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召喚,劉鴻漸只得又轉身找了個座位坐下。
但開會一向是十分無聊的一件事情,劉鴻漸壓根坐不住,他從一個小黃門手裡接過茶壺,放在煤球爐上一邊烤火一邊燒起了茶來。
“皇上,去歲我朝夏稅、秋糧、包括茶稅、鹽稅在內,共入庫銀二百七十五萬餘兩。
去年皇上還對北方山xi、陝xi、順天府實行了三年免稅,還有南方的稅糧也被減半,是故今歲的稅務預計將比去年更少……”
戶部尚書倪元璐老邁的聲音中似乎有着隱憂,如此大幅度的減免賦稅,我朝當屬首次,國庫固然有些餘銀,可是金子總會花光的。
當各地百姓享受慣了減免稅賦的優待,等再次徵收時肯定又是一片哀嚎,大罵朝廷昏庸無道的聲音也定會四起。
倪元璐說完還不忘看了一眼在烤火的安國候,這餿主意,都是他出的。
“倪大人,蠅頭小利而已,我朝稅務的八成皆取自稅糧對不對?”茶水很快燒好了,劉鴻漸提溜着茶壺先給崇禎滿上了一杯。
“是的侯爺,有八成五。”戶部尚書主管天下稅賦、戶籍、民政等諸多事項。
如果按照後世,只尚書一人便身兼着國家稅務總局局長、財政部部長、後勤處處長等等,沒有個好記性還真不幹不了。
“那剩下的一丟丟,想必來自商業稅嘍?”劉鴻漸轉了一圈給每個老大爺都添上了茶水坐回了原處。
“是的侯爺,剩餘的來自鹽、茶、榷貨等。”倪元璐如實說道。
“據我所知,前宋時歲入已達七八千萬,就是比咱大明疆土更小些的南宋歲入也有六七千萬,咋的,到我大明就變成了四百萬兩了?
倪大人,可否爲本候解惑?”
劉鴻漸當然知道問題出在哪,百姓貧苦無地可耕,士子多田而不用納稅,商賈多財而三十稅一,甚至一百二十稅一,形同虛設。
到頭來大明的財政被一羣苦哈哈的百姓供養,這朝廷能撐到現在沒破產倒閉已經是奇蹟了,事實上,在他剛來到這片土地時,大多數大臣已經打算破產重組找新董事長了。
這個問題極爲尖銳,他就是想看看這位掌管全國稅賦的戶部尚書,到底站在哪一邊。
“侯爺,茶鹽兩稅在我朝初年曾佔很大比重,但後來私鹽、私茶氾濫,朝廷忙於剿匪無力處置。
而我朝又有優待商賈的祖制,朝廷當前所徵榷貨稅額,仍然是按照太祖皇帝時的稅額,以寶鈔而三十稅一。
然寶鈔在我朝早已不再通用,朝臣對此諱莫如深,只微臣與皇上又獨木難支,是以……”
倪元璐不慍不火的例數稅務弊政以及自己和皇上的無奈。
雖然他跟崇禎提過這個弊端,但也僅僅是提過,這議程自從提了上去,便沒了迴音。
原因也很簡單,大夥都不支持,別說其他部門,就是他戶部,底下的侍郎、主事都對此事極力反對。
拖到最後便不了了之,大家該幹嘛幹嘛,只要不加徵稅務、不收商稅,一切都好說,反之,那就等着幹架吧!
這是一股極大的阻力,從京官到地方官,再到各地的士紳、商賈,包括朝廷勳貴、部分武將,如果所有人都反對。
你是戶部尚書又如何?你是皇帝又如何?
倪元璐沒好意思說,去歲整個雲nan省僅徵到茶稅八兩,四chuan省徵到茶稅十二兩,而兩地稅課司局的薪俸等消耗加一起是四百二十兩。
這特麼的什麼鬼,本來財源滾滾最富有的稅務部門,竟然還要朝廷倒貼錢?
“其他幾位大人如何看呢?”劉鴻漸好整以暇,這倪大爺看來是主張加徵商稅的了。
但其他幾人呢?內閣這幾位大爺如果不能擰成一股繩,豈會是天下諸多文臣的對手。
“臣等皆聽皇上的。”稅賦徵收向來是個老大難,搞不搞得好,都是裡外不是人,好在有戶部在上面頂着,他們就不用做這個出頭鳥了。
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羣老大爺倒是實在。
“那皇上以爲呢?”問題跑了一圈,還得聽老大的呀。
“祖制只要不合理的,都可以改,朕以爲商稅當加,廢除寶鈔抵稅,倪愛卿着手去擬定個合適的比例吧!”
