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愣了一下,聽出了費禕的警告,他怔怔的站了半晌,後背一陣陣的冒冷汗。.
不管是不是盟友,蜀漢和吳國最後還是要分個勝負的。李嚴不用說了,如果有可能,他大概很希望現在就滅吳,就連諸葛亮大概也不會把吳國當成永遠的盟友。之所以沒有動手,還是因爲他沒有足夠的實力,生怕滅不了吳,反而被魏國趁虛而入。
如果有機會先滅吳呢?他大概不會恪守所謂的盟約,說不定會比李嚴還要積極。如果能在滅吳的戰事中立功,壓過李嚴,諸葛亮一定不會推辭,退而求其次,就算他對吳國有好感,也不會坐視李嚴獨吞滅吳的功勞,肯定要來分一杯羹。
那麼,現在有滅吳的可能嗎?
你別說,還真有可能。魏霸一個人就動用了七八萬大軍,深入吳郡、廬陵,又在長沙包圍了孫登、諸葛恪的四萬大軍,雖說眼下離滅吳還有很大的距離,但是魏霸佔了上風,卻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如果李嚴再出永安,諸葛亮出潁川,集結十多萬大軍東下,誰說沒可能滅吳?
魏霸最要命的不是奪了多少土地,而是試探出了吳國的虛實。他用自己的戰績證明了吳國的虛弱,把吳國當成了一個誘餌,誘惑李嚴和諸葛亮出手,一旦他們心動了,暫時放棄魏國,把主攻方向對準吳國,吳國就有可能遭受重大打擊。
費禕是諸葛亮的心腹,他說出這句話,是一個非常嚴重的警告,甚至有可能代表了諸葛亮的意思。孫權能夠品味出這個警告背後的提醒,所以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又想起了之前費禕對他的勸告。費禕勸他接受李嚴的要求,不要逼着魏霸和孟達發起攻擊,當時他還特地提醒說一旦開戰,魏霸可能會找藉口阻撓繼續談判,他沒有當回事,反而以爲費禕是故意恐嚇他,虛張聲勢。現在不過開戰五曰,魏霸就取得了輝煌的戰果,證實了費禕當初的提醒並不是空穴來風。他可能早就揣摩到了魏霸的心思,只是不好明說,只能暗地裡提醒他。可惜他當時卻沒有意識到真正的危機。
現在費禕再一次提醒他,他該怎麼辦?如果事態擴大,諸葛亮真的出兵攻吳,與李嚴爭功,吳國可就危險了。
孫權欲哭無淚。這算怎麼回事,蜀漢內部三個大小權臣爭權奪位,我大吳怎麼就成了他們的獵物,任其分割?
孫權看着費禕,眼神中充滿了絕望,費禕也看着孫權,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孫權在心裡長嘆了一聲,剎那間彷彿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他坐回腳後跟上,強撐着最後的精氣神:“承蒙諸君良言相勸,孤感激不盡,杜君,我們來討論一下條款吧。”
杜瓊大喜,正在邁步上前,卻被李豐拉住了衣襟。杜瓊這才醒悟過來,老臉一紅,轉過臉,看着李豐:“少將軍,你……還有什麼良言善策?”
李豐很得意,正如魏霸說的那樣,孫權終究還是服軟了,這貨就是一個不打不聽話的犟種啊。既然魏霸替他掙了面子,他也不能不給魏霸要點好處,從孫權這兒多要一點,將來就可以少付出一點。
“大王迷途知返,自是難得。不過,外臣有一言,需要提醒大王。”李豐昂首挺胸的站在孫權面前,像一隻驕傲的小公雞。“這前擬定的條款,是指十月初一以前,如果那時候大王能夠首肯,雙方不動刀兵,自然皆大歡喜。現在已經是十月初五,鎮南將軍的大軍已經起動,鎮東將軍也枕戈待旦,情況已經與彼時不同,若要談判,恐怕這條款還得稍做修改方可。否則,豈不是沒有區別了。”
孫權恨恨的看着李豐,啞聲道:“只要條款簽定,我自會派人犒勞鎮南將軍的雄師。這是我大吳應盡的禮節,毋需李君費心。”
李豐笑了笑,傲然的頜首同意。“既然大王有如此美意,那我就不多言了。”他忽然有些後悔,早知道孫權這麼不經打,應該讓孟達也一起出兵纔對。現在願望達成了,功勞卻幾乎是魏霸的,將來論功行賞,豈不是讓魏霸一個人佔便宜?而且現在孫權答應賠償軍費,數目想來不小,肯定要超過魏霸的支出,又白白讓魏霸一個人發財,孟達也做了那麼多準備,卻得不到什麼實際的好處。
孫權不敢再拖,每拖一個時辰,都有一大筆錢正在流入魏霸的腰包,他要求立刻談判。杜瓊倒也不反對,他恨不得現在就簽了條款,自己好回成都覆命。
條款都是之前談好的,要加上的條款也不過是關於軍費的賠償,孫權現在沒有什麼談判的資本,只好打碎門牙往肚裡咽,簽了字,蓋上印,然後請費禕從中斡旋,儘快讓魏霸的部下休兵。不論是正在溯江上行的水師還在廬陵的那支偏師。
就在談判的這些天,孫權幾乎每天都要收到緊急軍報。那支水師在京口停了一天之後,再次,逆江而上,而且兵力更加雄厚。領兵的夏侯玄、諸葛誕不知道怎麼搞的,徵召了大量的海盜、湖盜,將俘獲的吳軍戰船、武器裝配給這些人,帶着他們向上遊進攻,現在兵力已經達到三萬之巨,勢如破竹,接連擊敗沿路的吳軍水師,大有打遍長沙無敵手的架勢。
廬陵那支人馬也不遑多讓,領兵是的名不見經傳的鄧艾,據說還有點口吃,可是用兵卻一點也不結巴,相反非常順溜。他倒沒有徵召海盜,可是他打起了魏霸神將的大旗,周圍的山寇蠻越聞風而至,兵力也接近三萬,正在向北攻擊豫章郡,大有和水師會師的趨勢。
如果不是這兩路人馬來勢洶洶,孫權也不會這麼緊張,他在柴桑還有三萬大軍呢。這三萬大軍原本是準備支援長沙的,現在卻不得不拿來保證武昌的安全。
不料,問題偏偏在這個環節卡住了。
魏興不肯前往吳郡傳令。
他說,我接收的命令是九月底,一旦命令無法在規定的時間內送達,任務就算失敗。是否停戰,需要重新請示鎮南將軍。再說了,戰局倏忽萬變,誰知道現在各個地方是什麼情況,又需要多少軍費,你們現在就簽定了合同,萬一到時候數目太大,吳王支付不起,或者不肯支付,那可怎麼辦?依我之見,要得穩妥,還是先請示鎮南將軍,將要賠償的數目都確定下來,等吳王全部答應了,再傳令停止不遲。
面對這個情況,杜瓊手足無措,李豐也有些束手無策,費禕保持沉默。他們都沒辦法,孫權可急了。魏興有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戰局天天在變,魏霸勢如破竹,幾乎已經佔領了整個長沙,水師正在迅速上行,廬陵的形勢也是一天一變,再拖幾天,說不定他都要攻進江夏,包圍武昌了。多等一天,對自己就越不利,怎麼能等呢?
