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偉大吃一驚,尖叫着撲了上去,將楊儀摟在懷中,手足無措的擦着楊儀嘴邊的鮮血。諸葛喬也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查看,見楊儀臉色蒼白,氣息微弱,也嚇得不輕,愣在那裡,不知道如何處置纔好。
其他人見楊儀出題出得吐血,剛剛放鬆的心情一下子又提了起來。魏霸雖然放了楊儀一馬,可是楊儀吐了血,這事又豈能輕輕放過。他們互相看看,不禁暗自嘆息。
一直冷眼旁觀的馬岱分開衆人,走上前去,翻開楊儀的眼皮查看了一下,起身喝道:“楊參軍身子弱,曬得太久,有些虛弱。來人,把他擡到帳裡去,喝點水,休息片刻。”說完,他又衝着諸葛喬使了個眼色,低聲道:“快讓人去請醫匠來,注意一些,不要把事情鬧得太大。”
諸葛喬聽了馬岱的話,這才如夢初醒,連忙把楊儀攔腰抱起,送到大帳裡,又讓人悄悄的去找醫匠。
他們忙成了一團,馬岱卻沒有亂了陣腳,他鎮定的說了幾句場面話,就在陽光下開始評判那些想考武職的人的成績。雖然陽光此刻有些炙熱、刺眼,大家的心情也有些不安,可是他卻一點也不在意,依然不緊不慢,有條不紊。在他的引導下,那些年輕人的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
魏霸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馬岱,對他此刻表現來的城府深表敬佩。不過,有此人以後將爲無間道,砍下老爹首級的先入爲主,他對馬岱此刻的表現更多的是警惕,而不是敬重。
事情已了,少女回到了馬岱身邊,低着頭,一聲不吭。魏霸有些遺憾,看看沒自己什麼事了,轉身推着傅興離開了中軍。一行人慢慢的走在沔水邊,傅興還沉浸在剛纔的事件中不能自拔,他輕拍着輪椅的扶手,讚歎不已。
“想不到你不僅有一雙巧手,還有如此高深的算學。能將楊參軍難成這樣,實在是駭人聽聞。”傅興看向魏霸的眼神中多了些敬畏:“阿霸,你遇過明師?”
魏霸吸了吸鼻子,沒有正面作答。他是有過明師,不過這個明師不能告訴傅興。實際上,他現在還不知道怎麼解釋他不認識那些題目,卻能解出題的矛盾。因爲論將的事,諸葛喬明顯已經開始懷疑他了,那個問題也要事先想好藉口。虧得諸葛丞相現在還沒有寫《將苑》,要不這個謊可真圓不起來了。當時只圖一時痛快,現在回想起來卻有些後悔。
“數乃自然之理,本來就存在天地之間,只要用心去體悟,就可以明白。”魏霸掩飾的說道:“其實今天楊參軍並沒有出全力,他大概是太輕視我了,只出了一些《九章》中常見的題,最多稍加一點變化而已,若非如此,我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傅興將信將疑,見魏霸不肯明說,也識趣的沒有再問下去。他坐了半日輪椅,已經能自己轉動車輪而行,心裡非常高興。平時行走自如,縱馬奔馳,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好處,可是在榻上躺了兩天,他卻真切的感受到了能行走的幸福。他面對沔水,看着沐浴中燦爛陽光中的定軍山,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你知道嗎,我父親和令尊一樣,都是在定軍山一戰中立功升職的。”
魏霸好奇的問道:“你知道當時的情況?”
“我哪裡知道,我當時還小,跟着母親在成都,只有兄長伴隨父親身邊,這些事都是後來聽父親和兄長說的。不過那一戰真是兇險之極,就連我們身在成都的人都感受到了前線的巨大壓力。”
“有這麼嚴重?”
“當然了。漢中是巴蜀門戶,當初曹操趁先帝與孫權爭奪江南的時候,突然出兵攻佔漢中,大有趁勢進兵巴蜀之意,成都一日數驚。先帝不得不與孫權媾和,緊急回到巴蜀。最後雖然保住了巴蜀,卻也埋下了丟荊州的後患。若是東吳的勢力沒有因此進入荊州,關侯又怎麼可能被東吳所襲破。”傅興低下頭,嘆息半晌:“雖說按照你的觀點,關侯算不上名將,可是關侯的襄樊之敗,也着實非戰之罪。”
魏霸心中一動,站在傅興身邊,沉思了半晌。他想起在公文裡看到的有關廖立的事。廖立被廢,其中有一條罪狀就是“誹謗先帝”,據老爹說,指的就是廖立指責劉備當年與孫權爭奪江南四郡,以至險些讓曹操突入巴蜀的事。傅興說這件事是後來關羽覆敗的引子,從道理上說,也說得通,至少可以說明,這在成都不是什麼秘密,那些位高權貴的人之間有這樣的說法流傳。
“你覺得與孫權分割江南,是後來關侯覆敗的原因之一?”
