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魏霸合上公文,拍了拍張得大大的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站起身,雙手掐腰,剛擺了一下腰,帳門一掀,彭小玉端着一盆熱水走了進來:“少將軍,洗個臉,休息……”
魏霸正撅着腚,歪着脖子,動作怪異,神情詭異,彭小玉看個正着,吃驚的張大了嘴巴:“少將軍,你這是……”
“活動一下,沒什麼。”魏霸尷尬的笑笑,胡亂做了兩下便收功,用熱水洗了臉,又看到旁邊一碗熱氣騰騰的粥,不禁有些奇怪:“這時候吃粥幹什麼?”
“少將軍還要看書,不吃點粥怎麼行?”彭小玉詫異的問道。
魏霸更詫異:“誰說我還要看書?我要睡覺了。”
彭小玉看看案上還有一半沒有動的公文,期期的說道:“少將軍……要休息啦?”
“當然。”魏霸理所當然的說道:“革命不是一天就能成功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保重怎麼行。做不完的事,可以明天再做,覺卻是必須要睡的。”
“可是……哦,我以爲少將軍還要熬夜呢。”彭小玉撅着嘴,有些失望的說道:“我聽人說,丞相就這是如此勤政,經常熬夜。”
“所以他死得早。”魏霸脫口而出,“他如果能注意身體,多活幾年……”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妥,諸葛亮現在還沒死呢,自己這話是不是有些咒他死的意思?傳到有心人的耳朵裡,這可不是一件好事。他眼珠一轉,又說道:“才能做出更大的貢獻,輔佐陛下一統天下呢。”
彭小玉抿嘴一笑,端着水和粥剛要走。魏霸一把拉住了她,端過粥碗,風捲殘雲般喝得精光,這才一抹嘴,將碗扔給彭小玉,揮揮手道:“好了,給我準備洗腳水,我要燙個腳,睡覺。”
彭小玉目瞪口呆:“少將軍,你既然要睡覺了,爲什麼還喝這麼多粥。”
“馬無夜草不肥,少將軍我這麼瘦弱,當然要多吃點。”魏霸前世吃慣了夜宵,因此年紀輕輕就有發福之苦,每次吃完之後都賭咒發誓下次要注意,可是下一次總是照舊。這一世,他其實已經戒了這個不好的習慣,只是現在晚飯都吃得太早,如果不吃一點再休息,身體實在吃不消。前些日子是沒人給他弄夜宵,也只能忍忍,現在既然有人已經準備好了,不吃豈不是浪費。
彭小玉無語,只得端了托盤出去,又給魏霸打來了洗腳水。魏霸捲起褲腿,將已經有些發木的腳伸進微燙的熱水中,血脈一下子甦醒了過來,舒服得他呻吟了一聲:“真舒服,真他媽的舒服。”
彭小玉看着他,掩嘴笑道:“少將軍真是容易滿足,洗個腳也能享受至此麼?”
“當然,人貴知足嘛。”魏霸笑道:“當然了,如果有個漂亮姑娘按摩一下,那就更舒服了。”
彭小玉臉一紅:“那真是可惜了。婢子既不漂亮,也不會什麼按摩。”
魏霸收了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人生事,十有八九不如意。你雖然不夠漂亮,可是按摩卻不難。你要知道,人的第二心臟便在腳上,俗話說得好,睡前泡泡腳,無病無災活到老……”
生前享受過無數次漂亮姑娘足療服務的魏霸舌燦亂花,將足療的好處說得天花亂墜,一個勁的忽悠彭小玉。彭小玉聽得將信將疑,雖有些不自然,可是見魏霸這麼希望她給他洗腳,也只得勉爲其難,跪在魏霸面前,笨拙的給魏霸揉搓腳底。
彭小玉的技術雖然爛得一塌糊塗,可是看着一個青春少女給自己洗腳,低着頭,一頭青絲偏在一旁,落出修長白晳的脖頸,又看不到她臉上的那塊讓人反胃的大青斑,大可以將其想象成前世千嬌百媚的足浴女郎,魏霸的心裡就有一種腐朽的興奮。他一邊指導着彭小玉洗腳,一邊大講足浴的好處,忽然心中一動,說道:“這個洗腳盆還是小了些,最好能把小腿都漫進去才叫舒服。明天記得提醒我,我要做一個真正的足浴盆。”
彭小玉彎着腰給魏霸洗腳,時間一長,腰背便痠痛難忍,聽了魏霸這猶不知足的話,她擡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少將軍,你這樣的話最好不要在傅都尉跟前說,他現在可是連腳都洗不了呢,更別提什麼足浴了。”
魏霸語滯,過了片刻,他擡手輕輕打了自己一個耳朵,說道:“多虧你提醒,要不然,明天又得說錯話。”
聽得“啪”的一聲輕響,彭小玉詫異不已,她看着魏霸後悔的神情,結結巴巴的說道:“少將軍,我……我是開玩笑的,少將軍不必如此自責。”