祖制規定,大明皇帝每年新皇袍至少要五件,祖制肯定也規定,皇袍不能打補丁,可實際上呢?朝臣怎麼不說?
祖制還規定,貪腐六十兩剝皮實草,怎也不見朝臣們說?
是啊,朝廷都這樣子了,祖制能救得了大明嗎?
問題都擺在明面上了,崇禎自從去年幡然警醒,對祖制這東西也變得不那麼死板固執了。
“不妥啊皇上,想改制必須有強大的軍隊支撐,還沒有到時間啊!而且現在若繼續徵收稅糧,勢必今年的匪患又要永無止境!”
現在就開始搗鼓,等天下士子、商人知道,那還得了,信不信你新徵的五十萬兵馬上就得沒飯吃,沒衣服穿?
還在沒糧食吃的百姓頭上動土,鬧了幾十年的民變還沒鬧明白咋回事?
“臣以爲,必須得等京營新兵練成,方能着手辦理此事,且新徵的士兵,將官的選擇必須出身乾淨,最好直接從新徵士兵中提拔!”
要有一隻絕對聽命於你的軍隊啊,大叔!!
“哦?朕倒問你,你這京營提督,新兵練的如何了?”豎子有話不早說,現在又來反駁朕,真是豈有此理,崇禎鬍子微顫十分不滿。
“這京營嘛,有李副將管着呢,臣放心,皇上啊,你看看臣,既要去幫您處理皇莊農務,還要爲咱大明生產火器,又要提督京營。
忙的常常是半夜都睡不了覺,早上起來還腰痠背疼的,皇上,臣苦啊!”
劉鴻漸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至於忙不忙、累不累、腰爲啥疼,鬼知道。
“朕知道你辛苦,這些都是國之大事,朕將之交於你,辦好辦不好,朕都未曾苛責與你,你用心便是了。
太倉銀目前還充盈,至於徵稅一事,那就再等等吧!”
崇禎是個體己下屬的皇帝,雖然知道劉鴻漸有裝可憐的嫌疑,但一個人幹這麼多事,想必也許可能應該真的很忙吧。
“謝皇上理解,皇上對臣那是沒得說的,臣都記在心裡。
臣也定會竭力爲皇上分憂,您看着吧,臣必將幫您讓大明換個樣兒,就在今年!”
劉鴻漸起身領命,待大軍練成之日,便是取奸商士紳狗頭之時。
本官要犁地!
二月的陽光毫無暖意的從南斜的天空普照皇城,一排小黃門和一併宮女低着頭行路,領頭的小太監向着劉鴻漸見禮。
從乾清宮出來,劉鴻漸有點心事重重,不知從何時起,劉鴻漸再也不復剛來到這裡事,混吃等死的念頭。
大概是從皇上在朝堂上流下眼淚那次吧,唉,這個大叔,真可憐!
現在,本官也很可憐!
劉鴻漸晃了晃頭,不再多想,向着端木宮而去。
“太子殿下最近在做些什麼?”劉鴻漸剛進去,就見太子朱慈烺的大伴兒龐大海迎來。
“回侯爺,千歲爺這幾日除了去文華殿聽讀外,一直在擺弄一個圓圓的東西,千歲爺說是地球儀!”龐大海自然知道安國候與太子爺的關係,顯得格外親切。
“這小子,還挺上進!”劉鴻漸隨口說道。
劉鴻漸隨口之言,把龐大海嚇的大驚失色,喊千歲爺這小子,怕不是活膩了吧!
