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水邊一片歡騰。
以區匹兩百五十人出擊,不僅擊潰了一千餘敵人,殺死殺傷四百餘,還生擒了對方的主將衛旌,俘獲了三艘戰船,就算是趙家矛兵、魏家武卒都是遠勝於這些郡兵的精銳,這樣的戰績也足以讓人高興一陣子。
更重要的事還在後面,衛旌爲了減輕戰船的負載,方便戰鬥,將大部分的輜重都卸在了陸營裡,這些輜重現在全成了魏霸的戰利品,別人還好說,特別是糧食和藥品,那可是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戰場打掃完畢,己方的傷亡也報到了魏霸手中。因爲出其不意,因爲衛旌的誤判,吳軍抵抗的時間非常有限,己方的傷亡沒有預期的大:魏家武卒戰死十三人,重傷五人,輕傷二十一人,擔當正面主攻任務的趙家矛兵損失要大一些,戰死十五人,重傷八人,剩下的幾乎人人帶傷,連趙統本人腿上都捱了一刀。
“輕傷的用了藥,不影響戰鬥,重傷的士卒必須立刻療傷,否則很可能送命。”趙統恢復了冷靜,一想到自己的矛兵一戰就損失近半,不由得有些擔心。接下來還有很多仗要打,可是哪來的兵源補充啊。
“不急,接到相夫之後,我們就順酉水而下。這些重傷員全送到船上去,讓他們好生靜養。”魏霸安慰道:“以後,不會再有實力這麼懸殊的戰鬥了,傷亡也會小很多。”
趙統點了點頭,站起身。準備離開。
“唉,你等等。”魏霸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怎麼就急着走,什麼事這麼重要?”
趙統有些慌亂:“沒有,沒有,我以爲你說完了呢。你說,還有什麼事?”
“這次參戰的矛兵中,有沒有機靈點的,最好是識文斷字的。”
“唉喲,機靈點的倒是有。這識文斷字的可是一個也沒有。最好的也就是認識自己名字。”趙統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魏霸身邊的武卒基本上都經過了初步的識讀訓練,至少有一半人能讀下《孝經》,有一些讀過《論語》。其中有幾個還讀過幾句兵法。趙統一直覺得很意外。卻沒有想太多。
“那怎麼行?”魏霸皺了皺眉:“不識字的人以後怎麼帶兵?看個命令都費勁。”
趙統紅了臉:“那……我現在請人教。行不行?”
“有時間嗎?”魏霸苦笑道:“你以爲我們到了五溪之後還有時間教他們認字?”
“那怎麼辦?”
魏霸思索了片刻:“這樣吧,反正一時半會的也不會讓他們看太複雜的命令,你先挑幾個腦子活泛的。能服衆的,我準備提拔他們做隊率、軍侯什麼的,逐步把那些蠻子都納入我們的指揮範圍。”
趙統大喜,連忙答應了。隊率指揮百人,軍侯指揮兩百人,雖然都是低級軍官,但是隻要派出四五個人,他就能控制一兩千的蠻兵。有了這兩千人,他其實就是一個校尉或者偏將軍的等級了。
這可是魏霸給他的重賞啊。
“行,我一定抓緊時間教他們認字。”趙統喜滋滋的應了,轉身又要走。魏霸又叫住他,沒好氣的說道:“你怎麼總急着走,想幹嘛去?”
“我……沒想幹嘛呀,還有事?”
“當然還有事。”魏霸站了起來,摟着趙統的肩膀,眼睛一斜,壞笑道:“不過,我現在最重要的是摸清你到底在想什麼。戰陣之上,可容不得片刻分心,如果你有牽掛,我可不敢把任務交給你。”
“我哪有什麼牽掛。”趙統一口否決,“你說吧,什麼事?”
魏霸瞅了他好一會,這才說道:“沒什麼,我準備帶武卒去接應相夫,你撥幾個矛兵給我,傷兵都留給你,你看好這艘船和東西,別被吳軍再奪了回去。”
“沒問題。”趙統拍着胸脯說道:“我保證完成任務。”
“去吧。”魏霸陰陽怪氣的說道:“特別留心那隻老虎,別看她受了傷,一樣能咬人。”
趙統的臉驀地紅了,狼狽不堪的逃走了。魏霸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嘀咕了一句:“想不到這傢伙口味這麼重,居然喜歡這樣的,還真是極品啊。”
“什麼極品?”王雙興沖沖的走了過來,嗓門大得像打雷。剛纔那一戰打得痛快,他現在心情倍爽,走路帶風。
“哦,子全啊,來得正好,兄弟們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好了,隨時準備出發。”王雙搓着手道:“就是……就是有點問題。”
魏霸很詫異:“什麼問題?”
