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謖風塵僕僕的趕到了長安,徑直走進了正在審訊的廷尉府。他搖着馬鞭,看了一眼正在吹鬍子瞪眼的李嚴,笑了笑:“將軍辛苦啊。”
李嚴看到馬謖,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幼常來得好快。”
“不快不行啊。”馬謖意味深長的笑笑:“晉王殿下都拿下洛陽了,你們還沒把丞相府的這些案子審清楚?那晉王殿下的軍功什麼時候開始討論?十幾萬大軍,每天消耗的錢糧無數,你們拖一天,可就是給我增加一天負擔啊。”
李嚴清楚,自己的使命結束了,接下來,該馬謖等人登場了。
“幼常,這些事,我的確不擅長,還是你來接手吧。”
“不用了,既然是將軍負責的,當然還是由將軍負責到底。我想見幾個人。”
馬謖的話說得莫名其妙,可是李嚴卻明白了。他擺了擺手,示意馬謖自便。
馬謖首先來到了楊儀的牢房。
楊儀靠着牆,坐在角落裡。他身上沒有傷,可是臉色很不好,眼神無力。楊偉臥在一旁,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聽到馬謖的腳步聲,楊儀的眼珠轉了兩下,忽然精神起來。他連滾帶爬的撲到馬謖身邊,還沒有說話,淚水就涌了出來:“幼常救我!”
“我可以救你,但是你必須先自救!”有人拿過一張小胡牀,馬謖坐了下來,打量着楊儀:“你負責丞相府的往來帳目。記憶力又過人,幾年前的帳目都能記得一清二楚。我不相信你手裡沒有一點證據。”
楊儀猶豫了片刻:“證據是有一點,可是和丞相無關。”
“沒事,你把證據給我,是不是和丞相有關,我自然明白。”馬謖笑了笑:“有些證據,你沒有,可是我有。兩相一對比,原本不清楚的事,就很清楚了。”
牆角的楊偉忽然動了一下:“你能保證我們父子的性命嗎?”
“你不就是擔心你們父子和魏家父子的那點小矛盾嗎?”馬謖直截了當的說道:“你覺得晉王會自降身份。和你們計較那點事?要說有仇。當初我和丞相設計,讓他們父子做餌,這個罪可比你們大多了。”
楊偉鬆了一口氣,坐了起來:“我也有一些證據。是和丞相泄漏技術有關的。”
“那可太好了。”馬謖一拍手。笑了起來:“如此。你們不僅可以保住性命,說不定還能做個縣令什麼的官職。”
楊儀嘆了一口氣,沮喪的低下了頭。
“好啦。威公,事已至此,後悔無益,不如認清形勢。以你的能力,再熬上幾年,也許能以太守致仕。對楊家來說,也是一個能夠接受的結果。”
楊儀沒有再說什麼。馬謖轉身又去了顧譚的牢房。顧譚雖然身穿囚服,卻整整齊齊,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他端端正正的跪坐在牢房中間,聽到馬謖的腳步聲,他睜開了眼睛,笑了。
“你終於來了。”
“你在等我?”
