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番外(10):展舒番外

展舒無比震驚地仰頭望着那人,從淡漠如水的雙目到堅挺的鼻樑,再到線條銳利的下顎,她愣了一下,忽然放聲大哭,撲上去,狠狠一把抱住了他。

“蔣越城……我好怕……你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求你了,別丟下我……”

她就如同一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而他就是她的保護傘,只看一眼,就讓她卸下了所有防備,弱得不堪一擊,只拼命地要往他的羽翼下躲。

展舒的腦子裡一片空白,除了恐懼,就只剩下了無盡的委屈,死死地抱住他,哭得泣不成聲。

蔣越城保持着姿勢沒動,低頭看了看她,忽然緩緩閉上了眼睛,臉上流露出一片戚然,他不動聲色地站着,一言不發地站着,又形單影隻、煢煢孑立地站着。

他在無比的糾結中悲哀地發現,他管不住自己的心,每每都是如此。

他越是對她狠,最後就越心痛,好像他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在傷害他自己罷了!

蔣越城蜷了蜷手指,手掌擡了兩次,最終卻硬生生攥成了拳頭,頓在半空,沒有覆上她的背。

月光清冷,樹影婆娑,黑暗中他始終一動未動。

展舒緊緊擁着他,手指將他的衣服越攥越緊,哭聲漸低。

“蔣越城,這到底是爲什麼啊?以前不是這樣的,不是的!我們曾經……”

“我們沒有曾經。”他的聲音仍舊淡漠如水,含着冰碴,簌簌地落了她滿滿一顆心。

展舒使勁兒地搖頭,“不……不!我們有的!你親口答應過我……”

“我沒有。”他不耐煩了,眉頭皺了又展,展了又皺,讓人琢磨不透,“曾經的蔣越城,已經死了。”

她怔了怔,目光被一寸一寸蔓延的回憶浸得迷離起來,彷彿那種美好與無憂,都發生在上輩子,遙不可及,似是一條條冰冷的鐵鏈栓住她的雙腳,任憑如何奮力地跳躍,都不能從這敲骨吸髓的泥潭中自拔。

她聽着他心口一下下鏗鏘有力的心跳聲,跟着這節奏數着,聞到從他身上飄來的淡淡薄荷香,那麼熟悉,叫她剛剛止住的哭聲再次冒了出來。

她有多久沒能這麼抱着他了?

直到現在,她才忽然間發現,蔣越城真的變了好多。他的腰際更精瘦了,身上的氣質也變成了一個即將而立之年男人獨有的沉穩,不浮不躁,與自己完全不同了。

似乎只一眨眼間,她與他就迅速被命運長河相隔兩岸,遠得不是同一個世界一般。

“蔣越城,我們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他聽到這句話,終於睜開了眼睛,隻字不答。

回不去了?

他心裡苦笑。

從當時他看到她跑出機場安檢的那一刻,他就沒打算再回去。

逼死至親的仇恨,這輩子都妄想叫他釋懷!

“展小姐,這……”

蔣越城抱着她剛一進門,劉媽就匆匆跑了過來,看到展舒狼狽不堪的模樣,驚得連忙上去搭手幫忙。

“去拿鑷子和酒精來,還有紗布。”

蔣越城沒讓劉媽碰她,自己抱着她徑直朝二樓走去。

推門進了主臥,他將展舒放上了牀,轉身的剎那,忽然感到手腕一涼。

“你要去哪兒……”

展舒的聲音沙啞極了,緊緊抓着他,眼睛帶着祈求望向他,好像生怕他忽然不見似的。

蔣越城蹙了下眉,不動聲色地將她的手推了下去,“叫醫生來爲你處理傷口。”

“那你能陪着我嗎?一會兒,就一會兒好不好?”

她怕疼。

“公司有文件要看,今晚你就睡主臥,我在書房通宵。”

他沒有再與她對視,說完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展舒緊緊抿着雙脣,本來已經被風吹乾了的眼角,此時又溼了。

也不知是誰答應過的,她疼,他就要跟着一起疼。

她咬了咬下脣,忽然拽過牀頭的一個靠枕,照着被他合上的房門就砸了過去。

騙子。

騙子!

蔣越城隨手甩上了書房的門,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不知在想什麼,目光平平地注視着遠處黑色的海,伸手從最下方的抽屜裡取了盒煙出來,點着一根夾在兩指間,一口接一口地抽。

不多會兒,房間內就煙霧繚繞。

在墓地,他怎麼就會忍不住又回去接她?那本來就是她該做的,爲什麼要心軟?他就是太容易被那些可笑的過往絆住腳,纔會這麼瞻前顧後。

他還需要顧及什麼?父親的墓碑就在那裡,千言萬語,也抵不過一個恨字。

隨手將煙掐滅,轉身下樓。

“蔣先生。”劉媽正在廚房爲展舒泡牛奶,見他進來,趕忙鞠了一躬。

“展舒的牛奶?”

“是,我這就送上去……”

“等一下。”蔣越城盯着那個杯子,忽然想起了前段時間晚上,展舒半夜溜進書房企圖找到她的護照,眼神就冷了冷,“從今天開始,每晚的牛奶裡都放幾片安眠藥,聽到了嗎?”

劉媽一愣。

安眠藥不是什麼好東西,她雖然知道蔣越城不喜歡展舒,但在牛奶裡下藥給她,還是頭一次。

“蔣先生,安眠藥是不是太……”

“照我說的做。”

他的語氣很涼,堅定極了,直接調頭就上了二樓。

劉媽權衡再三,還是沒有照做。展舒對她來說,就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這麼些年過去,她是真的心疼。

蔣越城一直在書房待到夜裡十二點多,什麼都沒做,只是不停地抽菸,抽完了整整兩盒。

他不知道自己着了什麼魔,等到回過神來時,就已經站在了主臥門口。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去,裡面沒拉窗簾,月光從落地窗照進來,一直綿延着落在展舒蓋着的被子上,一片靜謐。

她緊闔雙眼,似乎睡得正熟。

蔣越城貼着牀邊緩緩蹲了下去,想到她已經吃了安眠藥,不容易醒,便伸手撩開了被子一角,將她塗了藥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捧了起來。

她的胳膊上,一道道細小的傷口密密地交織在一起,光是看一眼,都覺得疼。

他的眉頭一緊,下意識就鬆了手。

他從來沒見過她傷成這樣。這麼多傷口,她當時居然沒有嬌氣地喊一下疼?還有腫了的腳腕,他是回來後才發現,原來她的腳不知什麼時候崴到了,青紫青紫的,看着駭人。

不動聲色地勾了下嘴角,心裡冷笑。

逞什麼強?她是什麼樣子,自己還能不清楚?

