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懿爲了家族的長遠利益,最終沒有選擇與魏霸劃清界線,他讓夫人蔡氏進了一趟宮,把夏侯徽的那份《樂毅論》送給了皇太后吳氏。皇太后找機會又轉給了天子劉禪。說實話,劉禪一開始沒太明白這其中的意思,不過他很清楚,魏霸費了這麼大的周折把這份文稿遞到他的面前,絕不會是一篇文章這麼簡單,裡面肯定有什麼重要的信息。
要了解這些信息,首先就要搞明白這篇文稿背後的潛臺詞。劉禪立刻讓人找來了來敏。劉禪做太子的時候,來敏做過太子家令,劉禪對他印象還是不錯的。上次他隨軍出漢中,因爲議論不合諸葛亮的意思,丟了輔軍將軍之職,現在正在閒居,爲了能復官而上竄下跳。
皇帝有詔,來敏立刻來了,看完那篇《樂毅論》,他立刻笑了起來,問了劉禪一個問題:“陛下,樂毅伐齊,形勢一片大好,爲什麼最後燕國伐齊卻轉勝爲敗?”
劉禪雖然不夠聰明,這個故事倒還是清楚。“因爲樂毅逃到趙國了啊。”
“那樂毅爲什麼逃到趙國呢?”
“因爲有人嫉妒他,在燕惠王面前進讒言。”
“原因就在於此。燕昭王用樂毅伐齊,連下七十城,燕惠王受讒言,樂毅只能出奔,伐齊大業轉勝爲敗。成敗之機,在於得失樂毅一人。”來敏撫着鬍鬚,旁徵博引,大論得人與失人對於社稷的危害。最後說道:“譬如當今,丞相即爲我大漢的之樂毅,有丞相在,陛下可高枕無憂。可是丞相之後,又有誰能稱上樂毅呢?”
劉禪愣了好一會,覺得有些好笑:“魏霸?”
“依臣看來,魏霸現在還不能擔起這個重任。可是陛下應該清楚,魏霸現在才二十歲,就以他的同齡人來說,又有幾個能超過他的資質?陛下。如果說丞相是先帝留給陛下的老臣。那魏霸才是能與陛下共始終的棟樑之才啊。他的父親魏延是先帝親自簡拔的良將,忠誠無可挑剔。若不是他們父子去年死守關中,又哪來的北伐大捷?”
劉禪連連點頭,對來敏的看法深以爲然。對於諸葛亮提議由魏霸與東吳聯姻的事隱含的危害。他也有了進一步的瞭解。丞相這是做的什麼事啊。魏霸要是和東吳聯姻了,我還敢用他嗎?丞相你再過十年二十年的可以死了,我怎麼辦?我還要魏霸這樣的人才來輔佐我呢。
這事萬萬不可行。
談到和親問題。來敏更是一肚子意見,他直言不諱的批評諸葛亮這個主意簡直餿到了極點。魏霸夠什麼資格和孫權和親?當年漢吳和親是孫權的妹妹嫁給了先帝,現在要和親,也應該是和皇室聯姻啊,哪有和魏霸一個臣子和親的道理。這分明是一計,就像當年孫權要和關羽和親一樣,不過是離間蜀漢君臣的計策。諸葛亮怎麼連這個都看不出來?真要是爲了漢吳聯盟必須和親的話,也不應該由魏霸去和親,魯王劉永已經成年,正當婚娶的的年齡,他纔是和親最合適的人選。
劉禪大以爲然,可是又覺得撓頭,既然丞相已經決定了,而且孫權也同意了,再出爾反爾,豈不是讓丞相爲難?讓丞相爲難的事,那可不好做呢。
來敏一拍胸脯,陛下放心,這件事,由臣去操辦便是,保管讓丞相回心轉意。
劉禪大喜,親自把來敏送出宮。來敏得意非凡,昂首挺胸的出宮去了。看着來敏雄赳赳,氣昂昂的背影,劉禪心頭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心裡暗自得意。魏霸啊,朕這次可幫了你一個大忙,你以後可不能辜負朕啊。等丞相歸天,你要幫朕撐起這片天。
一想到魏霸,劉禪忽然有些奇怪,轉身叫來了黃皓:“魏霸是封了侍中吧?”
黃皓連連點頭:“陛下記得真清楚,魏霸是侍中。”
“可是他人呢?朕怎麼沒見到他?這都第三天了,怎麼還不來當值?”
黃皓笑嘻嘻的說道:“陛下剛剛大封襄陽之戰的功臣,他們現在都在互相慶賀呢。昨天聽說是車騎將軍府,今天好像是去故車騎將軍府。”
劉禪有些糊塗,過了一會兒,纔想起車騎將軍府是皇太后的孃家,故車騎將軍卻是皇后的孃家。一想到魏霸這兩天到處吃酒,熱鬧非凡,他便有些憤憤不平。他來回轉了兩圈,大聲說道:“不行,我也要去。”
黃皓一頭霧水:“陛下要去哪裡?”
“我也要去參加他們的宴會,和他們一起喝酒作樂。”劉禪甩着袖子,“這宮裡真是悶死了,每天看到的都是那幾個老面孔。我要出宮!”
