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仁雖然緊張得聲音發抖,卻沒有喪失戰鬥的勇氣,他拒絕了魏霸的勸降。
得到了拒絕的答覆,魏霸也沒有什麼沮喪,他平靜的下達了攻擊的命令,似乎喬仁的拒絕對他來說是意料之中,抑或者根本無所謂,勸降對他來說似乎只是一個程序,結果如何並不重要。
他的冷漠讓喬仁更加緊張,他在城頭奔跑,督促着將士們做好接戰的準備。其實不用他說,每一個吳軍士卒都已經感受到了森森殺意,這成千上萬的敵人大半夜的跑到辰陽來,當然不是爲了和他們開篝火晚會。
就在城頭吳軍驚恐的注視中,魏霸緩緩的舉起了手,輕輕一揮。
戰鼓聲突然炸響,打破了城下的寂靜。
“點火!”手執火把的蠻子點燃了網籃裡的竹球,浸過油的竹球立刻燃燒起來,照亮了由數根竹子捆紮在一起的竹弓高大的身影。
“放!”蠻子們鬆開了手裡的繩子,竹弓猛的反彈起來,將熊熊燃燒的竹球拋上了天空,像一顆流星,劃過天際,飛向城頭。
接着又是一個。
一瞬間,五六十個燃燒的竹球從陣中飛起,飛過兩三百步的距離,飛向辰陽,照亮了城頭吳軍驚恐的面容。竹弓彈放,嗡嗡作響,竹球掠過天空,烈火熊熊。
喬仁面如死灰。這是霹靂車嗎,五十多架霹靂車?按照通常的配置,這是至少萬人大軍才擁有的軍械啊。喬仁一邊暗自叫苦。一邊大聲呼喝道:“注意隱蔽,準備救火——”
辰陽是糧倉所在,防火是基本要求,喬仁倒不擔心這些火球會點燃糧倉,可是他非常擔心城牆上準備好的糞汁、滾油等防禦物資,以及堆在城上的柴草等易燃物。這些都是爲了防守用的,如果被敵人先點燃了,那可就適得其反了。
城頭的吳軍開始行動起來,城頭一片忙碌。
城下的吼聲連續不斷,隨着一陣陣令人牙酸的張絃聲。無數枝羽箭衝破黑暗。出現了城頭,射在吳軍的盾牌上,射在城牆上,如急風驟雨。讓人心生寒意。
原本像棋盤一樣排列整齊的大陣前部忽然一陣喧囂。百餘名士卒扛着十餘架填壕竹筏衝了出來。他們衝到護城河旁,將竹子紮成的竹排扔進護城河,濺起一陣水花。這些填壕竹筏全部用粗大的整根竹子紮成。上下兩層,頭尾交叉,長七八丈,寬兩三丈,卻比通常用的填壕車輕巧許多,四五個人就能擡起,十個人就能擡着飛奔,往護城河裡一扔就是一座橋,輕鬆快捷。
片刻之間,護城河上就多出了十座橋。
城頭的吳軍怎麼能讓敵人如此輕鬆的填壕,他們開始放箭射擊,羽箭帶着嘯聲,撲向正在填壕的敵人,撲向那些剛剛架起的竹橋。箭射在粗大的竹子上,撲撲作響,卻很難射穿。
完成了填壕任務的蠻子們一邊撥打着釘在鐵甲上的箭羽,一邊退了回去。接着又有百餘名士卒扛着填壕竹筏衝了上來。護城河裡水花四濺,一架架竹筏扔進水中,很快開闢出一條條寬數丈的通道。
城上的吳軍驚駭莫名,敵人填壕的速度簡直快得讓人不敢想像。填壕是正式開戰後的第一道障礙,要在城頭守軍的箭陣阻擊下填壕,用的時間越長,付出的傷亡代價就會越大。一般填壕是用填壕車。填壕車體積要很大,這樣才能達到目的,可是體積越大,重量就越大,搬動起來就不方便,消耗的時間就越長。攻城的一方往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才能完成填壕的任務。
他們從來沒有看過像現在這樣快捷的填壕方法。
其實,用竹筏填壕的確要輕鬆很多,製造起來簡單,搬運起來也方便。同樣體積的竹筏要比木筏輕一半以上,幾個人就能擡着走,還不怕沉到水裡去。
這些都是魏霸想出來的辦法,蠻子們雖然做篾匠很熟練,卻沒有這樣的複雜的技術。有了魏霸的指示之後,他們把竹子的優點發揮到了極限。白天在山谷裡忙碌的時候,他們就感受到了竹筏的妙用,現在並不驚訝,可是對於城頭的吳軍來說,如此快速的填壕進程讓他們感到非常驚恐。
一通鼓尚未結束,填壕任務已經完成。鼓聲一變,數十個高大的黑影被推到了陣前。喬仁撲到城頭,瞪大了眼睛細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那些黑影全是巨大的攻城車,不過與普通的攻城車不一樣,這些攻城車全是手臂粗的竹子紮成的。在最前面,是連枝葉都沒有除去的整個竹子,上下排成七八排,濃密的竹枝擠在一起,擋住了城頭的目光,也擋住了城頭的箭雨,看起來像是一隻無比巨大的怪獸,僅是體量就足以讓人心生恐懼。
五十名蠻子擡一輛攻城車,他們喊着整齊的號子,踩着竹筏,越過了寬闊的護城河,徑直向城下衝來。
“放箭!”喬仁在城頭奔跑,大聲叫道:“用火箭!”
