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心很虛,沒有一點穿越者的自豪和驕傲,甚至覺得自己是穿越黨的恥辱。論武,他也就是遺傳老爹的身高還說得過去,真正的實力估計也就是欺負欺負楊儀那樣的書生——還得趁他不注意,真要和同齡人放對,肯定會輸得很難看。論文,他更是心慌慌,做詩也許還能偷幾首唐詩,做賦?天啦,我是一句也不會啊,要是論經義,我勒個去,我自殺算了,省得給老爹丟人,回來挨一頓暴揍。
“這個……我最近有點小忙,不知道能不能走得開。這樣吧,我向家父請示一看,看能不能……”
“我已經向魏將軍請示過了。”諸葛喬笑得很燦爛,還有一些蔫壞,好像早就想到魏霸會推託似的。他壓低了聲音,湊到魏霸耳邊。“不瞞你說,丞相有意挑選一些有潛質的年輕人入府,這次說是聚會,其實是個考試,只不過沒有公開說,我只告訴你一個人。”
魏霸撓頭了。蜀漢說是有天子,可是絕大部分人眼裡只有丞相府,能進入丞相府,哪怕是做一個普通的辦事員,將來的仕途也比其他人起點高得多。老爹肯定是聽到這個動了心,所以才一口答應,他卻不知道,丞相府的門檻可高,爬得進去固然得意,爬不進去可是很丟臉的,更何況現在你兒子其實是個贗品,根本不是人家對手。
“那……我也得去請示一下啊。”魏霸厚着臉皮說道,連他自己都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至少要把手頭的事移交一下,免得耽誤了正事。”
諸葛喬眨眨眼睛,似乎也有些無奈,他和趙廣交換了一個眼神:“既然如此,那魏兄就去吧,我相信魏將軍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不會阻攔的。”
魏霸也是如此想,不過,老爹不是通情達理,而是死要命子,根本不管兒子能不能撐得起這個面子。能要的面子一定得要,不能要的面子想辦法也得要,真是難死個人啊。
送走了諸葛喬和趙廣,魏霸一溜小跑的去找老爹。魏延正在練兵,聽了魏霸的話,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我知道了,諸葛喬剛纔已經對我說過,不就是年輕人互相切磋嗎,有什麼好擔心的。去,我還就不相信了,我魏延的兒子會不如他們?”
魏霸心道,老爹唉,說句打擊你的話,你兒子還真不如他們。不過他考慮了半天,還是沒敢說出來,怕老爹當場翻臉,當着幾千將士的面揍他屁股,那他就真的沒法活了。
接下來的這一天,魏霸做事都有些心神不寧,一想到明天就要被人糗得無地自容,他就覺得一陣陣心慌。可是他也沒什麼好辦法,現在練武好像也來不及了,讀書?更來不及。
晚上,他正託着腮在帳裡唉聲嘆氣,彭小玉帶着那個木匠大叔進來了,木匠大叔喜滋滋的抱着新做的足浴盆,獻寶似的送到魏霸面前,有意無意的將雕了一頭猛虎的那一面展現在魏霸面前。可惜他的媚眼全白拋了,魏霸正煩着呢,根本沒心思看他的作品,揮了揮手:“放那兒吧。”
木匠大叔很失望,很鬱悶,看了一眼自己一天的勞動成果,耷拉着腦袋向外走。彭小玉見了,趕到帳外,叫住了木匠大叔,從懷裡掏出一把五銖錢:“等等,這是少將軍賞你的,拿去買點酒喝。”
木匠大叔頓時眉開眼笑,捧着錢,就準備進帳給魏霸謝恩,彭小玉攔住了他,低聲道:“少將軍正在忙,你就不要進去了。”
“唉,好咧,以後少將軍有什麼東西要做,直接找我王五便是。”木匠大叔將錢揣進懷裡,哼着小曲,邁開大步,喜滋滋的走了。
魏霸在帳裡聽到了他們的話,不禁暗自慚愧,又有一些得意。這個足浴盆是私活,按理說都應該給點小費的,自己把這事都給忘了,虧得有彭小玉提醒,要不然可就留下吝嗇的壞名聲了。老爹對下人一向豪爽,自己可不能壞了家風。
等彭小玉進了帳,魏霸很真誠的說道:“小玉,謝謝啊。”
彭小玉有些意外,臉上飛起一抹羞色。“沒什麼,少將軍要做大事,這些查漏補闕的小事是婢子應該做的。少將軍,這足浴盆做好了,你說的藥材,我也去找來了,馬上就洗,還是等一會兒?”
