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合立於陣前,發動了開戰以來最猛烈的攻勢,迎着蜀漢軍的反擊,魏軍將士在大盾的保護下,將連弩車、霹靂車儘可能的往前推,雙方展開了激烈的對攻。
箭矢如雲,石彈如雨,如同羣鴉在山谷間往來飛馳,在雙方將士的頭頂發出不祥的嗚叫,即使是夏日的陽光也無法完全穿透。
到處都是血。
在軍械上,蜀漢軍原本有優勢,不論是連弩車的輪式上弦,還是霹靂車的配重發射,都是魏軍不具備的有利條件。不過隨着戰爭的進行,即使姜維極力保守這個秘密,張合還是通過種種渠道瞭解到了這些秘密,並運用到魏軍的軍械上。
如今,雙方的軍械已經相差無幾,而隨着戰鬥的進行,消耗的增大,魏軍的兵力優勢卻逐步的體現出來。張合率軍步步緊逼,擺出一副義無反顧,決一死戰的架勢,讓姜維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姜維不想和張合拼命,也不敢和張合拼命,他的目的是勝利,而不是驕傲的戰死。他同樣清楚,他率領的這些士卒都是蜀漢的主力,是丞相完成隴右作戰計劃的希望所在,如果全部損失在這裡,丞相的計劃必然要大打折扣。
雙方國力的差距在這時表現得淋漓盡致。魏國損失三四萬人,只要用幾年的時間就能補回來,而蜀國如果損失三四萬人,補齊的時間將是魏國的兩倍到三倍,甚至更多。
所以張合可以不惜代價,而姜維卻不能。
張合顯然早已洞悉姜維的這個心理弱勢,也緊緊的抓住了這個破綻,不停的壓榨着姜維的心理底線,等待着姜維崩潰的那一刻到來。他號呼酣戰。一直站在陣地的最前端,大戟士整裝待發,雖然還沒有真正踏上戰場廝殺,卻已經對姜維造成了足夠的壓力,鼓舞着一批又一批的魏軍將士奮勇上前。
雙方苦戰半日,張合連奪姜維兩道陣地,將戰線向前推進了三百步,在姜維的中軍面前,只剩下了兩道陣地。如果張合攻破這兩道陣地。姜維要麼將中軍後撤,要麼就只能和張合正面決戰。
沒有其他的選擇。
中午短暫的休息時,姜維死死的盯着遠處張合的戰旗,遊移不定。他很想正面擊敗張合,卻又怕萬一失手。全軍崩潰,辜負了丞相的希望。更讓他擔心的是,他身後的敵人究竟有多少,究竟是誰,究竟什麼時候會出擊,他一無所知,這讓他的心頭總是盤踞着一團揮之不去的陰影。
姜維快要崩潰了。
下午。張合繼續猛攻,魏軍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衝鋒,不停的撞擊着蜀漢軍的陣地。蜀漢軍奮起反擊,倚仗着陣地和精良的甲冑與魏軍爭奪每一寸陣地。雙方的傷亡比例一直操持在一比二左右。可是魏軍卻根本沒有退卻的意思,他們無視巨大的傷亡,奮勇向前。
夕陽西下,張合終於攻破了姜維的最後一道拒馬陣。一萬多具屍體堆積在山谷中。流淌的血液匯成一條條小溪,順着地形向姜維的陣地流淌。像一條條血色的長蛇,蜿蜒前行。
姜維臉色煞白,手足冰涼。
他領出來的兩萬步卒只剩下了一半,今天一天就損失了近四千,陣地丟失了一半。張合還在陣地上,一點也沒有退卻的打算,看樣子是準備夜戰,大戟士還在陣前,正在吃晚飯,也許這將是他們的最後一頓晚飯。
姜維進退維谷。
爲了防備身後的敵人,他在山谷裡安排了四千人,這樣一來,他身邊就只剩下了不到六千人的中軍。四道陣勢被張合攻破之後,他的優勢已經不多,只能和張合短兵相接,傷亡會更大。張合身邊只剩下一萬多步卒,可是他還有一萬鐵騎一直沒有出現,姜維不知道這些鐵騎是不是就藏在張合身後。
一旦鐵騎出動,順着河谷衝殺,沒有了拒馬陣掩護的蜀漢軍絕對抵擋不住,損失必然慘重,甚至可能全軍覆沒。
姜維承擔不起這個損失,可是又不願意就此放棄。他不想棄陣而走,更希望和張合決一勝負。如果能擊敗張合,甚至擊殺張合,魏軍士氣必然大墜,他也許可以挽回戰局。
姜維猶豫不決,張合卻雷厲風行,就在陣前吃過晚飯,稍作休息後,他再次發起了攻擊。
這一次,他親自率領大戟士衝殺在前。
聞名天下的大戟士終於出手了,他們組成了個矢形陣,張合和他的戰旗就在矢形陣的中後部,既有嚴密的保護,又能及時的根據戰場情況做出調整。如果說大戟士的戰陣是一把短刀,那他就是握着這把短刀的手。