以前隨便蹭破了點兒皮,就大驚小怪地喊疼,現在倒挺會忍的。

蔣越城望着她傷痕累累的手臂出神,那些傷口在不知不覺間爬進了他眼底,掉在了他心上,莫名有些發疼。

他只凝望看了片刻,正欲起身時,忽然袖口一緊。

“疼……”

低頭一看,她的手指勾住了他的睡衣,攥住了一小片,似乎很用力。展舒眉頭緊蹙,看樣子睡得很不安穩,翻了個身,頭便從枕頭上滑了下來。

他想了想,覺得這姿勢看着太難受,便伸手去扶她的頭,手指不經意從枕頭下掃過,指尖一刺,碰到了什麼東西。

愣了一下,伸手摸了出來。

藉着泛冷的月光,他看清了照片裡的人,正是他自己。微微頷首,單手撐着下巴,正在書桌前翻看文件,專心致志。

他微微蹙眉,記起這張照片是很早以前拍的,可它明明是放在書房的抽屜裡,怎麼會……

腦中一個激靈,忽然想到了那天,展舒半夜被自己在書房裡逮到,那時她似乎正慌張地往背後藏什麼,但他卻被地上的護照吸引住視線,也就沒管,將她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頓,拉扯中還把她推倒在地,摔得特別狠。

這張照片……難道說,她當時不是去偷護照,而是這個?

看着看着,男人覺得眼前有些不舒服,眨了眨,再眨了眨,這才發現是起了一層朦朧的霧,眼角有些發澀。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深吸一口氣,胸口忽然間刺疼刺疼的,緊接着,那久久壓制的痛楚就那麼唐突地翻涌上來,只一瞬,差點兒就讓他站不穩腳跟,沖垮他的防線。

將照片又放回原處,恍惚中,蔣越城似乎想起了這些年如火如荼的愛,令人窒息的愛,忘乎所以的愛,女孩兒如花的笑靨,海風中蜻蜓點水的一吻。

剎那間,周圍的一切彷彿都變成了慢動作。他的雙膝一寸一寸彎下,最終直直落地,冰冷的地磚寒入雙腿。

他小心翼翼地垂首,將溫熱的雙脣貼在了她冰涼的手指上,緩緩閉上眼睛,就那麼不顧一切放縱地一直吻一直吻。

一直吻。

吻到彷彿時間剎那定格,一切浮散,風吹沙化,畫面美到令他心碎,只希望就這麼永遠停留,任憑風乾。他的眼角愈發酸澀,失神中將額頭沉沉抵上她的手背,久久不動作。

他就保持着這樣落寞至極的姿勢,直到雙腿麻得都站不起來,渾身的血液都彷彿凝固時,才終於放開了她。

主臥的門輕輕地合上,最後深深看了一眼,見她仍舊在熟睡,便不動聲色地走了。

良久,牀上的人忽然緩緩張開了眼睛。

展舒的指尖控制不住地發抖,似乎不敢相信剛纔發生了什麼。

她僵硬地擡起了那隻被他吻過的手,喉間狠狠哽咽了一下,將手指的那處小心翼翼地貼在了自己的脣上,那裡還有他留下的溫度,以及淡淡的薄荷香。

她睜着一雙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一直保持着親吻自己手指的動作。

吻着。再吻着。

眼圈紅了一遍又一遍,終於忍不住,嗚咽出聲。

她拼命堵住自己的嘴不讓哭聲傳出去,一下下,壓抑的抽噎叫她不自覺地蜷縮成小小一團,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臉深深埋進了被子裡,矇頭大哭。

“蔣越城……蔣越城……我愛你啊!我不想再過這種生活了……太難受了……我們回去好不好?我們回去……”

第二天中午,劉媽來叫第三次門的時候,展舒才悶着嗓子應了一聲。

她挪進浴室,照鏡子的時候被嚇了一跳,發現自己的兩隻眼睛腫成了桃子,紅的嚇人。她草草洗了把臉,頭髮就那麼亂糟糟地走了出去。

“劉媽,能把飯送進我房間嗎?”

劉媽被她的樣子嚇住了,“展小姐,你……”

“我不舒服,想在臥室裡吃……”

“怎麼不舒服了?”蔣越城從隔壁書房走了出來,穿着寬鬆的長睡袍,腰帶鬆鬆垮垮地系在一旁,右手的食指與中指間夾着一支正在燃的香菸,眸子眯了眯,臉上呈現出疲倦的神色,“眼睛怎麼了?”

展舒慌了一下,支支吾吾地低下了頭,“不知道。起來就成這樣了。”

蔣越城冷哼,顯然不相信這種蹩腳的理由,將她一把扯了過去,隨即轉頭對劉媽說:“把飯送到書房來。”

劉媽點點頭,飛快跑了下去。

展舒被他拎着放坐到了書桌上,他隨手掃落了桌面上堆着的一大摞文件,邊吸菸邊打量她,臉色不是很好。

“至於嗎?不就是給胳膊上藥而已,哭成這樣?那天在牀上,也沒見你哭得這麼厲害。”

展舒心口微酸,一下將他推開了。

“你別管我,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沒資格管。”

蔣越城又逼了上去,淺淺眯着俊眸,側了側視線,語氣平平的,“沒我的允許,哭什麼?是不是像你這種年紀的女孩兒,都幼稚得可怕?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

展舒聽着他略帶挖苦的話,嘴角勾出一抹苦澀的弧度,擡頭就說。

“蔣越城,是不是像你這種年紀的男人,都陰晴不定得可怕?動不動就喜歡折磨別人?以此爲樂?”

