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兒,皇上和太子鬧了矛盾?小喜子你怕不是來消遣本國公的吧?”劉鴻漸端起茶碗小飲了幾口道。
太子朱慈烺向來以他的父皇爲榜樣,可沒聽說他們之間有過矛盾。
再說即使有矛盾,崇禎大叔不僅是皇帝,還是他爹,你個十六歲的小屁孩還能翻了天?
“哎呀國公爺,咱家哪裡敢消遣您呀,事情是這樣的……”小喜子看來也是愁的不行,連茶水都顧不得喝。
原來太子十六歲了,早在剛過了年,崇禎便與周皇后商議着要給太子納妃。
太子納妃可是大事,宗人府並禮部四處張羅。
折騰了一個多月,尋遍了京城以及順天府各戶人家,才從數百家世清明的女子中挑出來三個適齡女子。
後來幾經查證,把這三個女孩的家世都查到了上百年,最後在周皇后與崇禎的統一意見下,爲太子朱慈烺選了一個叫陳可欣的姑娘。
陳家家境一般,在京城開了一間不大不小的布莊,祖上數代也皆是經營着這家布莊鋪子過活。
這個陳家姑娘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知書達理秀外慧中,性格也極是穩重端莊。
日子倒也是不貧不富,而且這家人的親戚也沒有在朝中爲官的,正符合大明祖制,乃是皇后的最佳人選。
按照崇禎的想法,與太子朱慈烺那是般配的不能再般配。
崇禎一家子包括周皇后在內,本以爲自己兒子選了個好媳婦,但誰知太子朱慈烺非但不領情,還說要娶自己宮內的一個宮女。
崇禎一聽簡直氣壞了,連自己最喜愛的九龍杯都摔了個稀碎。
不管他與周皇后如何勸說,朱慈烺就是執拗的非此宮女不娶,簡直是頗有乃祖朱祐樘之風。
最後多方勸阻無果,崇禎盛怒之下,竟然直接將太子幽禁端本宮讓其閉門思過。
然而這都過去好幾日了,太子毫無悔意。
崇禎今日早朝後聞訊又動了怒,竟然氣的暈了過去。
雖然並沒有什麼大礙,但身爲崇禎的貼身太監,司禮監掌印李雲魁沒了法子,只好向安國公求助。
但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安國公心中是個什麼印象,自己去肯定是不行,於是乎便找到了這王二喜來代勞。
“太子殿下都這般出息了嗎?這宮女究竟有何魅力,竟讓殿下如此着迷?”劉鴻漸臉上一點也不見嚴肅。
他還當是什麼天大的事兒,不就是給自家兒子找老婆嗎?
朱慈烺也是的,你老爹不是你的偶像嗎?怎麼還不相信你偶像的眼光?
說到底還是些家事,再說了,等你以後接了你老爹的班兒,想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
這個執拗的小子!皇上也是固執,都是擰脾氣!九頭牛拉不過來的那種。
唉,這一家子,真叫個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稟國公爺,這宮女叫秦巧貞,是太子殿下的侍寢宮女,年約十六,與太子殿下同歲。
此女十歲進宮,聽管事房的老宮女說,先前是個棄嬰,是其養父母養到十歲,把其直接賣進了宮裡。”王二喜如實道。
“嗯,這女子與先前那個陳氏相比如何?”還是個苦命女子,劉鴻漸不禁心裡有了些同情。
“這秦氏宮女性子倒是很活潑,待人處事也是喜笑顏顏頗爲和氣,深得宮裡女官的青睞。
只是……”
“只是什麼?”這古代人就是有這臭毛病,先把人大誇一通,最後才話鋒一轉巴拉巴拉芭芭拉……
“只是這秦氏乃是宮女出身,按照大明祖制是不可以被納爲太子妃的,何況還是正妃!”王二喜接着細說道。
