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樊越暗自罵了一聲,稍微調整了一下方向,再次扣動弩機,再次發射。這一次,他把剩下的四支箭一口氣全射了出去。然後翻身跳下弩車,連聲叫道:“上弦,上箭!”
“喏!”兩個操輪手、一個上箭手齊聲應諾,各就各位,手腳麻利的行動起來。操輪手飛快的轉動木輪,吱吱咯咯的聲音響起,粗大的弓弦一根根的被拉入位置,“啪嗒啪嗒”的輕響接二連三的響起,五隻精緻的弩牙分別勾住了弓弦。
四枝巨箭飛向城頭,把夏侯霸等人嚇得魂飛魄散,剛纔那一箭之威已經讓他們感到了森森的寒意,這樣的巨箭絕非是人力所能抵擋,就算是用鐵盾,能擋住箭頭,也沒有人能夠扛得住這種兇悍的力量,受內傷是必然的。因此一看到又有四枝巨箭射來,從夏侯霸本人開始就沒有硬擋的想法,一聲呼哨,不約而同的撲到了城垛下面。
此時此刻,只有厚實的夯土城牆能給他們提供一點安全感。
眨眼之間,巨箭射到,兩個躲避不及的士卒被射中,慘叫着摔下城牆。一枝巨箭射得遠了些,越過城牆,將城下的一個民伕射死。另一枝巨箭射空,箭頭扎入堅實的夯土之中,射得土屑飛舞,其中一塊打在夏侯霸的臉上,夏侯霸頓時覺得半邊臉沒了知覺。
看着搖晃不已的巨箭,夏侯霸心底冒出一股寒氣,他隱約猜到了司馬懿潰敗的原因。
王徽按照魏霸的要求,吩咐其中的兩架五百步強弩專門照顧夏侯霸,接連不斷的巨箭死死的將夏侯霸壓制在城頭,無法動彈,更別提四處奔走。指揮反擊了。
蜀軍的參戰,有效的壓制了魏軍的反擊,給攻城的吳軍減輕了壓力。原本吳軍以弓弩手爲主,射程在八十步左右,與城頭的魏軍對射,他們明顯處於劣勢,傷亡不小,效果卻不盡如人意。此刻有了蜀軍戰車營的幫助,吳軍如虎添翼。特別是蜀軍特有的五百步強弩不時的狙殺魏軍的將領,干擾了魏軍的指揮,有效的控制了城頭魏軍的反擊節奏,使戰局進一步的向吳軍傾斜。
形勢的驟然逆轉,對雙方的士氣產生了重要的影響。魏軍被猛烈的箭陣壓制住。士氣大落,吳軍卻士氣大振,推着一輛輛攻城車撲向襄陽城,巨大的撞椎也被推到了城門口,上百吳軍將士用力的拽動繩索,推動原木製成的撞椎,一次又一次的撞擊着城門。“哐哐”的悶響敲響在每個魏軍將士的心頭,原本心態很輕鬆的魏軍頓時感受到了壓力。
民伕們喊着整齊的號子,將一輛輛攻城大車推向城牆,上面的強弩和連弩車連續不斷的咆哮。將一陣陣箭雨傾泄到城頭,射得魏軍擡不起頭來。魏軍將領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又不敢貿然衝出來。一旦有穿着精緻戰甲的將領出現在城大部上,蜀軍的五百步強弩就會如影隨行。不間斷的射擊,直到把他射殺或者把他逼回藏身之處。
魏軍的指揮被打亂,反擊變得更加乏力。吳軍攻勢越發猛烈,不少攻城車接近了城牆,沉重的吊橋轟然而落,掛在了城牆上,緊接着,全副武裝的步卒盤旋而上,踩着吊橋,衝向城頭。更多的士卒則踩着雲梯,奮力向上攀登。
一時間,襄陽告急。
見吳軍開始攀城,不論是吳軍的弓弩手還是蜀軍的連弩車,都減緩了攻擊,以免誤殺已方的士卒。箭雨剛剛減弱,早就等得心急的魏軍就從藏身的地方衝了出來,向吳軍殺了過去。
沒有了箭陣的掩護,吳軍的壓力立刻變得大了起來。破城在即,魏軍的每一個將士無不奮不顧身的搏殺,竭力反擊,想要把衝上城頭的吳軍趕下去。吳軍費了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攀上了城牆,又怎麼肯退下去,雙方在城頭的方寸之地展開了血腥的廝殺,傷亡迅速增加。魏軍雖然總體兵力不佔優勢,可是在城牆上,他們卻有足夠的人數優勢,死死的擋住吳軍,讓他們無法擴大戰果。
城頭喊殺聲大起,武器撞擊聲,慘叫聲,怒吼聲,混成一片。不時的有人從城頭摔下,發出一聲聲悶響。一直被箭陣壓制的魏軍此刻大展神威,將準備好的熱油、糞汁傾倒在攀城的吳軍將士頭上,然後扔下一枝枝火把,火光四起,臭氣四溢,城牆腳下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慘叫的士卒和橫七豎八的屍體。
陸遜遠遠的看着城頭零亂的戰旗,臉色平靜,扶着欄杆的手卻握得很緊。城池攻守戰,傷亡最大的便是接近城池,然後就是城頭的爭奪。
