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艾三人下了戰場,踏上了麋島,不禁被眼前的陣勢驚住了。
這哪裡是一座荒島,這分明是一艘不沉的巨型戰艦。
麋島上,每隔五十步就有一座大型弩臺。弩臺上有石砌的屋頂,掩映在草木之中,看不清真面目。可是這三人都是見慣了大陣仗的,僅從弩臺的大小規制就可以猜出,那裡面裝備的肯定是威力最大的十石、二十石守城弩,用的箭都是長矛般的巨箭,射程至少在五百步以上。
這樣的守城弩,理論上說,除了都城之外,裝備在任何地方都算逾制,告你一個造反綽綽有餘。可是眼見之處,這樣的守城弩臺隨處可見,可想而知,麋島上的人眼裡根本沒有朝廷了。
“你們不怕有人告發?”周胤開了個玩笑。
“你有沒有興趣去試一試?”來迎接的馮進做出一副猙獰面貌,咬牙切齒的說道:“你試試看能不能有走出這個島?”
“我靠!”周胤聳了聳肩,笑道:“你嚇我啊。”
“我不是嚇你。”馮進也笑了,聳聳肩道:“其實我是真希望你去告發,然後就好名正言順的把你沉到海里。這樣一來,就省得又要多一個競爭對手了。”
“什麼意思?我和你有什麼好競爭的?”
“你不知道?”馮進做出一副後悔的樣子:“很快又有四艘鉅艦將要送到麋島,水師的規模要擴大一倍。車騎將軍的意思,大概是要再選一個水師都督。”他瞟了周胤一眼:“你現在知道爲什麼讓你們撤到麋島上來了吧?”
周胤倒吸一口涼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當然。”
“不不不。”周胤連連搖手:“我雖然很想做,可是我知道,士載兄比我更適合統帥大軍。我能有一艘鉅艦,指揮一兩千人就足了。”
“士載兄另有重任。”馮進拉着他們向島上走去:“所以只好請你委屈一下了。具體的任務,待會兒自然有人會向你傳達,我也只知道一個大概。”
周胤和鄧艾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禁充滿了期待。他們跟着馮進登上山坡,來到山頂的小院。迎面就看到了一個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周胤不認識。丁奉卻一眼認了出來,不禁失聲道:“太初先生,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夏侯玄咧了咧嘴:“夷州打完了,準備到遼東試試手段。諸位。來認識一下吧。這位是討逆將軍之子孫紹孫奉先。徵夷州時,他身先士卒,功勳卓著。有討逆將軍遺風。這位是他的義兄孫韶孫公禮。孫公禮對你們意見很大啊,他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徐州,就這麼被你們扔掉了。”
周胤等人忍俊不住,哈哈大笑。周胤道:“夏侯太初,你不要誣衊我們,誰的責任,誰心裡有數。”
“行了,算我對不起你們,讓你們揹負了戰敗之名。”夏侯玄大笑:“所以,我決定給你們一些補償。周仲英,你任橫海將軍,兼領水師副督,半年之內,將撥給你四艘鉅艦,組建萬人水師的重任,就落在你肩上了。鄧士載,你打了敗仗,這長沙尉是做不成了,到遼東去戴罪立功吧。在遼東屯田練兵的重任就交給你了,三年時間,兩萬步騎,有沒有問題?”
鄧艾拱手道:“只要前期的錢糧不成問題,那就沒有問題。”
“錢糧的事,只管向麋家叔侄伸手,他們是車騎將軍給我們安排的輜重官。”夏侯玄很隨意的揮揮手:“說實話,我們現在可能缺不少東西,唯獨不缺錢糧。他們叔侄的差事大概是最好做的。”
衆人大笑,坐在一旁的麋芳也笑着點頭表示同意。
“丁承淵,你有訓練武卒的經驗,所以你的任務就是從各軍之中抽調精銳,重建一支精銳部曲,你就是這支部曲的部曲將,有沒有問題?”
丁奉大喜,大聲答應。
“行了,諸位遠來辛苦,休息兩日,就開始做事吧。”夏侯玄長身而起,朗聲道:“諸位,將軍對你們期望甚殷,切莫讓他失望。須知現在眼紅我等的人可不少,若是不做出點成績來,將來面子上不好看。”
衆人轟然應喏。
……
wωw ⊕tt kan ⊕¢Ο
諸葛亮勃然大怒,血涌上了頭,原本蒼白的臉色紅得嚇人,連眼睛都紅得要滴血。
“魏霸這是要造反麼?”諸葛亮嘶聲道:“交通敵國,內外勾結,將彭城拱手相送,多年的戰果毀於一旦,那麼多的將士白白犧牲,數不清的錢糧付之東流。他這是拿軍國大事當兒戲麼?”
