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樓出現在攝影樓,其實是心血來潮。對於自己跟謝清歡的緋聞,他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是簡歌這個人面冷悶騷,能讓他有興致多嘴提兩句的人,至今不多,一隻手就可以數過來。
更遑論,簡歌一邊在他耳邊叨叨,一邊還用一種十分莫測的表情看他。饒是段明樓皮糙肉厚,也有點招架不住,心裡邊對謝清歡多了一絲好奇。
謝清歡的視線堪堪一拐,段明樓心中便輕輕一縮。
也不知是因爲裝扮還是其他原因,段明樓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身上產生了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巨大變化——雖說人靠衣裝,但一個人的氣度風華絕不是僅靠衣裝就能撐起來的。
那一晚的她,是虛弱而絕望的,極致的痛苦將她湮沒。而現在,她面容清淡如昔,目光卻沉靜如淵,半垂的眼斂着孤傲自信以及……悲憫。
段明樓準確地捕捉到她眼中隱藏的信息,眉峰輕輕一動: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如今這世道,多的是自信自負的人。但,那個憐憫是咋回事兒?
段明樓就納悶兒了:老子有型有款,家財萬貫事業有成,是做了什麼讓人擺出這麼一副‘你真可憐’的嘴臉?
事實上,段明樓還真誤會謝清歡了。有大智慧的人,常有大慈悲。謝清歡在輔佐少帝后期,這慈悲就變本加厲往‘神愛世人’的款兒上奔了。少帝看在眼裡,見天的擔憂自家帝師哪天就大徹大悟遁入空門皈依了我佛。
但謝清歡的慈悲是分人的,只針對善良百姓,對於目無法紀的人,能代替佛祖超度的絕不手軟。
而段太子因爲那一晚的所作所爲,給謝清歡留下了極爲深刻的不良印象,甚至超過了任三少。所以,段太子在他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被無情地排斥在神愛‘世人’的範疇之外了。
謝清歡的目光落在段明樓臉上只一瞬,就不動聲色地挪開了——此人狂狷,道理講不通,沒法普度。動手的話,如今功夫不行,打不過,沒法超度。
真是——讓人憋氣啊。
謝清歡一手還託着做公主裝扮端着太后範兒的蕭朗月,轉開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她心心念唸的偶像謝影帝身上。
謝言墨出身演藝世家,其祖父被譽爲是華國電影之父,父母皆是知名藝術家。他本人也不過二十七八,已經是雙料影帝,還得過一個風尚大獎,這幾年一直在好萊塢發展。
謝言墨的長相帶着十分明顯的東方韻致,面容精緻絕倫,舉止儒雅從容。他此時身着策師滎陽的白色儒裝,寬袍綸巾,眉間一點硃砂,霎時懾人。
他順着謝清歡的目光看過來,眼中清光略略一動,笑着頷首致意。
“啊,歡歡!”蕭朗月的小心肝頓時一顫,手指甲颳得更厲害,“你看見了嗎?偶像對我笑了!嚶嚶嚶,我好幸福。”
謝清歡看着蕭朗月滿眼紅心蕩漾,一副沒出息的腦殘粉兒的樣,暗暗搖頭:“咱們過去打個招呼吧,順便抱個大腿。”
“好呀好呀。”蕭朗月眼睛一亮,端莊地表示同意。但謝清歡知道,若不是礙着頭冠實在是太重,她定要把腦袋點下來。
謝清歡早慧聰穎,又信奉學無前後,達者爲師,短暫的一聲敬重過許多人,卻始終是保持君子之交。像這樣狂熱地喜歡偶像甚於自己的行爲,她並不十分理解。
但她還是歇着蕭朗月慢慢走過去。
看着兩人慢慢走近,陸臨的目光有點兒複雜——這次她們身周的氣息十分寧和,給人一種好友把臂同遊的輕鬆感,而不是像上次那樣劍拔弩張,讓人不得不緊張不得不不防備。
謝清寧,哦不,現在叫謝清歡了,景燁這些年壓着她韜光養晦,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如今鳳凰浴火重生,憑景燁那手控棋的能力,自此後娛樂圈的格局恐怕要有變動。
謝清歡與蕭朗月走到謝言墨跟陸臨跟前三步遠的地方。謝清歡放下手,飛快地在蕭朗月腰間戳了一下。
蕭朗月張了張嘴。
——沒有聲音。
謝言墨看着她們,眉毛微微一動,眼中隱約有些笑意。
怎麼回事兒?謝清歡眨巴着眼睛轉頭,疑惑地看向蕭朗月。
蕭朗月臉色微微發紅,紅脣輕啓,就是沒聲音。
謝清歡沒辦法,拿胳膊肘拐了拐她。
蕭朗月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突然發不出聲音了,她伸出兩隻手指,旁若無人地擰了謝清歡一把,見她滿眼不解,擡起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善了個哉的……謝清歡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先前這姑娘美麗潑辣的形象到底是怎麼樹立的,如今不就是見了個平頭正臉的男人嗎?至於緊張得說不出話嗎?
好吧,近鄉情怯這道理我也懂。謝清歡暗暗嘆了口氣,淡淡一笑:“謝先生,陸先生,久仰了。接下來大家要在一起拍戲,我們年輕不懂事,還請兩位多多指教。”
蕭朗月鼻尖沁出一點點汗珠,也笑了一下,終於說出話來:“久仰久仰,請多多指教。”
“蕭朗月嗎?”謝言墨眼中的笑意又深了些,“在你這個年歲的女演員裡邊,你的演技算是不錯的了。繼續加油。”
謝言墨年紀雖然不大,但是因爲出身演藝世家,自身又刻苦,因此演技十分靠譜。再加上面冷心熱,對後輩多有提攜,因此圈子裡的一些小年輕,對他甚是敬仰。
蕭朗月作爲一個骨灰級的粉絲兒,乍然聽到偶像誇了這麼一句,立馬找不着北了,要不是謝清歡站在邊兒給她撐着,估摸着她都想往地上躺了。
謝清歡一邊兒攙着這個沒出息的,一邊兒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改,就好像影帝哥誇的是她一樣。
陸臨看她一眼,笑道:“指教說不上,互相關照吧。”
謝清歡正在猶豫是接着寒暄,還是招呼着先拍照,謝言墨的助理就走上來,輕笑道:“幾位,謝哥晚一點還個通告。咱們不如先拍照?”
幾個人裡面,數謝言墨年歲最長,地位最高,聽到他的助理這麼說,自然順坡下驢:“謝哥先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