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魏軍並不輕鬆。
一方面是因爲隨着戰鬥的進行,蜀漢軍的軍械優勢越來越明顯,漸漸呈現出壓倒‘性’的優勢。他們阻擋蜀漢軍登陸,就只能冒着密集的箭雨和石彈,在盾牌的掩護下,聚集在岸邊,用手中的長矛或者長木杆抵住蜀漢軍推過來的浮橋。盾牌能擋住箭矢,卻擋不住石彈的轟擊,霹靂車的轟鳴,石彈破空的呼嘯,成了他們的噩夢,不知有多少盾牌被石彈砸成了碎片,不知有多少人被石彈砸得皮開‘肉’綻,頭破血流。
另一方面卻是因爲緊張。雖說燕王曹宇率領虎豹騎、武衛營就在他們身後,隨時都可以支援,但是畢竟沒有來支援,真正浴血奮戰的還是他們。而他們雖然成功的守住了湍水,卻無法對兵力佔優勢的蜀漢軍發起攻擊,只能被動防守。不僅白天如此,晚上更是如此。
從開戰的那一刻起,湍水西岸的蜀漢軍就沒有真正休息過。不論是白天還是夜晚,大營裡都在忙碌。白天的時候還好一點,畢竟有什麼動靜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晚上就麻煩了,只看到對面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卻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麼,會不會突然發起攻擊。魏軍只能在一天的戰鬥之後繼續保持警惕,以防蜀漢軍夜襲。
兩天下來,魏軍的傷亡雖然還沒有大到不可接受的地步,可是心理卻快要崩潰了。夜幕降臨,他們看着對岸大營裡亮起的火把,不知道這種煎熬什麼時候才能到頭。
……
等待,讓人瘋狂。與蜀漢軍‘激’戰的將士如此,在後方待命的曹宇和陳泰同樣如此。
魏霸不出現,真正的戰鬥就沒有開始。而他們已經等了兩天,也緊張了兩天,已經有些筋疲力盡了。馬謖和關鳳的攻擊越來越猛,都非常真實,看不出有一點虛張聲勢的樣子。他們不知道蜀漢軍究竟在想什麼,難道他們真的想這麼強渡湍水嗎,難道他們不知道,就算渡過了湍水,他們也沒有足夠的實力面對虎豹騎和武衛營的反擊嗎?
不論是曹宇還是陳泰,都不相信魏霸和馬謖會這麼傻。正因爲如此,他們覺得這裡面有‘陰’謀,只是他們目前還猜不到而已。讓他們更緊張的是,如果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他們想不出蜀漢軍有什麼取勝的希望。
五千步騎隨時待命,人不卸甲,馬不解鞍,兩天兩夜,隨時準備出發,這也讓他們有些疲憊。不過,這些人都是真正的‘精’銳,這點疲憊還不足以擊垮他們。
又過了兩天,情況依然沒有什麼變化,馬謖和關鳳依然在不停的攻擊,魏軍憑河阻擊,在蜀漢軍的強力打擊下,傷亡越來越大。
曹宇開始不安起來,他把陳泰請到大帳,開‘門’見山的問道:“玄伯,依你看,魏霸究竟在哪裡?”
陳泰的臉‘色’也有些發青,這幾天他實在是太累了,因爲他肩上的擔子非常重。
不光是曹宇倚重他,天子也信任他,要不然也不會把他從曹真手下調到南陽戰場,並且和曹宇一起承擔這麼重要的任務。而他也希望藉此機會一戰成名。在曹真麾下,他已經展現了他的用兵才能,可惜因爲雙方的實力原因,魏軍一直未能攻破潼關,他也無法得到嘉獎。這一次調到南陽戰場,如果能有大的建樹,天子一定會重賞他。
這不僅是因爲他本人有才能,和朝堂內的鬥爭也有關係。他的父親陳羣和司馬懿同爲世家代表,卻又代表着不同的世家。陳羣代表着曹魏朝堂上根深蒂固,卻已經日見衰落的汝潁世家,而司馬懿卻代表着實力稍遜一籌,卻日見強勢的河內、河北世家。他們之間有共同利益,也有分歧。天子在無法完全壓制世家勢力擡頭的時候,只能搞權術平衡,希望重新扶植汝潁世家來制衡河內、河北世家。
對陳家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好機會。
爲此,這一戰對陳泰的重要‘性’一點也不亞於曹宇,陳泰也承受了比曹宇更重要的壓力。
“不管他在哪裡,無非都在這一帶。”陳泰捏了捏有些酸脹的眉心,有些疲倦的說道:“五十里之內,我們都打探過了,沒有發現魏霸的蹤跡。依我看,他要麼躲在深山裡面,要麼還在湍水以西。據說他只有三千親衛營,要隱在三萬大軍的軍營裡,不讓我們發現,這太容易了。”
曹宇思索片刻:“他會不會去宛城?”