還沒待他出言提醒謹言慎行,安國候已經大踏步向着書房走去,唉,罷了罷了,這人兒咱也惹不起,龐大海搖了搖頭,甩了甩拂塵跟着進了屋。
端木宮內書房內,當門小廳懸掛着一副對聯,上聯:萬卷古今消永日,下聯:一窗昏曉送流年。
書架前當地放着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放着各種名人法帖,以及好幾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各式毛筆。
左邊紫檀架上放着一青花瓷大盤,盤內盛十個嬌黃玲瓏的大佛手,西牆上當中還掛着一大幅孔子講學圖。
太子朱慈烺正手持着地球儀,對照着大明繪製的地圖,一一對比查看着大明的周邊鄰居。
“千歲爺,安國候來了!”龐大海小聲提醒道。
“劉師傅,快來幫本宮瞅瞅,這個弗朗機本宮在地圖上怎麼找不見?”朱慈烺見劉鴻漸來了,滿面喜色。
他還是無法習慣使用地球儀,畢竟天圓地方的概念已經深入人心,你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不僅天是圓的,地也是圓的,大明都是圓的。
雖然朱慈烺知道安國候不會騙他,但仍是耿耿於懷,畢竟他的多位師傅都是如此教他,而只有這個最年輕的師傅說地是圓的,這可怎麼辦,到底該信誰的?
於是他只好拿出禮部製作的粗略版世界地圖,對於劉師傅送給他的這個叫地球儀的東西,開始研究到底哪個更靠譜。
“弗朗機嘛,本候閉着眼睛就能找到。”劉鴻漸走到案前,指着西班牙、葡萄牙那片地方說道。
大明版的世界地圖,把整個歐洲畫成了一團麻花,粗略的不行,你能找到才遇到個鬼。
“弗朗機只有這麼大點嗎?本宮見我朝的許多火炮都叫弗朗機炮,還以爲弗朗機是個很大的國家,至少像大明版大。”
“殿下,一個國家的強大可不能單單看領土的大小呀!當然領土大自然是有優勢的,但最重要的還是軍隊以及軍隊的裝備和紀律,哦,還有戰船!”
“那我大明的戰船如何?”朱慈烺追問道。
“殿下,大明沒有水師!”還戰船,呵呵。
“我聽龐大伴兒說鄭芝龍鄭都督便是我大明的水師都督,手底下有很多戰船!”朱慈烺看像龐大海,龐大海咧着嘴點點頭。
“殿下別搞錯了,鄭都督是有很多戰船,但那是他的,不是大明的!”鄭都督家裡還有很多銀子呢,那跟你老朱家有毛線關係。
這廝就是一軍閥而已,你指揮他幹一件他舉手之勞、力所能及的事,也許他還奉你的詔,但你若讓他跟弗朗機、跟荷蘭海軍死磕,你看看他聽不聽?
那是人家海外拼殺半輩子贏下的家底兒,跟大明沒啥關係!
“這……,那咱們大明爲什麼不建立水師?”朱慈烺不太理解,但沒有關係,他腦子裡現在充滿了疑問。
“以前是沒錢,現在是沒空!”這要說的多了得從成祖說起了,劉鴻漸哪有功夫閒扯,只能隨口說了下目前的窘狀。
朱慈烺似懂非懂,以毛筆蘸了墨水,刷刷寫下了兩個字。
筆墨未乾,他小心的把宣紙遞給安國候。
仁義?搞什麼飛機?
“劉師傅,最近慈烺一直有個疑問,馬師傅跟慈烺講,爲君者應心存仁義,以仁義治理天下,方能被萬民敬仰!
可我觀父皇操勞十數年,皆以仁義待羣臣、待百姓,但不僅未有效果,反而愈加忙亂,百姓也更加窮苦。
龐大伴兒也告訴本宮,那些東洋、南洋藩夷皆是粗鄙不堪的強盜,但卻個個身家富裕。
是以慈烺很疑惑,這仁義真的是治國之道嗎?”
“殿下問的好,依本候看,這仁義啊,就是個扯淡的玩意兒!治國要靠這個,大明就要亡啊!”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你跟一羣討飯的乞丐說,要懂禮貌,要心存仁義,信不信他們拿打狗棒揍你丫的。
“殿下,仁義是一個最大的謊言,它是那些文官們給皇帝畫的一個囚牢,它使大明的百姓變成溫順的綿羊,以至於當強敵來犯,變得毫無招架之力。
百姓當心存良善,這無可否非,但我漢人除了良善之外,還當是一個尚武的民族!
漢武帝時,我漢人北擊匈奴、封狼居胥,打的北蠻流竄不斷西遷,可自從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漢人便慢慢的變成了羊。
以至於兩宋以來,到我大明,我漢人一直被北邊的遊牧民族欺凌,雖不斷涌現英傑,但也多以失敗而告終,故本候以爲,仁義不足信,尚武當興國!”
