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開口了。說實在的,要不是爲了國家大業,他纔不屑於信口開河撒一堆謊。
“吾與師傅周侗本是國家義民,宗澤師叔更是掖縣知縣,聞聽東京城破,天子蒙塵,遂一路前來勤王。到此後眼見賊人勢大,殺身無益,師傅便心生一計,拋盡榆錢,買來一個戰俘營看守的官缺,喬裝改扮後前來救人。”說着,岳飛舉手向趙羽一指,繼續道,“雖然二帝已經歸位,但若有宗室子弟出來振臂一呼,天下忠義之士必能攘臂而從,那時大事猶有可爲——我說完了!”
衆人聞言,都驚得呆了。王文德道:“也不知這話是真是假……?”
岳飛瞪了他一眼:“愛信不信!”
這一來,這些人反倒信了。張開就道:“小孩嘴裡吐真言,再說了,他們費氣敗力的,騙我們何來?”
楊溫則向荊忠道:“怪不得荊兄說小將軍印堂生紅光,雙頰有紫氣,貴不可言,絕非短命之人,卻不想應在這裡!”
荊忠灑然搖手作仙風道骨狀:“這正所謂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龍騰九五,虎翼高張——時、命、運、勢,皆應於此室中也!”
衆人聽荊忠說得這般振振有詞,浮想聯翩處,皆是兩眼放光——如果自己幫着把趙羽救出去了,然後趙羽登基爲帝,重繼宋統,那麼自己就是存亡絕續的從龍之臣,從此富貴不可限量。西門慶這等草寇縱然勢大於一時,但荊忠相法如神,他既然說趙羽有貴不可言之相,那麼就必然有一番道理。再說了,常言道十邑之內必有忠信,象周侗、宗澤、小飛這樣的義民,全大宋也不知還有多少,上有自己等人輔佐,下有義民幫襯,大業可成也!
他們在一旁美夢連篇,那邊的趙羽卻已經嚇得跳了起來:“你們別這麼看我!我只是上不了席面的狗肉,千萬別把當皇帝的主意打到我頭上!”
開玩笑啊!趙宋歷代官家都把宗室子弟當賊一樣暗防着,高壓之下,哪個宗室子弟敢動當皇帝的心思,那真真是活到頭了!
王文德便鼓起如簧之舌道:“西門慶屠刀之下,宗室凋零,此時若小將軍不挺身而出,奈天下蒼生何?”說着潸然淚下,盡展忠臣本色。
楊溫、張開也七嘴八舌地道:“王節度說得是,還望小將軍三思啊!”
趙羽見這些人逼宮的精神頭十足,捂了耳朵一頭栽倒在炕上,再不多言。衆人面面相覷。
荊忠一直在旁邊看戲,這時悠然道:“日後之事,日後再言——這位小飛兄弟,卻不知尊師何時前來搭救小將軍?”衆人聽着,這可是關係到眼前身家性命的事,包括趙羽,都把目光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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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飛淡淡地道:“夜長夢多,只在眼下。”
荊忠道:“既如此,廢話少說,只養精蓄銳便是!”衆人都悶聲不語,心中卻沒一個平靜。
不久後,送進晚飯來,送飯人笑道:“今天宗爺新官上任,讓你們也吃頓好的。”衆人一看,果然豐盛,遂狼吞虎嚥,飽餐戰飯。
時光流逝得好慢,終於熬到了子醜之交,外面高呼縱飲笑語歡歌的喧譁聲終於寂了下來。一直凝立不動的小飛突然道:“來了!”衆人精神一振時,就見門外一陣輕風掠過,閃出老俠周侗的身影。
開了門,周侗向衆人一招手,衆人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躡手躡腳地跟周侗摸了出去。一路上只聞得酒香撲鼻,看守皆醉,自然無人阻攔。
宗澤正在外面接應,見大家出來,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看守制服給衆人換上,然後一行人大搖大擺地出了囹圄,暗處宗澤早備好了馬,衆人上馬,一路往東北方飛馳。
西門慶站在黑暗裡,向着大家的背影招手,心中默默地祝福:“一路順風,一帆風順!”
周侗、宗澤帶着趙羽等人一路跑到萊州大海邊,岸邊早已備下航船接應。趙羽瞠目道:“這是要往哪裡去?”
宗澤道:“千歲聽我說——此時天下皆掌控於西門慶之手,若留在陸上,終究吃他拿了。海外有夷州,又名臺灣寶島,三國時孫權曾至此,今日千歲可上島爲主,必成大業。”
衆人聽說要出海,皆面面相覷,但得有一條生路,誰願意背井離鄉,受那風波之苦?王文德就推託道:“宗兄說笑了——臺灣島並非無人之地,你我異鄉之人,手下又無一兵一卒,若貿然登陸,不但做不了主,反而要被當地人趕下海餵魚了!千歲萬金之軀,豈可輕身涉險?”