蔣越城目光一頓,許是沒想到她還會反脣相譏,怒極反笑,眉宇間沉得發緊。

“看來是昨晚的事沒能讓你長記性。”

說着,他忽然將兩隻手“砰”的一下拍在她身體兩側,猛地傾身壓下來,將她實實在在地圈住,眯着眼睛盯着她。

“展舒,你在我這裡待了少說也有五六年,可我發現,除了你這張臉一天一個樣地變漂亮外,腦子卻從來不長。誰借你的膽子讓你這麼說話的,嗯?”

“送我出國吧?”

展舒仰着倦意濃濃的小臉,目光與他相接,淡得幾乎沒有任何一絲波瀾,彷彿已經到了精疲力竭的盡頭,耗光了渾身的力氣。

她看着他澄澈的眸子裡,自己狼狽不堪,心裡很堵,此刻只想永遠逃離,“蔣越城,送我出國吧?昨晚我仔細想過了,只要我們待在一起一天,就會彼此傷害一天,人生還那麼漫長,不至於要這樣痛苦一輩子。我會在國外好好替我媽向你們蔣家贖罪,要打要罰,你完全可以讓別人代勞,只是,我們真的不要再見面了好嗎?我……”

“蔣先生,飯菜要放哪兒?”

劉媽忽然敲了敲門,看到裡面曖昧的場景以及周圍低壓壓的氣氛,不敢進來了。

“拿走。”蔣越城頭也沒回,陰惻惻的語氣發出來,直接讓四周的氣溫驟然間降到了冰點,一雙深邃狠戾的眸瞳定定地從展舒的眼底看到她心底,恨不能將視線化作一把利刃,給她一刀,“今天展舒不吃飯,也不喝水。”

劉媽愣了愣,看了眼瘦成一把骨頭的女孩兒,暗自嘆了口氣,轉身合上了門。

展舒的指尖微微發顫,一頭凌亂的墨發襯得她滄桑許多,蔣越城沒再給她開口說話的機會,忽然一低頭,一口咬上了她的脣角,狠狠用力,直接咬破!

“嘶--”

她倒抽一口涼氣,緊接着就被他猛地摁躺在了書桌上,發出一聲巨響,他高大的身形死死壓下來,叫她動彈不得。

“我的話你都當作耳旁風了是不是?”他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臉頰,左右掰了下,眯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我有沒有說過,要困你展舒一輩子?”

她艱難地點了點頭,氣若游絲,“有。”

“那你現在是在挑釁我嗎,嗯?”

他單手鉗制住她企圖揮舞的雙手,向上一拉,緊緊摁到了頭頂,隨即就攜着無比瘋狂的吻洶涌澎湃而來,咄咄上竄的怒火讓蔣越城覺得,自己彷彿下一秒就可以將身下的女孩兒一把捏碎!

逃?

除非他蔣越城死透了,灰飛煙滅了,她再想着逃吧!

展舒又哭又喊地掙扎起來,本來就已經哭得有些沙啞的嗓子,此刻更是疼得冒火,單薄瘦削的身體瑟瑟發抖,在他如刀鋒般銳利的手掌揉掐下,不堪一擊,拼盡渾身最後一絲力氣,歇斯底里地朝他大吼:“蔣越城,放我走!”

下一秒,眼前轟地一黑,直接昏厥過去。

林深三步並兩步地跨上樓梯,風風火火地衝進主臥,將一堆文件和一盞薰香放到了桌上,回頭看了看,“蔣總,還需要什麼嗎?”

蔣越城仰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兩根修長的指頭揉捏着鼻樑,臉色如土灰一般。

“不需要了。出去吧。”

林深點點頭,眼角的餘光瞟到了牀邊掛着的吊瓶,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在牀上女孩兒的臉龐,蒼白無血色,看上去虛弱極了,連呼吸都微不可查。

就在他失神的片刻間,蔣

越城忽然睜開了眼睛,“公司近期有什麼贊助項目嗎?”

林深猛地驚醒,暗暗喘了口氣,說:“沒有。蔣總您有什麼想法嗎?”

“把景大所有留學方面的資料找來給我,順便聯繫一下校長秘書,說盛城有意出資建設留學合作項目,儘快談攏。”

“好。”

他沒有多問,轉身就走了出去,直到鑽進車裡時,才狐疑地蹙了下眉尖。

景大的留學合作……難不成,他打算送展舒出國,就此放過她了嗎?

蔣越城雙手交握着置於膝上,側目望着她清美秀逸的輪廓出神,那張蒼白的小臉彷彿變成不久前他怨毒話語中的利刃,頃刻間調轉刀尖,反扎向他。

蔣越城起身拿來了棉籤和水杯,沾着溫水給她溼潤嘴脣,臉上面無表情,而動作卻似乎很溫柔。

展舒的嘴角有血痂,棉籤一擦,就擦下絲絲血跡,刺着他的眼睛。

“疼……”

她忽然蹙了下眉尖,眉宇中起了褶皺,雙手緊緊攥成拳頭。

“姜……”

“什麼姜?”他俯身仔細去聽。

“蔣……蔣越城……”

他一愣,一種莫名的情緒瞬間充斥在他心口,她清白的臉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卻叫他一眼都不想多看,焦躁在心裡蔓延,隨即迅速放下了杯子,調頭就走。

他發覺自己掉入了一個怪圈。

不管做什麼,怎麼做,都好像是錯的,都叫他沒一刻好受。

或許展舒的話沒錯,他們不該這麼緊緊相逼的,也許她真的出國了,反而解脫的是他蔣越城。

展舒請了兩天的病假,高燒剛一退,就立刻不顧一切地逃到了學校,早晨走的時候,還專門挑了蔣越城進書房的空擋,防止和他打照面,以至於又沒有吃早飯。

一路捂着發疼的胃,頭頂天空陰沉的緊,大朵大朵低壓壓的烏雲緩緩流動,似黑色的水波般劃開濃郁的天。走進教學樓的時候,展舒的右眼皮跳了跳,心裡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覺。

很快,這感覺就靈驗了。

下課後她被叫去辦公室聽了訓,導師說她最近上課心不在焉,頻頻打瞌睡,一點兒都不在狀態,這麼下去會影響不久後鋼琴大賽的入選資格,叫她迅速調整過來。

展舒耷拉着腦袋。

導師說的是事實。

蔣越城最近不知是怎麼回事,比以前更加陰晴不定,稍微不注意,就將她折磨得哭天喊地,她哪裡有心思上課?