正常情況下,攻守雙方的傷亡比例是四比一,有一大半的傷亡是在攀城之前。守城方有城池掩護,大佔優勢,攻方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才能接近城牆。這時候的傷亡比例遠遠超過四比一,正常情況下可以達到十比一,甚至更高。攻城失敗,往往就是因爲無法登城,而一旦攻方衝上城頭,那雙方的差距就會迅速縮小。但這時候守方還有佔一定的優勢,攻方還是要付出比守方更多的代價纔有可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如果最終無法破城,那之前的傷亡都是白廢,一切還得從頭再來。
有蜀軍的幫忙,吳軍攀城前的傷亡大幅度的降低,可是進入城頭爭奪階段之後,蜀軍箭陣無法發揮作用,所有的傷亡就只能由吳軍承擔了。
這也是魏霸只願意掩護,不同意全面參戰的原因所在。他的目的是要讓魏吳互相殘殺,又怎麼可能賠上蜀軍將士的性命。他也不怕陸遜會撤兵,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由不得陸遜了,孫權對襄陽志在必得,他想撤也撤不了。
陸遜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全神貫注的攻城。能有蜀軍相助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果不能借這次機會拿下襄陽這個重鎮,連他自己都會覺得可惜。至於攻城的傷亡,只要控制在一定的範圍以內,他都不會在意。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能儘可能的少死人,便是難得。有蜀軍威力強大的箭陣助陣,吳軍的傷亡已經控制到了最低,他還能有什麼怨言。正因爲如此,他纔可以容忍魏霸的無禮,接受魏霸的要挾,提供大量的軍糧給蜀軍。
因爲他覺得這麼做是值得的。只要能拿下襄陽,向北可以攻擊宛洛,向西可以控制漢中,向南則能確保荊襄的安全,對吳國的形勢有不可估量的意義。爲了這個目標,死兩萬人也是值得的。
在陸遜的指揮下,吳軍發動了一次又一次的攻擊,連續不斷的衝擊着襄陽的城頭。箭矢在飛馳,拋石機在轟鳴,士卒在怒吼。襄陽城如同一艘巨船,在吳軍洶涌的浪潮中漸漸的開始搖晃。
夏侯霸揮舞着戰刀,四處衝殺,哪裡危急,他就衝向哪裡。可是吳軍實在是太多了,殺不勝殺,砍倒一個,又衝上來兩來,砍倒兩個,又衝上來三個。夏侯霸直殺得刀刃捲了,胳膊酸了,嗓子喊得啞了,才勉強守住了陣地。
大半天的廝殺,慘烈程度遠遠超過了前面十幾天的戰鬥,城頭上下,全是僵仆的屍體,鮮血汩汩的流着,將城牆的夯土都泡得軟滑。夏侯霸步履蹣跚的走在城牆上,小心的避開地上的屍體和武器,兩隻手脫了力,不由自主的顫抖着。他看了一眼城下重整戰陣的吳軍,憂心沖沖。如果照這樣的傷亡速度,用不了兩次,襄陽必然被攻破。
“急報陛下!”夏侯霸啞着嗓子吩咐道:“請求陛下支援。”
“喏。”一個親衛應了一聲,轉身向城下奔去,一不小心踩中一個還沒死的傷員的手,一跤滾了下去。夏侯霸唾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想要罵一聲,卻覺得沒什麼力氣,扶着城牆坐了下來,摘下頭盔,仰視着蒼天,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遠處的指揮台上,魏霸笑容滿面的對陸遜說道:“將軍,看樣子襄陽城已經是將軍的囊中之物了,可喜可賀啊。”
陸遜平靜的說道:“都是你們幫忙的結果,如果沒有你們幫忙壓制城頭,我們不可能取得這麼快的進展。”
“那也是將軍指揮有方,吳軍將士英勇善戰。”魏霸心情不錯,語說得也動聽了許多。他看了看正在集結的吳軍將士:“將軍,還準備再攻?”
“嗯,一鼓作氣的攻下襄陽,我才能放心。”陸遜嘆了一口氣:“曹睿攻得很急,朱然他們傷亡也不小。一旦被他渡過漢水,我就沒什麼機會了。”
魏霸無聲的笑了。過了一會兒,他淡淡的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將軍是該抓緊些。魏軍除了現有的五萬大軍,還有三萬大軍正在趕來的途中。一旦他們趕到,縱使貴軍的水師再強悍,恐怕也擋不住他們的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