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邽城破,郭淮被擒,數千魏軍放下武器投降,蜀漢軍的士氣大振,報捷的戰鼓聲轟然炸響,如同一聲聲驚雷,伴隨着將士聲狂喜的歡呼聲,傳遍整個戰場。
蜀漢軍士氣如虹,山呼萬歲。
魏軍士氣低落,顏色沮喪。
張郃面沉如水,打量着遠處旌旗飛舞的戰場,暗自嘆了一口氣。向朗的陣勢部署得非常周密,沒給他留下什麼機會,現在郭淮又敗了,上邽城也失守了,他就算是不惜代價的擊敗向朗,也無法重新奪回上邽城。上邽城雖破,沒有攻城器械,他是無法攻打的。看向朗這副狠勁,就算是敗了,也不會把這些器械留給他,很可能會一把火燒掉。
功虧一簣,終究還是沒能解上邽之圍。
張郃嘆了一口氣,卻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下令正在攻擊的步騎將士後撤。
費曜率領步卒最先撤出戰場,他滿面血污,頭盔不知去向,髮髻散開,手裡提着一口血淋淋的戰刀。他大步走到張郃面前,厲聲喝道:“將軍,爲何撤退?”
張郃沒有說話,指了指上邽城方向。費曜跳上馬背,用袖子抹了一下臉上的血,看看遠處的戰場。他看不清上邽城頭的戰旗,但是他發現郭淮的戰旗不見了,同時還看到了數不清的戰馬,頓時大吃一驚。
“將軍,他們……他們怎麼會有這麼多騎兵?”
張郃苦笑,他也不知道這些騎兵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正是這些騎兵突然出現在郭淮的身後,導致了這一場勢在必得的勝利從眼前溜走了。他搖搖頭:“這些騎兵大概是諸葛亮隱藏已久的後招。他雖然沒有攻克榆中,但是多少能得到一些戰馬,組建一支騎兵,也是可能的。只是……”他嘆了一口氣:“他隱藏得太深。以至於我們連一點風聲都沒聽到,是我失算,被他搶了先機。”
看到這些騎兵,費曜不再意外了。這原本就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雖說已方略佔優勢,可是優勢非常微弱,現在有意料之外的力量加入戰場,己方沒有提防,郭淮全軍覆沒。已經沒有優勢可言,再打下去只會徒增傷亡,撤退是最好的選擇。
“撤吧?”
“不急。”張郃擺擺手,示意費曜稍安勿躁。“不能就此撤走,夏侯儒還在阻擊諸葛亮的主力。我們要把他接應回來。”
費曜皺了皺眉:“如何接應?”
“你退後五百步立陣,我親自去接應夏侯儒。”
費曜略作思索,點頭答應。他迅速率領步卒在陣後重列防守陣勢,張郃命張雄率領兩千精騎配合費曜,自己親自率領五千精騎去接應夏侯儒。他眼睛一掃,就能估計出蜀漢軍的騎兵數量,留下同等數量的精騎配合費曜。縱使發生戰鬥,也能支撐到他把夏侯儒接應回來。而他本人可能要面對諸葛亮的主力,沒有足夠的兵力是不行的。
魏軍行動迅速,大軍一分爲二。張郃親自率領五千精騎,向南方急馳而去。
趙廣看到了這一切,興致勃勃的對魏霸說道:“子玉,我們要不要去支援丞相?”
魏霸瞟了他一眼:“師兄。你覺得我們這兩千多人,會是張郃的對手?”
趙廣自嘲的哈哈一笑。連連搖頭。他是個謹慎的人,再自大,也不會自大到能以兩千初練成的騎兵與張郃率領的兩倍於已的騎兵對陣。這要是一個不小心,被張郃回手一擊,這兩千多人很可能全部完蛋。
“那我們就看着?”
“不急。”魏霸笑道:“張郃雖然驍勇,丞相卻也不是吃素的。他此去,只怕是接應阻擊部隊,未必敢和丞相對陣。”
“萬一真要對上了呢?”