“當然。”顧譚點點頭:“我雖然敬重丞相的爲人,卻不贊成他的做事方式。”他頓了頓,又道:“雖然我弟弟已經在晉王殿下受到了重用,可是這不代表我就應該去死。”
馬謖看了顧譚一眼,點了點頭。他們都是聰明絕頂的人,根本不用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一點就透。
馬謖很快走出了牢房,對李嚴說道:“將軍,你可以審了。大功告成之後,你也能睡個安穩覺。”
李嚴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下令再審。
兩天後,審訊結果出來了,綜合各方面證明,姜維豢養死士,以諸葛亮的配合下,以死士代替虎賁郎,以護送宣詔的使者爲名,前往青州,意圖刺殺晉王魏霸的證據確鑿,明白無誤。諸葛誕、馬忠、諸葛恪等人接受丞相指示,配合丞相行動,準備奪取兵權,剷除異已,同樣昭然若揭。
緊接着,又有人上書,丞相府有公私帳目不清的嫌疑。其中有兩大項說不清楚。一是他在關中時的軍費,收支缺口相差幾萬金,和南陽世家追討欠款的事相對應,可以認定丞相府在經濟上有違規之處。二是姜維在敦煌、金城任太守時商稅的收入幾乎沒有進帳,而且也沒有用於敦煌的公務,絕大部分都變成了他養私兵的費用。以國家之財,養私人之兵,有謀反之嫌。
很快,又有人上書,當年關羽在襄陽大戰時,丞相曾以關羽性格傲慢,居功自傲,將來幼主難製爲由,勸阻先帝發兵援助,對關羽敗走麥城,丟失荊襄,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劉封、孟達發生矛盾時,丞相勸先帝爲後事考慮,藉機除去劉封。孟達反正時,他故意泄露消息,企圖借司馬懿之手除去孟達。先帝去世,天子即位,丞相故意調廖立爲長水校尉,以激怒廖立,將他貶爲庶民,以排除異已。
然後,一樁樁的罪狀都被羅列出來,其中不乏有牽強附會之事,可是總體上來說,諸葛亮的所作所爲,不僅超出了一個臣子的權限,而且打擊政敵,排除異已的手段過於毒辣,擅權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數日後,天子下詔,追奪丞相諸葛亮的爵位,追回一切榮譽,抄沒家產,家屬沒爲官奴婢。鑑於諸葛亮本人已死,治國多年,也算有功,不再追究其本人責任。
姜維挪用公款,豢養死士,意圖刺殺國家重臣,又擁兵自重,喪師辱國,罪大惡極。夷族。
諸葛均、諸葛誕、諸葛誕、馬忠等人蔘與謀殺晉王魏霸,企圖發動兵變,罪在不赦,均處於極刑,夷族。
尚書令蔣琬、丞相長史張裔與丞相同謀。劉敏、劉鈺親自參加行動,誅。
光祿勳董允、副丞相楊儀、參軍顧譚等人,亦與丞相同謀,但未涉及機密,且舉報有功,貶爲庶人。
……
……
隨着馬謖的到來,一場拖延了大半年的案子就這麼快刀斬亂麻的解決了,丞相府一系被連根拔起。除了因被俘而生死不明的姜維之外,諸葛亮當年信任的那些人一個也沒能逃脫。他們所受的處罰也和受到信任的程度相聯繫,越是受諸葛亮信任。受的處罰越重。一通清洗之後。朝堂上已經沒有再爲諸葛亮說話的人。
當這場風暴還沒有完全過去的時候,馬謖來到了驃騎將軍吳懿的府中。
吳懿皺了皺眉。他知道馬謖就是一隻烏鴉,不會帶來什麼好消息。他突然從成都趕來,當然不是爲天子效力。而是爲魏霸代言。從他毫不留情的清洗丞相府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個人現在什麼都做得出來。
“驃騎將軍有點鄙視我。”馬謖笑道。
吳懿微微一笑:“馬君雷厲風行。大刀闊斧,懿焉敢鄙視馬君。”
“這倒也是。”馬謖當仁不讓,他嘆了一口氣:“我不快一點不行啊。驃騎將軍。機會稍縱即逝,如白駒過隙,我們不抓緊,不僅自家性命富貴難保,恐怕長安又要遭受一場兵災。”
吳懿眉頭一挑:“何以見得?”
“晉王一戰而取洛陽,自然有洛陽城內各自爲政,不能共力的緣故。可是,就算他們想守,就能守得住嗎?晉王不世名將,卻將大軍的指揮權交給了陸遜,這份信任,這份器重,驃騎將軍不覺得眼熱嗎?”
吳懿撫着鬍鬚,沉吟不語。
“天下之大,晉王五分有其四,形勢已經很明朗。驃騎將軍就算想全力一戰,恐怕也無法力挽狂瀾。且不說晉王麾下的十萬雄師,就算司馬懿手中的人馬,也不是你能抵擋的吧?”