孫權無奈,只得再請費禕從中調解,魏興卻怎麼也不肯答應,堅持要先請示魏霸。見費褘也失去了作用,孫權急得跳腳,只得按照魏興的要求,立刻派張溫、孫鬆和李豐、魏興一起趕往長沙,面見魏霸。
張溫等人晝夜兼程,只用了兩天兩夜就趕到了益陽,見到了魏霸。
魏霸正在準備對益陽的攻勢,看到張溫等人進帳,立刻熱情的迎了上來,拱了拱手,談笑風生:“二位辛苦了,快請坐,快請坐。哈哈,我這兒的桌椅雖然有些怪,不過二位都是坐過的,不會回武昌幾天就不習慣吧?”
“將軍,桌椅倒是沒問題,可是眼前的情況卻大不相同啊。”張溫笑了一聲,帶着幾許苦澀。
魏霸看看他,哈哈大笑,搓着手道:“這個呢,的確是意外,吳王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如果他當時接受大將軍的好意,向我大漢稱臣,又哪怕會生出這麼多事來?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在交州呆慣了,還真有些不習慣這裡的冷。如今吳王幡然醒悟,是好事嘛,達成協議之後,我就回交州去過冬了。二位,你們有沒有興趣再和我同行啊?孫君侯,我和你可是一見如故啊。”
張溫拱了拱手,打斷了魏霸的東拉西扯。現在魏霸是贏家,他不怕拖時間,孫權可快要急瘋了,還是儘快說正事爲好。張溫把孫權答應向蜀漢稱臣,也願意賠款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將軍,兩國是盟友,這次是誤會,再打下去,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只會讓曹魏趁虛而入。吳王已經首肯,現在只等將軍同意,就可以停戰了。”
魏霸轉過臉,看了李豐一眼,李豐含笑點點頭。魏霸也笑了:“既然如此,那就好辦了。這樣吧,我立刻讓人去算賬,結果一出來,我就把數字給你,只要吳王同意支付,我就撤兵。現在嘛,爲了犒勞諸位這些天來的辛苦,我請你們吃飯。”
張溫和孫鬆交換了一下意見,同意了。魏霸隨即安排了一席豐盛的酒席,招待張溫等人。在酒席開始之前,他把李豐請到了內帳。一進內帳,他就笑容滿面的對李豐拱拱手:“少將軍辛苦,大功告成,可喜可賀。”
李豐也喜不自勝,連忙還禮:“將軍辛苦,若不是將軍兵威所至,三路大軍推鋒直進,打破了孫權的膽,也不會這麼順利。”
“嘿嘿,少將軍過獎了。說起來,我真是有些慚愧,當初根本沒指望真打,只是想嚇嚇他,沒想到孫權這碧眼老兒居然這麼不識相,非要敲打敲打他才成。現在嘛……”魏霸咂了咂嘴:“還真有些麻煩。”
李豐笑道:“將軍,如果我們勝劵在握,還有什麼麻煩的?將軍的支出,讓孫權照價賠償就是了。”
魏霸點點頭:“有少將軍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你也知道的,我雖說有點小錢,可是花錢的地方也多啊。古話說得好,十萬之師,一曰千金,我的開銷又豈止是千金,我真怕孫權拿不出這麼多錢來。不過,我今天把話說在這兒,不管怎麼說,我都是奉大將軍之命行事,在這裡,自然是唯少將軍之命是從。少將軍說打,我就繼續打,少將軍說不打,我就立刻收兵。至於賠償問題,我相信少將軍,你一定不會讓將士們心寒的。”
李豐拍着胸脯說道:“將軍放心,將軍如此幫襯我父子,我父子又怎麼能讓將軍吃虧?這些錢,肯定是要讓孫權拿的,否則,就算是將軍答應,我也不能答應。”
魏霸嘿嘿笑了兩聲,感激的連連拱手。李豐話說得漂亮,要孫權拿錢,先把他們父子摘在一邊,這可有點小家子氣。不過,這小子還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筆多大的錢,等他知道了,他一定會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給割了。李嚴生了這麼一個笨蛋,不知道忙的什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