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夕媱笑了笑,靠在卓暮颺的懷中,她看着那嬰兒牀一下又一下地晃着,而他的手緊緊蓋在她的手上。漸漸地,他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纏,他手上的溫度、力道都讓她心裡涌現出一陣又一陣的安逸,她根本就不需要用力,反正有他牽着有他握着,根本不必擔心什麼時候會分開。
他的呼吸,他的味道,像是影子一樣如影隨形。靠在他的懷中,葉夕媱只覺得自己像是個還未經受過風吹雨打的樹苗,而他是棵參天大樹,她太渺小了,只能依靠他透過他的陽光過活。她在他的罅隙裡活得平淡,活得安靜。這世上,也只有他,能夠給她這樣的平淡與安靜了。
幸好,還是有他的。
回門宴還是照着父母準備的那樣簡簡單單地就辦了。只找了一家頗上檔次的酒店,包了一夜的宴會廳,宴請了親戚朋友。葉夕媱和卓暮颺也只是身着着常服參加,家裡、酒店裡都沒有絲毫的新婚點綴,甚至有些親戚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一場回門宴。
倒是大伯一家人風風火火地從大都會酒店趕過來,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紛紛詢問大伯是哪裡發了橫財。大伯只是一味地笑着,並沒有多說什麼。
一行人吃飽喝足後紛紛都告辭了。整場宴會葉夕媱都和外公外婆坐在一起,因爲從小就是外公外婆帶大的,所以感情格外親厚,等宴會結束了還是不捨得分開。一直到父母送走了其他客人,外公外婆這才站起來準備離開。
外婆腿腳不方便了,葉夕媱扶着她慢慢走着。她見到卓暮颺走了過來,便道:“暮颺,我待會兒想送外公外婆回家。”
卓暮颺點點頭,道:“應該的。我來開車,那先讓司機把爸爸媽媽送回家?”
葉夕媱點點頭。外公卻道:“不用這麼麻煩了,我們自己坐車就行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們早點回家休息吧,開夜車多不安全。新聞裡天天有報道說誰誰誰又在下了夜班後被搶劫了。”
以前的葉夕媱的確一過十點就不太敢一個人出門,可是現在,搶劫什麼的對她來說都是小事。再說了,走在路上,還有誰敢搶劫她。聽了外公的話,卓暮颺和葉夕媱相視一笑,說:“夜路不安全就更加不能讓你們單獨回去了,不然夕媱怎麼放得下心。”
等到車子行駛到了高架上,來往都沒有什麼車輛了。兩邊是城市的燈火,遠處的一個摩天輪也亮着燈,像是晚上的星星,旁邊是低低的建築,路燈的光芒像是黃色的湖水潑在了那一片土地上。
葉夕媱看了不禁一笑,道:“這麼多年了,都不知道那個摩天輪有沒有轉過。”
外公看了看,就道:“偶爾還是轉個一兩次的。只是你離開家太久了,偶爾回來那一定是看不到的。”
星光零零碎碎的,像是無數水鑽隨意灑在了天幕上,天空是一種近乎黑暗的深藍色,深邃無比,一眼望去,似乎都能一直看到幾百年前。那摩天輪停駐着,身後是高聳入雲的建築,層層疊疊地交織,織成一張細密的網。
很多美景都一閃而過,轉身即逝,如果不是誠心地候着等着,怎麼能夠正好就看到了。
緣分,也是靠自己創造的。
分離的七年裡,如果他們沒有默默地等候着,或許早就各自流落天涯、相忘於江湖了吧。有些人在一生的歲月中只能出現那麼幾次,若是隻能抓住一次,只會留下傷心,兩次是遺憾,三次是麻木,只有全都抓住了,才能盡善盡美、無愧於心。