言下之意已經十分明瞭,就這,還是王二喜故意說的這麼清楚。
因爲他經常與劉鴻漸打交道,知道面前這位國公爺雖然有經天緯地之才,但卻有一個缺點,那便是經常忘事兒,特別是一些官員們皆知的大明祖制。
“宮女怎麼了?本國公記得,我朝是有宮女爲妃的記錄的。”劉鴻漸記不清是哪個什麼宗,但總歸是有的。
“慎言呀,國公爺,不能亂講!”也就是王二喜,這廝經常在劉鴻漸面前大吃一鯨,若換做其他人,估計都該嚇壞了。
大明宮女爲妃的有一個半,一個便是大明英宗皇帝的萬貴妃,此女大英宗皇帝十八歲是英宗皇帝的乳母。
可能是這朱見深有那所謂的戀母情結,自己主了政後不僅對着奶媽寵愛有加,並還因此廢掉了原配吳皇后。
而這萬貴妃恃寵橫行宮中長達數十年,算是宮裡的一大丑聞。
另一位便是當朝皇帝崇禎的哥哥朱由校的乳母客氏,雖然沒有貴妃之名,卻又貴妃之實,姑且算半個。
這廝做的丑時便不必多說了,其與魏忠賢的裡外勾搭,陷害宮中妃子、大臣之事數不勝數。
總而言之,前車之鑑有此,宮女絕不能爲妃,更不可能爲正妃,否者上違祖制,下亂朝綱。
“唉,宮裡就是麻煩,多大點事兒,都要扯到祖制,恨不得扯到天上!”劉鴻漸自顧自的嘀咕,而王二喜嘴角抽了一下假裝沒聽見。
“罷了罷了,待會兒本國公去一趟宮裡勸勸吧!
唉,這好好的假期被打斷了,下次還真不知何時能如此悠閒!”劉鴻漸一臉的不爽。
“咱家在這兒代李公公謝過國公爺了!”王二喜趕緊拱手感謝,事兒算是辦成了,也能回宮裡交差了。
說完王二喜還輕輕的嘆了口氣,臉上難掩苦楚。
“嗯宮裡的事兒說完了,現在便說說你自個兒的事兒吧!
怎麼了這是?笑的比哭都難看,這是遇到啥難事了?
給本國公說道說道,都是老朋友了還客氣個甚!”劉鴻漸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淡淡的道。
他知道面前的這個王二喜與王承恩一樣,是個實誠人,臉皮也薄,有事不輕易求人,就算是求,也張不開口的那種。
“沒……沒什麼事,勞國公爺關心了。”王二喜臉色微變,但仍是沒言語。
“護國侯過世時,專門跟本國公交代過,讓本國公照拂下你,如今這又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何以竟不敢開口,難不成,竟然有人敢欺辱於你嗎?
本國公要聽真話!”劉鴻漸眼色冷厲,凜然怒道。
說到了自己的恩人護國侯王承恩,王二喜再也堅持不住,眼淚刷刷的下來,起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劉鴻漸身前。
“國公爺,救救奴婢吧!”
“小喜子,你這是作甚?有事說事兒,趕緊起來!”劉鴻漸就知道另有隱情,出言道。
王二喜似是想起這些日子的經歷,眼中淚卻是再也止不住。
自恩人王承恩故去,王二喜念及沒有家人,便代其家人爲王承恩守孝十八日。
而後回得宮裡,本就不怎麼受崇禎恩寵的王二喜,被司禮監新任掌印太監李雲魁三言兩語便由司禮監調到了神宮監。
從司禮監秉筆到神宮監掌印,雖看着是升,然則明升暗降,而且還降了老多。
且不說司禮監可以經常見到聖上,只是知道神宮監看的什麼活兒便知道了。
神宮監掌管各殿、各廟灑掃、香燈等事,說白了就是成了打雜的,還是個遠離皇上的打雜的。
從幫崇禎管理內帑,變成了打掃衛生的頭目,連崇禎都見不着,這落差可真是有夠大的。
但王二喜並未有任何不滿,恩師故去,他本就沒什麼根基。
自然無法與李雲魁這等既受崇禎恩寵,又得皇后嘉獎的人關係硬。