傅興苦笑了一聲:“還還用說,如果不是呂蒙在陸口,關侯又何必多留兵馬在公安、江陵,樊城又怎麼會久攻不下,後來呂蒙又怎麼可能輕易的突入南郡。這一切的根源,其實都在那次爭江南。”
魏霸沒有吭聲。他對江南的情況瞭解有限,事實上,荊州的整個形勢如何,他只有一個粗略的概念。後世有人評價諸葛亮的隆中對,說隆中對有先天缺陷,其中一條就是忽略了跨有荊益對東吳的壓迫,造成了東吳勢必不可能讓劉備穩定的佔據荊州。換句話說,就算劉備不想與孫權發生衝突,孫權也不會坐視這個局面。而事實上,也是孫權主動來爭荊州的,所謂借荊州一說,不過是藉口,不管劉備是不是借的荊州,孫權都會來爭。
傅興把關羽之敗歸結於爭江南的問題,很難說對還是不對。
“漢中失守,導致曹操的兵鋒隨時可以進入巴蜀一帶。事實上,從張魯投降之後,夏侯淵和張郃就沒有間斷過進攻巴蜀,張郃甚至一度攻佔宕渠,威脅墊江,幾乎全取整個巴郡,若不是張侯在矇頭蕩石大敗張郃,曹操只怕在生前就攻佔了成都。在爭奪巴郡的戰事中,張侯功不可沒。”傅興慢悠悠的說着,如今都是往事,固然有些後怕,更多的卻是平靜之後的滄桑和感慨。“也正因爲如此,先帝在稍稍穩定了與江東的關係之後,就發兵攻取漢中,要將曹魏的勢力全部趕出益州。”
“那後來的漢中之戰,打得很慘烈嗎?”
傅興笑了起來,仰起頭看着魏霸:“你難道沒有聽令尊鎮北將軍說過這件事?”
魏霸不好意思的笑笑,沒有作答。也許老爹講過,可是他不是原來那個魏霸了,一點印象也沒有。
“黃漢升將軍在漢中之戰前,因反攻成都之功,由行禆將軍遷爲討虜將軍。因漢中之戰,封爲徵西將軍,隨後不久又被拜爲後將軍。再然後,他就因傷病故,你說那一戰慘烈不慘烈?”
魏霸屈指算了一下,禆將軍是將軍中級別較低的,只比偏將軍好一點,討虜將軍是雜號將軍,比裨將軍高不了多少。徵西將軍已經進入高級將領之列,與裨將軍之中還隔着四鎮將軍一級,後將軍更是當時漢中王所能封的最高軍職之列。黃忠在長達兩年的攻取成都之戰中立功,不過由裨將軍升爲雜號將軍,算是升了一級,而漢中之戰不過打了半年,他卻由雜號將軍跳過四鎮將軍,一下子成爲徵西將軍,隨即又被封爲最高軍職的前後左右四將軍之一,可見他在漢中立的功勞有多大。而他隨後不久因傷重而死,也能想象當時他受了多重的傷。
一個已經無須親自搏殺的雜號將軍會受這麼得的傷,這場戰事的慘烈自然是不言而喻。
更何況因漢中之戰而立功升遷的又何止黃忠一個?老爹魏延不就是因爲漢中之戰而由一個牙門將軍火箭提拔爲鎮遠將軍,併兼任漢中太守的?
“漢中之戰,關係到整個益州的安危,所以當時幾乎是傾力一戰。”傅興不知道魏霸想到了太多的東西,他依然沉浸在回憶之中。“我記得當時成都人心惶惶,母親天天派人在城門口看着北方的路,既希望能看到傳遞軍報的快騎,又怕看到他們。後來,戰事危急,先帝兵力不足,要丞相發兵增援,險些在成都惹起一場軒然大波。”
魏霸一時沒反應過來,兵力不足,要發兵增援,這有什麼好緊張的?
傅興沒感覺到魏霸詫異的動靜,這纔想起魏霸棄武從文,雖然文學得也不怎樣,可是對武卻更是一竅不通。他解釋道:“孫子兵法有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不僅僅是考慮消耗太大,國力無法承擔的問題,更是關係到人心能否安定。一旦再次徵兵,就代表着前線的戰事不利,可能是一場生死之戰。”
魏霸恍然大悟,尷尬的說道:“多謝仲簡指點。”
“沒什麼,這都是用兵常識,我們是將門子弟,多少都會知道一點。你是情況特殊,沒有讀過兵書,不知道也是正常。”傅興接着說道:“丞相當年因爲考慮到這一點,遲遲不敢徵兵,若不是犍爲人楊洪站出來聯絡州中大族,全力支持,後來的事還真是難說,至少先帝無法奪取漢中是肯定的。”
魏霸這才明白漢中對益州的重要意義。他感激的看着傅興,“仲簡兄,若不是你解說,我還真是想不到漢中是如此重要。”
傅興笑笑:“由此可見,先帝對令尊的信任和超擢是多麼難得了吧?”
“是的,是的。”魏霸說道,他想了片刻,又注意到一個人:“那個犍爲人楊洪是怎麼回事,他立下了這樣的大功,想必現在一定身居高位吧?”
“楊洪啊……”傅興咂了咂嘴,欲言又止。————第二更,一如繼往的求三江票,求推薦票,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