魏霸把公文扔在一旁,有些懊喪的說道:“沒心情看了,你去準備水,我早點洗了上牀睡覺。”
彭小玉抿嘴一笑,轉身去弄好,時間不長,熱氣騰騰的一桶水便準備妥當,各種準備好的藥材也放了進去,一種淡淡的藥香在帳中瀰漫開來,沁人心脾。彭小玉挽起袖子,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手臂,試了試水溫,便抱起魏霸的腳擱在自己的膝上,脫了襪子,放到盆中,這才抱着腿坐到魏霸對面,下巴擱在膝蓋上,目不轉睛的看着足浴桶裡冒出的熱氣出神。
魏霸有心思,也沒有注意到彭小玉的神色有異常,他拿起案上的公文想看,可是看了兩行,又覺得看不下去,甩手扔了回去。反覆兩三次,彭小玉突然說道:“少將軍,你是在擔心明天的聚會嗎?”
魏霸瞥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的?”
彭小玉慢悠悠的說道:“這件事整個大營都傳開了,我當然知道。”
“整個大營都傳開了?”魏霸嚇一跳,這也太誇張了吧?
彭小玉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見魏霸神色緊張,不由得輕笑一聲:“少將軍,你想得太多了。這又不是專門針對你的。”她頓了頓,又道:“當然了,少將軍肯定是一個比較重要的人選。”
“比較重要?爲什麼這麼說?”魏霸摸了摸下巴,“我覺得我很普通啊。”
“少將軍也許很普通,可是,魏將軍卻不普通。”彭小玉將筆直的小腿往裡收了收,坐得直了些,兩隻好看的丹鳳眼閃閃發光,看得魏霸心頭一顫,隨即又被她那塊青斑提醒了,又是一聲嘆息。
“將軍有什麼不普通的?”魏霸垂下眼皮,淡淡的說道。
“丞相到漢中之前,鎮北將軍是漢中最高軍職,可是丞相來了之後,鎮北將軍的兵權將如何處理,對丞相來說就是一個要謹慎的問題。”彭小玉瞅瞅魏霸,停頓了片刻,又接着說道:“如果讓鎮北將軍依然保有手中的兵權,那鎮北將軍府就是丞相府之外的另一個獨立勢力,丞相做什麼事,都要事先諮詢一下鎮北將軍府的意思,這顯然不妥。可是貿然剝奪鎮北將軍府的軍權,焉知鎮北將軍不會有想法?”
魏霸的眼睛微微眯起。
“丞相要北伐,要大權獨攬,必須解除鎮北將軍的軍權,將鎮北將軍變成丞相府的一個下屬,可是考慮到鎮北將軍的威信和實力,他又擔心引起鎮北將軍的反感,不能草率從事。因此,懷柔以消除鎮北將軍的防備心理,同時一步步試探鎮北將軍的底線,就成了最佳的選擇。”
魏霸看着彭小玉,心中暗自驚訝。這個小姑娘真是從小在輜重營長大的嗎,她怎麼能對人心揣測得這麼準。老爹雖然對諸葛丞相很敬重,要是軍權的確是他的立身之本,這些天一直不間斷的練兵,與其說是爲北伐做好準備,不如說是向別人彰顯他對這些人馬的控制權。而諸葛亮這幾天的所作所爲,當然也可以看到是對魏家父子的懷柔和拉攏。要不然,鎮北將軍以下犯上,挾持後將軍,又大鬧輜重營,哪能這麼容易解決。
彭小玉注意到了魏霸的異樣眼神,抿着嘴脣,無聲的笑了起來,笑得有些苦澀。“我母親姓李,是廣漢李氏三龍的胞妹,她是去年才累死在輜重營的。”
“廣漢李氏三龍?”魏霸一頭霧水,從來沒聽說過這個說法。他只知道潁川荀氏八龍,沒聽說過什麼廣漢李氏三龍。
“廣漢郪縣李氏有弟兄四人,除李漢南(李邈)狂直,不爲人稱道外,並有才望,並稱李氏三龍。幼龍李季南早卒,二龍李偉南作上先帝漢中王書,隨先帝東征,卒於永安。大龍李永南……”彭小玉沉默了片刻,吸了吸鼻子,“前年隨丞相南征,卒于軍中。現在只剩下一個口無遮攔的李漢南,也不知道哪天會因爲他那張嘴而送命。”
“李漢南……現在在哪裡?”
“就在軍中,爲丞相參軍,前兩天他還來看過我。”
“那你爲什麼不請他救你?”
“我不想和他有什麼關聯。”彭小玉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我母親說,他和我父親一樣,雖然有才,性子卻過於狂傲,將來不免死於非命。求他也許能一時脫離奴籍,可是將來卻難保不會再受牽連。”她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剛纔說的那些話,有些就是他告訴我的。”
魏霸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父親……是因爲說錯了話,才被罪的?”
彭小玉點點頭:“是的,我彭家遭此大劫,只是因爲他說先帝老革荒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