王二喜很知足,神宮監掌印再怎麼說也是皇宮十二監之一,也不至於餓着。
但哪知李雲魁並未放過他,他被王承恩壓制的太久了,對於王承恩僅有的這個傳人那是恨屋及烏。
內官監雖然也是十二監之一,但若論權柄和威勢,與司禮監那是根本沒法比。
更何況李雲魁還執掌着東廠,在整個皇宮,除了崇禎一家子,便是他最大,誰都不敢惹。
他若想找你的事兒,只需使個眼色,下面便馬上有一羣阿貓阿狗去折騰你。
皇宮裡就是這樣,我們看他**、肅穆、威儀,遠觀之,確實如此。
但若走進,細心品鑑,卻發現這裡的黑暗、齷齪從來沒有停止。
宮女之間勾心鬥角,太監之間爾虞我詐,爲了上位,無所不用其極,爲了上位跪舔主官,上了位後踩死恩人。
這等事簡直多如牛毛,太監確是一個奇怪的物種。
他們一方面沒了男人的性徵,天生依賴皇家,但太監紮成了堆兒,又要爭出個你死我活。
大抵上這便是人的天性吧,只不過有些人有底線,這叫競爭,有些人沒底線,便是無所不用其極。
剛入神宮監時,僅僅因爲一個小黃門打破了太廟的一處琉璃瓦,小黃門便被直接杖斃,連帶着王二喜也被罰俸兩個月,並捱了足足二十板子。
其實此事可大可小,全在上頭人的意思,也是此時王二喜知道有人在整自己。
而這個人正是如日中天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東緝事廠廠督李雲魁。
接下來的日子,不斷的有人挑撥是非、告狀、使絆子,神宮監自他接任起就沒有安生過。
就算是他自己安分守己,每日戰戰兢兢,也從未斷過是非。
王二喜知道,就算自己什麼都不做,也會被人安上玩忽職守的罪名。
做了是錯,不做仍然是錯,這是根本沒打算給他活路。
他一個無權無勢無關係的太監,又能如何?
今日李雲魁讓手下的嘍囉找他,讓他幫忙去請安國公,僅僅是這嘍囉都敢對他吆五喝六。
可以想見,如若他把事兒辦好了自然還能繼續苟延殘喘。
如若辦不妥,可能過幾日便會死於非命吧!
王二喜邊抹眼淚兒,便說了一下自己的處境,說完便又跪了下去。
“我當是什麼事兒,這個狗日的老雜毛,簡直與那成國公朱純臣一樣,竟幹些沒屁y的事兒,怪不得可以狼狽爲奸!
莫要驚慌,誰人都怕那東廠廠督,誰人都敬那司禮監掌印。
然而偏偏本國公就不怕,有我罩着,放心便是!
一個只知權勢的沒卵子的東西,又有何可敬的。
走,隨我去趟宮裡!”劉鴻漸也被惹毛了。
王二喜雖然沒什麼大本事,但怎麼說也是王承恩的唯一弟子,王承恩爲大明流血,這便是英烈。
他與王承恩喋血城牆之時,便已有了袍澤之誼。
一同上過戰場的人都明白,袍澤若戰死,身爲其戰友便有幫襯其家人的義務,正是因爲大夥都這麼想,才能安心的去與賊人廝殺。
一起扛過槍,一起同過窗,一起……
這便是袍澤之情!
王承恩既然託付,那便是他的義務。
更何況王二喜並非工於權勢之人,你讓人家打掃衛生人家便去了,也沒礙着你什麼事,你卻還要趕盡殺絕。
這世上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嗎?
……
皇城,乾清宮。
“萬歲爺,安國公來了!”李雲魁得了侍候在外的小黃門稟報,趕緊前來通傳。
崇禎剛批閱了一半奏摺,也不知是因爲頸部的病痛,還是因爲家事,以左手握拳輕輕的微閉着雙眼敲着額頭。
“哦?快宣!”崇禎馬上來了精神,緊皺的眉頭也是舒展開來。
李雲魁躬身應喏,心裡卻是微微嘆氣。
因爲他終是發現,自己在萬歲爺心目中的地位,遠遠不及那個無法無天的安國公。
萬歲爺爲太子爺的事兒發愁,自己本想加以調解,奈何萬歲爺竟然呵斥他干預皇家之事,而這安國公呢?
