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騎士衝到了面前,開始猛烈的衝擊步卒的方陣,並迅速突破了第一道長矛陣,將長矛陣後的弓弩手屠殺一盡,然後繼續催動戰馬,向第二道長矛陣發起衝擊。
看到近在眼前的魏軍騎士,馬謖這纔打了個激零,回過神來,聲嘶力竭的下令反擊。只是他被魏軍超乎尋常的猛烈攻擊震驚了,遠沒有平時那麼從容,就連腦子似乎都有些鏽蝕了,一時有些手忙腳亂,只是本能的下達着命令,催促着將士們拼命反擊。
可是他的腦海裡卻一直盤旋着一個問題:爲什麼安排在兩側山谷上的弓弩手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爲什麼魏軍的戰馬不怕弓箭的射擊?爲什麼魏軍衝鋒陣型的兩側戰馬沒有騎士?
他不明白,這些都是不合常理的事,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兩側弓弩手是他取勝的最大倚仗,如果這些弓弩手不能發揮應有的作用,僅憑安排在谷中的六千步卒,肯定是擋不住這些魏軍騎兵的衝擊的。
可是爲什麼這些弓弩手的射擊沒能發揮應有的作用?
馬謖一邊本能的下達着命令,一邊苦思冥想。
他是在下達命令,可實際上,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蜀漢軍將士其實都是在依靠本能戰鬥,他們的統帥馬謖已經方寸大亂,被那個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懵了。
張郃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張郃很清楚,諸葛亮敢以四萬步卒在上邽城等他去強攻,當然是有所倚仗的。他仔細詢問了田復等人,對諸葛亮在軍械方面的優勢一清二楚。他不去上邽,也不去洛門,而是趕到木門來。就是要逼着諸葛亮無法發揮他在軍械方面的優勢。
那些大型軍械沉重無比,安排在城下還可以,要想攜帶着迅速移動,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馬謖遠道而來,霹靂車、連弩車這樣的武器都沒法帶,他能帶的只有普通的弓弩,還有手持的連弩。手持的連弩射速雖然快,可是也有不可克服的缺陷:射程小,威力有限。
這個世界是公平的。沒有人能打破這個平衡,要想射得快,就必須損失射程。如果想兩者兼得,那體積必然會增大,也就無法方便的攜帶。
馬謖離開了洛門。不能攜帶那些大型的軍械,他的實力無形中就大大的削弱了。剩下的手持式連弩雖然精巧,威力也不可小覷,卻也不是不可戰勝。
張郃在不少空鞍戰馬的背上綁上了皮革和塞滿馬草、糧食的草袋,只露出四肢和頭部,讓它們走在隊伍的兩側,以阻擋蜀漢軍兩側山坡上的箭陣攻擊。箭矢很難洞穿那些草袋。對戰馬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除非是射中了戰馬的頭部,否則很難讓戰馬立刻斃命。
有了這些馱着厚草袋的戰馬做移動掩體,中間的騎士和戰馬安全性大大增加。雖說不可能保證每一個戰士的安全。卻可以將傷亡大大減小。一方面,這樣可以增加對蜀漢軍步卒戰陣的衝擊力,另一方面,還能對蜀漢軍的士氣造成致命的打擊。
也許這個辦法只能奏一時之效。可是對於張郃這樣的宿將來說,一時之效。可能就決定着整場戰役的勝負。他要的就是這一時的效果。他知道他的對手是誰,他希望能用這個很簡單的辦法對馬謖進行干擾,讓他無法冷靜的思考。
他達到了目的,馬謖被這個詭異的現象打懵了。他雖然明知自己不應該去想這個問題,而應該把精神集中在指揮大軍反擊,攔住張郃的攻擊上,可是他卻無法停止思考,無法讓自己不去分析這個問題。
他忘記了自己作爲一個主將的基本任務,在突如其來的變化面前,他的反應也不再像平時那麼快速。在紛亂的戰場上,敵人就在眼前,血腥的戰鬥就發生在咫尺之間,旌旗搖動,讓他眼花繚亂,鼓聲震天,讓他心驚膽戰,箭矢在空中飛馳,喊聲殺就在耳邊迴響,他又怎麼可能像坐在安靜的書齋裡一樣冷靜的思考?
在真正的戰鬥面前,他缺乏經驗的缺點暴露無遺。此刻,他心亂如麻,腦海裡總在回想着一個問題:爲什麼那些戰馬衝了那麼多箭,卻沒有死?
