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打鬧了一陣,劉禪兄弟終於開心了一些,三人坐下來說些閒話。劉永說要學魏霸的神槍,當然只是一個笑話。關鳳、馬文姍不明白這神槍的意思,他們還能不明白麼。
不過,魏霸想起孫大虎的各種傳聞,想起孫夫人的剽悍,還是建議劉永多練練拳腳、武技。孫大虎到了成都,沒有了外力,可是如果夫妻兩個在房裡開全武行,劉永要是像先帝劉備被孫夫人嚇得不敢進房一樣,也被孫大虎給揍趴下了,可着實有些丟人。
劉永聽了魏霸的話,也覺得有道理。“那你教我吧,我聽他們說,論拳腳功夫,你是成都第一。”
“誰這麼壞我名聲?”魏霸惱怒的說道。通常來說,拳腳功夫好,不是指某人驍勇善戰,而是某人好惹事生非,經常打私架。
“我說的。”劉禪一本正經的說道:“有問題嗎?”
“啊?啊!沒問題,陛下說得簡直太對了。”魏霸連忙改口,又對劉永說道:“這個……除了拳腳之外,我建議大王多訓練訓練身邊的親衛。孫夫人身邊有一百多侍婢,孫大虎身邊也不能一個人沒有。”
“這倒是個問題。”劉永撓頭道:“我身邊那些人,做點雜事還行,真要打架可不行啊。陛下,這個你得幫幫臣弟啊。”
“朕怎麼幫你?”劉禪眼睛一翻,沒好氣的說道:“朕身邊的虎賁郎就那德性,你要不要?要的話,朕派一百個給你,一百不夠就兩百。”
劉永一縮脖子。他也聽說了,董允帶着一百虎賁郎,結果被五十個劉琰的部下打得鼻青眼腫。他嘆了口氣,眼下蜀漢的精兵要麼在邊將的手裡,要麼在丞相的手裡,留在他們身邊的要麼是老弱。要麼是那些不肯吃苦的權貴子弟,根本沒什麼戰鬥力。
“這件事容後再議,打鐵還得自身硬,大王自己可要多吃點苦。”魏霸誠懇的說道:“你如果有興趣,不妨去對丞相說一聲,以後和羽林郎們一起訓練吧。關興、張紹任羽林左右監之後,羽林郎的訓練水平頗有成效。至少要比虎賁郎們強上不少。”
劉永點了點頭。
自從在張府門口發生了那一幕之後,董允被嚴重的刺激了,開始發狠訓練虎賁郎。每天都嚴格操練,由向寵親自負責。不過虎賁郎們可不是普通人,這其中有不少人是官員子弟,隨例入侍的。還有一些是各地舉孝廉入宮,作爲官員的後備力量,將來入仕有個高起點。要論前途,這些人當然比出身行伍、邊郡的羽林郎、虎步營要強,要論身體素質,他們可就差得遠了。不能說向寵無能,但是短時間內把他們訓練成精兵的可能性卻微乎其微。
相比之下。虎步營和羽林郎就要好很多,作爲京畿的禁軍,虎步營的素質是最強的,姜維的訓練也頗得其法。羽林郎在關興和張紹的訓練下,進步也非常明顯。魏霸建議劉永去和關興、張紹一起訓練,也有讓他們多接觸的意圖。關鳳提出那個建議後,他一直沒想明白關鳳的用意,這些天也沒和關鳳聯繫。不知道關鳳等人會不會有其他想法。推薦劉永去和他們接觸,也是維持交情的辦法之一。實際上在他看來,這件事要報到諸葛亮那兒去,十有八九是通不過的,但是他的目的卻可以達到。
劉永沒有魏霸想得這麼多,他的爵位雖高,年紀卻不大。涉世也不深,思想遠遠沒有這麼複雜。相比之下,倒是劉禪比較敏感一點。劉永走後,劉禪打量着魏霸:“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連公壽都敢利用?”
魏霸搖搖頭,一本正經的說道:“陛下,這怎麼能是利用呢?臣這是真心誠意的爲魯王着想啊。先帝馬上得天下,如今天下三分,在可預見的將來,還將是征戰連連。魯王身爲皇室貴胄,就算不能征戰沙場,多少能知道一些武事的不易,也是有好處的。”
劉禪輕聲嘆息。
“何況關張都是當年追隨先帝的從龍之臣,籠絡好他們,也是維繫老臣的一個辦法。陛下不能親自出面,就讓魯王代勞,又有何不可?”