只是聽他來了,萬歲爺便舒展開了眉頭,可以想見這安國公在萬歲爺心裡的恩寵。
家事、國事、天下事,萬歲爺皆信任這小子。
聽手下的小黃門說,有人聽到內情,便是萬歲爺欲將二公主許配於這小子。
天吶,萬歲爺怎麼會做出這等事?勳貴與百官不得互相結親,亦不得與皇家結親,更何況是國公!
萬歲爺怎麼會不知道?怎麼會去違反祖制,讓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去嫁給這個蠻不講理的小子?
最最最不可思議的是,這小子竟然還婉拒了!
李雲魁聽了這個消息,當時便打了前來報信的小黃門兩個大嘴巴子。
你唬誰呢!怎麼會有如此不識擡舉之人?
況且成爲大明的駙馬爺,那是件極其榮耀的事兒,換做任何其他人,斷然不會拒絕,除非是腦袋被驢踢了。
而且你若連萬歲爺的話都敢忤逆,還能活着嗎?
但事實啪啪啪的打了他的臉!還打的火辣辣的疼!
經過東廠番子、外加整個皇宮大內的諸多嘍囉調查與考證,他發現這小黃門並未說假。
於是李雲魁在此事後,便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那便是不到萬不得已,不去招惹這個渾身是刺兒的刺兒頭。
惹不起,咱家躲得起,咱家一身幾十年的忍功,那可不是蓋的!
“微臣劉鴻漸叩見皇上!”劉鴻漸入了大殿便道,但卻只聞其聲並未見動作。
“愛卿快免禮,朕正想找你說些事!”崇禎伸手指指自己御案前的椅子道。
“臣也有事找皇上呢!”劉鴻漸微微笑着,與崇禎不若臣子,宛若忘年之交,亦若子侄之義。
“哦?愛卿請說。”崇禎略作詫異。
“你先出去!”劉鴻漸突然轉頭,冷着臉對一旁侍候的李雲魁說道。
……
李雲魁黑着臉出去了,即使是內心憤恨,他只能選擇等待……
等待安國公出了岔子,等待安國公失了聖眷,到那時候,他將發動所有手裡的力量一擊致命!
這幾十年來,他一直都這麼做的,沒有十分的把握寧願選擇隱忍。
所以,他活到了現在。
“皇上,如今已是春暖花開,微臣負責在暖棚裡培育的土豆、番薯也皆已分配到順天府諸多皇莊。
您龍體有恙,不能總是呆在這大殿裡,應當多出去走走。
比如,去咱們的皇莊視察視察?”
京城血夜以前,整個順天府的大部分土地都掌握在那些貪墨的京官手裡,自劉鴻漸與崇禎合謀,把這些黑心腸的傢伙一網打盡。
這些土地都併入了崇禎的皇莊,而劉鴻漸則成了最大的莊頭。
“這些農事交給愛卿朕放心,唉,朕如今哪裡有心思去管這些……”崇禎嘆了口氣,顯得極是煩悶。
“何事讓皇上如今心煩,可是爲太子殿下選妃之事嗎?”劉鴻漸基本是明知顧問,包括剛纔所說之事也只是個引子。
他就算性子再直,也不能一上來就提人家的家事,那樣不合規矩。
“佑明你也知道此事了?唉,看來真是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里。
朕現在真是心痛,雖然前些年由於忙於國事有些疏忽這幾個孩子,但朕對太子寄予厚望,在讀書明理之事上向來不敢怠慢。
可如今呢?這個逆子竟然敢公然忤逆於朕!真是讓朕失望!”崇禎對着劉鴻漸一頓抱怨。
此時的崇禎哪裡還有半分身爲大明皇帝的威儀,就是後世一個典型的、對處於叛逆期的孩子無可奈何的普通父親。
他感覺自己已經盡到了身爲人父的責任,該做的都做了,結果得不到孩子的理解不說,還反倒被如此對待。
本來嘛,婚姻大事講究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按照以往的脾氣,崇禎甚至想過更嚴厲的懲罰,比如廢掉太子。
但是他只考慮了一下就放棄了,國本之事本就不是他一個人、一家人的事,是全天下所有人的事。
泱泱大明因爲國本之爭,不知已經死去多少人臣,不到萬不得已,崇禎也是不想如此。
更何況太子除了此事外,所作所爲還真是沒的說,簡直就是他的翻版,如今他又身染重疾……
唉,崇禎如今感覺比韃子犯邊還要苦悶。
畢竟韃子犯邊講究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讓佑明再跑一趟邊關……
“皇上呀,您真是的,就因爲這點事兒哪裡值得如此煩心?
