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發備戰
“何事?”大哥嬴虔問道。
“大哥、二哥當記得三弟出身輕兵死士營,今日三弟趕來國府,在路上碰到一個昔日的死士營同袍,他眼下在櫟陽令手下當值。這同袍與小弟閒談之際,說了一樁奇聞給三弟聽……”
“哦!是何奇聞?”新君渠樑也來了興趣。
“說是前日櫟陽令大索全城之時,在一處商人別院拿了個樵夫,當時旁人也不在意,便將這樵夫押在隊裡。誰知行至半路,卻被人發現這樵夫正在偷嚼某物,押隊的軍士隨腳一踹,卻是從他口中吐出了一物,你道是何物?”
“何物?”滿堂的人等的注意力都被吳狄的故事給吸引了過來。
“一張寫滿了字的羊皮!”吳狄捏拿時機,當下拍案而起!
“噓!”當場便有人喝了倒彩,有人更笑道:“此人定是六國坐探斥候,藏了張羊皮密報有何奇怪之處。”
“不然不然!”吳狄搖頭道:“一個坐探斥候身上有張羊皮密報當然不奇,但奇怪之處,卻是這樵夫是專門給朝中多位大人的府中送運柴禾的。說是即便中大夫、少大夫府上也能出入自如。而且拷問之後,樵夫竟說那羊皮上寫的都是從各府下人口中探聽得來的消息。據說這些消息,又是下人們聽府中主人說來,說是時下的大人們喜歡將朝堂之事與門客議論,門客又和其他門客商議,如此這般便被下人聽去了……”
“啊吔!竟有這等奇事……”堂上一時譁然,而杜摯更是滿面通紅站起身來,指着吳狄喝道:“你……你……信口開河,血口噴人!”
當即新君渠樑便揚聲問道:“櫟陽令,可查實此事?”
櫟陽令嬴古一臉晦色,當即出列稟道:“君上,前日確實拿了一個坐探樵夫,不過此人暴露之後不待細審,便自戕了!”
“什麼?”新君面色一暗,心中怒火騰騰昇起,這顯然是殺人滅口。櫟陽令見狀立即下跪請罪道:“臣監管不力,自請罪責!”
渠樑面色如鐵,知道此事不好處置,當下擺手道:“罷了!誰人想到,一個小小坐探,能盡入朝中大臣府邸探聽消息。”
卻在這時,得吳狄捧哏解圍的景監卻是聞絃歌而知雅意,出言道:“公子狄言而未盡,可有下文!”
吳狄向景監點頭示意,這才接着道:“所以,吳狄就有一個想法,既然今日一個樵夫都能打探到咱朝中的消息,只怕來日什麼庖廚、歌姬、火工下人也有可能是那坐探。杜大夫,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杜摯此時面色早從赤紅變爲蠟黃,櫟陽令剛剛的佐證便打擊了他一次,眼下吳狄語帶雙管,更是讓他難言以對。倒是老甘龍狡猾,起身圓道:“公子狄所言正是,可朝中大臣與門客食卿商討謀劃國政,也是成例,只怕一時難以弊除,公子狄可有高見啊?”
吳狄暗道:“老東西,就等你這句話!”
吳狄拿眼看着老甘龍,面色如常心下卻是暗喜,當下便道:“上大夫,高見吳狄沒有,矮見倒是有一個。吳狄已爲,這軍政之事就和屠豬宰羊一般,要各走各步。吳狄在家之時,家中阿大便說這屠戶只管屠,商戶只管販,屠戶販肉便是跟商戶奪食,是大不妥……”
“有理!”大哥嬴虔擊案喝彩,軍中大將也是紛紛點頭。眼下秦國,朝中的士大夫階級手伸的老長,總想軍事政事一把抓。而大哥二哥一是年紀尚輕,二個又是從軍隊中拼殺出來,對朝中老大臣們空口白牙的對軍事指手畫腳早就非常不爽。
吳狄看了大夥面色,又見二哥渠樑雙目有彩,知他已解自己之意,當下笑道:“所以,吳狄就想,這政事方面牧農牧野管理庶民的事兒還是老大臣們去管,而這打仗調兵遣將之事,還是咱掌軍的將軍關起門來商量。將軍們行居都在軍營,想來也不至於被那什麼樵夫下人探去了消息……”
“好!”景監雙掌一拍,大聲道:“公子狄所言甚是!”
堂中軍隊一系的立時齊聲喝彩,而士大夫一系的文官卻是面面相窺,吳狄言語先用糙理埋伏,後直指核心,竟然是要奪了士大夫們參與軍政的權利。眼下,中大夫杜摯剛被打壓,兜頭兜腦的一時也沒底氣跳出來反對,因此文官們齊齊把目光投向了上大夫甘龍。
老甘龍納悶啊!原本以爲吳狄不過是個屠戶之子,見識最多不過也就是二三層樓那麼高。誰曾想自己不過略爲挑釁試探,卻是讓他一下弄出了高屋建瓴般的殺招,自己赫然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當下老甘龍咳嗽一聲,站起身來向吳狄拱手道:“公子狄一言,讓老夫茅塞頓開。君上,老夫也以爲,日後這廟堂之上只可議政務,不可議軍務,以防有宵小之輩泄了我軍務之秘去。”
老甘龍此言一出,全場譁然。明白人的都知道老甘龍這是以退爲進,不明白的卻被老甘龍刺得一跳。只見一個葛袍中年當下便跳了出來,拱手言道:“上大夫之言差矣!朝堂公議軍政大事,乃是穆公時定下的朝儀。若這朝堂之上將軍務政務區分開來,豈不是正如要將這老秦分了家一般?”
