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夕媱躺在沙發上睡了過去又被電視聲吵醒,她一看時間,已經快到十二點了。她記起來卓暮颺應該就是今天到的,可是現在依舊沒有身影。葉夕媱就拿起手機,正準備打電話,卻看見手機上有一條他發來的短信。
“出了點問題,明天中午才能到。”
他發來的時間是十一點,平常這個時候她已經入睡了,所以他才發短信而不是打電話,就是爲了不吵醒她。
窗戶只開了一條縫,夜風透過印花的落地窗簾吹動了垂着的珠絡,珠絡翻飛間發出清脆的響聲,月光打下的陰影也似乎被這響聲吵醒了,開始浮動了起來。疏淡的夢影在她身邊繚繞着,月光像是一汪清泉鋪在地面上,空氣中還飄着薰香的氣味,淡淡的,讓她心中無比沉靜。
葉夕媱靠在沙發上睡了過去,手中還緊緊握着手機,嘴角帶着一抹微笑,似乎美夢無邊。
她的睡眠一向都很淺,像是蜻蜓點水那樣,任何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音都能將她的夢境打碎。可是即便已經有了睜開眼的慾望,葉夕媱卻還是固執地閉緊雙眼,逼着自己再一次昏睡過去。可是即便依舊睡去了,夢境也已經被打斷,再續時也不是舊時的那一個了。
只能感覺到有一陣又一陣的寒風吹過來,葉夕媱不禁翻了個身,雙眼微微睜開了一條縫。只通過這狹長的視線,她就看到了一個頎長的身影。
幾乎是一下子就醒了過來,彷彿是一個人行走在夜路上卻偶然間目睹了夜半花開時分的美麗,頓時就來了精神。葉夕媱嘴角不禁揚了起來,她視線就像是凝固在他身上了一樣。
推拉式玻璃門留了一條縫,卓暮颺背對着她颺站在陽臺上,窗戶都開着。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衣,晚風沁骨,將他墨色的頭髮向後吹來,冰涼的月光順着他下巴剛毅的弧線照過來,將他的身影打在地上。身影很淡,在柔和月光之下顯得溫存,和他此時僵硬的背脊格格不入。他指尖似乎夾着煙,只能看到有煙霧從他面前一縷縷地冒出來,在銀灰色的夜色中看起來格外明顯。
他手中還握着電話,那電話突然閃了起來。卓暮颺按下接聽鍵,葉夕媱只能模模糊糊聽着他壓低聲音說:“一個都不剩?”
他的周身都散發出一股寒意,這是葉夕媱以前很少見到的。彷彿他有分身之術,一時間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黑幫老大,一時間又是深情款款的優質男友。又聽得他說:“軍火都繳獲了?”
葉夕媱心中一驚,剛剛準備掀開被子的手霎時間又縮了回去。她一顆心砰砰跳着,那聲音幾乎都要蓋住了他說話的聲音。只聽見他咬牙切齒地說:“叫他去死!”
卓暮颺將手機扔出窗子,那一道光線很快就被無邊的夜色吞噬了。
葉夕媱的身子也止不住一顫,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面縮了縮,雙眼也緊緊閉着。那一種恐怖像是夏日無限擴散的烏雲,有人妄想奔跑逃離,可是很快就被傾盆大雨淋溼了全身。
很久沒有聽到聲音,葉夕媱幾乎都要懷疑剛剛那一切又是自己的一場夢。她稍稍睜開眼睛,陽臺上已經沒有了卓暮颺的身影。葉夕媱迅速一坐起來,四處搜尋着他的身影。
臥房一隅亮着一盞落地燈,他就坐在那一邊的沙發上,襯衫上面的口子都開着,劍眉緊蹙,很是煩躁的樣子。那燈光只能照亮他的半邊臉,一陰一暗,像極了他多變的個性。
葉夕媱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站了起來,輕聲地走到她身邊坐下。她想像往常那樣靠在他的身
旁,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卻聽得他說:“以後在我講電話的時候自動走遠一點。”他聲音又冷又淡,彷彿一隻快速飛來的箭矢。葉夕媱從來沒有聽到過他用這種口氣同自己說話。以前即使是被她惹惱了,他也還是壓抑着怒火。
葉夕媱心中一酸,然而想到他剛剛那一通電話,就知道他現在是一頭被惹怒的獅子。她忍住心中的委屈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寬鬆睡衣。偏偏陽臺上的門還半開着,寒風似乎是盯上了她似的,一陣一陣襲過來。葉夕媱已經雙手冰冷,但是礙於卓暮颺如今的心情,她也不敢有半分顯露。她只好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從他的胳膊上抽出來。
太陽還沒有升起,然而天邊已經有幾抹紅雲浮現出來,像是顏料般漸漸瀰漫。空氣中的寒意也褪去了半夜時的沁骨,已經帶上了破曉時分清新的寒意。
可是那沉默卻像是烏雲籠罩着他們,彷彿久久不放晴。葉夕媱在這沉默中愈發覺得難耐,而且身上的寒意也漸漸不能任她控制,她動了動,正準備坐回牀上穿衣服。
卓暮颺卻是一把就扯住了她的胳膊,他力氣很大,聲音也依舊冰冷,只說:“去哪兒?”
他的眼神太有張力,好像是沼澤一般讓她不敢直視。葉夕媱心中膽怯,此時此刻只記得他是黑幫巨頭,面對他,她竟口不擇言:“我去穿衣服……待會兒回宿舍……”
還沒說完,就被他冷冷打斷,只說:“你心裡面除了你的學業除了你的父母,還能不能有點別的事情?”