依微臣看,殿下已經十六了,這婚姻大事也應該尊重他的意見……”
“不行!此事絕對不行!”劉鴻漸的話買沒說完,便直接被崇禎打斷了。
“出身不明者不可爲妃,更何況那女子還是個宮女,那便更不可能了!
此事斷然不行!”崇禎連着說了好幾個不行。
太子的正妃未來可是要母儀天下、榮登皇后寶座的,一個身份都查不清的女子,何以服衆?
而且祖上凡是讓宮女得後宮之權的,大都留下禍亂朝廷的罪名,這個責任他擔不起,朱慈烺更擔不起。
“皇上無須心急,且讓微臣去看看太子殿下,方可定奪。”劉鴻漸沒見過那讓朱慈烺癡迷的女子,所以也不好下定論。
不過如果當真是個純潔良善的女子,幫他們一把倒也無妨,畢竟他可不信什麼宮女不能爲妃的祖制。
但如果讓他覺察出任何不好的東西……呵呵,對不起,說什麼都不好使。
你爹你娘爲了給你找個好老婆,那是從成千上萬個人家裡挑的,樣貌門楣什麼的肯定是無可挑剔。
畢竟大明挑皇后、挑妃子的眼光還是可以的,比野豬皮們挑媳婦的眼光好的那可不是一星半點。
只要看了晚清時宮裡一衆妃子們的老照片就知道了,特麼的看了能讓你睡不着覺……
“也罷,如今這個逆子被朕幽禁在端本宮,佑明可待朕去勸勸他!”崇禎又嘆了口氣說道。
還能怎樣,他一生忙於政事,本就沒心思爲愛鼓掌,以至於到如今只有三個兒子,除了太子外,永王、定王都還小。
而且這永王和定王這倆小子的性格走了兩個極端,唉……
“佑明且記,那宮女斷然不可爲正妃!”劉鴻漸都要掀開簾子出去了,崇禎突然又喚了一聲。
劉鴻漸從這聲音裡聽出了妥協的味道,不可爲正妃,那就是,可以爲側妃嘍?
唉,崇禎大叔也不容易啊……
他一邊朝端本宮走着一邊想,這當老師也真是不容易,上要教課,下還要教學生討老婆。
問題是,自己前世還是個空巢青年呀!
如今到了四百年前,便能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成就一世威名,這感覺、這反差簡直不能太爽。
端本宮早已沒了往日的幽靜,門前多出來數個紅盔將軍,皆是身着明甲,手執長刀。
“這位大人,此乃禁地,非陛下旨意不得任何人出入,大人請回吧!”當值的紅盔將軍攔住了劉鴻漸的去路。
“難道你不認得我是誰嗎?”劉鴻漸在宮裡向來直來直去,除了崇禎大叔的後宮,哪裡有人敢攔他。
“不認得,就算認得也不行!”這領頭還挺執拗。
整個宮裡僅侍衛都有近萬,這些侍衛每日來回換防,這幾個人確實不認識劉鴻漸,但卻是認識他身上的蟒袍。
能穿蟒袍者,皆是極受陛下恩寵之人,他們惹不起。
但若因此放行,待陛下得知後盛怒,他們都是死罪。
“忒,你這廝連本國公都不認識?你們的老大呢?是哪個?叫他出來!”劉鴻漸獨自一人自然幹不過這些人。
但此時直接回去找崇禎也太窩囊,到了這邊連門都沒進去,這算怎麼回事?