她本以爲這就是眼皮跳的原因,可是,當她回教室收拾揹包時才發現,真正的倒黴纔剛開始。

她放在抽屜裡的手機不見了。

這個時間已經是午飯的點,教室裡一個人都不剩,她根本無從去找!

那手機是蔣越城給她的,裡面只有他一人的聯繫方式,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弄丟了,不免又得發生一次爭吵。

就在她手足無措慌了神的時候,忽然,門口幽幽地傳來個聲音。

“找什麼呢?慌成這樣?”

秦宇嗤笑着走了進來,一手插兜,一手把玩着個什麼東西。

展舒心裡“咯噔”一下,忽地擡頭看了過去,眯了眯眼睛,赫然發現,他手裡拿着的不就是自己的手機嗎?!

“還給我。”

展舒冷着臉,朝他直直地伸出了手。

“還給你?這話什麼意思,我聽不懂。”他笑得流裡流氣,促狹的眼睛不懷好意地盯着她,越逼越近,“沒看出來啊,那天在海天雲閣倒是讓我驚豔了一把,早聽說你鋼琴彈得好,沒想到好到那種地步。”說着,他忽然揪住了她的手,狠狠掐了下她的指尖,“你說,這雙彈琴的手如果被劃幾刀,是不是特別可惜?”

展舒痛呼一聲,用力掙脫,急急地避開他朝後退去,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懼怕,緊緊攥住了發抖的手指。

“秦宇,我自認爲沒有得罪你什麼,如果你只是因爲我拒絕了你的表白,才這麼咄咄逼人的話,我覺得很幼稚。”

“幼稚?”他“撲哧”一下笑了起來,前仰後合的,邊誇張地用手指抹了抹眼角,邊戲謔地看着她,“所有人都以爲我追得上你,你卻給我來了這麼一出,一口回絕。展舒,你讓我這張臉往哪兒擱?傳出去不得被人笑死啊!”

他忽地一步衝上來,將她扯着甩進了角落,嘴角噙了抹狠笑。

隨手劃亮了手機屏幕,翻了翻,發現電話薄里居然只有一個聯繫人,隨即笑得更狠戾了。

“這一串零的備註是誰啊?讓我猜猜,是不是你傍上的那個老男人?”

“你別碰我的手機!”

展舒大驚失色,瘋了似的伸手去奪,卻被他一把摁了回去,當即按下撥出鍵。

“來,開個免提,讓我好好聽聽你是怎麼和老男人調情的。”

手機裡傳出的一下下等待聲,彷彿催命一樣地磨着展舒的神經,讓她腦袋裡瞬間一片空白,直接傻了過去。

很快,對面就接通。

“喂?”

蔣越城低沉的嗓音響起,帶着一絲淡淡的倦意,大概是在開會,所以刻意壓低了音量,不帶一點兒情緒,很平很平。

秦宇大概沒想到這男人會是這種冷漠態度,就跟接聽一個陌生人的電話似的,眉頭皺了皺,剛想開口說什麼,展舒眼疾手快地出了聲。

“是我。”

“我知道。”蔣越城有些不悅,聲音壓的更低了,“有事?”

展舒很怕秦宇會突然說話,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你現在在哪兒?下午放學能不能來接我?”

滴的一下,通話戛然而止。

秦宇納悶地聽着話筒裡傳來的急促“嘟嘟”聲,狐疑得皺了皺眉。

“你看,他並不是什麼金主。”展舒的聲音有些發抖,卻在努力控制。

嚇死她了。

真的要嚇死她了。

秦宇眯着眼睛思索片刻,冷笑一下,“裝,接着裝。那男的態度不對,估計不是因爲老婆在旁邊,就是因爲在公司不方便,我就不信他能忍得住!”

說着,他毫不猶豫地又撥了出去。

展舒的心一下子就提了上來,衝上去就和他搶,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電話又一次通了。

這回蔣越城沒再多問,張口就說:“展舒你想幹什麼?是不是教訓還沒吃夠,現在又變本加厲了?你一天不找點兒事煩我,是不是就……”

“啊!”

女孩兒的痛呼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秦宇狠狠掐住她的手指,那本就嬌嫩的指腹立刻發白,隨即又泛出淡淡的紅印,似乎是擠出了血來,疼得她臉色瞬間煞白。

蔣越城頓了頓,忽然問:“你在幹什麼?”

秦宇玩味一笑,又狠狠一掐!

女孩兒的痛呼聲再次從手機傳進去,直接撞進男人的耳朵,叫他蹙起了眉。

展舒忍着因疼痛而即將掉下的眼淚,死死咬住下脣不作聲,而秦宇似乎覺得特別有趣,湊上手機。

“老牛吃嫩草?我說,大叔你到底哪兒冒出來的啊?什麼時候包的展舒,我怎麼都沒發現呢?給了多少錢說吧,我統統替她還回去,以後別再找她。你可能還不知道,展舒早就和我發生過關係了,你難道還想要雙破鞋不成?”

展舒猛地瞪大了眼睛,這句話直接叫她憤怒到極點,揮手就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手機“啪”的一聲摔出去,她飛奔過去撿起來,轉身憤憤地指着他的臉。

“秦宇,你真的太過分了!你別忘了,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你如果再這麼糾纏不休,我不會同你客氣,別以爲家裡有幾個臭錢就了不得!我展舒不是好欺負的!”

