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部落都有後寨,後寨是部落頭領家人所住的地方,更是整個部落所有財富最集中的地方,同樣也是遭遇外敵時的最後一道防線。爲了萬全,自然要有一條逃生的秘密通道。既然是秘密通道,那當然是非常隱密且保密。
即使有那張地圖引領,魏霸還是花了近兩天時間才找到入口。當他們站在入口處,魏霸很有把握的指着那個從遠處看和普通山洞沒什麼區別,在近處看卻歎爲觀止的洞口說,這就是沅溪部落的秘道出口時,錦索兒還是將信將疑,不太敢相信魏霸的判斷。
“大人確信?”
魏霸再次看了一眼那個狹長的洞口以及洞口那兩棵根自獨立,樹冠卻連在一起的老樹,暗自讚了一聲馬良真會用詞,眼前這個隱在野草中的山洞,可不正是人間奇觀?他在這裡轉了兩天,還是第一次看到長相這麼奇特的山洞,看似平淡無奇,細細一品,卻是意味雋永。
帝女陰,果然是名符其實啊。
“我肯定。”魏霸用力的點了點頭:“錦索兒姑娘,這條路是各部落的機密,現在事情緊急,我們只能從權,希望你能保密。”
錦索兒用力拍了拍胸口:“大人放心,我錦索兒這點義氣還是有的。就算是割了我的頭去,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一個人。”她轉身又對部下喝道:“你們聽清了沒有?誰也敢漏出一個字去,休蓋我翻臉不認人,殺你們全家。”
蠻子們轟然應喏。魏霸卻爲之汗顏,這個女漢子雖然長得不怎麼樣,義氣卻是無雙。他連忙擺了擺手,示意蠻子們聲音小一點。這一路走來,他們已經幾次遇到吳軍的斥候了,很顯然,吳軍也在尋找這條秘道通道。讓他們聽到了可不是一件好事。
魏霸率先走進了黑暗潮溼的山洞,錦索兒等人尾隨而入,敦武留在最後,將門口的痕跡除去,又做了一些僞裝,這纔跟了上來。
洞裡很暗。伸手不見五指,洞口溼滑,巖壁上全是水,不時有水滴從頭頂落下,冰涼沁體。火把的光似乎也被溼氣逼仄。火苗伸縮不停。曲曲折折的向前走了兩百來步,眼前突然豁然開朗,卻是一個直徑足有五十步左右的水潭,黑幽幽的深不見此。四處看去,卻找不到其他的通道。
“大人,這……這裡沒路了。”錦索兒不知是冷還是緊張的,牙齒咯咯打顫。
看到這個水潭。魏霸卻越發的篤定了。這裡肯定就是沅溪部落的後山通道,因爲馬良在筆記裡說了,“後山出口狀若女陰,內二百一十步。有潭若胞宮,廣五十餘步,夏隱冬現”。
“路在水下面。”魏霸指了指水潭,衝着敦武招了招手。敦武走了過來。躬身施禮:“少主。”
魏霸將敦武拉到一旁,低語了幾句。側着身子擋住其他人的視線,將懷中的槃瓠令拿了出來,塞到敦武懷裡。“你從這裡潛進去,大概有十步左右,就會有一個出口。現在是多事之秋,我估計沅溪部落的人不會一點防備也沒有,你千萬小心,必要的時候把這塊槃瓠令拿出來表明身份,不要被他們誤傷了。”
敦武用力的點點頭,將槃瓠令收好,收拾了一下,下了水。眼看着敦武消失在漆黑的水中,魏霸雖然心裡有數,對敦武的能力也非常信任,心還是不由自主的提到了嗓子眼。馬良繪製的地圖已經是有近十年的歷史,他不知道這裡的地形在十年之間有沒有什麼變化。據說這裡經常地震,萬一哪次地震把路給堵了,那可就麻煩大了。不僅無法及時和沅溪部落會合,他苦心經營的神秘感也會就此崩潰。
他懷揣着地圖,卻對錦索兒等人說他接收到了已故蠻王沙摩柯的啓示,一步步找到這裡的。現在錦索兒他們已經深信不疑,如果失敗了,那所有的努力都會付之東流。
看着水面漸漸恢復了平靜的幽深水潭,魏霸眉頭微鎖。
……
沙拉曼坐在一塊大石上,摟着神情憔悴的母親,臉色蒼白,神情萎頓。她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眼前的局面,以區區的數百之衆,能和三千吳軍對抗嗎?難道她們在苦撐了八年之後,還是避免不了滅亡的命運?