張合揮起這把短刀,狠狠的扎進了姜維的戰陣。
大戟士舉着手中的大戟,邁着整齊的步伐,踏過一具具的屍體,大步向前。大戟閃閃發光,戰靴踩着被血水浸得鬆軟的土地,嘩嘩作響。
“平戟!”張合一聲怒吼,大戟士們放平了手中的大戟,加快了步伐。他們每三人一排,三柄大戟長度不同,放平之後,卻是齊頭並進,組合在一起,就是一排戟林。而後面兩排大戟士手中的大戟就擱在第一排大戟士的肩部兩側,舞動時,第一排的大戟士幾乎是和鋒利的戟刃一起起舞,即使有重鎧護體,依然讓人看得心驚肉跳,沒有多年的配合,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他們就這樣衝進了姜維的陣地,展開了殺戮。鋒利的大戟刺、啄、勾、砍,三柄大戟配合默契,像鐮刀收割莊稼,毫不留情的收割着蜀軍的性命。蜀軍雖然有精良的戰甲護體,相互之間也能配合,可是面對這些身着重鎧的大戟士,他們卻失去了往日的驍勇。
戰刀砍在重鎧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長矛刺在重鎧上,頂得重鎧凹陷,卻無法刺穿,可是他們如果被大戟士手中的大戟勾住,卻很難脫身。他們的戰甲雖然精良,可是脖子卻擋不住大戟的勾刺,頭盔雖然能擋住大戟的啄擊,卻無法抵消大戟的力道,大戟的每一次啄擊,都讓他們頭暈眼花,雙耳轟鳴。
兩百餘大戟士,勢不可擋的殺入了蜀漢軍陣地,魏軍緊隨其後,蜀漢軍很快就面臨着崩潰的危險。
姜維知道了張合爲什麼一直不讓大戟士上陣。這些大戟士太需要互相之間的配合了,如果有拒馬陣,這些大戟士只能化整爲零,威力將大大削落,現在沒有了拒馬陣,在大戟士力竭之前,幾乎沒有人能擋得住這些大戟士。
“給我把十石弩推上來。”姜維怒吼道:“子修,銳士營準備出擊。”
強弩營一陣騷動,將數十架十石強弩推動了陣前,十石弩射程是單射弩,射程四百步,一般軍陣中不會出現這樣的強弩,就連普通的城池都沒有資格用,只有都城或者地位特殊的要塞纔有可能裝備。按理說,姜維的軍中也不應該出現這種利器,不過丞相要配給他,誰又能說些什麼。
“射!”一聲厲喝,十石弩“轟”的一聲震顫,一支如步矛般的利箭飛了出去。
一支巨箭輕易的洞穿了一名大戟士的重鎧,帶着大戟士飛了起來,撞在了第二個大戟士的身上,箭頭刺破了他的重鎧,餘勁未消,帶着他們兩個人向後直退。第三個大戟士不退反進,弓步側身,用肩膀接住了同伴,向後讓了一步,然後用力一頂。
兩個被巨箭串在一起的大戟士居然站住了,第一個大戟士已然氣絕,第二個還沒死,他鬆開大戟,雙手用力握住同伴胸前的巨箭,大吼一聲,用力折斷箭桿,然後雙手按着同伴的肩頭,緩緩將他推開。
巨大的箭頭從他的小腹中拉了出來,倒勾上掛着一截腸子,鮮血泉涌。他狂吼一聲,用力將同伴推開,倒在了地上。
片刻之間,十餘支巨箭射到,第一排的大戟士倒下一排。
張閤眼神一緊,大喝一聲:“散!”大戟士們立刻九人一組,向兩側散開。
張合的命令下得非常及時,大戟士剛剛散開,又是數支巨箭射到,不過因爲大戟士沒有聚在一起,殺傷效果大減。
“進!”張合厲聲大喝,再次下達了命令。大戟士開始奔跑,他們撞入蜀漢軍的人羣,大肆殺戮。這樣一來,十石弩頓時失去了威力。面對和袍澤們撐在一起的大戟士,他們很難準確的射中目標。倒不是憐惜同伴,而是十石弩的威力雖強,射擊速度卻是個大問題,一旦失手,就是一個極大的浪費。
張合以自己的經驗迅速壓制住了十石弩的威力,大戟士越戰越勇,他們驅趕着蜀漢軍,向十石弩圍了過去。見此情此,姜維大吃一驚,如果這些十石弩落到張合的手裡,那麻煩就大了。
“銳士營,上前!”
“喏!”一聲怒喝,蜀漢軍向兩側分開,露出了一個大約五百人的方陣。這些人身上的甲冑與衆不同,不是普通士卒的札甲,而是甲片更小更密的兩當鎧,手臂上也有筒狀的甲袖,一直沿伸到手肘。腰部以下有腹甲,有腿甲,保護着大腿以上的身體。
他們左手握盾,右手握矛,腰間佩刀,左胸和盾牌上都有“銳士”二字。
正是姜維的銳士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