“我以前跟你說過的……”
他冷冷笑着,彷彿駭人的魔鬼,道:“你也會說是以前。以前我還想過不和陸正南作對,可是現在,我真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
葉夕媱不明所以,軟了聲音問:“你怎麼了?”
他卻一下子就發起火來。他雙手一拉,就把葉夕媱拉到了沙發上。那力氣太大,葉夕媱只覺得頃刻之間自己被幻影移行了似的。撞擊發出悶聲的一響,就如同她心中那巨大的恐懼不停撞擊着胸腔,渴望釋放出來。
卓暮颺卻站了起來,背對着她走遠。他的背影像是山崩地裂之時從高處落下來的巨大山石,給人帶來巨大的壓力。
沉默許久,他終於開口,卻是一句令她如同墜入冰窖的話。“你走吧,等你能夠放下其他一切,安安心心做我身邊的女人的時候,再回來。”
葉夕媱走出來的時候天色還未明朗。蟹青色的天空此時看起來格外空曠。天地浩大,此時卻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葉夕媱一顆心彷彿被凜冽的寒風吹過,冷得快要崩裂了。她擡頭看了看天,太陽還未出現,倒是月亮還停駐在樹梢那兒,像是一隻蒼老的眼睛,冷漠地看着這世間的悲歡離合。
心境,竟然一瞬間蒼涼至此。連眼淚都顯得做作。
她攏了攏衣服,深吸一口氣,將眼眶中的淚意都逼回心底。葉夕媱看了看四周,果真是一個人影都無。她疾步朝着門口走去。
可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當她走過一輛黑色商務車的時候,那門竟然被倏地拉開,從上面下來兩個彪形大漢。一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了葉夕媱的嘴,另一個在她的後背一拍,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時,眼前黑暗一片,連燈光也無。葉夕媱幾乎是要懷疑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她身上一陣痠痛,竟然不能動彈分毫。她費力地擡頭看看,就見高處開了一扇小小的
窗子,冷白的光線從那兒透過來。
葉夕媱剛想站起來,才發現自己的一隻手已經被手銬拷在了一個鐵籠子上。或許她真該慶幸這一羣人沒有把她關到鐵籠子裡。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手機也沒了蹤影。這果然是斷了她自救的後路啊!
“鹹了個蛋了!老子怎麼把把都輸?”
這聲音粗獷,言語也低劣,在這偌大四面封閉的偌大倉庫中不停迴盪着。
又有另一個人奸笑着說:“我們一開始不久說好了嘛,誰輸得最多,誰就先上。嘖嘖,看她的樣子,我還真恨不得我輸得最多!”
“龍哥對我們兄弟可真是不錯,竟把這麼個小美女送了過來!哎呀,不知道有沒有用過了啊?”
“如果沒用過我們可得從長計議啊。老子多少年沒碰過這種長得一點都不賴的女人了啊!”
葉夕媱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好像是從萬丈高空直至墜落懸崖,摔得她眼冒金星。她活了二十年,從來就沒有被人欺負過,更不要說是這百年難得一遇的綁架了!她又不是千金小姐,父母也從未得罪過什麼人,這羣綁匪到底是瞧上她什麼了?
那羣人坐在一代代的石灰粉後面,葉夕媱稍稍踮起腳尖就能看到他們的頭頂。五顏六色的頭髮和千奇百怪的髮型,再加上那一陣一陣似乎是永不停歇的放浪笑聲,簡直和電影裡面如出一轍。葉夕媱嚴重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她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頭,疼得差點就尖叫了出來。
按照電視劇裡的發展,有兩種可能。一是女主角幸運無比,聰明絕頂,輕而易舉地就用自己的髮卡撬開了手銬。葉夕媱無奈地看了看那看似堅不可摧的手銬,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上面什麼也沒有。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二是男主角神通廣大,英勇無畏,孤身一人以身犯險,以一敵百,將敵人殺得片甲不留,動作那叫一個瀟灑自如。葉夕媱嘆了口氣,剛剛被他莫名其妙地兇了一頓,她哪有心思去找他,以此類推,他也一定沒有心情來找她。
兩條路都走不通,難道真要繳械投降、聽天由命?
葉夕媱正絞盡腦汁尋找脫身之法,老天卻剝奪了她剩餘的時間。只聽見一陣腳步聲,她擡頭去看,就見那羣人已經繞過石灰袋朝她這兒走了過來。
葉夕媱還來不及裝死,其中一個人就看着她說:“喲,醒過來了啊?”他拍拍身旁另一個人的肩膀。接着道:“兄弟,看在你輸了那麼多錢的份上,就讓你先上吧。不過我們可得說好了,如果你發現她沒用過,我們可得重新分啊。否則別怪我們不饒你!”
那個人一看葉夕媱睜大了雙眼看着他們走進,頓時就忍不住了,開始解開自己上衣的鈕釦,還說:“老子都煩死了,正好有個美女來給我降降火!”
一共有四個人,卻只有他一個人漸漸逼近,其他三人也不散去,只是饒有興趣地靠在了石灰袋上,抽起了煙。還時不時地朝葉夕媱這兒看過來,似乎是想要目睹整個過程似的。
危險逼近時葉夕媱才發現自己舌頭打結,那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恐懼與絕望像是一隻飢腸轆轆的猛獸,渴望一下子就吞沒了她。回想起來,幾個小時前面對卓暮颺的時候,那種恐懼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到了這時候才知道,只要面對他,無論他是暴跳如雷還是深情微笑,她會害怕會恐懼,可是絕對不會絕望。即使是世界末日,她也不在乎。整個世界毀滅了又如何,他一定可以重新爲她塑造一個新的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