吳懿的臉色更加難看。
魏霸攻佔了洛陽,夏侯霸等人投降,現在魏國僅剩下晉陽的司馬懿和河東的王凌。魏霸沒有發動攻擊,他們也沒有表示要投降,好象互相遺忘了對方似的。可是,誰都明白,在魏國已經投降的情況下,司馬懿也好,王凌也罷,除了投降,沒有其他的出路。
不投降,只是因爲不投降更有用。
比如,攻擊關中。
吳懿現在有兩萬多人,可是他真正能控制得住的最多萬人,剩下的人都心思難明。而且,關中以天師道信衆爲主,魏霸滅了魏國,卻保留了一個魏王,就是曾經的魯王曹宇,曹宇的夫人正是天師張魯的女兒,他對天師道的推崇已經表露無遺。在這種情況下,天師道信衆會爲了劉禪和魏霸做對嗎?
“我還聽說,晉王不僅得到了傳國璽,還找到了孝獻皇帝的皇后。”馬謖接着說道:“孝獻皇帝的皇后可姓曹,她再剛烈,爲了曹家的利益,她恐怕也不會那麼堅定了。將軍,你難道要等晉王宣佈長安朝廷不合道統的時候,再行動嗎?”
吳懿倒吸一口冷氣。
魏霸攻取了洛陽,天下五分有其四,卻沒有來長安,爲什麼?他在等,等劉禪主動禪位。如果劉禪不肯禪位,那他也無所謂。他手握傳國璽,可以搬出已經被廢的漢獻帝皇后,直接繼承大漢的道統。到了那一步,長安的朝廷可就什麼也沒有了。
更麻煩的是,如果魏霸要那麼做,他必然要借重現在在洛陽的那些世家的勢力,包括他原有的勢力以及新降的魏國勢力,而長安的這些人將會失去機會,甚至有可能成爲魏霸的敵人。真到了那一步,那些人豈不是把他們這些有資格勸劉禪禪位的人恨死了?如果他依然不肯行動,很快就有人跳出來搶功。
他看着馬謖,慢慢地直起身來,向恭恭敬敬的向馬謖行了一禮:“幼常,還是你見微知著,當機立斷啊。要不然,我可真是做了千古罪人。”
馬謖笑了,還了一禮:“將軍,你當年曾經和晉王殿下並肩作戰,你應該對他最瞭解。我不過是獻醜罷了。”
……
姜維用手擋在額前,擋住刺眼的陽光。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呆了不知多少歲月。突然離開地牢,他覺得外面太亮了,陽光像針一樣,刺得他眼睛發痛,心也痛不可當。
不久前,他被人從昏睡中推醒,然後被推到一個水塘中,責令把自己洗乾淨。口氣之惡劣,讓他恨不得把自己淹死在水塘裡。可是,他還是剋制住了自己的衝動。
只因爲一句話:晉王要見你。
他戰敗不死。忍受了這麼多痛苦的羞辱。就是爲了這一天,他要問魏霸幾句話,然後才能放心的死去,在九泉下追隨丞相的腳步。
鐐銬嘩嘩作響。磨得手腕、腳踝生疼。早已經是血肉模糊。姜維用盡全身力氣。握緊了鐵鏈,卻悲哀的發現自己連鐵鏈都無法擡起來。幾個月的監禁,已經讓他曾經引以爲傲的強壯體魄消失得無影無蹤。
姜維嘆了一口氣。慢慢的向前挪去。
“等等!”一個獄卒喝了一聲,走過來,打開了他的鐐銬,然後不耐煩的喝了一聲:“走吧。”
姜維有些詫異,不過,沉重的鐐銬除去,他覺得渾身輕鬆了許多,不由自主的對獄卒道了一聲謝。然後跟着等候的武卒,大步向城牆上走去。
登上城牆,姜維這才發現他身處長安。這裡是長安的建章宮,矗立在他面前的是諸葛亮在世的時候最喜歡登臨的百尺闌。他不由得愣了一下,想起了那個夜晚。如果不是那個夜晚定計刺殺魏霸,也許他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唉,事已至此,悔亦無益。姜維暗自嘆息,踏上了樓梯。