儒家所提倡的仁義固然是統治者的統治萬民的一方良藥,但那也要看時候,現在這情況,國內亂成一團糟,國外更是強敵林立。
你還講仁義?
事實證明,不管是企業還是學派,一家獨大搞壟斷,總是不好的。
明朝終其一朝,皇帝一直在努力制衡文臣,說白了這就是儒家一家獨大的弊端,而明亡的一大原因也是因爲這個制衡被崇禎大帝玩壞了。
再想想兩百年後,滿清繼續實行這一套所謂的儒家政策,百姓繼續麻木不仁的當着綿羊,直到被列強的鐵甲戰艦打到家門口。
整個民族被人家按到地上使勁摩擦了一百年。
“仁義不足信,尚武當興國。”朱慈烺像被雷擊了一樣。
何歡呵呵一笑。'終於是懂了。
朱慈烺不同於他爹崇禎,雖然也是接受的儒家教育,但十幾歲的年紀正處於叛逆期,天生對教條主義心存牴觸。
崇禎的思維已經固化了,而朱慈烺還有救,這也是劉鴻漸爲何跟朱慈烺說這些的原因。
朱慈烺纔是大明的未來啊!
在端木宮裡吃了頓便飯,又與朱慈烺聊了會兒,劉鴻漸便打道回府。
他沒有直接去侯府,而是直接去了錦衣衛衙門。
錦衣衛目前的監察範圍已經從國內轉移到了國外,而錦衣衛指揮同知樑陽照例每日坐班錦衣衛,處理來自天南海北的錦衣衛們傳遞來的各種消息。
“老樑,最近有啥緊要消息嗎?”劉鴻漸進門便道。
劉鴻漸身着一身裘皮大衣,把一衆錦衣衛官員嚇了一跳。
“大人來了,下官正打算去府上找你呢,遼東那邊剛傳來消息!
滿清正在集結大軍!至少有十萬!”
樑陽眉頭緊皺,剛接到消息時,他也是被驚的差點把茶杯扔了。
“沒有必要那麼緊張嘛,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劉鴻漸倒沒有特別吃驚,除夕的時候那個孛羅赤已經給大明敲響了警鐘。
而他派黃得功去守宣遼,本就是爲了暫時抵禦住這次進攻,老黃久經沙場,相信守個一年半載應該沒啥大問題。
“還有其他消息嗎?”劉鴻漸沉思道,看來得加緊生產遂發槍了,說不定幾個月後就得用上了。
“另南方傳來消息,左良玉部有異動,似乎是內部出了問題。
然後就是京營的四萬士兵已經如期到達石柱,秦良玉部已經接洽!”
“嗯,這倒是個好消息!”劉鴻漸道。
有了這四萬生力軍,外加朝廷撥付的大批銀兩,想來秦老將軍的處境會好很多。
至於那左良玉部的異動嘛!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這廝肯定是病重了,用不了多久便會上西天。
“老樑,你速去寫一封書信傳於秦老將軍,讓她密切注意左良玉部,待左良玉部歸西,尋找時機攻伐武昌。”
左良玉,一羣匪幫矣,沒了老大,肯定軍心渙散,這是個時機,也許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是,大人!”樑陽應允。
“嗯,沒別的事本官就告辭了,哦對了,這些消息速速進宮稟告皇上。”劉鴻漸交代完便匆匆離去。
他要去一趟軍械所,北邊和南邊都不太平,說不定啥時候自己還得提刀上戰場,所以遂發槍的生產必須加快速度,必須給士兵們留出訓練的時間。
除此之外,他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交代給宋大爺。
宋應星在軍械所待的這段時間,已經徹底的融入到了這個大集體中,他所學甚雜,對諸多行業皆有造詣,每日裡去各個工坊巡視、指導便成了家常便飯。
毫無疑問,他喜歡上了這裡。
“大人來了!”宋應星見劉鴻漸前來,趕忙行禮。
“宋老不必如此,遂發槍造出來有多少支了?”劉鴻漸問道。
“大人,已經打造出來八百多支!”