劉禪眉頭微皺:“可是,朕擔心……丞相有意見。”
魏霸無語了。你要是怕丞相怕到這個地步,那就當我沒說。
“你是不是覺得朕太懦弱了?”出乎魏霸的意料,劉禪居然看懂了他的沉默。他的嘴角微微上挑,帶着一絲自嘲的笑容,還有些苦澀。
“陛下言重了,臣怎麼會覺得陛下懦弱呢。”魏霸笑道:“丞相當世人傑,驚才絕豔,對先帝和陛下又是忠心耿耿,是陛下的好丞相。陛下委之以重任,正是知人善用,明主所爲。”
“朕也這麼覺得。”劉禪哼哼了兩聲:“丞相的確是真挺聰明的。先帝臨終前就曾經說過,丞相之才,十倍於曹丕。”
魏霸心頭一動,沒有接他的話頭。他這些天在宮裡,有機會翻閱一時秘密檔案,劉備臨終前說的那些話就有明確的記載。當然了,他看到的記錄雖然不全,卻有許多是歷史書上沒有記載的細節,比如廖立在劉備棺前殺人的那一幕,就與他之前在漢中看到的公文所說大相徑庭。
而在劉禪剛剛說的這句話後面,還有一句更誅心的: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這句話後來曾經引起很多爭議,可是那終究只是猜測,可是如果不看宮裡藏的密檔,誰也不會知道當時的真相是什麼。
僅僅是這句話,就足夠劉禪記一輩子。此情此景,魏霸當然不能發表任何看法,沉默就足夠了。
劉禪原本不錯的心情因爲這一句而變得惡劣起來。他站在廊下,擡起頭,看着被夕陽映得通紅的天空,久久無語。
“魏霸,陪朕上城散散心。”劉禪突然說道,大步向前走去。
“唯!”魏霸連忙跟上。
兩人上了宮城,沿着城牆慢慢的走着。董允見了,立刻帶着虎賁郎跟了上來。在宮城上。安全不會有什麼問題,所以他只帶着幾個人遠遠的跟着,看着魏霸和劉禪在前面走,眼神複雜。他又不笨,豈能看不出諸葛亮把魏霸安排進宮的用意。他也在努力,也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諸葛亮的認可,可是他確實對軍事不太熟悉。虎賁郎的進步一直不理想。被虎步營的姜維蓋過,那便也罷了,可是被關興、張紹比過去,這肯定不是諸葛丞相希望看到的結果。
董允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非常不利的局面,軍事不是他所擅長的,別的不說。讓他每天和士卒一起摸爬滾打,他就做不到,不僅是沒有時間,更沒有那種毅力。他從小就不是一個能吃苦的人,現在他已經貴爲虎賁中郎將,再讓他從頭開始吃這份苦,他真的做不到。
危機重重。董允的壓力非常大,而這一切的源頭,都來自於前面那個年輕人。
董允有時候也不得不佩服魏霸。他曾經從側面瞭解過魏霸的事,看他是怎麼訓練魏家武卒的,想從中學習一些練兵的辦法。可是等他了解之後,他發現自己根本學不了。魏霸可以數年如一日的堅持習武,可以在烈日下頂盔貫甲的操練士卒,這些都不是他能做得到的。
這讓董允在妒嫉之餘也有些敬佩。
人。只會敬佩強者,而強者也只會尊重比自己更強的人。
董允尊重魏霸,更想超過魏霸。
董允領着虎賁郎們,在後面慢慢的跟着。魏霸卻沒有心情關心這些,他注意到劉禪今天的情緒有些低落。剛纔有殿裡和他打鬧帶來的興奮似乎被宮城上的風吹走了,此刻的劉禪看起來有些落寞。略顯臃腫的身影在落日餘暈的映襯下像一尊翁仲,雖然雄壯。卻沒有一絲絲生機。
魏霸也有些感傷。他在宮裡呆了這些天,勉強能體會到劉禪作爲高級囚犯的心情。一輩子就呆在這座城裡,名義上是整個天下的主人,卻不能輕易離開這座城一步。他內心的鬱悶可想而知。
“魏霸,快來。”劉禪忽然興奮起來,衝着魏霸招了招手。“你看,那是不是關家姊姊?”
魏霸順着劉禪的手指看去,只見關家東北的角樓上,一個孤獨的身影曲身托腮,一動不動的隱在陰影之中。只能看到一個剪影,卻看不清是面對哪個方向。
就在這裡,那個人影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起身離開,隨即又停住了。過了片刻,那個人影站了起來,舉起手臂揮了揮。
劉禪忽然興奮起來,舉起雙臂,用力的揮舞着,在城牆上又蹦又跳,像一個調皮的頑童突然看到了玩伴,興奮得得意忘形。那個人影也做出了反應,揮了揮手,似乎也非常意外。
劉禪大笑起來,雙手攏在嘴邊,使出渾身的力氣,發出一聲難聽之極的嗥叫。
“嗷——”
董允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快步走了過來,沉身道:“陛下,請注意威儀。”
劉禪臉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散去,他垂下了手臂,低下了頭,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哦。”轉身向城下走去。離開城頭的時候,他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只剩一抹晚霞的天空,眯起了眼睛,嘴裡含含糊糊的嘟囔了一句。跟在遠處的董允沒聽清,劉禪身邊的魏霸卻聽得清清楚楚。
人不如鳥!
魏霸暗自嘆息,不料沒等他感慨完,走在前面的劉禪突然停住了,他來不及站穩,一頭撞了上去,鼻子正好撞在劉禪向後斜的冠上,頓時眼淚鼻涕齊飛。他正要報怨一聲,卻聽得劉禪訥訥的叫了一聲:
“相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