張郃很好的抓住了這個機會,他迅速的派出更多的騎士,猛攻蜀漢軍列在谷中的本陣。馬謖把大部分弓弩手都安排在了兩側的山坡上,期望在魏軍衝擊本陣之前就先大量的殺傷對手,這當然大大的削弱了谷中本陣的遠程打擊力量。魏軍經驗豐富,他們一旦衝破一道陣勢,就立刻大量殺傷蜀漢軍的弓箭手。有的迅速催馬向兩側延伸,縱馬踐踏,用鋒利的馬刀劈砍。那些蜀漢軍的弓弩手
面對奔馳如飛的魏軍騎士沒有還手之力,只要十數騎殺掉,就能順利的摧毀整個箭陣。
魏軍騎士作戰經驗豐富,戰鬥之前,張郃又做了精密的安排。騎兵衝擊步卒的大陣,雖然威力強大,可是不可避免的會受到阻擊,特別是面對密集厚實的方陣時,速度很容易受到影響。一旦戰馬失去了速度,騎兵就會淪落爲普通的步卒,甚至連普通的步卒都不如,他們手中的環刀不如步卒的長矛,他們的騎盾也不如步卒的大盾,所以一旦失去速度,騎兵的威力就會大大降低。爲了避免失去速度的騎士阻礙後面的衝擊,張郃命令所有的魏軍衝鋒陣型向外拓展,也就是說,他們衝到蜀漢軍的面前時,會有意識的向兩側擴展,將正前方的位置空出來,由後面速度更快的同伴補進,以儘可能的保持整個騎兵陣型的衝擊速度。
這都是一些細節,一些普通人可能注意不到的細節,說起來也許微不足道,根本不值一提。可是對於張郃這樣的名將來說,他太清楚這些細節的重要性了。哪怕是讓騎兵的速度快那麼一點點,都是值得的。
在諸如此類的細節幫助下,魏軍神奇的保持着衝擊速度,以讓人瞠目結舌的速度衝擊着蜀漢軍的陣地。馬謖在山谷中安排了六千人,每千人一道防線,前後五個步卒,將一百多步寬的山谷擋得嚴嚴實實,兩端伸展到了山坡上,和山坡上的弓弩手聯成一體。他本人就在第四道陣。在他看來,前面的三道陣勢完全可以消耗掉張郃的速度,把他們變成步卒,陷入陣地戰。自己站在第四陣,既能親臨一線指揮,又能保證安全。
可是他低估了張郃。
張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連破三道防線,奔騰而來的騎兵徑直衝向了端坐在戰馬背上的馬謖。
頃刻間,箭如雨下,馬蹄如雷,魏軍騎士像洶涌的波浪,一次次的衝擊着馬謖身前的步卒大陣。
在騎兵的衝擊面前,這些精於山地戰的蜀漢軍士卒不管是新兵還是老兵,都顯得非常無力,他們雖然很英勇的戰鬥,卻無法彌補雙方實力上的差距,在魏軍連續不斷的衝擊面前,他們不是被戰馬撞飛,就是被魏軍騎士砍死。要想攔住飛奔的戰馬,他們只有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擋。他們號呼着,雙手端着長矛衝上去,盡一切努力的將長矛刺入戰馬的胸口,刺入馬背上的騎士身體,不管他們能不能成功,他們也絕無生路,僅僅是強大的反衝力,就足以讓他們身受重創。
蜀漢軍要想殺死一個騎士,往往要犧牲四五個人的性命。
戰鬥,就在馬謖的面前展開。
鮮血,濺到了馬謖的臉上,濺到了他那白色的大氅上。
長矛刺入身體,戰刀劈開皮肉,戰馬劇烈的喘息,急促的馬蹄,雙方戰士淒厲的嚎叫聲,痛苦的慘叫聲,匯成一道雜亂的聲浪,不斷的衝擊着馬謖的神經。
馬謖愣愣的坐在馬背上,恍若泥胎木偶。
他無數次的嚮往戰鬥,嚮往着在戰鬥中建功立業,斬將奪旗,憧憬着自己能面對強敵,指揮若定,談笑間,強敵俯首。在此之前,他指揮攻克襄武,指揮攻打榆中,雖然也親眼目睹了血腥的場面,自以爲已經經歷了血與鐵的洗禮,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將領。可是今天,這一切都成了飄忽不定的影子,在張郃的衝擊面前變得面目全非,一個接一個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恍若夢中。
“嗖!”一枝羽箭擦着馬謖的臉頰飛過,割破了他的臉龐,血光迸現。疼痛瞬間佔據了他整個腦海。
“參軍,小心!”親衛們也驚叫起來,紛紛擁到馬謖面前,用盾牌組起一道防線,同時也擋住了馬謖的目光。
馬謖下意識的摸摸臉,摸到了一手熱乎乎的血,他看着全是血的手掌,驚駭的睜大了眼睛,片刻之後,他驚聲尖叫起來,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親衛們嚇了一跳,沒有多想,挾起馬謖,掉頭就跑。
馬謖的將旗一動,魏軍立刻發現了,他們大聲歡呼起來:“馬謖跑了,馬謖跑了……”
本來就已經軍心動搖的蜀漢軍聽到這個聲音,不約而同的掉頭來看,一看到正在迅速向後移動的馬謖戰旗,他們立刻傻了眼。片刻之後,蜀漢軍的陣地全線崩潰。
張郃大喜,立刻下令全線出擊,數千魏軍鐵騎沿着山谷,衝向奔逃的蜀軍,追亡逐北,肆意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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