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剛剛上牀,還沒閉上眼睛,就收到了夏侯懋願意投降的消息。不過,事情出了點意外,夏侯懋可以投降,可是建章宮卻還在京兆太守顏斐的手裡,所以,魏霸只是得到了未央宮。
面對夏侯懋派來的使者緊張的目光,魏霸略作沉吟,便作出了肯定的答覆:可以。
第二天一早,爲了確保夏侯懋不會臨時變卦,在大軍已經向馮翊開拔的情況下,趙雲率領兩千士卒,留下來幫魏霸鎮場子。當夏侯懋、清河公主在五百多士卒的保護下,走出未央宮的大門時,趙雲以蜀漢鎮東將軍的身份接受了投降,立刻派人控制了未央宮。
進了大帳,魏霸才迎了出來,躬身向夏侯懋施了一禮:“都督,公主,別來無恙?”
夏侯懋看了魏霸一眼,低下了頭,他心裡恨極,此刻卻不敢露出任何敵意。清河公主卻惡狠狠的看着魏霸:“豎子,你不得好死。”
魏霸不以爲然的微微一笑:“公主,不管好死與否,你我都是要死的,而且,我可以保證,如果再聽到讓我不高興的話,你馬上就不得好死。”
清河公主臉色煞白,緊緊的閉上了嘴巴,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送公主去休息。”魏霸揮揮手,毫不客氣的下達了逐客令:“另外,請夏侯姑娘來,我有事要和她商量。”
兩個親衛走上前,把清河公主和她的貼身侍女送了出去。
魏霸請夏侯懋入座,夏侯懋顫顫巍巍的坐了下來,行動遲疑,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翁。魏霸看着他,心情說不出來的複雜。夏侯懋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人。如果拋卻敵我關係,這個人其實還是不錯,待人溫和,除了有些好色貪財之外,也沒有太多的惡跡,是個怕老婆的爛好人。只是天意弄人,正是因爲他的這種性格,才成爲他父子子午谷計劃的目標。
說到底,如果不是夏侯懋的無能。子午谷計劃就沒有了存在的理由,換了任何一個有點警惕性的人,都不會這麼大意,也不會輕易的投降,放棄長安。不能迅速攻克長安。奪取關中,就成了一個不切實際的空話。
時間不長,夏侯徽來了,看到夏侯懋這副模樣,她無聲的嘆了一口氣,默默的坐了下來。
魏霸看着他們二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說道:“我曾經對夏侯姑娘許諾過,只要都督棄城,不管你是否願意投降,我都表示歡迎。如果都督想回洛陽。我奉送車馬,確保將軍無恙。”
夏侯懋茫然的點點頭,夏侯徽卻警惕起來:“那現在參軍想變卦了?”
魏霸笑笑:“不是我想變卦,我只是想對都督做出一點補償。”他誠懇的說道:“我相信都督也明白。現在都督如果離開長安,回到洛陽。你面對的是什麼結果。”
夏侯懋打了個寒顫,臉色更白了。夏侯徽眉頭微蹙:“那參軍又想如何?”
“我沒想如何,我只是建議都督在長安稍候,待我挫敗你曹魏大軍的反撲,讓他們束手無策的時候,再由都督出面,帶去我的誠意。這樣一來,都督或許能有點功勞,彌補一下失守關中的過失。”
夏侯懋還沒有反應過來,夏侯徽卻騰的站了起來:“你想背信棄義,扣留我們?”
“不。”魏霸斷然否決:“我只是建議,都督如果現在就想走,我現在就可以爲你們備車馬。”
夏侯徽不解的打量着魏霸,她有些糊塗了。從魏霸的表情來看,他似乎並沒有強留他們的意思,讓夏侯懋等一段時間再走,等到曹魏大軍久攻不下,陷入僵持的時候,夏侯懋再以聯絡人的身份去洛陽,的確比現在要好得多。只是這樣做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魏霸能守住關中,讓洛陽派出的大軍束手無策。
他哪來的這種自信?
“參軍似乎太自以爲是了吧?”
“我是不是自以爲是,我想姑娘如果留下,就有機會看到。我爲都督着想的一片美意,也是出於肺腑,姑娘是聰明人,我想不用我多說,你也能明白現在走和以後走的區別。你們好好的商量一下,如果還是決定現在就走,我立刻就安排車馬。”
魏霸一邊說着,一邊站起身:“現在,我有點急事要去辦。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帶個路?”
“去哪裡?”