她不知道未來的日子裡他們還會不會有分離,也不知道那些分離的時光裡還有沒有機會讓他們再遇見再相
守。
原來有情人終成眷屬,是那麼難。
想着想着,葉夕媱不禁將手覆在了卓暮颺的手上。他側過臉朝她一笑,反手握住她的手,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微笑着看着她。那路邊的星光、燈光映在他的眼眸中,只是那幾秒的時間,卻讓她看見了這世界上最最璀璨的燈火。
這樣的細節,她會記得一輩子的。
開車時他偶爾與她四目相對的微笑,參加舞會時他緊緊摟着她的腰的手,天冷時他替她攏緊的大衣,睡夢中他在她額上印下的一個輕輕的吻……
無關乎時間,無關乎地點,無關乎身邊的人。那些瞬間中,他們都是彼此的唯一。
葉夕媱看着前方的路,平坦的,卻又是蜿蜒的。夜霧下,眼前的路被燈光照亮了,而遠方的路交錯着看不清楚。濃濃的夜霧似乎瀰漫了整個世界,人生裡最大的幸運,就是有他,願意帶她穿過這一波又一波的夜霧。
到了外公外婆的家,還不等葉夕媱打開車門,卓暮颺就從另一邊下了車,替外婆打開了車門,小心地扶着她下了車。這一舉惹得外婆笑得合不攏嘴,忙道:“我這條腿不爭氣啊,老了就沒用了……”
葉夕媱解釋道:“外婆有糖尿病,現在一老,腿也常常很疼了。去看過好幾次,醫生都說不敢用藥,沒有辦法,只好就這麼忍着了。”
卓暮颺就道:“換個醫生看看吧。我認識一個外國的醫生,是治療糖尿病方面的專家,要不我聯繫一下?”
外婆卻道:“算啦,我這年紀真經不起飛機上的折騰了。反正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也不在乎這幾年了……”
葉夕媱聽了,心裡一酸,忙道:“外婆,你怎麼這麼說呢!”
聽她語氣一急,外婆忙安慰道:“是是是,你看你外公身體還那麼好,我怎麼捨得這麼早走。”說着她拉住葉夕媱的手,道:“都有孩子的人了,可不能一有事情就掉眼淚了。”
外公也走過來,拍了拍葉夕媱的肩,笑道:“夕媱還是跟四五歲的時候一樣,一樣愛哭。”他說着指了指卓暮颺,道:“以後有什麼事情都不能再跟我們哭了,要哭找暮颺去吧。”他又轉身,對卓暮颺道:“暮颺啊,你要好好照顧夕媱,這丫頭,沒吃過什麼苦,性格驕縱些,你們都結婚了,以後有什麼事情,你多包容。”
卓暮颺忙道:“外公你放心,這輩子我就對夕媱一個人好。”
外公點點頭,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是看了看一旁破涕爲笑的葉夕媱,終究沒有說出來。他嘆一口氣,就道:“時間不早了,你們早點回去吧。”
葉夕媱看了看時間,已經都快十一點了。外公外婆向來是很早就睡的,她也不再多留,就和卓暮颺坐車離開了。一直到車子開到了街角,葉夕媱仍舊能在後視鏡裡看到外公外婆的身影,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目送他們遠去。
相濡以沫幾十年,終於能夠白頭到老。
如果能夠相濡以沫,又何必相忘於江湖。
葉夕媱靠在卓暮颺的肩上,她看着遠處的燈光閃閃爍爍的,月光蜿蜒,勾芡出黑夜的唯美,朦朧中帶着神秘,她看着看着,就道:“如果我們也能像外公外婆那樣就好了。”
卓暮颺就笑道:“這不是鐵定的事情麼,有什麼好擔心的?”