“少大夫所言有理!”士大夫階級當即上前捧哏。
新君渠樑面色肅穆,也不知心裡是喜是憂,只見他點頭道:“上大夫之言確實有些過了,而三弟之言也並非不無道理。時下老秦危難,六國派遣奸細密探尋我朝政消息,也確實不得不防……此事,本公以爲,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朝堂之上所議當爲長策,而軍務佈置還需縝密行事……”
新君定性,旁人自然無話可說,當下都道君上所言極是。渠樑將目光一掃衆人,卻是見衆人面色已然平靜,正是因吳狄搗亂而將鬥心給消磨耗盡,當下不由出言笑道:“各位,可還有良策?”
“哐當!”一聲,一直隱在雍城令嬴山身後的雍城將軍子岸卻是霍然起身,將手中長劍拔出後一下插到了地面方磚之中,喝道:“要我說,也別議個什麼鳥了。老秦人熱血滿腔,就是拿來往戰場上塗的。當年老秦人受封隴西,可隴西全境盡在戎狄之手,咱的先祖們還不是硬生生在戎狄包圍之中殺出了一塊地盤!眼下既沒退路,又沒辦法,議來議去還不是個打?還不就是公子狄說的,血戰到底一條路?叫我看,當是大徵發,大備戰!還請君上下令,做二十萬孝服,血戰六國!子岸請君上讓公子狄做先鋒大將,子岸願隨公子狄左右,血戰不還!”
“好!”吳狄也是跳起來,嗆啷一聲把出腰下銅劍插在地上,喝道:“輕兵赴戰,死不還家!”
子岸本是名臣後代,且生來稟性耿直,自然對這種廟堂庭議的絮來叨許極爲不耐。而且得吳狄調教了半年,心裡也是有了主張,剛纔那番慷慨激昂、聲淚俱下的怒吼,竟然將從來沒有打過血仗的杜摯和公孫賈等人嚇的瞠目結舌。
頓時,朝堂之上的軍政一系,都自摒棄前嫌,齊聲喝道: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赳赳老秦,復我河山!”
“血不流乾,誓不休戰!”
呼得三回,衆人算是把心中熱血給鼓盪起來。這時嬴虔纔是喝道:“三弟、子岸,這是朝堂,還不將兵器收起。”
子岸默默拔出長劍,沉着臉重重坐回案前拭淚噓唏。新君渠樑面色如常,似乎子岸的激烈慷慨彷彿沒有看見,只是眼角餘光卻是掃到了吳狄臉上。子岸是什麼人?是他嬴渠樑的貼身小弟,自從兩人記事起,子岸便是唯他嬴渠樑馬首是瞻的,怎麼放到吳狄那裡半年才過,就成了吳狄的馬仔了?
不過,時下也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眼下朝堂戰意濃烈,當是佈置政事軍務的最好時機,縱然與六國血戰到底是一條悲壯的殉國之路,眼下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想道此處,嬴渠樑從王座中起身走到子岸面前,拍着他的肩膀,慨然長嘆道:“子岸,果真秦國無路可退,本公定會與你及老秦的赳赳烈士一道血戰到底!而在座的列位大臣們,也都會拔劍而起,共赴國難。”
一時間朝堂之上,君臣人人激憤,個個唏噓!
“君上……”景監此時卻是站起身來,有些籌措道:“臣有一計不雅之策,可暫解目下危難,不過公子狄有言在先,朝堂之上恐有宵小之人泄密,臣請私稟!”
“呵呵!既是不雅之策,便只能是私下謀劃了,準了!”
“長史,擬詔:”新君嬴渠樑見今日朝議火候恰當,當下便把這幾天來和大哥三弟商議得來的處理六國商人辦法,以及徵發備戰的一些行政命令一一擬詔頒佈了下去,最後道:“着,嬴無敵任前軍先鋒、左司馬,繼領驃騎將軍。”
頒佈完任命,新君剛想說幾句場面話宣佈散朝,老甘龍卻是起身問道:“君上,老臣有一事不明。”
“老大夫請直言!”新君點頭道。
“我大秦軍職,有前軍、中軍、後軍之分。公子狄有勇有謀,擔任左司馬一職,老臣以爲恰當,但驃騎將軍一職並無前例,昔日老君上薨逝之時,君上冊封,只有名號,並無實受,老臣不以爲意。今日公子狄官拜左司馬,且兼任前軍先鋒,爲何還要繼領這驃騎將軍虛職?”
“老大夫不知……”提到這個問題,新君渠樑面帶唏噓,卻是沉聲道:“少樑之戰,三弟爲公父捨命當戟,撤軍迴歸櫟陽途中,公父不顧箭傷執意要去探望三弟,恰巧碰見昏迷之中的三弟在說胡話。歸來之後便交代,日後定要給三弟封一個驃騎將軍的官職。”
渠樑此言一出,羣臣感嘆,吳狄卻是大驚。
吳狄這才猛然省起,後世歷史記載中史上首位驃騎將軍,當是漢朝的霍去病!
一時間,吳狄背脊上冷汗直冒,心中發毛,心中暗道:“汗啊!自己昏迷之時,還對老公父說過些什麼胡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