武卒站在門口,沒有監視他上去的意思。姜維也不在意,扶着樓梯,一步步的走了上去。百尺闌很高,樓梯很多,多得讓人眼暈,多得讓姜維懷疑自己能不能走到頂。當他終於看到魏霸站在欄杆前的時候,他喘息得整個肺要炸了,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扶着柱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喘息聲如同穿過百尺闌的風。
“你看到那些人了嗎?”魏霸沒有回頭,指了指遠處:“那是陛下派來的第三撥使者。”
姜維下意識的沿着魏霸的手臂向前看去。遠處,樹蔭掩映之間,有一隊人馬正在逶迤前行。從這些人的衣着,姜維可以看得出來,這是天子的使者。
天子使者,當然是傳詔。姜維略一思索,就想到了傳什麼詔。
“天子要禪位於我,按照規矩,我讓了三次,這是第三次。”魏霸放下手臂,拍拍欄杆:“所以,我現在還是以晉王的身份和你說話。再過幾個時辰,我就是晉朝的天子了。”
姜維屏住了呼吸,頭皮發麻。
“事情比我想象的要簡單。”魏霸接着說道:“一是天子很爽快,有人上書勸他禪讓,他立刻就應了。我看他那意思,這個天子早就做得無趣,不如早點禪讓了,落得安閒。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其實一點也不奇怪。他雖然一直坐在那個御座上,其實他自己也知道,他其實做不了什麼主,一切都有丞相在做。丞相死了,還有你這樣的人,不自量力的想繼承丞相的權力,讓他繼續做擺設。”
魏霸微微一笑:“他是垂拱而治。可惜,不是自願的,而是被迫的。因爲你們,皇位已經成一個包袱,一個恨不得立刻扔掉的包袱。我相信,他現在禪位是真心的,所以,我要感謝你們。”
姜維的臉變得很白,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二是大臣們很熱情,熱情得讓我都意想不到。長安的,洛陽的,勸進書一封接一封,言辭諂媚得連我都覺得可笑。你知道最早上勸進書的是誰麼?這個老東西,着實夠聰明。一聽說長安有禪讓書到,他立刻就降了,還美名其曰的獻了個祥瑞,說晉陽有黃龍現。嘖嘖,真是虧他想得出來。”
“他這麼湊趣,我也不能不給面子,封侯拜將是少不了的。只不過他一把年紀,沒幾年活頭了,這麼辛苦,還不是爲了他那個瘸腿的兒子。”魏霸瞥了姜維一眼:“你不要自責,其實有你沒你都一樣。”
魏霸又笑了一聲,說不出的譏誚:“你們常說民心。我不知道現在這個狀況,算不算我得了民心。但我知道,你們肯定不像你們以爲的那麼正義。”
魏霸擺了擺手,有武卒拿過一本卷宗來,擺在姜維的面前。
“這是關於刺殺案的卷宗,裡面有你們每個人的罪狀,你可以看看,有哪一條是無中生有的。”魏霸輕聲笑道:“丞相以法治國,這一點我非常贊同,也會堅持下去。倒是他本人沒能善始善終。不僅常有言不由衷之舉。而且最後行刺殺這種下策,實在是大錯特錯。我想,如果不是你姜維,他大概不會出這種昏招。姜維。丞相的生前身後名。都是毀在你手上啊。”
魏霸說着。轉身向樓梯口走去。姜維正想叫住他,魏霸又轉過身,看着姜維。眨了眨眼睛:“有一件事差點忘了告訴你。你本來應該夷族的,可是你母親說,自從第一次北伐,你不肯回家,她就沒你這個兒子了,所以現在不應該株連。我覺得有道理,所以就沒殺她。”
姜維的喉頭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淚水卻泉涌而出。
不知道什麼時候,魏霸已經走了。姜維呆呆的坐在百尺闌上,一動不動。卷宗擺在他的面前,他也沒翻。他自己做過的事他自己清楚,既然魏霸要蒐羅他的罪名,把他釘死在恥辱柱上,那麼就一定會做得天衣無縫。魏霸根本不需要羅織罪名,只要找到那些證據,就可以做得完美無缺。