她悶頭狂奔而出,腳步聲在寂靜的走廊裡震耳欲聾,四散迴盪,一路跑得飛快,直到大汗淋漓時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低頭一看,那通電話已經不知何時被掛斷了。

毫不猶豫地撥了過去。

佔線。

不甘心,再撥。

還是佔線。

直到第三次撥出後,裡面生冷硬板的女音重複着一句話:“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展舒心慌意亂,看着手機屏幕暗下去,劃亮後又暗下去,耳邊“嗡嗡”直響,一時間竟僵硬在原地,雙腿的冷意徐徐升上來,淹沒到胸口的位置,正好將她的心壓在冰點之下,寒氣四溢。

她忽然很想聽蔣越城罵她幾句。

對,就是罵她,隨便怎麼罵都好,就是不好這樣漠然而對。

她是真的受夠了這種漠不關心的態度!

“蔣越城……”

她兀自喃喃着一下他的名字,忽然拔腿就跑,一路瘋了似的衝出了校門,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看,埋頭就向着盛城集團的方向發足狂奔!

她要去公司找他!

他不能這樣……蔣越城不能這樣對她!

人行道上,路人驚呼着看一個瘦小的長髮女孩兒直面衝來,似一道疾風般,跑過去的瞬間,帶出的“呼呼”風聲讓人下意識地避開,生怕被她撞到。

從小路跑上大路,從大路跑上天橋,一路不停歇,她沒命地跑沒命地跑,顧不上一路詫異驚奇的目光打量,也不管是不是會撞到別人,就那麼用力地奔跑,發足奔跑,彷彿拼盡了一切似的。

就在她從天橋連跳了幾個臺階跑下來時,忽然,手臂猛地一緊,還沒待她看清楚眼前的狀況,嘴巴就被一隻粗糙大手死死堵住了!

“唔!”

她陡然間瞪大了眼睛,被拖拽着進到一旁的小巷子裡時,手機從手中“啪啦”一聲摔到地上,那幾個面色不善的男人並未給她機會去撿,手腳麻利地拉扯進去。

“你們幹什麼?!”

展舒揉着發痛的手腕,緊緊咬着下脣,咬得脣色發白,目光警惕地盯着他們,雖然害怕得指尖發抖,卻仍舊在極力地忍耐着。

她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站在最前面的那男人嘴裡叼着根香菸,見她這副樣子,隨手吐掉菸頭,笑得一臉痞相,隨手從兜裡掏出了幾張照片,對着她的臉比了比,眯着眼睛玩味道:“展舒是吧?”

她不知道這些人要做什麼,聽到自己的名字,也不吭聲,不點頭也不搖頭,就那麼定定地與他對視。

那男的忽然一把掐住她的臉,掰着看了看,狠戾一笑,手掌在她一側臉蛋上連着拍了幾下,“媽的,問你話就好好回答,裝什麼啞巴?”

展舒身子一抖,他這一下掐得有些狠,疼痛中她點點頭,冷冷看了過去,“是,找我有事嗎?”

“秦宇的女朋友,嗯?”

展舒腦袋裡“嗡”的一下。

這些人該不會……

她艱難地掃了一眼照片,發現竟是那天在鋼琴室拍的,就是秦宇企圖強吻自己的那一瞬,抓拍的恰到好處,就跟是在親密擁吻一樣!

心口緊緊一收,下意識地雙手環胸,小心翼翼的。

“我不是秦宇的女朋友,你們搞錯了。”

領頭的男人嗤笑起來,這一笑展舒才發現,他的下巴處竟還有一條不短的刀疤,看上去猙獰可怖。

“嘴都親了,還說不是?告訴你,有本事惹上,就別想那麼輕鬆地拍拍屁股走人!帶她上車!”

一聲令下,身後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就衝上來拽她,扯住衣服就死命地拖,她奮力抵抗,對他們拳打腳踢,撕扯着聲音大喊:“救命!救命啊!”

然而,這條巷子僻靜無人,任憑她再怎麼呼喊,卻根本沒有一人聽到。

掙扎中,她被幾人擰着推進了巷口另一側停着的麪包車,她嗚嗚地大叫,嘴巴卻被緊緊堵住,始終不能發出任何一絲聲音。

車門“砰”的一聲被關嚴,她被其中兩個人狠狠扭着胳膊,一下按倒在座位上,臉頰磨得刺疼刺疼,隨即而來的一下狠掐,腰間一麻,比臉上的還要疼上好幾倍。

救我……蔣越城救我……

她在心裡絕望地呼喊,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越叫,心卻就越涼,直到麪包車的發動聲突突響起,心瞬間就沉了下去,一寸一寸,直到車子開上了公路,朝着市中心的反方向開去後,她覺得自己的心如墜冰窟,寒意四起。

完了……完了……

沒人會救她的。甚至……根本沒人知道她已經被綁架了。

展舒的眼圈一下子紅了,忍住不讓眼淚落下,她開始拼命集中注意力思考,企圖找到逃生的辦法。

逃跑……手機……手機?

對了,她可以用手機!可……

心裡的那束希望的火苗還沒竄上來,就立刻熄滅。手機在剛纔的拉扯中,已經掉了。

她絕望地閉了閉眼睛,頭頂忽然傳來的對話,叫她在絕望中更多了一份難掩的恐懼,如同錐刺般敲打着她的頭顱。

“誰來扒衣服?”一個猥瑣的聲音問。

“當然是一起啊!這女的漂亮得很,一起扒衣服一起錄!”

話畢,一陣鬨笑充斥耳膜。

展舒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要幹什麼?!

扒什麼衣服?

不可以……不可以!

“唔唔--”

她忽然拼命掙扎起來,逮着一個空擋,狠狠一口咬上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直接咬出了滿口鮮血!

“救命!救命啊!”