吳軍弓弩手紛紛張開搭箭,在火把上點燃綁在箭上的引火物,向攻城車射去。攻城車體積很大,根本不用瞄準就能射中,前面是密實的竹葉,一點就着。吳軍剛射出第一批箭,攻城車就燒了起來。
不過,火只在攻城車的前面燃燒,暫時還燒不到攻城車下面的蠻子。感受到上面着了火,蠻子們不僅不緊張,反而更加興奮,他們嗷嗷的叫嚷着,跑得更快。攻城車像是長了腿似的,向城牆衝了過來,就像數十個大火球,呼呼作響,撲向辰陽城。
喬仁突然明白了,嚇得連聲大叫:“停止射擊,停止射擊!”
其他的吳軍也明白了,這些攻城車根本不怕他們點火,反而希望他們射箭點燃前面的竹枝。這些攻城車和城頭差不多高,頂端的竹枝又伸出前端很遠,一旦攻城車接城牆,這些着火的竹枝就會出現在城頭,就會出現在他們面前,到時候燒的就是他們自己。
對付攻城車,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用長木棍頂住,不讓他靠近城牆,讓攻城車上的敵人無法跳上城牆。可是現在這些攻城車的前面有大量的竹枝,而且着了火,讓手持木棍的守軍根本無法靠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攻城車靠在了城牆上。
一輛攻城車靠上了城牆,前端伸出四五丈長的枝葉燒得吱吱作響,幾乎覆蓋了整個城牆。吳軍猝不及防,紛紛避讓,也有勇敢的士卒揮舞着戰刀,上前劈砍。他們冒着大火的炙烤,砍下那些竹枝,卻發現砍斷的竹子儼然就是一枝鋒利的長矛,無情的向他們刺了過來。他們砍掉一截,剩下的一截更加粗大,更加銳利。
幾個吳軍被竹矛刺中,慘叫着倒地。
更多的攻城車靠近了城頭,車頭伸出的竹枝竹葉在燃燒,像一個個大火把,無情的掃過城牆,面對這巨大的火把,吳軍還擊乏術,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些火把橫亙在城牆上,將城牆上的守軍分隔在城門兩側一段段城牆上,再也無法互相支援。
城門正在火陣之中。
在城南發起攻擊的時候,城北的趙統也發動了攻擊,填壕,用竹弓彈射火球,用帶着大火把的攻城車分隔城牆,一連串怪異的武器讓吳軍疲於應付,不過兩通鼓的時間,城頭的防守就陷於混亂。
喬仁心急如焚,他跟隨陸遜征戰多年,是一個經驗豐富、心思周密的人,也正因爲如此,陸遜纔會把鎮守辰陽的重任交給他。面對數不清的敵人,他沒有喪失勇氣,他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可是面對這些怪異的武器,他卻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他沒有見過這樣的武器,他也沒有遇到過類似的場面,急切之間,他找不到解決的辦法。而且他心裡一直有個擔心,魏霸也許不是來攻城的,他也許是來燒城的。吳軍只剩下辰陽最後一個糧倉,只要燒掉辰陽的糧食,吳軍就再也無法堅守了。
現在,魏霸使用的手段正是火攻,這驗證了他的擔心,讓他更加緊張。如果魏霸想奪城,奪取城裡的糧食自給,他還可以拿焚城來要挾,可是如果魏霸的目的就是焚城,他就沒有任何倚仗了。他不僅要防着魏霸奪城,更要防着魏霸焚城。
“用水!用水!”喬仁滿頭大汗,捶胸頓足,城牆被燃燒的攻城車隔成了十幾段,不少吳軍被火堵在裡面,進退不得,發出驚慌的喊叫,不少人爲了躲避,直接從城牆上跳了下去,城頭的防守已經崩潰。可是喬仁此刻心裡卻還是擔心那關係到吳軍生死存亡的糧食。
魏霸坐在指揮車上,看着被火光照亮的城牆,看着城牆上十幾堆巨大的篝火,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快要成功了,對手喬仁是一個穩重有足卻應變不足的人,面對他精心準備的這些怪異攻城招術,他無法做出及時的反應。這一次,他又贏了。
“子全,準備登城。”
“喏!”披掛整齊的王雙舞了一下長刀,掩在身後。
“關校尉,神犬營可以出擊了。”
“喏。”關鳳嚴肅的應了一聲,轉身揮動彩旗。
準備多時的沙拉曼等人鬆開了神犬,纖纖玉指一指城頭:“咄!”
數十頭神犬如箭一般射出,一路狂奔,衝過護城河,衝上攻城車的頂層,面對熊熊燃燒的火球,它們毫無懼色的一躍而起,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現在驚慌失措的吳軍面前,張開了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