哪怕魏霸真的無中生有,他也不會糾纏於這點細節。敗了便是敗了,罪大罪小,又有什麼區別。
他在意的是魏霸那幾句話。
天子早就覺得無趣了。因爲你們,皇位已經成了一個包袱。
丞相的生前身後名,都毀在你的手上。
你的母親說,她早就沒有你這個兒子了。
姜維心痛如鉸,所有的防護,都被這幾句話擊得粉碎,戳得體無完膚。
入夜,當隆重的禪位大典在長安城修緝一新的未央宮舉行時,姜維整整衣冠,向西方拜了三拜,抱着那捲厚厚的卷宗,飛身躍下了百尺闌。
“呯”的一聲巨響,是他留給這世界的最後一聲嘆息。
與長安相隔萬餘里,大宛以西尚有千餘里的一個帳篷中。橋月滿身是汗,奄奄一息,神情卻有些亢奮。她看着懷中臉上猶有血污,正在放聲大哭的孩子,露出疲憊的笑容。一個羌婦走了進來,看看橋月,笑道:“夫人,是個很壯實的小子,聽這哭聲,就知道將來是個大英雄。”
“我不要他做英雄,只想他平平安安的過一生。”
羌婦沉默了片刻,笑道:“給他娶個名字吧。”
橋月想了想:“就叫姜夔吧,將軍說過,夔一足,有了他,姜家不算絕後,我也算有了個念想。”
門外,一個健壯的羌人握着彎刀,警惕的注意着周圍的一切。
……
蜀漢建興十六年,後主劉禪禪位於晉王魏霸。十月庚午,魏霸登基,改元,是爲晉泰平元年。
辛未,大封羣臣。
陸遜爲上將軍,江陵侯,食邑五千戶。
向朗爲太傅,宜城侯,食邑三千戶。
廖立、馬謖爲正副丞相,都鄉侯,食邑三千戶。
潘濬爲御史大夫,鄉侯,食邑兩千五百戶。
關興爲驃騎將軍,解侯,食邑三千戶。
夏侯玄左車騎將軍,譙侯。吳懿爲右車騎將軍,陳留侯。食邑各三千戶。
孟達爲衛將軍,槐裡侯,食邑兩千戶。
鄧艾、靳東流、夏侯霸、司馬懿爲四鎮大將軍,都鄉侯,食邑千戶至兩千戶不等。
周胤、向寵、張威、王凌等十二人爲十二衛大將軍,鄉侯,食邑五百戶至千戶不等。
馮進、傅興、諸葛直三人分別爲禁軍、南海、東海水師提督,都鄉侯,食邑千戶至兩千戶不等。
習忠爲太常,張溫爲大司農,趙廣爲光祿勳,陳到爲衛尉,費禕爲大鴻臚,麋威爲少府,法邈爲太僕,鍾毓爲廷尉,陳祇爲將作大匠。
虞祀爲尚書令。
……
甲戌,晉帝祭宗廟。追封其父魏延爲高皇帝,以主母張氏爲永樂太后,生母鄧氏爲永安太后。
乙亥,策封關鳳爲皇后,夏侯徽、彭小玉、羊徽瑜三人爲貴人,餘無所採。
丙子,封魏風爲楚王,都臨烝。魏武爲代王,都代,掌兵。妹魏英蘭爲廣陵公主。其餘兄弟十數人爲王侯。皆不掌兵。
……
秋。陽平山。
安平侯夫人馬文姍站在山巒上,看着眼前似曾相識的景色,忽然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馬承不解的問道。他們兄妹倆剛剛祭奠完父親馬超,一路隨意走來。不知道怎麼的就走到了這裡。有山有水。景色優美。原本心情都不錯,不知道馬文姍嘆氣所爲何來。
“我第一次見到陛下,就是在這裡。”馬文姍指着山坡:“那時候。他正和代王談論關侯、張侯。”
馬承看了一眼馬文姍所指的山坡,不由得默然。他知道魏霸曾經很喜歡馬文姍,一度有意無意的往她身邊粘乎,後來卻陰差陽錯的沒有任何結果。馬文姍在丞相諸葛亮的安排下嫁給了劉理,而魏霸則在丞相的打壓下艱難求生,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可是誰曾想,十年以後,而立之年的魏霸問鼎天下,而馬家卻因爲是丞相一系受到了冷落,只保留了一個名譽上的亭侯。
如果當初馬文姍嫁給魏霸,以馬家的實力,就算現在不能和關鳳相比,至少也不會比夏侯徽差吧。
可惜,一切都不能假設。
馬承莫名的有些遺憾。他看向遠處定軍山方向,不由得有些奇怪:“那麼多人,莫非是有人來祭奠丞相?”
