戴光榮桂冠載荊棘頭環的愚行,怎能不叫他心懷由衷地尊敬?只是他性子和旁人不同,真到尊敬的極處,反而緘默難言,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彷彿成了別人的。
卻聽旁邊一人大笑起來:“好!好一個智真大師!老子生平不曾服人,今日不妨爲大和尚破一破例!西門兄弟,既然大和尚都如此煽情,我也頭腦發熱一回,陪他蠻幹一把——大和尚,雖然你佛法無邊,但有我這個魔頭幫你分擔分擔,總是好的!”
西門慶眼眶一熱:“樊瑞哥哥,你……”
樊瑞大大咧咧地擡手打斷了西門慶:“老子在這世上晃盪得也夠了!召集徒弟爭氣,苗裔無憂,老子還奢求些什麼?陪着大和尚坐一坐枯禪,也是一樂——倒是西門兄弟,你可要好好幹,建個新國盛世出來給我們看看,否則老子這監獄不就白坐了嗎?”
西門慶深施一禮,千言萬語只濃縮爲一字:“是!”
卻聽羅真人一聽長嘆:“罷了!你是應命行劫之人,貧道看來是阻你不住的了!倒不如反過手來,也助你一臂之力,倒要看看,你這新國,能做到甚麼程度!——西門慶!既然連樊魔王都勇於犧牲,貧道忝爲玄門之長,焉能被他比了下去?貧道亦向智真師兄看齊,助你將這個什麼手機遍濟天下!”
西門慶壯懷激烈:“三位……”
“不是三位,是四位!”旁邊鐵腳道人葉知秋的聲音響起,“如此盛舉,貧道也想湊湊熱鬧。吾在於天地之間,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如今既有機會以微軀反饋天地,豈敢後人?”
又有包道乙莊嚴稽首:“無量天尊!”悟非大師鄭重合什:“善哉善哉!”可惜他們二人一個劍修求真,一個武道入聖,只論鬥法賭賽,絕對是威不可擋,但要做路由器、防火牆此等水磨功夫,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否則的話,他們何嘗不想爲未來新世界貢獻一份自身的力量?
西門慶深深低頭:“你們……是真正的仙人!”
葉知秋笑道:“縱然成仙,也屬人類。這裡,畢竟是我們的故鄉——一顆美麗的星球!”
西門慶胸口有些發堵,他看着大家,知道如果不破壞一下此時的氣氛,他肯定就要失態了。
破壞總比建設來得容易,而且西門慶對破壞一向很有心得,所以只是轉瞬間,他便道:“請問各位——未來中華聯邦的手機,會是什麼樣子?”
技術總監智真長老早已深思熟慮:“一塊石頭,輕便小巧,可爲玉佩掛於頸,可爲靈璫附於耳。一經認主,無需選號。丟不得,碎不得,焚不得,溺不得,一用百年,足矣!”
西門慶得寸進尺:“能不能給我們聯邦安全部門留個監聽權限?但凡有貪官污吏在通訊中玩弄金錢交易、美色交易、期權交易……之類的把戲,我們一抓一個準!”
高人們對望點頭:“善!”
西門慶大喜,心道:“時尚簡潔、環保無輻,還能防水防火防盜防摔防黨員——真神器也!”
但他馬上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樣的好寶貝,你們不會打着零元購機、購機款充話費之類的幌子,通過分期返現、最低消費之類的伎倆,再捆綁上套餐、流量之類的枷鎖,來走具有天朝特色的電信運營道路吧?如果是這樣,俺們中華聯邦的老百姓用不起呀!”
衆高人面面相覷後異口同聲:“你說什麼?我們怎麼聽不懂?”
西門慶陡然哈哈大笑:“聽不懂好!聽不懂好!聽懂了,學會了,你們就不是高人,而是獸人了!哈哈哈……”
智真長老顫巍巍起身:“既如此,老衲便回五臺山準備一切去了。”
羅真人道:“有貧道在此,北地東海,信號無憂。”
樊瑞道:“老子往西南去!那裡山野之民雖鄙,也是這聯邦子民!”
葉知秋道:“貧道則回衡山落雁峰,共襄盛舉!”
大家對視一笑,身化虹光白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悟非大師和包道乙向此間主人羅真人施禮:“今日有擾,就此別過。”
西門慶也追隨驥尾:“晚輩也向真人告辭了!”
羅真人垂眉閉目:“貧道不送了!”
步出紫虛觀,西門慶長舒一口氣,恍如隔世。突見包道乙大袖飄揚,一縱十丈,西門慶急叫:“道兄留步!我有事請教——前些時有一清道長等人前往尋你,如今他們怎麼樣了?”
包道乙回身笑道:“如今天時轉寒,北方農耕不利,南方卻是淤塞沼澤,開墾新田的好機會——入雲龍公孫勝、浪子燕青、小青姑娘,受了我那徒兒鄭魔王之邀,正行走於南方,施法降雪生寒,爲淤田助力呢!”
西門慶深深施禮:“多謝道長解惑!”包道乙一笑,轉身幾步,身形已沒入山影。
這時悟非大師道:“無色,爲師亦要與你作別了!”
西門慶一驚:“師傅,你年紀高大了,何不與我回去頤養天年?”
悟非大師笑道:“遊行天下,治病救人,纔是我的生活——只盼你用心施政,莫負萬民,便是頤養了我的天年了!”言罷和無嗔飄然而去。
西門慶見留不住師傅,只得深揖而別,擡起頭來時,空山寂寂,唯餘己一人,突然間,男兒淚滾滾而下!他這時才發現,雖然自己也曾破壞氣氛於一時,但人的感情它就在那裡,它始終存在着,並不因任何掩飾而質變。
慢慢下山,重見岳飛,此時的西門慶已經回覆了平時模樣,問道:“我給你的那封信呢?”
岳飛取出獻上,西門慶接過來伸手一搓,將信搓得粉碎,直撮進了火盆裡去——從此世界上再無人能得知其中封印了何計。
轉頭看着天邊,卻見雲霞燦爛如血,正是黃昏最盛之時,西門慶悠然道:“好天象!明日,又將是一個陽光普照的大晴天!”這正是:
只借豪情平亂世,且舞逸興賞晴天。霸宋西門慶,就此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