蔣琬等人面面相覷,都知道諸葛亮會生氣,可是沒想到他會這麼生氣。諸葛亮大發雷霆,誰也不敢吭聲。看到他們這副模樣,諸葛亮更生氣,兩手氣得發抖,嘴脣也有些顫抖起來。
他掃視一週,目光落在顧譚的臉上:“子默,你擬一份奏疏,我要彈劾魏霸。”
顧譚站了起來,拱手施禮:“敢問丞相欲彈劾魏霸何罪?”
“何罪?”諸葛亮沉下了臉。顧譚這話問得可有些不對勁,他這是想爲魏霸說話嗎?“子默不知?”
“譚不知。”顧譚直起了腰,迎着諸葛亮噴着怒火的眼睛,不緊不慢的說道:“車騎將軍在湘關丁憂,東線戰事已經不歸他負責。鄧艾等人丟了彭城,就算有罪,也應該由鎮東將軍負責,爲何反要彈劾車騎將軍?譚愚鈍,請丞相指點。”
楊儀忍不住了,站起身來,大聲斥道:“聽你的意思,似乎鄧艾等人有沒有罪都有待商榷了?”
“是的。”顧譚也提高了聲音,他對諸葛亮表示禮敬,卻沒有把楊儀放在眼裡。他昂頭挺胸,目光炯炯,剛纔的那一份恭謹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勝敗乃兵家常事,世上哪有常勝將軍?面對魏軍大軍壓境,我軍沒有騎兵,心生懼意,舉止失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就算他們有怯戰的事實,那鎮東將軍救援不及的責任也比他們更重要,降罪於他們,豈不是也要降罪於鎮東將軍?”
顧譚轉過身,放緩了語氣:“丞相,江淮之間,本就是舟馬交換之地,魏軍不能過大江,我軍不能越淮泗,乃是常態。彭城孤懸,救援不便,就連車騎將軍當初也因爲救援彭城而受挫,何況是鎮東將軍初來乍到?如今失了彭城,退守廣陵,雖說因禍得福,卻也軍心動搖,此刻再降罪譴責,又有何益?丞相,難道我軍此刻還有奪回彭城的實力嗎?”
諸葛亮眯起了眼睛,盯着顧譚。顧譚面不改色,挺立當場。諸葛亮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丞相府裡從來沒有人在這種情況下敢和他對峙。不過,他雖然生氣,卻也聽出了顧譚的意思。
你有證據證明這件事和魏霸有關嗎,就因爲鄧艾等人是魏霸的舊部?恐怕無法服衆。現在負責東線戰場的是馬忠,馬忠有救援不及的事實,一旦魏霸不服,反咬一口,馬忠也逃不了干係。
這是從政治得失上來看,從戰事本身來看,同樣不宜把事情鬧大。
江淮一帶,向來就是南北爭鋒的戰場,魏國有騎兵優勢,利於長途奔襲,機動性非以步卒爲主的漢軍所能及。有大江爲塹,不擅舟輯的魏軍同樣無能爲力,只好望江興嘆。這是近三十年來的戰事證明的結果。周胤、丁奉突入彭城,這纔打破了這個常規,可是隨後的彭城之戰證明,在沒有足夠的實力儲備的情況下,這可能未必是一個好事。特別是在騎兵受損嚴重的情況下,繼續堅守彭城,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與其如此,不如就此放棄彭城。
現在,鄧艾他們棄城而走,恐怕就是知道長期堅守的不易,主動棄城,順便給馬忠出個難題。馬忠如果想重新奪回彭城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就算攻下來了,也未必守得住。既然如此,不如承認現狀,讓馬忠堅守廣陵,反而來得更實際一點。非要鬥氣,也許正中魏霸下懷。
就眼前的形勢而言,東線的情況其實是常態,之前佔據彭城反而是意外。認識到這一點,與其彈劾魏霸,把這件事擴大化,不如將計就計,把注意力放到西線來。先將魏霸擱在一邊冷處理,等解決了李嚴之後,魏霸獨木難支,想怎麼處理他都可以。
只要不意氣用事,就必須承認顧譚的建議是最好的。比起和魏霸糾纏不清,這麼處理更有彈性,更能掌握主動權。事實上,你不彈劾,大家也能清楚這是魏霸搞的鬼,彈劾他卻未必能有確鑿的證據,一旦魏霸不服,說你是誣陷,反而被動。
說到底,還是實力問題。魏霸實力不足以掀翻丞相府,所以只能玩些小手段。丞相府雖然擁有天然的道義優勢,卻因爲實力不足,也不足以一舉覆滅魏霸,所以必須忍耐一時。等制服了李嚴,奪回他手中的兵權,擁有了更多的實力,情況自然有所改觀。
諸葛亮沉默良久,緩緩的點了點頭:“子默言之有理。只是這件事影響太壞,若不對魏霸加以申誡,怕是難以服衆。”
顧譚躬身一拜:“譚試作一書,再請丞相過目,如何?”
“如此甚好。”諸葛亮意味深長的瞥了顧譚一眼:“有勞子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