“去你關押彭小玉的地方。”
夏侯徽沉默片刻:“好。”
……
彭小玉奄奄一息,躺在骯髒的草堆裡,一動不動,十幾只蒼蠅在她身邊飛舞着,發着“嗡嗡”的聲音,吸吮着她傷口上的血。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成了碎布條,露出沾滿血污的皮肉。散亂的頭髮裡也全是血污,結成了一條一條的,披散在臉上,擋住了她的面容。
看着只比死屍多了半口氣的彭小玉,魏霸站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做纔好。他早就預想過彭小玉會很慘,可是他沒想到彭小玉快要死了。他遲疑了片刻,蹲了下來,單腿跪在彭小玉身邊,伸手撩開了蓋在彭小玉臉上的頭髮。
彭小玉臉上的那塊青斑露了出來,在血污的襯映下,沒有往常那麼醒目。
魏霸用一隻手捂着嘴,低下頭,愧疚不已。
夏侯徽站在牢房門外,看着裡面的彭小玉,想起了自己在郿塢地牢裡的悲慘時光,不由得一陣陣心驚肉跳。她知道和彭小玉的情況比起來,她其實要幸運得多,至少魏霸沒有打她,而彭小玉卻被打了個半死,而下令行刑的人就是她。不過,不知道爲什麼,她現在卻有些嫉妒彭小玉。
她看着半跪在地的魏霸,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從他的身體姿勢可以看得出來,他現在很難受。
夏侯徽撇了撇嘴。她覺得魏霸爲一個婢女——哪怕是一個不尋常的婢女而傷心,不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應該做的事,正如她的父親夏侯尚。爲了一個侍妾而傷心病故,爲人譏笑。可是她又禁不住的羨慕彭小玉和那個奪去了她父親的侍妾,因爲有人爲她們傷心。
“你沒有必要覺得內疚。她也害過你,一報還一報。”夏侯徽突然說道:“何況她還害了你兩次。”
魏霸沒有說話,他解下身上的大氅,小心的包裹在彭小玉的身上,將她抱了起來,匆匆的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對敦武說道:“叫醫匠來。叫最好的醫匠,讓他們都來!”
夏侯徽看着抱着彭小玉狂奔而去的魏霸,愣在那裡,渾然沒有注意到她突然變成了沒有人看守的自由人。她的心裡有鄙視、有震驚,更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還有一點點失落。
魏霸抱着彭小玉,一路奔回了大營,小心翼翼的把彭小玉放在榻上。彭小玉縮成了一團,眉心緊緊的蹙在一起,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魏霸猶豫了一下,咬咬牙,從腰間拔出短刀。小心的割開了她的衣服。衣服破破爛爛,不少地方已經被血沾在了傷口上,稍微一扯動,彭小玉便疼得呻吟起來。魏霸費了好大的力氣。纔將她背上的衣服全部割開。
看着那一道道縱橫交錯,已經發炎化膿的傷口,以及裡面蛹動的蛆蟲,魏霸倒吸一口涼氣。剛剛趕到的醫匠們也不禁呆住了。面面相覷,額頭上浸出了汗珠。
“還能救嗎?”魏霸聲音乾澀的說道。
“我們……盡力。”醫匠們的聲音也有些沙啞。
“你們一定要盡力。”魏霸拍拍醫匠的肩膀:“我求你們了。”
“參軍。我們……我們會盡全力的。”醫匠都快哭出來了,聲音發顫。他不知道如果彭小玉死了,魏霸會不會殺了他們。
“拜託諸位。”魏霸強笑了一聲,走出大帳,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捂臉,閉上了眼睛。
夏侯徽慢慢的走了過來,站在一旁,看着茫然無措的魏霸,彷彿看着一個陌生人。從長安城門口第一次看到魏霸,到現在已經有半年時間,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魏霸如此無助。在她的眼裡,魏霸一直是一隻小心謹慎的猛虎,隨時都保持着對身邊一切的警惕,看起來很溫和,其實很危險。郿塢之後,他身上的警惕少了,更加自信,更加沉穩,越發有大將風度,可是現在的他卻充滿了恐懼,充滿了擔心。
夏侯徽甚至覺得,如果她現在拔出刀行刺魏霸,有五成的機會能夠得手。可奇怪的事,她卻連一點行刺的想法也沒有。
“她不會死的。”夏侯徽低下頭,捻着衣帶。“她像一棵野草,雖然被踩得稀爛,可是隻要根還在,就不會死。”
魏霸慢慢的鬆開手,露出一雙有些泛紅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夏侯徽。過了片刻,他輕聲說道:“謝謝!”
“謝我什麼?”夏侯徽強笑道:“她受這麼重的傷,都是因爲我的。”
“謝謝你安慰我。”魏霸吸了吸鼻子,停了一下,又說道:“還要謝謝你的謊言。如果不是你說她出賣我,我還不知道她這麼堅強,堅強得像一棵小草。”
夏侯徽眉頭一皺:“她不知道你詐降的事?”
“既然她只是我用來騙人的一個殼,又怎麼會知道真相。”?魏霸黯然一笑:“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她,而你卻說是她把我招了出來,那只有一個可能,要麼你說謊,要麼她說謊。現在看到她的傷這麼重,我想,應該是你說謊。”
夏侯徽沉默片刻,欲言又止,有些心虛的撇了撇嘴。
——————
今天的第一更,求鼓勵,讓我死死的拖住唐三藏同學。
我發現自己有些怪異,爲什麼一想到唐三藏同學就興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