“受輕傷的兄弟不想留在這裡,他們都要求和少主一起去接應相夫,再和步騭大戰一場。”
“胡扯。”魏載斷然否決。“要打仗,以後有是機會,受了傷,就得好好的養傷。更何況把他們留在這裡也不是閒着,他們同樣有任務要執行。這個沒什麼好商量的,必須執行。”
“喏!”王雙見魏霸有些怒了,不敢再說,連忙答應了。
時間不長,魏霸帶着六十名魏家武卒和十名趙家矛兵出發了。他們沿原路返回,小心謹慎的向前進發。按照時間估計,現在相夫應該和步騭交過手了,如果他命大,也許還能逃出幾個,如果運氣不好,也許已經全軍覆沒了。如果是那樣,他就有可能和步騭的大軍迎頭撞上。
魏霸離開之後,趙統把輜重全搬到了船上,又把孫魯班和潘子瑜接到了船上。看着滿地的血污,看着那些還沒來得及掩埋的吳軍屍體,孫魯班和潘子瑜非常震驚。他們雖然不知道吳軍究竟有多少,可是一看那些屍體就知道肯定比蜀軍多。蜀軍以少勝多。不僅打贏了這一仗,而且是大勝,這讓她們獲救的希望變得更加渺茫。
“潘姑娘,別看了,還是趕緊給公主換藥吧。”趙統伸出手臂,把潘子瑜扶上了船,笑道:“我們繳獲了不少藥,公主不會有性命危險了。”
“我不需要用藥了。”孫魯班看了趙統一眼,垂下了眼簾,目光落在趙統的腿上:“倒是趙中郎抓緊時間療傷。不要留下殘疾。”
“我沒事。一點皮肉傷而已。”趙統笑道:“公主千金之體,宜當保重纔是。”
“我現在只是一個俘虜,不是公主。”孫魯班輕聲說道,轉身進了船艙。小心的倚着艙壁坐好。卻沒有坐在趙統爲她準備的坐榻上。趙統有些詫異。潘子瑜苦笑了一聲:“公主清醒之後,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可能還沒有清醒。請中郎莫怪。”
趙統連聲說沒事,他把藥塞到潘子瑜的手中,轉身剛要走。潘子瑜叫住了他,臉色有些泛紅:“那個……中郎,我……我幫你換藥吧。”
趙統有些不解,剛要拒絕,潘子瑜又急急的說道:“中郎,我清楚軍中的規矩。別的不敢奢求,只希望中郎開恩,不要讓我們去侍候將士們。如果……如果實在不行,那也請中郎對公主網開一面,她的事,我可以來做。”
趙統明白了,這兩人是被魏霸嚇壞了。如果魏霸把她們當成與衆不同的俘虜,那她們當然不會有什麼危險。可是魏霸險些一刀殺了孫魯班,顯然沒有真把她們送回去的意思,既然如此,她們就和普通的俘虜沒什麼區別。俘虜嘛,就要有俘虜的待遇,像她們這樣的女子做了俘虜,運氣好的可以陪將領們睡覺,運氣不好的就會被派去服侍普通的戰士,受點委屈是意料之中的事。
潘子瑜之所以要討好他,並不是對他有什麼好感,只不過是想避免那樣的厄運罷了。看來她們所有的信心都被魏霸那毫不猶豫的一刀給砍沒了。她們現在非常清楚自己的境遇,特別是潘子瑜,她熟悉軍中的情況,遠比孫魯班更能明白麪臨的危險。
“那……就麻煩潘姑娘。”趙統鬼使神差的答應了,把潘子瑜帶到了自己的船艙。他先進了艙,坐下來等着。潘子瑜臉紅得像抹了血,在艙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只伸進來一隻腳。
趙統看着那隻露出裙襬的腳,皺了皺眉:“潘姑娘,你再站一會兒,可就什麼人都看到你了。”
潘子瑜嚇了一跳,像只小兔子一樣跳了進來。
“關上艙門。”
“啊?”潘子瑜吃了一驚,驚恐的看着趙統:“趙中郎,要……要關門麼?”
趙統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傷口,反問道:“姑娘以爲呢?”
“哦,哦。”潘子瑜恍然大悟,連忙反手關上了艙門。她貼着艙壁站着,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尖,連看都不敢看趙統一眼,手也有些發抖。雖然明知能爲趙統一個人換藥,而不是服侍所有的傷員已經是運氣,可是當她要與趙統暗室相對的時候,她還是緊張得發抖,不敢邁出一步。
趙統一邊點亮了燈,一邊輕聲說道:“麻煩你轉過身去。”
潘子瑜不敢違抗,默默的轉過身,背後沒有了依靠,她幾乎都站不穩了。她豎起耳朵,卻聽到悉悉嗦嗦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只能咬着嘴脣,屏住呼吸,等待着屬於自己的厄運。
趙統見此情景,不禁會心一笑,一邊用手小心的掩着甲裙,一邊說道:“潘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嚇着你了。請潘姑娘稍候片刻,我馬上就好了。”
潘子瑜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明白了趙統的意思。趙統把她帶到這裡來換傷,那些士卒就會以爲她是趙統要了的人,以後就沒人再敢打她的主意了。趙統只是爲了保護她,根本沒有讓她換藥的意思。明白了這些,潘子瑜非常感激,她脹紅了臉,鼓起勇氣:“多……多謝中郎。”
“沒什麼。”趙統一邊給自己換藥,一邊說道:“上陣廝殺,哪有不受傷的,我們已經習慣了。你們是女人,女人不該出現在這裡。子玉就常說,戰爭,應該讓女人走開。”
潘子瑜揹着身,聽着趙統和聲細語的說着閒話,偷眼看了看被趙統扔在地上的那些沾滿血污的布,心中忽然一動,眼神亮了起來,隨即又掩住了滾燙的臉,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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