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站在高高的指控臺上,離陣前太遠,聽不到魏霸和文欽之間的對話,只看到文欽如瘋馬一般的狂奔而來,卻忘了自己身爲都尉應負的指揮職責,不禁莫名其妙。武衛營也是天下有名的精銳,怎麼會這麼一個莽夫做都尉,曹宇又怎麼會派這麼一個人出戰?
不僅魏霸莫名其妙,就連曹宇和陳泰也非常吃驚,許定更是大驚失色。雖說雙方總共才一千人,不是什麼大陣仗,卻也不是十幾個人的戰鬥,再說了,就算是十幾個人的戰鬥,也沒有本該指揮的人衝在最前面啊。就和打架一樣,除了二楞子,誰會把腦袋衝在最前面?那不是找死嘛?
對文欽最熟悉的人是陳泰和許定。陳泰在曹真帳下任參軍的時候,與文欽多有接觸,知道他出身於武衛營,武藝高超,勇敢善鬥,這才建議由他先出陣。作爲同鄉和曾經的上司,許定也瞭解文欽,知道他雖然粗直少文,卻不是有勇無謀之輩,所以才接受了陳泰的建議,也算是給陳泰一個面子。
誰也沒料到,一上陣,文欽就玩了這麼一出。雙方隔了不到百餘步,現在就算是叫文欽回來也來不及了。
就在他們驚訝的時候,文欽已經奔到了魏武的面前,一躍而起,長刀全力下劈。
魏武嘴角微微一挑,露出得意的笑容,面對文欽猛虎下山般的攻勢,他不退反進,長刀反撩,劈向文欽的後背。文欽一刀砍空,卻並不慌亂,在空中一擰身,長刀回劈。順勢向前奔了兩步。
“當”的一聲,兩口戰刀相擊,撞出一溜火星。魏武手中使的是魏家鐵作生產的精鋼戰刀,文欽手中拿中也不是凡品,是難得一見的百鍊清鋼。經過近百次摺疊鍛打之後,這種鋼刀不論是鋒利程度還是堅韌程度。都不亞於魏武手中的戰刀。
當然了,兩者的成本就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了。魏武手中的戰刀是制式裝備,隨時可以更換,而文欽手中的戰刀卻是家傳的寶刀,一旦有所損失,再想換一把可是千難萬難。要是換了平時。文欽是捨不得和對方這麼硬碰的,因爲每一次磨刀,都是一次損耗。
不過此時此刻,文欽只想一刀砍死魏武,以雪潼關之恨。哪裡還顧得上愛惜寶刀。他甚至沒有注意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魏武手中的制式戰刀居然能和他手中的寶刀不相上下。
腳一落地,文欽轉身和魏武戰在一處,丁當之聲不絕於耳,片刻之間,兩人就互拼了十幾個回合。隨着一聲大喝,魏武一刀劈開文欽的戰刀,手肘見縫插針,狠狠的撞在文欽的胸口,文欽不甘示弱。藉着倒退的機會,飛起一腳,踹在魏武的大腿上。
兩人同時後退了兩步,惡狠狠的盯着對方。
不過,他們兩人之間的戰鬥到此爲止。
在他們互相拼殺的時候,雙方的將士已經衝了過來。文欽只顧着自己痛快,忘了指揮的職責,他手下的那五百武衛營只好根據自己的戰鬥習慣,以百人爲鋒,跟着文欽衝了過來。而魏武卻早有準備。他在與文欽拼殺,不讓文欽有空閒的時候,卻沒忘了自己的職責,抽空發出了攻擊的命令。
王徽和王雙各帶五十名甲士,從左右兩側包抄過來,像兩把鐵鉗,殺向衝在最前面的一百名武衛營戰士。他們手中的長刀舞得如磨盤一般,將一個個武衛營戰士捲入其中,碾成肉醬。
武衛營的戰士雖然驍勇,武技不遜於任何一個甲士,可是他們手中的武器、身上的鐵甲,都和甲士相差甚遠。
他們是單手持刀,力量遠遠不如甲士雙手持刀,而攻擊範圍也遠遠不如長刀。
一寸長,一寸強,在手舞一丈長刀的甲士面前,武衛營戰士手中的四尺長刀失去了往日的犀利,就算偶爾抓住破綻,砍中甲士的要害部落,也無法劈開厚厚的甲葉,傷及甲士分毫。可是甲士手中的長刀一旦砍中他們的鐵甲,卻常常能撕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甚至能一刀砍下一條胳膊。
戰無不勝的武衛營第一次遇到了強悍的對手,他們的陣勢被王徽、王雙輕而易舉的破開,片刻之間,十多名武衛營戰士倒在了長刀之下,衝在最前面的三十多名戰士被分割開來。
王徽和王雙順利合圍。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王雙大聲喝道:“你去助武少主,我斷後。”
“好!”王徽大聲應喏。他雖然和王雙一樣身材高大,力量充沛,可畢竟做甲士的時間太短,不論是個人技戰術還是指揮甲士作戰的能力,他都不如王雙遠甚。王雙在外圍阻擋魏軍的圍攻,他去保護魏武,幫他解決被分割進來的武衛營將士。