“不,這與你無關,是我自己太得意忘形了。”魏霸一邊看着彭小玉將自己的腳抱在懷裡擦乾,感到着腳心不時觸到的那抹柔軟而心猿意馬,一邊思考着怎麼幫傅興解決點實際問題。傅興的腿斷了,整天臥在帳篷裡肯定悶得慌,時間長了,心情肯定不好。別到最後腿是好了,精神卻抑鬱了。
想了片刻,魏霸忽然靈機一動。對了,明天給他做個輪椅,讓人推着他出來散散心,一定不錯。
一念及此,他立刻興奮起來,連襪子都來不及穿,順手扯過一張紙,便開始設計輪椅的草圖。漢代造車業很發達,軸承、軸瓦之類的零件都不需要他費心,他只要設計一個輪椅的外形就可以了。時間不長,草圖就畫好了。
“少將軍,這是……你說的足浴桶?”彭小玉探頭看了一眼,不解的問道。
魏霸撲哧一聲笑了,“這不是足浴桶,這是給傅興設計的輪椅車。以後啊,就讓傅興坐在上面,你推着他到處逛逛,捨得他悶得慌。你如果有事,他也可以自己走。”
彭小玉看看輪椅草圖,又看看一臉得意的魏霸,欲言又止。魏霸見了,有些奇怪:“你想說什麼?是不是想誇我幾句,卻又不好意思,怕我說你是想討好我?”
彭小玉臉上的神情更加怪異,她想了想,搖頭道:“少將軍,婢子有句不怎麼入耳的話,想對少將軍說,不知……”
“沒事,你說吧,入耳就聽,不入耳就不聽,有什麼大不了的。”
彭小玉目光一閃,咬咬嘴脣,下定了決心。“少將軍,你之前做的鐵臿也好,現在做的輪椅車也罷,都是很巧妙的物件,如果是在普通人家,你也許能靠這個謀生。可是你現在是鎮北將軍之子,你不需要靠這個謀生,你要考慮的是更重要的事。把精力浪費在這些事情上,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更重要的事?”魏霸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珠一轉,反問道:“你說的是什麼事?”
“比如這些公文。”彭小玉指了指那堆還沒有動的公文:“……還有魏家的前程,和少將軍你自己的將來。”
魏霸掩飾的哈哈一笑:“我的父親還健在,看起來比我還結實,我的兄長也已經成年了,魏家的前程,有他們操心就行了。我是個庶子,身體又不好,能有什麼用?操這麼多心,不如多關心一下自己的身體,盡情享受當下美好的生活纔是正理。再說了,我父親身爲鎮北將軍,深受丞相器重,魏家前途一片光明,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然。”彭小玉眉頭微蹙,沉吟片刻,淡淡的說道:“少將軍豈不聞居安思危四個字,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魏家現在看起來安然無恙,並不代表以後也能長保富貴。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如果不早做提防,等禍事來了,又如何應付?”
魏霸笑了一聲,剛準備再說幾句廢話搪塞過去,卻又覺得這個小婢女說的話有幾分道理。他想了想,重新打量了彭小玉片刻,不動聲色的笑道:“看不出你的見識還真不小,之前還真是小看了你。”
彭小玉低下頭,將擦腳布在水盆裡用力搓了兩下,過了片刻,才慘然笑道:“少將軍別忘了,我並不是普通庶民,我是輜重營的官奴婢。輜重營裡的官奴婢有很多曾經是錦衣玉食的大戶人家子弟,這些人雖說紈絝不少,卻也不乏有些見識的,聽得多了,便也知道得多一些。”
“輜重營裡,都有哪些人的家屬?有沒有廖立的家人?”
“廖立?”彭小玉思索片刻,搖了搖頭:“沒有,我在輜重營沒聽說過有廖立的家人。怎麼,他也出事了?”
魏霸點點頭,嘴角挑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你說也,是不是因爲你們彭家‘也’是如此?”
彭小玉倒吸一口涼氣,被熱水薰得有些泛紅的臉頓時煞白,她驚恐的看着魏霸:“少將軍,你……”
魏霸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她,彭小玉被他看得心虛,擰着洗腳布,慢慢的低下了頭。過了很久,她才放下洗腳步,又放下挽起的袖子,恭恭敬敬地拜伏在魏霸面前,淚水奪眶而出,吞聲道:“少將軍明鑑,我是廣漢彭家的人,我是彭羕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