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是中國歷史上舉足輕重,卻又沒有得到應有尊重的一個人。他在後世的名聲不彰,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儒家掌握了話語權的原因。雖然儒家的至聖先師對他曾經很推崇,說“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可是儒家後輩在這一點上顯然不贊成至聖先師,默契的集體無視了這位偉大的政治家。
對普通人來說,管子最著名的大概是開妓院,對於經濟學家來說,開妓院這件事代表的卻是國營經濟。管子是後世國營經濟的創始人。與通常所說的“重農輕商”不同,其實任何一代統治者都明白商業的重要性,只不過他們因此把最賺錢的行業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比如鹽鐵。
這個思想源頭就來自管子。
管子是商人出身,雖然自己做生意虧本的時候多,可是他以重商的思想治國卻是非常成功的。齊國在當時能成爲東方舉足輕重的大國,與管子的政策有分不清的關係。諸葛亮把鹽鐵、蜀錦等一系列的高利潤行業緊緊的抓住手裡,正是延襲自管子的治國理念。
魏霸的專業是機械,對經濟和行政管理知之甚少,除了自己睜大眼睛學習之外,能有一個高明的老師指導,那當然是最好不過的。正如在武學上有趙雲這位高人指點一樣,能在行政上得到諸葛亮的指點,對他來說無異於找到了一條捷徑。
只不過陰差陽錯,他和諸葛亮始終無法成爲像和趙雲那樣的師生,所以這條捷徑一直在他眼前晃,卻無法踏上去。現在劉禪要他做槍手,幫着完成作業。讓他有機會閱讀諸葛亮爲劉禪手寫的《管子》,也算是間接的做了諸葛亮的學生。這樣的好機會出現在眼前,他如果不緊緊的抓住,他就不是魏霸了。
答應了劉禪的要求,魏霸立即上崗。就在宮裡住了下來。他是侍中,本來應該在宮裡呆着,原本還有些擔心莊園裡的事走不開,現在也只得先放在一邊。不過夏侯徽還在張府等他,他總得去知會一聲。
對劉禪說了一下,魏霸匆匆地離開御書房。向宮門走去。遠遠的看到了董允,魏霸忽然想起來要幫劉禪頂黑鍋的事,立刻從荷包裡拿出一塊檳榔扔進嘴裡嚼了起來。經過宮門口的時候,他故意慢慢的停了下來,看了看四周,視那些持戟而立的郎中如無物。竟像是要個地方吐痰似的。
董允早就注意到了他,一看到他這副怪異的舉動,立刻走了過來,極力讓自己顯得平靜的問道:“魏君,你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大事。”魏霸嘟嘟囔囔的說道,他衝着董允招了招手,董允不解的走了過來。魏霸伸手拉起董允的手,攤開他的手掌,拉到自己嘴邊,將口裡正在嚼的檳榔吐在了董允的掌心裡。除了嚼成渣的檳榔,還有一攤血紅色的口水。
旁邊的郎中們看到這一幕,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把臉扭了過去,有的人甚至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吐出來。魏霸這個動作實在是太噁心了,居然把口水吐在了董大人的掌心裡。
旁觀的郎中們都忍受不了。當事人董允更是噁心得不行,他抽回手,用力的甩了幾下,又連忙掏出手絹用力的擦拭着,看他那架式。今天不擦掉一層皮是不甘心的。
“魏霸,你幹什麼?”董允勃然大怒,厲聲喝道:“你難道連做人的基本禮儀都不懂嗎?”
魏霸“呸”的吐了一口唾沫,不以爲然的說道:“董侍中,這是什麼話,我這是把證據給你看,你怎麼給扔了?”
“什麼證據,這是你的口涎。”董允氣急敗壞,尖聲叫道:“你是陛下身邊的侍中,不是街頭的頑童,怎麼能做出這麼……這麼無恥的事。”
魏霸也不理他,自顧自的說道:“我聽說,你剛纔撿到了一塊檳榔渣,愛若珍寶,我非常不安。其實那是我吐的,不巧被你看到了,實在不好意思。爲了怕你想得太多,所以現在特地來告訴你一聲。你看我剛纔吐給你的,和你剛剛撿到的有什麼不同嗎?”
董允這才明白過來,更是氣得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魏霸這哪裡是解釋,這分明是耍我嘛。且不說他這分明是想替劉禪遮掩,就算是真的,有必要把口水吐到我的掌心裡嗎?這實在是太噁心了。一想到剛纔那攤紅色的口水,董允就覺得胸口煩悶不安,一陣陣的往上涌。
魏霸好整以暇的看着董允,似乎明白了董允的疑問:“我省得你再從地上撿,直接吐到你的手上,豈不是更好?難道你喜歡從地上撿?”
