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自以爲是的蠢貨。容寧心中冷冷一曬,只當沒有看到白澤脣邊的諷笑,神色不動,淡淡道:“上車嗎?”
白澤挑了挑眉,倒是有點看不懂容寧了。容家跟路家之間的形勢越來越緊張了,容家想要借聯姻打入T市,破壞表面的平衡,所以選擇一向不怎麼親近路家的白家。
這想法當然不錯。路家這幾十年來牢牢掌控着T市,表面的臣服,暫時的安分守己,不代表着有了底子的豪族會一直聽話。老爺子年紀越大,骨子裡的跋扈反而越盛,在死亡到來之前,定要將壓在頭頂的路家掀開。
但豐滿的理想襯着骨感的現實,就有些可笑了。老爺子雄心壯志是一回事,被所謂的壯心不已衝昏頭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慶幸的是,他還沒有完全老糊塗,知道避開白滇這個繼承人而選擇了讓他去跟容家小姐聯姻。
白澤不喜歡容寧,這個女人身上帶着軍政大族特有的睥睨。她看他的時候,目光中帶着審視,似乎在細細評估價值。
在白家,他們這一輩裡邊只有身爲繼承人的白滇是擁有完全婚姻自主權利的,因爲他夠強,也因爲他足夠無情。從白滇往下,包括前不久認祖歸宗的野種白九,都是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
白澤看得出來,容寧也並不喜歡他,她看向他的目光中沒有絲毫情意,卻隱然透着幾分掌控欲。白澤長到這個年歲,頗練出幾分眼色,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能力,是無法違抗老爺子的,但世族聯姻,向來是逢場作戲,似容寧這樣,往後的日子更難和睦。
自從他跟嫩模5P爆出之後,他就被拘留調查了。在這段時間,白家除了向來跟他走得近的白泯帶着律師來看過他,其他的人都沒有露面,想來好面子的老爺子覺得丟盡顏面了吧?
很多人以爲無期是絕望難熬,卻不知道拘留所纔是真正黑暗的地方。一來,這裡跟牢裡系統的管理是沒得比的,人員來來去去的,也沒有十分規律的管理,魚蛇混雜的危險度反而更高,二來,吃住也僅僅是滿足需要,完全談不上享受。
白澤在這段時間充分體會了什麼叫人間疾苦。
每年的這個時候白泯都會在山上住幾天給他早逝的母親守墓,所以白澤也沒指望白家會有別的人來接他,卻也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容寧。
無事獻殷勤。白澤意味不明地一笑,容寧打開車門讓他上車:“回白家還是?”
白澤隨口報了個地址,是他生日的時候白泯送的,一個不大的別墅,內中一應佈置完全是照着他的喜好來。他平日不在白家的時候就住在這裡。
容寧隨意點點頭,調好導航,發動了車子。
白澤坐在車裡,緊繃的神經仍然沒有放鬆。車裡若有若無的浮幽香氣,越發襯得他身上氣息難聞。過年的時候白泯去看他,帶了剃鬚刀給他修過面,其後就一直任鬍鬚瘋長,搭着有些暗淡的臉色,瞧着很有些落拓。
容寧將他送到地方,看着白澤解開安全帶,毫不在意他一臉冷淡絲毫沒有想要請自己去坐坐的表情,淡淡道:“有人讓我提醒你,好好休息,別想太多,小心暗算。”
白澤已經垮了一隻腳出去,聞言霍然轉身,目光如刀刺在容寧臉上。
容寧輕輕一笑,帶着玩味:“說起來,白泯倒是個不錯的男人。”
白澤冷冷一曬:“離他遠點兒。”
容寧淡淡道:“我父親對你不滿意,倒是很瞧得上白泯。而白老爺子似乎也不願意放棄跟容家的聯姻,只要容家選中的不是白滇,無論是你,還是白泯,亦或是白九,不過是我父親的一句話罷了。”
白澤眯起眼睛:“白泯不會跟不喜歡的人結婚。”
“是,白泯不喜歡我。”容寧微微一笑,臉上又露出那種白澤最爲厭惡的審視表情,她頓了頓,才輕輕開口,“所以,白老爺子知道他喜歡的人,其實是——”
白澤目中殺氣一閃:“閉嘴!”
容寧沒有往下說,只是脣邊勾着一道淺弧,憐憫而嘲諷:“白澤,你是個自私的膽小鬼。”
白澤冷哼一聲,利落地下了車狠狠地甩上了車門。
“希望下次再見,你能稍微長進些。”容寧擡手,在眉尾上輕輕一點,仿若致禮,輕飄飄吐出兩個字,“少年。”
白澤對着疾馳而去的車屁股狠狠踹出一腳,理所當然地踢在了空氣裡,擡手狠狠抹了一把臉,這才帶着一臉兇狠的表情走近了別墅。
到了自己的地盤上,立刻覺得身上各種不對勁,直接去了浴室,不意外的發現了裝好的袖子水,另附白泯筆跡一張——去黴運靈水。
白澤將袖子水倒在浴缸中,舒舒服服地躺了進去,白泯這人從小就婆媽,還靈水,人要倒黴的時候,喝水都能嗆死。
只是,他回想剛剛容寧的話,小心暗算?白澤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德行,在外頭玩得有多瘋,夜路走多了,難免撞鬼,所以這次的事他真沒想多。
難道這是個局?自己又不是白家的繼承人,白滇那人向來謹慎,人又無情,不會授人以柄,只要不是他出事,白家這種底子有幾個敗家子又有什麼打緊?