“你們幾個休得無禮!”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三千營把總指揮曹文泰匆匆走來。
“國公爺,陛下說忘了給您手諭,特遣卑職前來……”曹文泰一路上走的很急,因爲他本人是知道安國公的脾氣的。
幾個紅盔將軍見自己的頂頭上司都如此說話了,也是趕緊賠不是。
劉鴻漸哪裡有功夫搭理他們這些蝦兵小將,跟老曹打了個招呼便進了端本宮。
端本宮裡一片冷清,進了大殿也並未見到任何侍女黃門。
“殿下,在想些什麼?”朱慈烺的書房裡,安靜突然被劉鴻漸的聲音所打破。
“劉師傅!劉師傅幫幫本宮!”
你這官當的也算是可以了。'何歡笑了笑說道。'
“奴婢見過安國公!”朱慈烺剛說完,其身旁一個身段極是婀娜的宮女福身向劉鴻漸行禮。
“想來這位便是慈烺你所傾心的那位姑娘嘍?”劉鴻漸倒沒覺得這宮女有何唐突,只是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
這女子倒是很隨性,見了他非但沒有一點驚慌與羞怯,反倒言行舉止都很平靜,但其靈動的雙眸確是讓劉鴻漸想起而來家裡的楊雪。
“劉師傅,她叫秦巧貞,是本宮最喜愛之人,劉師傅曾教導本宮,爲人當遵從本心,遇到心愛之人便要義無反顧。
本宮深以爲然,可父皇他……”
“殿下,賤妾何德何能讓殿下如此爲難,不若放了賤妾離開這皇宮,也讓殿下免於此難!”
秦氏聽了朱慈烺所言,眼中瞬間噙滿了淚水,撲到朱慈烺懷中道。
我R,這轉換也太快了吧!
劉鴻漸被秦氏這堪比影后的演技所驚,一時竟不知所言。
“你不用怕,有本宮在,本宮喜歡你,沒有你活着還有何意義?
劉師傅是本宮的老師,也是父皇最器重之人,他定然會幫咱們的。”朱慈烺趕緊安慰懷裡的美人。
在他看來劉師傅是個重情重義之人,特別是對他的夫人,聽說劉師傅對夫人之寵連宮裡的宮女豔羨不已。
而他也是深受自己老師的影響,皆是認爲既然遇到喜歡的人,那便要不顧一切。
是以爲此,他竟然破天荒的枉顧多年來崇禎對他的教誨,也算是史無前例,就連他自己都是吃驚不已。
“這位姑娘可否迴避一下?”劉鴻漸對朱慈烺懷中的女子說道。
真是頭痛呀!他之前教給朱慈烺的道理哪裡是這麼用的?
你再兒女情長也得挑時候、挑地方呀!
你是誰?是太子、儲君,未來的大明皇帝!
大明皇帝受萬民尊崇,但也必然要承擔皇帝的諸多責任。
這裡面就包括很多事必須向現實妥協,必須遵守祖上制定的衆多規矩,不能做這個、不能做那個……
“殿下……”秦氏擡頭淚眼婆娑的看了一眼朱慈烺,朱慈烺點了點頭。
“那奴婢先下去了。”秦氏起身對着劉鴻漸福身行禮,然後又帶着乞求的眼神看了一眼劉鴻漸。
“龐大伴兒也先下去吧!”
諾大的書房不一會兒只剩下劉鴻漸和朱慈烺兩人。
“慈烺啊,你是不是傻?”劉鴻漸開口便道。
其實他比朱慈烺只大五歲,但不論是從見識、還是從觀念來講,劉鴻漸實在是比朱慈烺眼界要寬太多。
“啊,劉師傅說什麼?”朱慈烺長這麼大,哪裡沒人如此奚落過,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啊,不就是個名分嗎?什麼正妃不正妃的,只要你們能在一塊不就行嗎?
幹嘛非要計較個你死我活?我可沒這麼教過殿下你吧?”