“你……”董允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魏霸:“魏霸,你不要自以爲是,這件事,你承受不起的。”
魏霸收起了笑容,也嚴肅的說道:“董侍中,一百精挑細選的虎賁郎被一羣烏合之衆衝散,這件事,我怕你也承受不起吧。”
說完,他聳了聳肩,揚長而去。
董允愕然的看着魏霸的背影,頭皮有些發麻,冷汗透體而出。他明白了魏霸的意思。魏霸其實沒有想替劉禪遮掩,相反,他證明了董允的猜想,但是他同時警告董允,他不僅沒能看住劉禪,讓劉禪偷偷溜出了宮,而且被劉鈺的隨從衝散,暴露了自己在軍事上的無能,這件事要是傳到諸葛亮的耳中,對他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諸葛亮能把劉禪如何?除了批評幾句,他不能把劉禪怎麼樣。可是他董允如果讓諸葛亮失望,那他的仕途就到此爲止了。諸葛亮就算不會將他閒置,也不會再將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他。
董允呆立半晌,看着被他甩落在地的那攤紅色口水,知道自己沒有其他選擇,只有接受魏霸這個解釋了。只是他本來信心滿滿的要和魏霸較量一下,轉眼間就被魏霸給明目張膽的耍了,這個結局實在難以接受。他覺得自己的喉嚨裡一定也在涌動着紅色的液體,不過那不是混了檳榔的口水,而是血。
魏霸不管董允怎麼想,他除了不能和諸葛亮撕破臉皮,對其他人都無須太過客氣,相反,他如果企圖和董允這樣的諸葛亮死黨搞好關係,那才叫愚蠢呢。
魏霸來到張府,拜見了夏侯夫人,又把夏侯徽拉到一旁,將自己要在宮裡住幾天,爲劉禪做槍手的事情說了一遍。夏侯徽很清楚這是一個大好機會,立刻同意了人。她又問道:“文字沒問題吧?”
“文字沒問題,我跟着你讀了這麼長時間的《晏子》,句讀多少有些長進,讀《管子》問題應該不大。”魏霸笑道:“我擔心的倒是家裡那羣孩子的文字,我不在的時候,你可能要多費些心。”
夏侯徽略作思索,搖了搖頭:“這件事,還真不能由我來做。”
“爲什麼,以你的學問,教幾個孩子還有什麼問題?”
“不是我不能教,是有更合適的人選。”夏侯徽笑道:“夫君,你還記得那個曾經上門要與你論辯的李譔李欽仲嗎?爲什麼不請他來做西席?”
魏霸心頭一動,立刻明白了。
李譔字欽仲,梓潼郡涪人。他父親李仁曾經遠赴荊州,求學於大儒水鏡先生司馬徽、宋忠等人,李譔從其父受學。除了儒家學問之外,李譔是少有的通才,算術、卜數、醫藥、弓弩、機械之類的學問,他都有研究。不過這人不善鑽營,當然也可能是知道益州人在蜀漢朝堂上不會有什麼大出息,所以不想費那功夫,不如安心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他現在只是尚書令史,二百石的小官,而且和尚書令陳震關係很一般,反倒和來敏這樣的邊緣人士關係比較密切。上次他曾經上門拜訪,想和魏霸討論一下機械之道,不過魏霸當時“閉門思過”,也沒打算和這些邊緣人士有太多的交集,所以婉拒了。
現在情況有所不同,來敏曾經爲他出頭,吳懿又爲他遞送文稿,如果他還和他們保持距離,那就顯然有些不合情理了。再加上與諸葛亮對抗的事暫告一段落,適當的向邊緣人士表示一下善意也是時候了。夏侯徽這個時候提這個建議,要請李譔來魏家莊園做西席,當然是再合適不過了。且不說互相之間有結盟的需要,就說改善一下經濟情況,相信李譔也不會拒絕。作爲二百石的小官,要在物價高昂的成都生活下去,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譔的日子想必是過得苦巴巴的,不會拒絕有一份兼職。
“那行,回去你以我的名義寫個貼子,讓陳管事走一趟,請李譔到我們府上做西席。”魏霸說道:“不過不要太張揚了,低調一點。特別是來敏那個大嘴巴,要提防着他一點。”
夏侯徽掩脣而笑,點頭答應。過了片刻,她又說道:“對了,關姊姊剛纔來過了,我看她那意思,好像是看出你剛纔故意讓她,沒有出全力。我估計她還會找你切磋,你可要小心些。”
魏霸不以爲然。“我要小心什麼?難道還有性命之危?”
“那倒不至於。”夏侯徽俏皮的擠了擠眼睛,話裡有話的說道:“好容易有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關姊姊想必不會不小心,只是這短兵相接,貼身肉搏,誰知道什麼時候會出點意外?你可要當心一心。”
魏霸翻了個白眼,佯裝沒聽懂,很淡定的向張紹走去,大聲說道:“繼先,你上任之後,可得花點心思操練你手下的那幫人,別跟董允一樣,鬧出這麼大一個笑話。”
夏侯徽皺了皺鼻子,酸溜溜的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