沙拉曼懷中的母親昏昏沉沉的睡了,不時的抽搐一下,像是受了驚的孩子。兩條大狗伏在她們的腳下,一動不動。忽然,一身白毛的雪虯站了起來,警惕的看着水潭,“嗚嗚”的低吼着。緊跟着,青龍也站了起身,頸毛豎起,神情警惕。
沙拉曼心裡煩躁,也沒注意到大狗的異樣,倒是剛剛走進來的黑沙注意到了兩條大狗的舉動,他順手操起一柄長矛,快步走到水潭邊,持矛以待。那些在一旁守衛的親衛們一看,也緊張起來,跟着圍了過來,有的舉矛,有的張弩,嚴陣以待。
沙拉曼這才意識到水潭裡有情況,她屏住了呼吸,緊緊的摟着母親,下意識的藏到了黑沙的背後。黑沙是她的夫婿,這些年多虧了有勇猛的黑沙幫忙,沅溪部落纔沒有被其他部落吞併。不過他手裡沒有槃瓠令,所以也無法成爲新的蠻王。
看着水裡盪漾的波紋,沙拉曼的頭皮發麻。這條通往後山的秘密通道是他們最後的希望,如果這裡也被敵人發現了,那她們除了投降,就只剩下全軍覆沒了。
水面晃動越來越大,接着,一串氣泡從水裡冒了出來,黑沙低喝一聲,高高的舉起了長矛。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伸出了水面,手中高高的舉着一塊黑黝黝的牌子。
沙拉曼一眼看到了那塊牌子,不禁睜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涼氣,手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胸口。
黑沙大喝一聲,長矛電射而出。
“住手!”沙拉曼來不及多想,放下母親,飛身撞出。黑沙沒有防備,被她撞入水中,“嘩啦”一陣水響,一個人影從水中疾射而出,一躍上岸,便擊倒兩個衝上來的蠻兵,奔到洞旁,轉身背靠洞壁,一手高舉那塊牌子,一手拔刀戒備。
來的正是敦武,他手裡舉的正是那塊槃瓠令。依照魏霸的提醒,他早就有所防備。在漆黑的水裡,他能將岸上的火光看得分明,同樣也能看到黑沙等人的身影。爲了防止誤會,他先將槃瓠令伸出了水面,沒曾想那些人卻依然撲了過來。他以爲這些人是敵人,想搶槃瓠令,所以這才一躍上岸,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敦武一面急促的喘息着,一邊掃視着周圍的人,當他發現這些人都是蠻人打扮的時候,他這才鬆了一口氣,目光一轉,他將目光留在了沙拉曼的身上,用半生不熟的蠻話問道:“你們是沅溪部落的人嗎?”
黑沙**的從水潭裡爬了起來,一眼看到敦武身上的札甲,不由得怒氣上涌:“吳狗,哪裡走,吃我一矛!”一邊吼着,一邊衝了過來,揮矛就刺。
敦武聽他大罵吳狗,徹底放了心。他單手揮刀,手腕一翻,倒持刀柄,磕開黑沙的長矛,一腳將黑沙的長矛踩住,大聲說道:“住手,我是你們的朋友!”
黑沙用力猛拽,敦武腳一鬆,黑沙立足不穩,向後連退兩步,“撲通”一聲又摔進了水裡。他勃然大怒,站起身,雙手端矛,又要向前衝。沙拉曼一把攔住了他,看着敦武,顫聲道:“槃……瓠令?”
黑沙一聽,立刻愣住了:“沙拉曼,你說什麼,那是槃瓠令?”
沙拉曼淚水漣漣,連連點頭:“沒錯,應該就是槃瓠令。你……你究竟是誰?”
敦武微微一笑,躬身道:“我是大漢皇帝陛下近臣,侍中魏霸的親衛,奉大漢皇帝之命,在沙摩柯大王在天之靈的指引下,來到沅溪部落,幫助你們與吳人作戰。”
沙拉曼沒聽懂什麼大漢皇帝,也沒聽懂什麼侍中,但是她聽懂了沙摩柯的名字。她鬆開黑沙,試探的向敦武走了兩步:“你……你能將槃瓠令給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敦武將槃瓠令交到沙拉曼的手上,對一臉狂喜的黑沙笑了一聲:“這位勇士,使得好矛。”
黑沙一愣,隨即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嘿嘿笑了兩聲。他顧不得和敦武寒喧,連聲問道:“沙拉曼,沙拉曼,這是真的槃瓠令嗎?”
沙拉曼將槃瓠令反覆看了幾遍,禁不住放聲大哭:“阿爹,阿爹,你真的顯靈啦……”
沙拉曼倚倒在地的母親忽然坐了起來,看了一眼四周的情況,突然撲過來,奪過沙拉曼手裡的槃瓠令,仔細的看了又看,突然笑了起來,淚水橫流。她將槃瓠令高高舉起,放聲痛哭:“大王,你終於回到寨子裡來啦,你現現身,讓我看看你,看看你啊——”
黑沙遲疑了片刻,跟着跪倒在地,蠻兵們也接二連三的跪倒一片,衝着沙拉曼母親手中的那塊槃瓠令叩拜行禮,齊聲高喊:“恭迎大王英靈回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