“可喜歡一個人,不就是應該給她最好的嗎?”朱慈烺反問。
“什麼是最好?給她錦衣玉食?滿足她所有的願望?
那你父皇和母后怎麼辦?他們難道就不重要嗎?
如果一個女子是顧着自己的得失,而全然不顧你的難處,那麼這個女子真的值得你如此付出嗎?
你可知道你的父皇,他的身體已經……已經”
劉鴻漸簡直是劈頭蓋臉,把朱慈烺大罵一通。
“本宮的父皇,父皇他怎麼了?”朱慈烺喃喃了一句,接着馬上如彈簧般站了起來。
“哼,你啊,還是年紀太小,哪裡知道什麼是愛,別總看那些之乎者也,豈不聞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道理?”
看來朱慈烺還不知道他爹的病,劉鴻漸也是不忍心直言相告。
但朱慈烺都十六歲了,話裡話外還是能聽出一些端倪,他頓時有些慌了。
說到底他只不過是在慪氣,他的父皇是大明的皇帝,承擔着大明一萬萬百姓的重任,更是他所敬重、所欽佩之人。
這麼多年來都一起熬過來了,如今大明終於有了起色,父皇他……怪不得母后說最近父皇夜半總是咳嗽不止。
難道……
“劉師傅,父皇他到底怎麼了?請告訴慈烺!”朱慈烺似乎意識到什麼。
“失榮之症!此是太醫院的齊太醫所言,不過既然你父皇沒打算告訴你母后,想來定是有他的想法,你也不要與其他人講,包括你的母后。
還有,如今殿下也十六歲了,身爲大明的儲君,想問題、做事情更應該多想想大明,而非兒女情長之事!”
想起崇禎大叔的病情,劉鴻漸也是內心沉重。
唉,這一家子呀都不是省油的燈!
小朱也是,當了皇帝,那些愛情啊什麼的全都是奢望,這點覺悟都沒有嗎?
皇帝哪裡有表面看起來那麼光鮮,千萬不要被後世的辮子戲給荼毒了。
身爲皇帝,天天奏疏、開會諸多軍國大事都要整到半夜,哪裡有時間與一堆女人談戀愛?還特麼三角虐戀?
“慈烺想聽聽劉師傅的意見。”朱慈烺顯然聽明白一些,但讓他完全違背自己的意願又十分的不甘。
“殿下若真想聽我的,便依了你父皇,立那陳氏爲正妃。
然後我去找你父皇說情,可立這秦氏爲側室,然後你親自去乾清宮裡謝罪,方可行。”劉鴻漸想了想道。
陳氏他沒見過,秦氏更是讓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若大夥都退一步吧。
“好,本宮聽劉師傅的,這便去向父皇請罪!”朱慈烺聽到劉鴻漸並未讓他趕秦氏走,趕忙道。
“嗯,孺子可教也,記住莫要再惹你父皇生氣,沒事多去關心關心他。”劉鴻漸終於是放了心。
這就對了,你爹退一步,你也退一步,大明才能進一步,多好呀!
從端本宮出來,劉鴻漸感覺心情舒坦多了。
這宮裡實在是太壓抑,不管是皇上也好,太子也罷,就連一個宮女、太監都過的不踏實。
真不知那些個其他的穿越者爲啥都愛當皇帝。
劉鴻漸漫無目的的在宮裡晃盪,突然看到一個極熟悉的身影。
“李公公好巧呀,哪都能碰到你!”劉鴻漸嘴角上揚對着前面的李雲魁說道。
“是呀,國公爺,咱家也覺得巧,不知國公爺給萬歲爺辦的事兒如何了?”雖然一度被劉鴻漸羞辱,但李雲魁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
“你可知王二喜嗎?”劉鴻漸並未回答李雲魁,而是直接反問道。
“王公公呀,不就是那神宮監的新任掌印嗎?”李雲魁仍是笑臉相迎,並走到劉鴻漸身邊行禮。
“嗯,知道就好,現在本國公告訴你,這王二喜是本國公罩着的人。
倘若以後他出了任何事,本國公都直接找你。
他若死了,本國公便會弄死你,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