黃皓嚇得臉都白了,連忙阻攔。開玩笑,皇帝哪能隨使出宮啊。劉禪這個皇帝雖說沒什麼權利,可畢竟是皇帝,他要出宮,就要大擺車駕,可麻煩呢。董允他們肯定不會同意,一定會拿出一大堆理由,說不定還要上綱上線。他們不敢責罰劉禪本人,卻不憚於收拾他這樣的近臣。
劉禪也知道出宮一趟不容易,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麼的,這個念頭一起來,他就無法剋制,一想到魏霸等人開心的聚飲宴樂,他卻只能一個人呆在皇宮裡,不能隨便出去,便覺得這皇宮實在憋氣。他在宮裡來回轉了兩圈,越想越不痛快,煩躁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黃皓見了,也覺得有些不忍,只好退而求其次,陪着劉禪上了宮城,來到南門,遙看張府。
站在城牆上,一看到張府門前那一輛輛車,再看着張府裡隱約可見的人影,劉禪的心情不僅沒有得到任何撫慰,反而像是油鍋裡扔進一個火星,頓時燃成了熊熊大火。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劉禪捶打着胸口,喘着粗氣:“要不然,我就要瘋了。”
黃皓後悔莫迭,不過他眼珠一轉,隨即想到了一個主意,附在劉禪耳邊嘀咕了幾句,劉禪立刻眉開眼笑,一溜煙的下城去了,直奔張皇后的椒房殿。
見皇帝駕到,張皇后大感意外,連忙出來相迎。劉禪直上正堂,一本正經的宣佈說,皇后,你肯定想家了吧,朕允你出宮省親。
張皇后一愣,卻沒有多想,心道能有機會回家看看也好。雖說家就在宮城外,隔着不過百步,可是這一道宮牆卻不是那麼容易逾越的,通常也只有家人進宮探望,自己卻沒什麼機會出宮回家。現在皇帝開恩,當然是求之不得。
不料,張皇后還沒來得及高興,劉禪又說,你得把我帶出去,我要到你家看看。
一聽這話,張皇后險此暈過去,連忙叩頭阻止。劉禪卻沉下了臉,沒好氣的說道,你不讓我去,莫非有什麼不能讓朕看的?
張皇后是個本份人,要不然也會被劉禪冷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侍女爲皇帝生了兒子,自己卻獨守空房。劉禪這句話一說,可把她嚇壞了,再也沒有任何反抗的勇氣。
劉禪喜滋滋的換上了一套侍中的服飾,捧着一個唾壺,混進了皇后的車駕,如願以償的溜出了宮。負責宮廷禁衛的董允親自把皇后的車駕送到了張府門口,卻沒有注意到站在皇后身邊的一個侍衛總在有意無意的避開他的目光。他萬萬沒有想到,劉禪爲了出宮一趟,居然降尊紆貴,寧願給皇后當侍從。
聞說皇后突然回家省親,夏侯夫人大喜過望,早早的就在門口候着了。把張皇后迎進了大堂,卻見張皇后臉上看不到一點喜色,反而透着說不出的緊張和焦慮,不免有些奇怪,正待要問,忽然皇后身邊的一個捧着唾壺的年輕侍中大步上了堂,隨手把唾壺往夏侯夫人手裡一塞,直戳戳的問道:“咦,不是說今天請客嗎?怎麼沒見客人?魏霸來了沒有?”
夏侯夫人定睛一看,頓時明白了爲什麼女兒的表情那麼怪異,眼前這個有些犯傻氣的年輕人分明就是皇帝陛下。她嚇得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語無倫次的說道:“陛下……這……這……”
“好了好了,別聲張。”劉禪心虛的看看四周,示意黃皓把住院門,不要讓那些郎中們看見。那些郎中都是董允或者向寵的手下,被他們知道了,遲早會傳到諸葛亮的耳中。那麻煩可就大了。“我問你件事,今天你們不是請客嗎?”。
夏侯夫人好半天才鎮靜下來,苦笑道:“我們明天請客,今天是關府請客,阿紹和星彩、阿遵他們都去關府了,家裡只有我一個人,在準備明天請客的事宜。”
劉禪一聽,大失所望,惡狠狠的瞪着黃皓。黃皓聽了這話,也目瞪口呆。這個誤會可搞大了。皇帝陛下跑出來一趟,可是冒了大風險的,如果讓他失望,後果肯定會很嚴重。
“不行,請陛下稍候,我立刻把他們叫回來就是。”
“那太好了。”劉禪轉怒爲喜,大剌剌的在正席上坐下,又特地吩咐了一句:“對了,把魏霸也叫來,朕要問他的罪。”
“問罪?”夏侯夫人又緊張起來:“陛下,不知道魏霸……犯了什麼罪?”
“這不能告訴你。”劉禪沉浸在自己的惡作劇帶來的巨大快感中,根本沒注意到夏侯夫人的臉色已經發白了,他揮了揮手,大模大樣的說道:“這是朕和魏霸的事,與你們無關,且寬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