“就算是對上了,我們再趕過去,也來得及。”魏霸不以爲然的說道。
趙廣沒有再說,他覺得魏霸用心險惡,讓丞相用步卒硬扛張郃的騎兵,然後他再去撿便宜。不過想想諸葛亮讓他們父子守關中的事,他也就釋然了。所謂一報還一報,丞相可以利用他們,他們當然也可以利用利用丞相。
其實魏霸真沒這個想法。他不去追張郃,一來是他沒實力,二來他覺得守住上邽更重要。上邽剛剛入手,魏軍還在不遠處虎視眈眈,他不能輕易離開。至於張郃和諸葛亮對陣的可能性,他覺得並不大。張郃不是那種猛打猛衝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與諸葛亮拼命的。
張郃撤退,向朗也鬆了一口氣,他不敢怠慢,立刻將陣地後撤。爲了防止費曜借他後撤的時候再次發起突襲,他一面指揮部下互相掩護,逐步後撤,一面將那些已經損壞的霹靂車、連弩車全部澆上油,放了一把火,就算費曜來搶,也只能得到一批木炭。
對這些重型軍械的保護,一直是蜀漢將士不言而喻的默契。
向朗終於站到了上邽的城上,看着臉色複雜的馬遵等天水太守府掾屬,向朗感慨不已。天水郡雖然沒有拿下,郡治冀縣馬上也落入張郃的手中,可是天水太守馬遵的投降,雍州刺史郭淮的被擒,多少也算有些收穫,只是這些收穫也是在魏霸的幫助下取得的,和魏霸全取了關中的戰績相比,更是不值一提。當初他建議諸葛亮退守隴山,諸葛亮不肯,一定要擊敗張郃,將整個隴右收入囊中,爲了壓制衆人的異議,他甚至將他比喻爲當年江東勸孫權投降曹操的那些人。
其實,那些人當年又何嘗錯了?誰能想到周瑜會在赤壁以少勝多,大敗曹操。這種事畢竟是難得一見的,諸葛亮想複製當年周瑜的成功,卻忘記了當年江東多少還有水戰的優勢,而在隴右,優勢卻在曹魏一方。以步卒對陣騎兵,陣而後戰,也許還有一些優勢,可是要在大範圍內進行角逐,優勢卻毫無疑問的在騎兵一方。
說一千,道一萬,你想拼命是遠遠不夠的,還得看人家願意不願意。正如安排了誘餌,還得看獵物上不上當。張郃不上當,那你就只能被他牽着鼻子走,兩條腿的步卒,又怎麼追得上四條腿的戰馬。
想到戰後的形勢,向朗的心中沒有一絲喜悅,反倒有濃濃的擔憂。他是荊襄人,又是在官場上打滾了多年的老人,豈能不知道戰功的背後牽動着多少複雜的關係。諸葛亮這次北伐,主力久戰無功,偏師卻佔住了關中,將來議功的時候,難免會有各種非議。他要想壓制這些非議,就不能把與魏霸父子的矛盾暴露在其他人面前,只有暫時保持荊襄系表面的團結,才能壓制其他利益團體的聲音。
可是,魏霸父子何嘗不危險,作爲一個荊襄人,向朗對魏霸的所作所爲也頗有微詞,只是他一直和魏霸沒什麼接觸,沒有表露出來而已。
哪怕現在他與魏霸同處一城,他也不願意向魏霸表示親近。他是丞相長史,是長者,魏霸是丞相府的普通參軍,是後輩,他大可不必去主主動親近魏霸。
他現在代表的不僅是他自己,還有丞相,丞相府的尊嚴,荊襄人的臉面,還有士人的氣節和禮儀。
向朗在城牆上查看每一處的城防,安排負責的人員,卻置魏霸和趙廣等來援的騎兵於不顧,既沒有上前寒喧,也沒有表示什麼,彷彿他們並不存在似的。這個態度激怒了趙廣,趙廣陰着臉,冷笑道:“看來這位向長史對我們不太歡迎啊。”
魏霸打趣的笑道:“怎麼,你還指望他誇你兩句?”
趙廣撇撇嘴:“我不敢奢望如此。我又不是荊襄後輩,哪裡當得起他的提攜。不過你這個荊襄後起之秀,他也不放在眼裡,未免有些見外了吧?”
“好啦,好啦。”魏霸攬着趙廣的肩膀,向城外走去。城內太過混亂,騎兵不便進營,他們進城,原本是想和向朗商議一下後續的戰事,既然向朗不願意和他們多親近,他也不想呆在城裡了。“走,我們去看看戰果。師兄,這次你的功勞可是大大的啊,生擒了雍州刺史郭淮,你怎麼的也能升個校尉。”
提到功勞,趙廣開心起來,用力的拍拍魏霸的肩膀:“子玉,這也多虧了你啊。要不是你把最精銳的騎士交給我指揮,我哪裡有機會立這麼大的功。”
“你用騎的本事比我強,交給你,能發揮更大的作用,爲什麼不交給你?”魏霸哈哈大笑,和趙廣勾肩搭背的出城去了。
城樓上,向朗負手而立,正好將魏霸的這幾句話聽得清清楚楚。他暗自嘆了一口氣,剛想說些什麼,向條匆匆的走了過來,附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向條話音未落,向朗的臉色就變了:“真的?”
向條無奈的苦笑着,點了點頭。
向朗倒吸一口涼氣,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他瞪着向條半晌,轉身匆匆的下了城樓,來到城門洞裡。一個滿臉塵土的大漢正站在城門旁,一看到向朗就匆匆的迎了上來。
“向公……”
向朗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幼常在何處?”
來人正是馬謖身邊的親衛將謝廣隆,他看看四周,有些猶豫,向朗急了,低聲吼道:“還猶豫什麼,趕緊說,魏軍就在城外不遠,多在城外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見向朗這麼說,謝廣隆這才鬆一口氣,連忙說道:“馬參軍就在城外不遠。”
“文豹,帶上十個親衛,立刻把幼常帶進來。”向朗急急的說道,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不要讓任何人看到。”
向條應了一聲,匆匆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