宗澤道:“王兄不必多慮。在下家中頗有兩條海船,做海外貿易時,識得了不少海上豪傑,這些人雖失身於海盜,但心中常懷忠義,我已派人聯絡於他們,約好在登州海上會合,必不失信。若得此人馬,足爲寶島之主。”
張開見王文德張口結舌了,遂圖窮匕見道:“可我們家眷還在此處,若拋妻別子,遠走他鄉,情理上也說不過去。再說了,這一路走的都是風波不測的海上水路,萬一有失,非同小可。想來想去,只怕是去不得啊!”
周侗聽了便出來道:“老兒今年七十有五,若坐海船受那顛簸,便是催命的符兒了!因此願留於此間爲千歲內應,便請各位節度留書,吾暗中接了衆位家眷到此,尋機送上臺灣島,闔家團圓。如此一來,卻不是兩全其美?”
楊溫卻慨然道:“王兄張兄,卻不道富貴險中求?今日陸上,西門慶轉世天星之勢不可擋,若不逕棄中原,反取海域,宋室復興,終生無望——你們若怕了,便休去,我卻是保定了千歲,非走一回臺灣不可!”
荊忠聽了嘆道:“楊兄此言,正合天意!”
王文德、張開聽宗澤說了有兵,又得周侗保證了家眷,其意已定,而荊忠的天意論更給他們吃下了定心丸,當下也奮然道:“開疆闢土,將者事耳!楊節度何得小覷我等?此去,必要保千歲拿下臺灣,得成大業!”
既然衆人都說要去,趙羽無奈,也只得半推半就地隨順了。於是衆人別了周侗、岳飛上船,宗澤下令扯起風帆時,卻不往東去登州,而是往北。
衆人問其故,宗澤道:“北方沙門島上,有一位宰相之才,正是被高俅高太尉陷害的原濟州太守張叔夜!若要成大事,非此公出馬不可!”
一聽張叔夜之名,衆人皆敬服,再無二話。一日後船到沙門島,衆人簇擁趙羽登島。這島子四面臨海,偏僻荒涼,是發配犯人的絕地,梁山鞭長莫及,因此還屬宋朝舊土。趙羽上島後,亮出身份,看守人都來迎接,就此尋到張叔夜。
張叔夜上島時,雖然已經存了必死之心,但架不住西門慶跋山涉水地往島上行賄,衆看守得了好處,都把張叔夜當祖宗供着,因此這囚犯生涯過得加倍安閒。今日見到宗澤、趙羽等人,聽到東京已失,宋朝已亡,張叔夜雖然震駭,卻早在預料之中,當下往西南方向叩拜,盡臣子最後之儀。
嘆息灑淚畢,張叔夜問道:“衆位來意如何?”
宗澤便把遠赴臺灣,重開宋室的計劃一說,最後誠懇地道:“若無張兄掌舵,復興大業舉步維艱,還望張兄看在大義份上,出山立一個新宋吧!”說着拜倒在地。
趙羽亦拜倒。張叔夜急忙扶起,嘆道:“但得忠誠報國事,敢將衰朽惜殘年?張叔夜雖不才,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張叔夜在沙門島上,素得人望,其意既已決,登高一呼,聞風景從之囚徒得百餘人,還好宗澤準備的船夠大,否則還真載不下這麼些志願者。
但船到登州後,才知道百餘人的規模實在算不上什麼——登州海上等待他們的是一支龐大的船隊,滿載了貨物水手,早已等候多時了。
宗澤引船隊的三個頭領來拜。這三位頭領,爲首的一個叫李混江,還有兩個副頭領是親兄弟,一個叫童出洞,一個叫童翻江,光聽名字就知道是在水面上混的。這三人雖是海盜出身,禮數卻足,自報家門後,說他們弟兄曾受宗知縣厚恩,素有歸順之心,不久前得宗知縣相招,遂聚起手下船團,拉了衆多貨物補給,願往臺灣共襄大事。
得了這支生力,趙羽雖然暈船吐得七犖八素,也不由得精神大振,喜上眉梢,對三人重加籠絡。略休整後,船隊起帆,往南而行。
這一日卻碰上了海難的船隻,李混江正指揮救人時,卻聽一個聲音道:“兀的卻不是李俊哥哥嗎?”
李混江吃了一驚,急忙轉頭看時,卻是昔日的老兄弟毛頭星孔明、獨火星孔亮、鐵扇子宋清拉着個孩子一堆水溼地坐在那裡。
原來李混江就是梁山水軍統領混江龍李俊,奉西門慶將令,喬裝改名,往臺灣幹事,沒想到半路上碰上熟人,蹬一條褲腿裡去了。
孔明孔亮宋清失了船,回去也見不得叔叔孔賓,索性隨着李俊往臺灣去。李俊便向宗澤引見三人,三人皆口訥,對答間多得侄兒宋安平提點,方不失禮。宗澤異其才,問起年歲後,驚歎道:“真神童也!”遂引宋安平往見張叔夜,當日張叔夜、宗澤即收宋安平爲關門弟子。
船隊帶着希望,帶着朝氣,帶着夢想駛向寶島臺灣的時候,周侗正問西門慶:“公此舉放虎歸山,不懼養虎爲患嗎?”
西門慶眼望南方,遺憾地道:“可惜西夏生事,我不能親登寶島,只好找些有幹勁的人去嘍!從此以後,不管誰做主,寶島臺灣永遠是我們中華民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正是:
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