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在隴關呆了七八天,雖然爲了養傷,一直沒有出城,可是他對城外的情況卻不是一無所知。西到洛門,北到榆中、安定,都有他的斥候,每天有不間斷的情報進入他的耳中。雖然因爲時效的原因,他得到的情報總比實際發生的事情要晚上不少時間,可是經過幾天的積累,他還是大致搞清楚了魏軍的動向。
在張郃閃擊木門之前,榆中的魏軍就出了城,夏侯儒和費曜率領五千步騎,從榆中趕了過來。他們原本大概是想和張郃一起夾擊馬謖的,後來張郃等到了戰機,轉而去了木門,馬謖又尾隨而去,他們便在洛門停了下來,佔領了這個險要之地。
張郃以逸待勞,輕鬆擊破了馬謖,跳出了諸葛亮的包圍圈之後,再一次回到了洛門。不過這一次,他不再像上次那樣逡巡不前,而是與夏侯儒、費曜匯合之後,立刻向上邽趕來。
張郃一路奔襲六七百里,又多次與蜀軍作戰,雖說每次都是出奇不意,以強凌弱,積累下來的傷亡也不少。一萬精騎,現在只剩下八千出頭,補充了榆中來的兵力後,總兵力在一萬三千人左右。不過他們剛剛劫了蜀軍的糧,現在沒有缺糧之虞,人心安定,士氣旺盛。上邽城下只有一萬蜀軍,城裡還有郭淮的殘軍,內外夾擊,解上邽之圍是輕而易舉的事。
唯一的要求就是趕在諸葛亮的主力回援之前。到目前爲止,張郃的戰果輝煌,可是實際殺傷並不大,諸葛亮的主力基本上沒有受什麼損失,如果他及時回援,張郃要想解上邽之圍。還是有不小的困難。
正因爲如此,張郃顧不上長途奔襲的疲憊,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上邽。
這個消息,很快送到了向朗和魏霸的面前。
向朗立刻做出了反應,他以兩千人守上邽,八千人在城西立陣,準備迎戰張郃的一萬多步騎。
聽到這個消息,夏侯儒和費曜啞然失笑。他們覺得向朗這是瘋了,到了這個時候。不盡快撤離,居然還想以區區一萬步卒迎戰,而且是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應戰,只能說他連一點基本的常識都不懂。
張郃也有些猶豫。他對向朗並不陌生,知道他是個能吏。可是卻沒聽說向朗領過兵。這樣的一個人,會不會也是和馬謖一樣,是因爲荊襄人的身份纔得到諸葛亮的重用?有馬謖這樣的書生領兵在前,張郃覺得不排除有這種可能。
不過,張郃畢竟是張郃,他沒有因爲對手可能是個不知兵的書生就掉以輕心,他對夏侯儒、費曜說道:“向朗雖然兵力不足。可是他以逸待勞,又有大量的軍械幫助,遠不是被我牽着鼻子趕了三百多里路的馬謖可比。現在戰場是他選的,地形自然是對他有利。對我們不利。如果強攻,我們的損失會很大。”
夏侯儒和費曜對張郃都非常敬佩。聽了張郃這句話,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拱拱手。對張郃說道:“一切聽從右將軍指揮!”
張郃很滿意,現在他是隴右戰場的最高指揮官。可以隨心所欲的安排戰術,不需要聽任何人的意見,更不會有人敢掣他的肘。這種感覺實在太好了,是他多年來夢寐以求的情景。
“向朗要以主力迎戰我等,他必然要將那些軍械也調撥過來,留守上邽城的,自然數量大減。”張郃不緊不慢的說道,一邊說,一邊用馬鞭在地上畫了個草圖。“我打算以正面佯攻牽制他,讓郭淮從城裡出擊。郭淮在城裡守了幾個月,想必現在一定是滿腹的怨氣,我們應該讓他有機會發泄一下。”
張郃看看諸將,微微一笑,說道:“不知諸君以爲如何?”
衆將大笑。跟着張郃打仗就是好,不僅可以立功,而且能將傷亡減少到最低。以一萬多人吸引蜀軍的主力,讓郭淮出城攻擊蜀軍的後背,然後兩面夾擊,一定能大破蜀軍。更重要的是,最艱苦的仗留給郭淮打,功勞卻是大家一起分,這種好事誰不願意?
對於郭淮來說,他也不會反對這個計劃。他身爲雍州刺史,對蜀軍來犯一無所知,最後還被諸葛亮堵在上邽城裡,眼睜睜的看着蜀軍攻城略地,幾乎喪失了整個雍州。如果不是張郃來援,他要麼戰死在上邽,要麼投降,總之他的仕途是完了。現在給他一個機會將功贖罪,他還能不高興?