“誰敢如此張揚的來祭奠丞相?”馬文姍也注意到了。隨行人馬這麼多,顯然沒有打算遮人耳目。可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大張旗鼓的來拜祭丞相諸葛亮呢。諸葛亮雖說最後沒有被從棺材裡拖出來梟首示衆,可是他的罪狀卻是一條條的很明白的。只是最後天子認爲他功過相抵,從輕發落,纔沒有讓他遭受恥辱。
“我們去看看。”
“還是別看了吧。”馬承擔心的說道:“不要惹火燒身。”
馬文姍嗤的笑了一聲,飛身上馬,帶着十幾個隨從向遠處奔了過去。馬承搖了搖頭,苦笑道:“快三十的人了,還跟孩子一樣任性,真是沒辦法。”
他叫過隨從,收拾好東西,也跟了過去。
……
諸葛亮的墓前,魏霸一身常服,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又獻上祭品,然後端起酒杯,敬天,敬地,最後一杯酒灑在墓前。
黃月英靜靜的站在一旁,已經十二歲的諸葛瞻一本正經的還禮。
禮畢,魏霸向黃月英欠身施禮:“夫人節哀!”
黃月英還禮道:“多謝陛下,先夫葬於此數月,除了一些百姓,有身份的貴人,陛下是第一個。”
魏霸眉頭一挑,欲言又止,最後說道:“夫人也不要放在心上。我雖然沒有機會列先生門牆,可是我讀過他寫的書,也承蒙他的教誨,心裡一直把他當老師看的。”他頓了頓,自嘲的笑道:“只是他一直沒有把我當門生看罷了。”
黃月英搖搖頭:“先夫的心思,我最清楚。他雖然沒有把陛下當成門生,卻一直認爲陛下是對他的學問理解得最精深的人。很多地方,陛下已經青出於藍勝於藍了。”她將諸葛瞻拉到身邊,撫摸着諸葛瞻的頭:“陛下能顧念舊情,給他留一點血脈,我們夫妻非常感激。仁者天助,陛下宅心仁厚,將來一定會有福報的。”
魏霸笑了起來。他看看諸葛瞻,又道:“我從來不指望什麼福報,也不怕什麼惡報。因爲我知道,天下事,並不是種瓜就一定能得瓜,種豆就一定能得豆。我能做的,只是讓自己變強,變得比任何一個敵人更強。只有如此,主動權才能掌握在我的手上。”
他笑笑,鄭重的對諸葛瞻說道:“思遠,這是你父親教給我的,我今天也教給你。我當初對諸葛攀說過,如果你們想報仇,我等着你們。今天,我依然這麼說,你如果想報仇,我隨時恭候。你父親走了,我很寂寞。如果等到那一天,我已經老了,也沒關係,我的兒子會接受你的挑戰。”
諸葛瞻有些緊張,不知道怎麼回答魏霸。魏霸卻不有再解釋,他向黃月英施了一禮,轉身離開。
下了山,他正準備上馬,忽然停住了,舉目看向遠處。
遠處,一個窈窕矯健的身影縱馬飛奔而來。
魏霸一擡手,攔住了正準備下令派人攔截的唐千羽,眯起了眼睛,看向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
恍惚間,他似乎回到了十一年前,那個露水沾溼青草的清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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