王雙發出命令,訓練有素,配合多年的甲士們迅速的調整陣型,七十人面向武衛營,排成互相交錯的兩排,藉助腰力,將長刀舞得虎虎生風,像是一道銅牆鐵壁,擋在武衛營將士的面前。不論武衛營將士如何奮勇衝殺,都無法衝破他們的阻攔,只會將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葬送在刀鋒之下。
王徽帶領剩下的三十名甲士,背向敵軍戰陣,面向文欽和那三十名武衛營將士,露出了猙獰的面目,舉起手中的長刀,毫不留情的砍殺。
更多的武卒從後面趕了上來,將文欽等人團團圍住,四面砍殺。他們以五人一組,互相掩護,不停的穿插,與甲士們蠻橫而狂野的殺戮不同,他們如蝴蝶穿花,充滿了韻律的美感。
文欽和他身邊的武衛營將士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當然明白這種美妙的韻律中的每一個音符都是死神的召喚,他們以前也是這麼分割敵人,予以包圍消滅的。陷入重圍是什麼結果,他們比誰都清楚。
文欽和兩個士卒背靠背,一邊砍殺,一邊厲聲大吼:“圓陣,圓陣,轉起來,殺出去。”
武衛營的將士齊聲應喝,組成一個圓陣,背靠背,面朝外,刀盾齊下,極力抵擋武卒的攻擊,極力保持着陣勢完整,現時將圓陣變成一個旋轉的陣地,就像一個個飛速旋轉的刀輪,一步步的向後退,企圖殺出重圍,與其他人匯合在一起。
他們的戰術千錘百煉,無數次的幫助他們化險爲夷,不過今天他們遇到了強勁的對手,就沒有那麼順利了。武卒們對他們的企圖瞭然於胸,當然不會讓他們輕易得逞,更重要的是,他們遇到了無堅不摧的甲士。
甲士揮動長刀,橫劈豎砍,極其蠻橫的擊破了旋轉的圓陣,硬生生的楔入了武衛營的圓陣之中。一旦他們在圓陣上斫開一道縫,武卒們就會迅速的擠入,將縫隙越擠越大,直到將敵人再次分割開來,逐次消滅。
文欽心急如焚,連聲怒吼,手中戰刀虎虎生風,接連砍倒兩個武卒。他朝着不遠處的魏武怒目而視,嘶聲大喝:“豎子,來戰!”
魏武哈哈大笑,卻不理睬文欽的挑釁,他一邊指揮着武卒將文欽等人分割包圍,一邊注意着遠處的情形,不時的還挑逗文欽一兩句。
“手下敗將,我看你這次還往哪兒跑。”
“小子,我看你武技不錯,給我做親衛吧。放心,老子不會虧待你的。”
“唉呀,你的刀法有破綻啊,看看,又受傷了吧?”
文欽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一不留神,又捱了一刀。他雖然武技高強,可是武卒們也不弱手,在他身上留下了橫七豎八的傷口,如果不是文欽身上的那套鐵甲防護能力不錯,他早就倒在血泊之中了。
儘管如此,他還是非常吃力。眼看着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援軍卻還連一點影子都看不到,他不由得分灰意冷,連聲嘶吼。
“不要哭,娃娃,我就這讓人來救你。”魏武一邊調笑着,一邊發出了命令。
武卒們聽到命令,悄悄的變換了陣型。正在前面堵截的王雙一聲令下,甲士們突然向兩側分開。正在奮力砍殺的武衛營將士面前壓力一鬆,頓時大喜,蜂擁而入。他們很快看到了狼狽不堪的文欽,欣喜的大叫道:“都尉,都尉,我們來啦。”
文欽卻沒有一點喜悅,他非常清楚,這些人不是殺進來的,而是被那些身披重甲,手舞長刀的殺神放進來的。魏武的戰術很明顯,就是以他爲誘餌,不斷的誘使魏軍攻擊,然後予以包圍,殲滅,再誘敵,再包圍,再殲滅。
照這種趨勢打下去,殺進來的武衛營將士都會死於非命,一口口的被魏武蠶食掉。武衛營的將士雖然驍勇善戰,論個人戰鬥力不下於這些武卒,可是面對人數佔絕對優勢的武卒,他們再勇猛也逃脫不了覆沒的命運。
文欽心如如焚,舉起血淋淋的戰刀,大聲下令:“殺出去,殺出去!”
剛剛衝進來的武衛營將士齊聲怒吼,奮力衝殺。可惜,魏武根本不給他們機會,手中的戰刀輕揮,王雙帶領甲士們反捲過去,重新閉合了缺口。七十名甲士在兩百多名武卒的幫助下,像兩隻齧合齒輪,不時的開合,每一次開合,都會將二三十名武衛營將士吞進去,然後磨成肉醬,屍骨無存。
而誘餌文欽卻一直活着,一直在嘶吼,只是戰場上喊殺聲震天,戰鼓聲震耳欲聾,武衛營的將士根本聽不到他的吼聲,只知道他的戰旗還在,人還活着,他們一刻不停的衝殺,想要把他救出去,卻不知道他的心在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