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夏侯霸踩着馬鐙,站了起來,高舉手中的戰刀,厲聲長嘯。
三千虎豹騎緊隨其後,齊聲怒吼。
人如虎,馬如龍,虎豹騎捲起了一陣狂飈,勢不可擋的向鮮卑人殺去。
天下最強的騎兵,這次要借鮮卑人的鮮血洗涮自己的恥辱。
湍水之敗,敗得莫名其妙,雖然正在衝殺的這些虎豹騎沒有幾個經歷過那場戰鬥——那場戰鬥的生還者非常有限——但是恥辱感卻感同身受。很多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稱雄天下的虎豹騎會被人擊敗,而且是未戰先潰。
這種情況只有那些烏合之衆纔會出現,訓練有素的虎豹騎出現這種情況,簡直是把多年來積累下的榮耀一下子丟得乾乾淨淨。
每一個虎豹騎將士心裡都憋了一肚子邪火。可惜短時間內,他們卻沒有報仇的機會。魏霸遠在交州,他們根本沒什麼機會碰上魏霸。
實事求是的講,有不少虎豹騎甚至希望蜀漢再次攻魏,而魏霸就在其中,這樣的話,他們就可以擊敗魏霸,證明虎豹騎不是浪得虛名,湍水之敗另有原因,非戰之罪。
然而,他們也不得不承認,經過幾年的征戰,曾經睨視天下的大魏似乎不太有可能反攻南陽,更不可能打到交州。一想到這一點,虎豹騎的將士就更憋屈。
這次隨秦朗、夏侯霸出征草原,一望無際的草原總算讓人心情舒暢了一些。而抓住機會突襲鮮卑人,特別是曾經想偷襲魏軍的鮮卑人柯比能,多少也算是個出氣的機會。
柯比能等人無辜的成了虎豹騎泄憤的出氣桶。
看着從黑暗中狂奔而來的魏軍鐵騎,柯比能瞬間明白了。難怪步度根這次這麼好說話,難怪這次邊境上這麼安靜,連個馬賊都看不到,難怪魏國皇帝一直沒有派使者前來指責他,對他年初幫諸葛亮截殺魏軍的事置之不理。
原來魏軍早就潛到了他的身邊,還派來了一個內奸步度根,把他的行蹤掌握得清清楚楚。然後等各部落的頭領齊聚他的大營時發動雷霆一擊。趕盡殺絕。
要麼不要,要做就做絕。這纔是魏軍的風格。
不得不說,柯比能對魏人的脾氣非常瞭解,夏侯霸以及他身後的虎豹騎將士就是這麼想的。秦朗、田豫以及他們率領的漢人將士也是這麼想的。而那些烏桓人、匈奴人同樣清楚這一點。
一萬五千精騎。列成雁行陣,鋪開蓋地的殺了過來。
夏侯霸和三千虎豹騎就是那長長的脖頸。
夏侯霸就是最尖銳的喙。
柯比能根本沒有想到魏軍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更沒想到他們會這個時候發起突襲。這裡離魏人經常出沒的邊境至少有五百里。如此規模的魏軍根本不可能毫無預兆的出現在這裡。柯比能在草原上征戰了這麼久,不可能連這基本的警惕都沒有。
可是,如果算上步度根的出賣,那一切就順理成章了。魏軍從步度根的防區經過,有步度根幫助掩飾,只要小心一點,他是不可能發現魏軍的蹤跡的。
一切都是步度根。
這麼好的復興機會,就被一個內奸破壞了。
柯比能怒火攻心,卻無可奈何。面對衝殺過來的魏軍鐵騎狂潮,他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逃跑。
胡人向來不認爲逃跑是一件丟人的事,只要留得命在,總有報仇的機會。只有死人才是真正的失敗者,只要能活着,總有一天可以報仇。
柯比能決定逃跑,其他的部落首領也不約而同的決定逃跑。可惜,正如他們瞭解魏軍一樣,魏軍同樣也瞭解他們,作爲和他們打了十幾年交道的田豫,他早就做好了最充分的準備。
殺,不要活口,片甲不留。
追,窮追不捨,斬草除根。
夏侯霸策馬狂奔,殺入鮮卑人的大營,手起刀落,鋒利的戰刀頃刻間連殺三人,鮮血飛濺,在涼爽的夜風中散播着恐懼的種子,進一步刺激着虎豹騎將士的怒火。
“殺——”
虎豹騎衝入鮮卑人的大營,馬蹄起落,蹬踏着大地,戰刀飛舞,帶走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虎豹騎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有力的阻礙,輕而易舉的殺透了柯比能的大營,將那些亂成一團的鮮卑騎士一分爲二。他們根本沒有收住戰馬回頭再戰的想法,認準柯比能逃跑的方向,一口氣衝了下去。
秦朗和田豫帶領一萬餘騎,排成寬闊的陣勢,席捲而至,無情的殺戮着那些驚慌失措的鮮卑人。柯比能跑了,鮮卑人沒有指揮,又沒有任何準備,很多人連盔甲都來不及穿上,戰馬甚至沒有上鞍,更別提衝鋒加速了,面對疾馳而來的魏軍,他們沒有任何反抗之力,只能接受一面倒的屠殺。
夏侯霸帶着虎豹騎,死死的盯着柯比能,一口氣追出一百餘里,終於追上了柯比能,一刀砍下了柯比能的首級。
……
諸葛亮長嘆一聲:“豎子,不足與謀。”
楊儀拱着手,站在一旁,不敢接話。他不知道諸葛亮口中的這個豎子是誰,是張紹還是馬謖,最好是蔣琬。這件事,蔣琬他們處理得太草率了,面對李嚴的合縱連橫,他們居然一點有效的應對也沒有,眼睜睜的看着張紹被魏霸拉攏了過去。張紹雖然沒什麼本事,張皇后雖然只是一個傀儡,但是他們卻是丞相附從力量的一個代表。他們的離心,無疑會在朝堂上產生雪崩似的效應。
連張家都和丞相離心離德了,以後還有誰會相信丞相,相信丞相能保護他們,能保證他們的富貴?