她瘋了似的朝車門爬去,扳了兩下,發現是鎖着的,乾脆就揮起拳頭去砸上方的玻璃。死死咬着下脣,還沒砸兩下,忽然腰間一緊,直接被人又扯了回去。

“操,這女人力氣還挺大,千萬別再讓她掙開了!”

七手八腳地又將她反壓在位置上,死死鉗住她的兩條胳膊,這次下了狠力,毫不客氣。

被咬的那人正是領頭的男的,二話不說一把揪住她的頭髮,生生將她的頭揪了起來,朝窗外淬了口痰,陰惻惻地說:“媽的,敢咬我?”

話畢,忽然就是一巴掌!

展舒渾身一顫,臉頰剎那間火燒火燎的疼,清晰的巴掌印立刻出現在白皙的肌膚上,刺目嘲諷。

她不顧一切地掙扎反抗,拼盡全力!

不能讓他們得逞……自己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

糾纏中,展舒只覺得後頸猛地一疼,隨即“撕拉”一聲響,她的衣服竟硬生生被扯裂了!

雪白的後背頓時暴露在空氣中,她大叫着翻身起來,剛要撲出去,卻又被按住!

“動作快點!攝像機擺好了沒啊?”

她艱難地擡起頭,正對的就是攝像機漆黑的鏡頭。

展舒的臉“唰”的一白,心陡然間下沉。

不要。

不要做這種事!

她想大聲呼救,可是嘴巴卻被人死死堵住,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領頭的男人手腳麻利,直接將她掀翻了個個兒,伸手就要去解她的褲子扣,嚇得展舒眼睛都直了,雙腳胡亂地踢。

“唔!唔!”

她拼命搖頭,使盡渾身的力氣去反抗,而他們也不是吃素的,怎麼也製得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下一秒,她的衣服領子就被拿攝像機的人一把撕開!

她胸口一涼,腦袋裡“嗡”的一下。

蔣越城……救救我……

眼圈一下子泛紅,恐

懼與絕望排山倒海而來,頃刻間就將她吞沒!

就在這時,正在前方開車的人掃了眼後視鏡,發現斜後方竟跟上來一輛黑色豪車,離的有些遠,看不清司機長什麼樣子,心覺奇怪。因爲這是一條小道,通往城區邊緣的山林,一般來說,沒有車會無緣無故就繞上這裡,而且還是這種少見的豪車。

幾人紛紛頓住動作回頭看,只當是巧合,沒往心上放。

麪包車一路顛簸,展舒明知不可能逃脫,卻仍舊拼死掙扎,把能想到的招一股腦地都用上了,抓爛了領頭那人的臉,還狠狠一腳踢到了他的要害部位。

她跟瘋了似的,不要命地反抗。車廂內亂作一團,

忽然,一聲急促的剎車傳來,展舒整個人由於慣性瞬間飛了出去,狠狠一頭撞上了前面的椅背,疼得咧了下嘴。

發抖着爬起來一看,前方路面上,不知何時橫停了一輛黑色車子。

那一秒,她幾乎驚叫出聲。

蔣越城!

那是蔣越城的車!

他來救她了!

想大聲喊他的名字,可惜,嗓子由於一路的歇斯底里,此刻已然啞到發不出任何一點兒聲音。

車上的幾人不明所以,罵罵咧咧地推門走下去。黑色賓利慕尚裡坐着的男人神色清冷,抿着嘴角不動作,穩如泰山。

“他媽的,什麼人啊?”領頭的男人面目猙獰,十分不屑地朝着車子的前輪胎就是一腳,嘴裡不乾不淨地罵道,“有錢的老子見的多了,怎麼着,想截人啊?”

男人依舊一言不發,稍稍眯着眼睛看着對面,似乎是對上了一雙淚光閃閃的眼眸,心口微鬆。

“媽的,說話!”

那人不耐煩地又是一腳。

蔣越城緩緩推開門,還沒待那些人反應過來,忽地將車門一擺,直接狠狠撞翻了站在最前方的那人,只一下,就將他直接撞滾了出去,哀叫着跌進了路邊的草叢裡。

動作從容不迫地鑽出車子,劈手甩上車門。漆黑鋥亮的皮鞋一塵不染,得體的西裝,波瀾不驚的表情,淡漠如水的眼眸,每一樣都襯得他宛如神祗,絲毫不把這些小流氓放進眼裡。

這邊沒想到他居然會率先動手,當即便大罵着衝了上去!

蔣越城一個側身躲過,反手拽住了來人的胳膊,一記漂亮過肩摔,站起來時直接飛起一腳踢到另一人腰間,動作行雲流水,沉穩且驚豔得令人瞠目結舌。

他在那段難熬的時間裡,拼命流汗,拼命鍛鍊身體,企圖以此來掩蓋失去至親的傷痛。

此刻恰好派上了用場。

展舒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得眼花繚亂,緊張到快要窒息。就在她以爲將要結束的時候,忽然,有個東西從那領頭的腰間被抽出。

寒光一閃。

臉,瞬白。

心,驟停。

“小心……蔣越城小心!”

她的目光發直,雙手倐地死死攥成拳頭,那把短小精悍的匕首叫她的瞳孔驟然一縮,手指骨瞬間掐得發白。

可是,她的聲音太沙啞了,根本不足以傳到那邊去。

男人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背後有異變,他揮手扳住來人的手肘,狠狠一個反扭,一腳踢飛!

展舒急得渾身發冷,站了一下,竟然腿軟得根本起不來,索性雙手雙腳並用地從車門滾了下去。

蔣越城小心啊!

她拼命張着嘴巴,可聲音卻怎麼都沒辦法叫他聽到!

不要……不要傷害他……

他不能出事。

不要!

那把匕首泛着寒光,離蔣越城越來越近。

展舒扣着車窗邊沿站了起來,雙腿逐漸恢復力氣,想也沒想,一頭朝前方衝了出去!

“啊--”

那領頭的忽然大叫着飛奔而出,雙手攥緊了那匕首,照着蔣越城的後背毫不猶豫紮了下來!