“去宛城?”陳泰禁不住笑了一聲,隨即又收起笑容,一臉嚴肅的搖搖頭:“不可能,別說他只有三五千人,就算是這裡的蜀漢軍全到宛城去,又能拿宛城如何?”
曹宇也自嘲的笑了笑,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太愚蠢了。魏霸的兵力太少,他去宛城也沒用。宛城現在戒備森嚴,不會給他留下什麼偷襲的機會。而且一旦深入南陽腹地,僅憑他那剛剛成立的騎兵和步卒,根本無法逃脫虎豹騎的追殺。
魏霸只要不是瘋了,肯定不會去宛城,那他就一定還在附近。正如陳泰所說,他要麼在湍水以西,故作玄虛,讓他們緊張,要麼隱在北面的山區,待機而動。不管是什麼,似乎都沒有什麼取勝的機會,這讓他的隱匿更近乎束手無策的逃避。
曹宇撓了撓頭,也有些無奈。這種煎熬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
……
“今天是第四天。”魏霸‘精’神抖擻,中氣十足的對魏武等人說道:“我相信不論是曹宇還是普通的魏軍將士,都已經有些疲了。現在,正是我們出擊的好機會。”
“好。”魏武第一個叫了起來,“我早就等着出擊了,再等下去,連我都快瘋了。”
魏霸掃了他一眼,難得的沒有責備他。開戰在即,又是面對虎豹騎這樣的對手,需要魏武這種大無畏到近乎白癡的心態。
“從現在開始,所有人做好出擊的準備。”魏霸在地圖上用力的點了點,敲得地圖啪啪作響。“我們離魏軍陣地二十里。路,已經探好了,月‘色’正好,可以急行軍。大概半個時辰後,我們就可以到達陣地,發起攻擊。不過,魏軍的斥候離我們不遠,很快就會發現我們,彙報給曹宇,因此,留給我們的攻擊時間非常有限,最多不會超過半個時辰,甚至只有一刻。我們要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擊垮湍水東岸的魏軍,還要建立起防守的陣勢。時間非常緊迫,大家一定要快。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一次突擊能不能成功,直接關係到我們和虎豹騎之間的決戰結果,切不可大意。”
“喏!”衆將轟然應喏。
“好了,準備去吧。”
……
兩個時辰後,魏霸率領五千步騎衝出了石澗山,不打火把,藉着清冷的月‘色’,向二十里外的魏軍大營急行而去。魏武率領一千魏家武卒走在最前面。他們全副武裝,卻沒有帶一粒糧食,一出發就全速前進,向一枝利箭‘射’向黑暗之中。
魏霸率領兩千親衛緊隨其後。這些蠻人親衛雖然也是‘精’銳,但是和從小就接受嚴格訓練的魏家武卒相比還是略稍一籌,而且他們基本都是南方人,對這裡的寒冷氣候不是很適應,雖然魏霸做了不少準備,還是有人被凍傷,受了涼,拖着大鼻涕的更是數不勝數,狀態遠遠不如武卒。
唐千羽率領兩千騎士向東南方向急行而去。他派出不少騎兵在側翼巡邏,同時派人追殺魏軍的斥候。雖然不可能趕盡殺絕,但多殺一個,就有可能延遲一點曹宇收到消息的時間,而現在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哪怕是一刻鐘,都有可能影響戰局。
……
湍水兩岸,燈火通明。
兩軍正在惡戰。
持續攻擊了四天的關鳳終於開始了夜戰。蜀漢軍點起了無數火把,將湍水兩岸照得通明,一架架霹靂車、連弩車持續不斷的‘射’擊,打得東岸的魏軍苦不堪言。在箭雨和石彈的掩護下,輜重營的將士喊着整齊的號子,將一架架浮橋推進了湍水。
這一次,不論是霹靂車、連弩車,還是浮橋,數量都有了明顯的增加,在寬達五百步的戰場上,二十架浮橋同時推入水中,這讓兵力不足的魏軍承受了極大的壓力,他們不得不全部上陣,全力阻擊。
當然,發動如此規模的攻擊,也是關鳳的極限,否則,她不會介意再推二十架浮橋下水,讓魏軍顧此失彼,無從應付。
雙方隔着湍水互相攻擊,喊殺聲打破了夜的寧靜,連湍水都受到了驚嚇,嘩嘩流淌。一個個受傷的士卒倒在水中,‘激’起一陣陣的水‘花’,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就在魏軍全力應對關鳳的攻擊時,斥候來報,北方有敵人迅速靠近,大約千人左右。
魏軍將領不驚反喜。他麾下的將士雖然已經全部上陣戰鬥,但是他身邊還有幾百親衛,有營地爲倚仗,堅守半個時辰不成問題,而有了這半個時辰,曹宇就能率領虎豹騎和武衛營趕到,一舉擊潰來犯的敵人,乾淨利落的結束這場戰鬥。
因此,聽到這個消息,他不僅沒有一點緊張,反而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這種煎熬的日子終於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