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一聲令下,梁山士卒一擁而上,如皁雕攫紫燕,猛虎啖羔羊,將宋朝羣臣一骨腦地按倒在地。
欽宗大驚:“皇伯,這是何意?”
西門慶笑道:“你父爲國養奸幾十年,今日我是鋤奸來了,你可穩坐靜觀,方知天理昭彰,也是爲君之道。”
欽宗據理力爭道:“皇伯親筆國書尚在,如若反悔,有傷皇伯高名,還望皇伯三思啊!”
西門慶大笑道:“國書何在?讀與我聽!”
欽宗急忙掏出隨身攜帶的西門慶墨寶,展開念道:“……二、除宋臣,徽、欽二帝一切過犯,皆赦免不問……”唸到此處時,欽宗猛然間心靈一震,一時間再也念不下去了。
西門慶悠然道:“你看,我已經明說了,除了宋朝的這些奸臣,你們父子倆所犯的一切錯誤,我都予以赦免了,我可沒有反悔。”
欽宗臉漲得通紅,爭講道:“除宋臣、徽、欽二帝一切過犯,不就是君臣皆免罪的意思嗎?皇伯開恩啊!”
西門慶擡手道:“這就是你們理解錯誤了,須怪不得我。如果你們不投降,我也沒輒;現在你們投降了,自然就得如文中所約,聽我的發落!”
欽宗哭喪着臉,一屁股坐了下去,再無話說。
他還能說什麼?沒有實力的戰敗者,根本沒有在勝利者面前指手畫腳的權利!明知道西門慶是玩了文字遊戲,但他也只能打落牙往肚裡吞。
西門慶微笑道:“放心,據我所知,你父親用的這些人裡,還是有幾個比較老實的,所以,你無須太過於沮喪。誰是侯蒙?”
侯蒙答應一聲,西門慶命人把他扶起來,請其入座。侯蒙怒不可遏,只待發作,哪裡肯坐?西門慶卻只用一句話就把他堵了回去:“汝主在此,汝欲何爲?”侯蒙看看西門慶,再看看欽宗,長長地籲一口氣,還是坐了下去。
西門慶命人拿着名單唱名,應聲者皆放起入座。好在名單不長,只念了二十多個名字,名單就完了。
西門慶嘆口氣,一個偌大的朝廷,幾百號官員,只有二十餘人稱得上清廉,這個朝廷,也就可想而知了。
放眼往下看,以蔡攸、樑師成、楊戩、王黼爲首的一衆奸臣都是身嬌肉貴,上位後從來沒受過苦楚,現在被梁山加以特供待遇,一個個哪裡忍受得住?早已哼哼嘰嘰,呻叫哀呼起來,人人醜態畢露。
西門慶冷笑一聲,向欽宗和坐着的宋臣道:“我承諾五日後退出東京城,此言我自當做到,你們君臣儘可放心。”
欽宗等人都鬆了一口氣,西門慶又笑道:“不過,這些奸臣我要審判,五日雖然不夠,但車到山前必有路,嘿嘿,咱們慢慢來吧!”
聽西門慶笑得神秘,其中似乎藏了甚麼門道,欽宗吃一塹長一智之下,努力揣摸起來,可惜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其中奧妙。
他費心思的時候,西門慶已經吩咐道:“派人去把這些奸臣的家都抄一抄,把他們的家屬都團圓到一起,將來上路的時候,大家也走得熱鬧些。”
聽得此言,被按倒之人皆色變。痛哭者有之,哀懇者有之,買命者有之,怒罵者有之,一時間嘈雜成了一片。
西門慶冷笑一聲:“除了菜油,都給我押下去!”梁山士卒老鷹捉小雞一樣把這些官兒們提走,只扔下蔡攸一個,帳前的世界頓時清淨了。
西門慶拉長了聲音,學着影視裡貪官問案一樣——沒辦法,清官也能演成貪官——向蔡攸道:“你就是蔡京之子菜油嗎?”
蔡攸咬牙不答,西門慶微笑道:“給蔡學士熟熟皮子。”
一陣醇香飄過,底下已經端上來一鍋沸騰的菜油,作勢要往蔡攸身上澆。君子不吃眼前虧,蔡攸馬上就決定做君子,於是大聲叫道:“在下正是蔡攸,大人有話請問吧!”
西門慶嘆息一聲:“何苦來哉!”揮手止住即將飛流直下三千尺的菜油,這才問道:“菜油啊!你們父子作的孽,我這裡和老百姓心中都給你們記着帳,也就不必多說了。我只問你一件事——你取名爲菜油,結果害天下百姓都沒有菜油吃,如此大罪,你敢否認嗎?”
蔡攸聽着,匪夷所思,欽宗等旁聽席上的人也無不愕然。蔡攸和他爹蔡京一樣,都是鉅貪,問他貪污詳細,那是對的,怎麼卻拿名字取笑起來了?