噗--

一聲皮開肉綻,讓在場的所有人瞬間停住動作,畫面一下子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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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紅的鮮血順着刀尖緩緩流下來,滴滴答答地砸到腳下的泥土裡,腥氣四散。

沒人說話,也沒人敢動作。

一雙雙眼睛都盯在那把匕首上。女孩兒的臉色煞白一片,表情由於巨大的痛楚而扭曲,額頭浸滿豆大的汗珠,眸光虛浮。

展舒急促地喘息着,緩緩低頭,看了一眼紮在自己身上的刀,重重鬆了一口氣。

還好……不是蔣越城……

男人似是無法接受眼前發生的事實,渾身僵硬,彷彿一盆冷水頃刻間兜頭潑下,寒意從頭頂流到腳底,又從腳下緩緩爬上來,一層一層的將他吞噬。

蔣越城的心口忽然一刺,劇痛彷彿洪水決堤,剎那間讓他無可招架。

展舒……

展舒!

觸手可及的那張小臉,自額頭至下頜,頓冒起細細密密的汗珠,慘白駭人,細長的眉蹙起,眉尖無力地擰成團。

他猛地一把摟她入懷,脣發灰,臉上的血色剎那間如潮水般褪去,似乎比展舒的還要慘白。

有那麼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他窒息了。

瓢潑的大雨應景般的轟然而至,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像刀子般割着展舒的臉龐,割着蔣越城的心,一刀刀都那麼無比鋒利,剜起那久久無法癒合的傷疤,重新紮得血流成河。

懷中女孩兒的一頭秀髮溼漉漉地貼在臉上,一縷一縷,像蚯蚓,沉沉死氣,襯得她弱不經風,蒼白的臉色正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如花瓣般好看的雙脣顫抖,似乎是在竭力說着什麼。

他慌亂地低下頭,卻聽她說:“蔣越城,我這算不算……贖了那麼一些罪了?”

警笛聲大作,行兇者被押進閃着燈的警車,救護車緊隨而來,一路載着氣息奄奄的女孩兒和心急如焚的男人,直抵醫院。

急救室外,男人頹然無措,似乎眨眼間就不再是那個隨便揮揮手就能擺平一切麻煩,幾句話就能掀起不小風浪的那個蔣越城,這一刻,他驚慌失措得不似個成年人,膽戰心驚得不似個叱吒風雲的領袖人物。

他在惶惶不安中坐下又站起,又坐下,雙臂撐在膝蓋上,低着頭,就那麼一動不動地任憑冰冷的雨滴從髮絲流到地上,看着它們彙集成一小股水流,心彷彿針扎的疼。

眼,酸脹難忍。

手,難抑顫抖。

心,雷打般跳動。

幸好。幸好他來了,阻止了那些人不堪的行爲。

可是,又那麼不幸。他來了,卻直接讓她命懸一線。

她到底爲什麼要替他擋刀?爲什麼!

他不要她用這種方式贖罪!

她難道以爲,自己爲他流了血,爲他擋了刀,就可以讓他們回到以前了嗎?

她到底爲什麼要傻到爲他擋刀的地步?!

蔣越城忽然雙手抱頭,骨節分明的手指繃緊,扣住根根短硬的發,死死抓着,將它們揪得一片凌亂,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手背的青筋也與之相呼應,繃出令人心悸的青色血管。

沒人能看到他現在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失落。

懊悔。

或者……難受?

那十根修長的手指一刻不停地在顫抖,抖得無法自抑,怎麼都停不下來。

痛苦如鯁在喉,如飲千針。

他沒有哭,沒有流淚,只是心口揪疼揪疼的,酸脹的感覺充斥在胸膛裡,久久不散。

一雙眼,紅的,深沉又急促。

帶着駭人的細密血絲。

……

“蔣總,這是秦氏的所有資料,另外還有秦家的一切背景信息,您看看。”

林深匆匆推門,遞上了手裡厚厚的一疊文件。

蔣越城雙手交疊撐着臉,看了看病牀上渾身插着管子的女孩兒,眉宇間聚攏了大團大團的陰霾,陰沉着聲音道:“不用看了,現在就去找律師辦兩件事,讓秦氏消失,讓那個秦宇把牢底坐穿。”

“明白。”

林深點點頭,邁出步子又收了回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蔣總,展小姐她……她的情況如何?”

蔣越城微掀了下眼皮,神情中有濃濃的倦意,“沒有生命危險,不用擔心。”

幸好那一刀扎偏了,又因爲刀子本來不算太長,即便是紮了大半進去,也不至於傷及內臟。展舒失血過多,一時半會兒雖醒不過來,但當他得知沒有生命危險時,重重鬆了一口氣。

林深識趣地沒有再多問,立刻轉身離開,卻在房門緩緩合上的時候,從窄仄的門縫裡深深看了一眼,表情悲傷。

這件事由於性質惡劣,所以影響很大,卻不知爲何,輿論被蔣越城生生壓了下來,以至於過了好幾天,還沒多少人得知消息。

秦宇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和身下的女人纏綿不盡,翻身去拿了手機,聽了半天,才明白原來是叫他去醫院一趟。

柳念薇邊穿衣服邊有些忌憚道:“展舒……傷得很重?”

男人嗤笑一聲,把玩着手機語氣戲謔,“就是捱了一刀,沒什麼大不了的。被抓的那人不敢多說什麼,我手裡可有他很多把柄,現在既沒有出人命,也沒有什麼輿論壓力,我只要和家裡說一說,賠點兒錢就能脫身的,放心吧!展舒那金主看來沒什麼能耐,連個輿論都炒不起來,我有什麼可怕的?”

柳念薇聽他這麼說,雖然表面看上去沒什麼,但心裡卻一直在打鼓。

她有種不好的感覺。

這件事她雖沒有直接參與,但聯繫那個刀疤臉的是她,要是真查起來,估計有的受。

“怎麼?怕了?”秦宇見她臉色不對,不屑地笑道。

怕?她怕什麼?

“我就是擔心你擺不平,到時牽扯了秦氏,不太好。”

“我看你是怕秦氏垮了,連累你前途吧?”