還是說,這事並不是衝着他的,但在他的身上下手,針對的是——容白兩家的聯姻?
白澤慵懶地躺在浴缸中,在蒸騰的霧氣中略微眯起眼睛。如今最不願看到容白兩家聯姻的是誰呢?話是容寧代傳的,還是等白泯回來問問他吧。
此時,獨自在山上爲母親守墓的白泯卻迎來了一個客人。
容威下了班,並沒有立刻回公寓,而是去了裴傲的獵豹車場,正好看到彭護拿着水槍在洗車。容威頓住腳,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深藏在記憶中的某些東西不可抑制地竄上來。
彭護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只是薄脣無意識的抿起。
有些情意,即便人生軌跡已經相背離,再不相干,也不能輕易忘記。
容威的配車停在較遠的地方,他是特意走過來的,彭護偷偷斜眼看他,卻惆悵着找不着一個搭訕的藉口。
“喲~”一人懶懶地從一輛車後面走出來,看着容威揮了揮手,粗獷的臉上浮出毫無芥蒂的笑意,“就等你了。”
“馬奔?”果然是到齊了。容威苦笑了一下,穩了穩神,不緊不慢地走過去,肩膀上立刻捱了不輕不重地一拳,聽馬奔笑道:“瞧這小西裝筆挺的,出息了啊。”
容威一點兒都不想要這出息,辦公室中無止歇的明爭暗鬥,派系壁壘,看不見的硝煙讓他心生疲憊。午夜夢迴,彷彿仍在血與火之中,永不能斷絕的執念。
如今故友重見,心中複雜難言。馬奔衝他擠擠眼:“今晚三缺一,你來不來?”
車洗得差不多了,彭護關掉水槍,目光炯炯地盯着容威。
容威笑:“來!怎麼不來?”
彭護臉上浮出一抹淺淡的笑意,擡手一指剛剛洗好的車:“雷老闆的車。”
“雷?”容威臉色微微一變,“是雷老大?”
“怎麼可能?他現在位置太緊要,輕易不能動彈。”彭護輕輕搖頭,朝車場內擡了擡下巴,“商人重利,偏又小氣,正在裡面跟老大討價還價呢。”
容威心中震盪,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八年了,他們終於等到了些微的希望。
馬奔看着他,也很是感慨。容威是個天生的軍人,保家衛國是他唯一的信仰。當年的事,讓他們心中都吊着一股氣,不死不息,而對容威來說,更是一種沉重的打擊吧。
“進來坐吧,你往那兒一站,有點兒鬼胎都該繞道了。老大這幾年口才更加犀利了,估計這討價還價還得一會兒。”馬奔說了一句,轉身走了進去。
容威絲毫不懷疑在任何口才之爭上,裴傲都不會輸給別人,便跟着馬奔去了辦公室旁邊的休息室。平日以修車當掩護的男人,自然喝不下精細的茶,從冰箱裡拿了一罐啤酒扔過去。
容威拉開,咕咚咕咚灌了幾口。
馬奔上身穿着背心,曬成古銅色的肌膚,有着健壯肌肉的手臂。容威看着,輕輕挑了挑眉。
“我說隊草,”馬奔突然靠了過去,上上下下將他看了一遍,“幾年沒見了,你天天坐辦公室,身手還拿得出手嗎?”
容威看着他,忽而一笑,原本嚴肅地有些刻板的面容瞬間生動起來,眉眼間飛揚着沉寂多年的豪情,他擡手拍了拍湊到跟前的大臉:“揍你,還是輕而易舉。”
馬奔退開兩步,有些遺憾地看着他一身的西裝革履,大笑道:“約個時間,練練?”
容威剛剛調任T市不久,各種瑣碎的事不少,時間也排得很緊,他想了一下最近的工作計劃,淡淡道:“後天。地點你定。”
“還定什麼啊,就在這裡唄。”馬奔笑道,轉向一邊的彭護,“彭彭,要不要賭誰贏誰輸?”
彭護還沒有開口,就聽一人道:“我押一百塊,賭容威勝。”
“老大,你真狡猾。”彭護頭也不回道,瞥一眼馬奔,“我押二百塊,賭隊草勝。”
“老大。”容威也站起身,目光在裴傲臉上定了一瞬,隨即挪到他身邊那人臉上。
那人也正看他,溫和地笑道:“容市長,你好。我是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