葉夕媱笑着看着滿目的夜色,心中卻不禁有些惋惜。
只可惜夕陽將美麗獻給了暮色,否則如果這夜色裡也有夕陽,那該有多美。
春節一過,卓暮颺手邊堆下來的很多事情都不能再拖下去了,於是他
便開始了自己空中飛人的生活。且不說公司裡的各種事情,就說這瞬息萬變的黑幫,任何一個時刻的一個小變故都可能導致一場大血鬥,卓暮颺作爲掌門人根本就是分身乏術。
考慮到葉夕媱和家人才剛剛相聚,卓暮颺也不忍心讓她們這麼快地就分開,於是也沒有強求葉夕媱跟着自己。而葉夕媱只想着黑白兩道的事情自己也幫不了卓暮颺,於是也安心地呆在家裡。
在家裡的日子很逍遙自在,葉夕媱每天都睡到自然醒,醒了以後也不用擔心要參加各種各樣的宴會,幾乎每天她都穿着睡衣在房間裡晃悠,除了照顧孩子就是看看電視,惹得母親非常不滿,一直拿她不修邊幅這件事抱怨。
然而母親的轟炸對於葉夕媱來說只是左耳進右耳出,她依舊我行我素地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偶爾出門也只是去超市購置食物或者去美容院,很少走訪親戚朋友。
有一次在美容院裡,葉夕媱正好就碰見了一個高中時的同班女同學。高中時候她是女生心中的綠茶婊,男生心中的小女生,人緣呈兩極分化。這一次遇見,她也已經結婚了,一看到葉夕媱,忙拉着她一起喝茶聊天。雖然以前關係並不怎麼親密,但到底是十幾年後偶然相遇的老同學,葉夕媱也沒有拒絕。
可是她三句話不離自己現在的富貴生活。一會兒說老公在她生了兒子的時候送了她一個愛馬仕包,一會兒又說老公要趁着這次假期帶她到紐約曼哈頓的上東區掃貨。葉夕媱聽了只是笑笑,並沒多說什麼。興許是她覺得說得累了,便問:“你也結婚了吧?老公是做什麼的呀?”
不好跟她說實話,葉夕媱就道:“是做生意的,這兩天又出差了。”
只是這麼一句最平常不過的話,卻又惹得這位同學侃侃而談了起來。她一邊說着她老公的一個朋友在股票上虧了好幾百萬,一邊又慶幸着自己的老公有頭腦,沒有蹚渾水,否則她也要少買幾個包了。還說她坐月子的時候,在某私立醫院,隔壁住的是某某明星,那醫院提供的都是天價月子餐,都把她養肥了好幾斤。
原本只是當笑話一樣聽着,漸漸地葉夕媱覺得無聊了起來,又想到她高中時候的斑斑劣跡,更不想和她再多做糾纏。可是這位老同學就是不肯放人,甚至還大言不慚地道:“咱們待會兒去奢侈品店逛逛吧?你看你背的什麼包呀!我都沒在那店裡看到過。你陪我去吧,你就當過過眼癮,我是一定要再添置個錢夾了。”說着她又掩嘴一笑,壓低了聲音,道:“我上次碰到了趙藝玲,她穿的就跟地攤貨似的,她跟我打招呼我真的不想理啊!”
話裡的諷刺葉夕媱聽了只是一笑,但是她肆意嘲笑着趙藝玲讓葉夕媱難以忍受。高中的時候趙藝玲是葉夕媱的同桌,兩人關係很親密,再加上趙藝玲爲人親切隨和,一直到現在都還有聯繫。葉夕媱看了看她做作的笑容,只慢悠悠地從包裡拿出一張紙一支筆,寫下一個名字後遞給她,道:“實在是不好意思,蒂凡尼的銷售經理剛剛把我給趙藝玲訂做的項鍊送回家,都等了我好幾個小時了。如果你要去購物廣場,找這個人。”她將紙條遞過去,又道:“我待會兒打電話給她,讓她給你個八折。”
說着葉夕媱就站起身,不理會她訝異的眼神,正想離開,卻又聽見她道:“你是在那兒上班嗎?職工還能拿到這麼大的折扣?”
葉夕媱笑了笑,道:“那個廣場是我的生日禮物。”她又晃了晃手裡的包,道:“再等一個月,你去那裡的時候,說不定就能看到這一款包了。也不一定,這是限量款,搞不好你還沒看見就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