一語中的。

柳念薇臉色一白,連忙假意解釋,“你怎麼這麼說?我從一年前就在秦氏做兼職,秦氏與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是好心。”

“得了吧。”秦宇穿戴整齊拿了鑰匙,擡起她的臉看了看,嘴角微勾,“你不就是仗着咱們這點兒牀上關係,才勉強混成個三線小模特嗎?本來以爲你有意接近蔣越城是爲了幫秦氏拿合同,現在我才明白,你是想找好下家踹了我。世上沒這麼好的事!快點穿衣服跟我走,展舒的事一擺平,我立刻讓我爸安排你進秦氏,想賺錢就跟着我,以後我成了掌權人,少不了你吃香喝辣。”

眉眼桀驁不馴,甚至有些自大狂傲,輕佻地在女人裸露的鎖骨上摸了一把,悠然自得,轉着鑰匙調身出門。

柳念薇眼底一寒,拍拍被他摸過的地方,不屑。

要不是看秦氏的娛樂產業在掖城有甜頭賺,她纔不會和這種風流成性的二世祖攪和在一起,論人,輕浮,論背景,不及蔣越城萬分之一,只配當她的跳板。

等混進盛城,風生水起,絕對要滅滅這姓秦的威風。

秦宇開着自己那輛寶石藍的保時捷跑車,一路大搖大擺,招搖過市,絲毫沒有一點兒恐慌之感,臉上居然還掛着一絲得逞的微笑。

進了醫院,他像個大爺似的往走廊長椅上一坐,兩條胳膊誇張地搭在靠背上,歪着腦袋冷笑一聲,“來了也沒人出來,是不是知道我是誰了,沒膽子啊?”

柳念薇站在旁邊,瞧他吊兒郎當的樣子,心裡蔑笑,臉上卻不表現,繃緊神色道:“我看就是的。展舒敢甩你一巴掌,挨一刀那叫自作自受,你趕緊給家裡那邊通個氣,直接拿錢解決掉得了,省得再……”

遠處一個身影逼近,叫她下意識地住了嘴。

秦宇不明所以,掀起眼皮睨一眼,“省得再怎麼啊?說啊!”

柳念薇眼睛發直,盯着前方不吭聲。

“瞧你嚇的!”秦宇好笑地撇了撇嘴,一臉不屑,“你是不是怕我有個什麼,以後不找你當牀伴兒給你錢花啊?我給你說,展舒和她背後那男的,一個都別想好過,敢在我秦宇這兒玩花花腸子,我絕對叫他給我下跪信不信?”

“秦宇,別說了……”

柳念薇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後退一步。

再退一步。

似乎對面的氣壓驟降,逼得她不得不退,大氣不敢出。

“我憑什麼別說了?”他覺得莫名其妙,“展舒那就是活該知道不?沒死是命大,聽說還是爲了那個老男人擋刀來着,簡直是傻到家了,不過也好,他倆誰捱上那都是應該的!”

男人停住腳步,站定。

柳念薇趕緊伸手扯了扯秦宇的袖子,緊緊抿着發白的嘴脣,一臉驚詫。

不解地回頭看了看,對上了一雙極其深邃黝黑的眸子。

當中流淌着濃濃的陰鷙,眼底暗流涌動。

陰沉至極。

秦宇覺得這張臉似有面熟,但一時間沒往別處想,只當是那個包了展舒的老男人發怒了,依舊穩穩地坐在長椅上,笑得風流倜儻,“你就是展舒的金主?行了,咱們也別多磨嘴皮子,給你二十萬,別揪着這件事不放。反正已經有人進局子裡贖罪了,不要再多生是非!”

蔣越城勾勾嘴角,忽然輕笑。

“你就是秦宇?”

輕浮地攤攤手,“對,我就是。你能把我怎麼着?”

再輕笑,“你,想我把你怎麼着?”

秦宇愣了一下,蹙眉而起,上下將男人打量一番,啓脣:“你有病啊?要錢就直說,耍什麼威風?展舒可沒在這兒。”

話音剛落,腹部狠狠捱上一腳,直接踢跪下。

輕笑瞬間變冷笑。

“展舒兩個字,不配被狗叫。”

走廊悽白刺目的燈光下,男人負手而立,頎長的身形震懾力十足,只是站在那不動,就讓人沒膽子接近,周身冰寒之氣迫人,凌厲的雙目直釘在被踢趴下的人臉上。

“操,你、你他媽敢打我?!”踉踉蹌蹌地捂着肚子起來,還未站穩,又是一腳踹趴下。

“你說對了,今天我不光敢打你……”壓低嗓音,拉長音節,冷沉的聲一寸一寸透着殺氣,直逼而去,“還敢打死你。”

話畢,狠狠一腳踩到扶地的那雙手上。

“嗷--”

秦宇咧嘴慘叫,臉色霎時一白,眼底掀起一層濃濃的恐懼,剛纔表現出來的囂張與不屑,一分一分消散,惶恐不安。

心中一悸,晃過一個念頭--這大叔下手太狠。

要命。

蔣越城勾脣冷笑,一發力,踩得他疼痛難忍,冷汗直流。

“你說,你想用二十萬私了,對嗎?”語氣冰涼,神情毫無波瀾,腳下給的力道卻絲毫不含糊,愈發踩的狠,“沒問題,我答應你。不過是我給你二十萬,而你必須捱上二十刀,自己捅,否則我怕髒了我的手!”

噹啷一聲。

刀鋒銳利的匕首正砸在秦宇面前。

到底是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幾腳踹下來,早就懵神了,現在又看到這把匕首,當即嚇得魂飛魄散,卻又礙於面子不能服軟,咬着牙站起來,掏出手機要叫人。

“你、你牛,你他媽牛!你給我等着啊,等着,我、我現在就叫人來,一定打的你連……”

話還沒說完,只聽柳念薇戰戰兢兢、哆哆嗦嗦、蒼白無力地叫出兩個字。

“蔣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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