“果然是草寇啊!”欽宗君臣心中皆感嘆。一想到自家就輸在這個草寇的手裡,欽宗就覺得胸底翻江倒海。
蔡攸也愣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西門慶卻等不及了,把臉一沉:“小屄養的,竟然敢藐視本官?問你半天,怏怏不睬,豈不是反失上下?來人啊!給我揀頭號大棍,揍這個不長眼的奴才四十記實的!”
旁邊的梁山士卒答應一聲,提起軍棍撲上來,也沒那個興趣去扒老爺們兒的褲子,直接掄開棍子就上了。蔡京父子,民皆痛恨,因此這倆掌刑的下手加倍給力,四十棍下去,蔡攸被打得死去活來,昏而復醒,醒而復昏好幾次。他生來就是嬌生慣養,錦衣玉食,捱過的棍子最大就是幼年背不出書時的手板,哪裡吃過這等大苦頭?
四十棍後,好不容易回醒過來的蔡攸覺得自家的兩隻腿都快被打沒了,蔡君子馬上決定西門慶問什麼他就說什麼,因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就聽西門慶問道:“菜油,本官打你可有冤屈?”
蔡攸沙着慘叫啞了的嗓子道:“回青天大老爺,打得不屈不冤!”
西門慶向着旁邊的鐵面孔目裴宣、聖手書生蕭讓、喪門神鮑旭等人道:“你們看,貪官都似這等賤骨頭,不打如何能服?”
衆人都笑着湊趣兒:“大人說得是。”
西門慶過足了官癮,這才向蔡攸道:“菜油,既然你知道本大人打你不冤,還不把你假名行兇,迫害天下百姓沒有菜油吃的罪行給我從實招來?”
換個別人,又要卡殼,再吃四十大棍了。但蔡攸是誰?他是蔡京的兒子,家學淵博,也算天下的一個文章頭兒,胡說八道,張嘴就來。
於是,蔡攸順着西門慶的話風,編出一篇菜油傳奇來,說他自己如何借道家的邪術,起了個蔡攸的名兒,然後藉此名作法,把天下百姓的菜油都攝了來,害天下老百姓都沒菜油吃,只好變成老鼠去偷燈油……其荒謬古怪處,別開生面,另具一功,西門慶聽得連聲叫好,心說此人若生在二十二世紀,不用貪污,寫網文也能成大神。
終於,故事講完了,蔡攸也只剩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那四十大棍實在是忒難捱的。西門慶吩咐道:“把這菜油拖下去,交給安神醫,在下油鍋前,不許他死!”
梁山士卒答應一聲,扶了蔡攸去了。
西門慶這才把臉一變,正色向裴宣諸人道:“這就是刑訊逼供,三木之下,何求不得?連菜油都能變成傳奇,還用說別的嗎?立法者豈能不慎之?”
裴宣雖然點頭,卻疑惑道:“公之意,欲廢刑訊逼供否?若廢此法,只怕天下罪犯從此有恃無恐,國亂無寧日矣!”
西門慶道:“吾之淺見——治國之道,不重嚴刑,實在峻法。因此立法必求森密,使民盡知,促其不敢犯;而執法須平,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如此一來,方可做到以法治國,而無須依賴刑訊逼供。”
裴宣低頭深思,眉頭緊皺,終究還是道:“公之言,吾此刻還難索解,且待靜處思之,務求所立新國法典,盡善盡美,不負萬民之望!”
西門慶點頭道:“其實,刑訊逼供,留之亦可,但需分類。可用於官,而不可用於民。官者,犯罪則影響民生國計,牽連甚大,若有刑訊逼供懾之,亦可寒其膽;民者,匹夫之力,大罪還則罷了,若皮毛之事也刑訊逼供起來,徒損民力,因此還是將刑訊逼供特供給官員吧!”
裴宣慢慢點頭道:“待我獨思之,衆議之。”
西門慶道:“善。”隨即點頭向一旁聽呆了的宋朝君臣笑道:“法者,國之大事,興亡之道,盛衰之計,不可不察也——治理一國,豈是易事?須當深習之。”
欽宗聽着,急忙應道:“皇伯指教得是。”心中卻暗暗奇道:“莫非這些草寇真要建國立法?看起來還煞有其事的樣子,卻說的全是反了天地的話。什麼法要使民盡知,豈不聞‘法不可知,則威不可測’?又說甚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卻不知聖人有言‘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民’——這等草寇之輩,粗鄙無文,還妄想建國立法,真令人可發一笑!”
只是想到方纔收拾蔡攸的雷霆手段,欽宗就暗暗肝兒顫,優越感蕩然無存。又想到西門慶說要把蔡攸下油鍋,也不知是真是假?總之,欽宗拿定了主意——萬萬不能得罪了眼前這位皇伯。這正是:
只將滑稽引正理,且以詼諧打權奸。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