衆將齊聲叫好。張郃立刻讓人把消息送進上邽城裡,約好明天一早就開戰。爲了避免諸葛亮突然回援,張郃遠放斥候,嚴密的監視着諸葛亮主力的動向。
他之所以在木門休整幾天,一方面是要讓將士們恢復一下體力,另一方面卻是要拉開這個時間差,讓諸葛亮儘可能的靠近木門,無法及時回援上邽。留在田覆在木門看守那些糧草,也是希望能牽制住諸葛亮,讓他無法下定決心。
現在,他達到了這個目的,諸葛亮雖然極力往回趕,可是他離上邽還有一百多裡,就算他明天趕到上邽,他也是疲憊之師,無法左右戰局。張郃讓夏侯儒率領三千步卒,在上邽城南立陣,就足以擋住諸葛亮,爲他擊破向朗,收復上邽爭取時間。
除了木門方向的諸葛亮主力,張郃對臨渭和隴關方向也沒有放過,他安排了人在段谷監視渭水,防止有蜀漢軍從關中來援,也安排了人監視隴關的趙廣。不過,張郃萬萬沒有想到,隴關現在不僅有趙廣率領的三千步卒,還有魏霸率領的兩千多騎。魏霸到隴關之後,騎兵沒有出過隴關一步,張郃對他的到來是一無所知。
第二天天一亮,大戰正式拉開序幕。
迎着晨光,張郃率領近萬步騎,緩緩逼向上邽城西的蜀漢大營。向朗早有準備,在城西五里立下了大陣,嚴陣以待。原本用來攻城的大量軍械被他運到了陣前。一排排的輜重車用鐵鏈連接起來,在陣前組成了防禦陣型,手持鐵戟、長矛的步卒就藏在輜重車的後面,等着刺殺衝陣的魏軍騎兵。在他們的身後,是數百輛連弩車組成的箭陣,每輛車都上滿了箭,隨時待命。
連弩車的後面是一架架高大的霹靂車,前後三排,錯落部署。每架霹靂車相隔十步,旁邊圍着五個士卒,後面是一架木車,木車上裝的全是準備好的石彈和陶罐。
霹靂車的後面是三個步卒方陣,每個方陣兩千人,呈倒品字。向朗身處中軍,由一個步卒方陣護衛,另外兩個方陣像是兩隻巨拳,隨時準備出擊。
在他身後,隔着大營,還有一個兩千人的大陣。他們正對上邽,嚴密監視着上邽城裡的一舉一動。
不管是面對城外的張郃還是城裡的郭淮,向朗都是採取了守勢。他不僅將所有的軍械都推上了戰場,還在陣前準備了大量的鹿柴、拒馬樁,挖了幾道壕溝,以阻礙魏軍的騎兵衝擊。他所作的一切都明白無誤的表示出一個意思:上邽,我絕不放棄。我會堅守到底,一直等到丞相的大軍回援。
對向朗的這個心思,張郃能夠理解。隴右的勝負已定,卻遠遠不是最後的戰局,魏蜀之間爭奪隴右的戰爭還將繼續。如果他能收復隴右,那將來進兵關中,他就多了一條路。如果向朗守住上邽,蜀漢軍將來出兵隴右,也會多一個選擇。不管是哪一方,佔領了上邽,就是佔據了先機。
所以,上邽的爭奪勢在必行。
不過,張郃認爲向朗這麼做,無異於困獸猶鬥,僅憑他這一萬步卒,有擋得住近兩倍兵力的魏軍前後夾擊?他把主力放在了西面,就必然會削弱上邽城的力量,郭淮一旦出城,他將無法應付。
對上邽,張郃勢在必得。
迎着金燦燦的朝陽,享受着凜冽的寒風拂面的感覺,看着頭上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戰旗,張郃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攻擊!”
“攻擊!”傳令兵大聲吼道,揮動彩旗,發出了命令。
“咚!咚咚!咚咚咚!”激昂的戰鼓聲打破了清裡的寧靜,費曜指揮着五百步卒向前,慢慢的向蜀漢軍陣地接近。蜀漢軍陣前安排了大量的障礙,主力開始攻擊之前,他們必須先把這些障礙清除掉。
聽到魏軍開始攻擊的戰鼓聲,看着魏軍走出戰陣,指揮車上的向朗也下達了準備戰鬥的命令。
戰鼓聲互相呼應,魏軍漸漸的接近了蜀軍的前沿陣地。
五百步,三百步,兩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射——”隨着一聲厲嘯,一枝鳴鏑呼嘯而出,撲向對面的魏軍。在這枝箭的身後,五十架連弩車開始轟鳴,五百枝箭緊隨着那枝鳴鏑,飛馳而出,彷彿跟着將軍衝鋒陷陣的大羣勇士。
“舉盾——”魏軍陣中也傳出怒吼聲,步卒們“呼啦啦”一聲響,舉起了手中的盾牌,護住自己的面門和胸腹,繼續向前。弓箭手則就在停下,彎弓搭箭,極力還擊,掩護步卒們向前攻擊。
剎那間,戰鼓雷鳴,羽箭交馳,喊殺聲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