楊儀很清楚,在這件事中,起到了最大作用的並不是趙統,也不是李嚴,甚至不是馬謖,而是魏霸。魏霸雖然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卻起到了關鍵的威懾作用。不說話都能把事辦成,這纔是真正的實力。
與魏霸相比,上竄下跳的馬謖不值一提。
作爲丞相長史,作爲掌管着丞相機密文書的機要參軍,楊儀明白這次丞相的計劃又被人破壞了。丞相原本是想以靜制動,縱容李嚴,甚至在暗中推波助瀾,等李嚴把事態擴大化的時候,再予以釜底抽薪。可沒曾想,魏霸出人意料的插手,把趙統派回成都,生生的破了這個局。
這和當初諸葛亮預想魏霸會作壁上觀的猜想完全不是一回事。魏霸抓住機會,主動出手,他已經不再滿足於坐山觀濤,他要取漁翁之利。他的野心在膨脹,已經擺明了陣仗,要在丞相和李嚴之間插一隻腳,成鼎足之勢。
也許,丞相口中的這個不足與謀的豎子就是不自量力的魏霸。
楊儀正在猜想着,姜維匆匆的走了進來,臉色發白,神色驚惶。楊儀眉頭一皺,暗自發笑。姜維終究還是太年輕了,根本做不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想必他又要被丞相責罵了。
諸葛亮眼神一緊,剛要說話,姜維趕到他面前,急聲道:“丞相,柯比能全軍覆沒,臨陣授首。”
諸葛亮愣了一下,半天才道:“你說什麼?”
“丞相,魏軍一萬餘騎突襲雞鹿塞,臨陣斬殺柯比能。”姜維幾乎是叫了起來,帶着無法掩飾的驚恐:“丞相,柯比能的部落完了。”
“啪噠。”諸葛亮手中的羽扇落地,他面色煞白,兩眼瞪得老大。“怎麼……會是這樣?”他晃了兩下,仰面栽倒。
姜維大驚,連忙撲過去,一把抱住諸葛亮,連聲大叫:“快叫醫匠,快叫醫匠。”
楊儀也慌了,轉身就往外走,一腳踩在自己的衣襬上,撲通一聲摔了個大跟頭。他也顧不上多想,爬起來飛奔。他覺得眼前的大地都在晃動,腳也軟得像踩在雲朵上,耳邊迴響着剛剛聽到的那個消息,嘴裡喃喃自語:“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完了完了,這次是徹底輸了,徹底輸了。”
……
深夜,諸葛亮悠悠醒來,睜開了眼睛,看着青黑色的屋頂,一動不動。
姜維伏在諸葛亮的身邊,彷彿有感應似的,擡起了頭,見諸葛亮睜開了眼睛,他欣喜不已,連忙握着諸葛亮的手道:“丞相,你終於醒了。餓不餓,我盛點粥給你?”
“伯約,怎麼會……這樣?”諸葛亮的眼角滑落兩滴清淚。“莫非大漢的火德真的要滅了?”
“不會的,不會的。”姜維不自然的強笑道:“柯比能死了,無礙大局,只要有丞相在,就一定能興復漢室,一統天下。”
“沒有了柯比能的騎兵牽制魏軍兵力,我們還怎麼攻擊幷州?”諸葛亮喃喃自語:“我本來還想請陛下親征,讓李嚴白忙一場,現在尚未出師,援軍先喪,此乃大凶之兆啊。”
“丞相……”姜維也忍不住流下淚來。他知道柯比能的意外戰死讓丞相準備的秋季攻勢已經變成了虛幻。沒有柯比能從北面牽制魏軍,僅憑漢軍這三四萬人的兵力,打幾個勝仗沒問題,可是要全面攻入幷州卻是不切實際的空想。丞相想利用這次北伐把陛下從成都帶到關中的計劃,之前的那些鋪墊、隱忍,全部成了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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