“這麼多!”這纔過去七八日,按照舒爾茨跟他說的進度,一天頂多能造出來二十支,這讓劉鴻漸有些吃驚。
“是啊大人,老夫觀這些匠人們皆是一人打造一支火槍,雖然他們熟練度都有所提升,但還是太慢。
是以,老夫給他們分配了任務,做燧石的專門做燧石,做槍桿的專門做槍桿。
然後把這些零件交給專門的人來組裝,速度提高了好幾倍!”
宋應星捋了捋鬍鬚,漫不經心的說道。
嗯?劉鴻漸吃驚的看着宋大爺!
這宋大爺難道也是穿越者?
連他一時都沒想起的分工合作模式,怎的被一明朝老大爺給想到了?
後世工廠之所以產量極高,除卻先進的機械外,分工合作成流水線便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
劉鴻漸走近火器工坊,工坊內到處是一片嘈雜,裡面的佈置也被重新改裝。
一條條由木桌、石板組成的簡化版流水線赫然映入眼簾,一個木桌各自圍着或四五個、或七八個匠人,他們只負責生產同一個部件。
然後到了流水線的末尾,所有的部件全部匯聚於此,弗朗茨指揮一衆匠人迅速的組裝,工坊的牆角已經堆滿了組裝好的遂髮式火槍。
“大人,再過幾日,我便可以加入軍隊了!”舒爾茨見到劉鴻漸格外的開心,工坊的工作實在是太無聊了。
好在新來的首領竟然發明出了如此有意思的生產模式,本來還以爲要在這裡再呆至少一個多月,現在看來再有個七八日他便可以回到夢寐以求的軍隊了。
他的眼中充滿着熱情,對於軍隊的熱情,或者說對於戰爭的熱情。
“嗯,做的很好,本官一定不會食言!”這是個戰爭狂人,劉鴻漸只一眼便看出舒爾茨的心意。
那雙眼睛裡,充斥的烈焰足以讓人吃驚。
戰爭有什麼好的?他無法理解這些歐洲來的傭兵。
都是戰爭瘋子,歐洲宗教戰爭打了幾十年、上百年還如此癡迷。
活着,難道不好嗎?
“宋老真乃奇才,這種生產模式不僅可以大大加快生產速度,而且工匠們對各自手裡的活兒愈加熟練,生產出的部件合格率也會大爲提高!
本官甚爲開心,這樣,除您本月的薪俸外,可多支取一千兩作爲您的貢獻獎勵!”
劉鴻漸撓了撓頭,他不知道宋大爺這般年紀,還需要什麼。
這整個軍械所的賬房也是宋大爺在管,就算是賞銀子,也是宋大爺自己賞自己,這多少說起來讓劉鴻漸有點不好意思。
“哈哈哈,大人無須如此,老夫不缺銀子,而且老夫喜歡這裡,我倒要感謝大人的知遇之恩,能在將死之年找到自己的使命和用武之地!”
宋應星不缺銀子,不然他哪裡來的閒心研究那麼多領域,還有心情用十幾年時間寫就一本鉅著。
在古代寫書一向是賠本生意,不像後世一羣小年輕有個手機有個鍵盤便能在某個叫什麼點的網站瞎歪歪。
事實上,宋大爺祖上也是官至侍郎,算是官僚階級,雖然到了他這代‘淪落’成了地主!
這世上有一些人,視金錢如糞土,劉鴻漸本來是不信的,可現在他信了,大抵上在科學領域,總有這麼一些兢兢業業的人吧。
“宋老,可瞭解黑**的配比?”劉鴻漸終於說出了此番前來的目的。
黑**,配方主要有硝石、硫磺、木炭,經過合理配比,人工攪拌均勻、煉製而成。
而黑**的威力大小,與三種物質的配比息息相關。
**是中華民族的四大發明之一,黑**更是漢人對這個世界的一大貢獻,自晚唐發明,到宋代成熟經過幾百年的實驗和實踐,黑**配比已經成爲定製。
但此時的**配比並不是所謂的一硝二硫三木炭,而是硝石佔比百分之八十、硫磺和木炭各百分之十。
事實上經後世多方實驗,現代黑**的最佳配比是硝石百分之七十五、硫磺百分之十、木炭百分之十五。
“大人,在下對**有些研究,咱們軍械所裡有專門的**生產工坊,在下可以帶大人去看看!”
宋應星很謙虛,畢竟**的配方早已固化,略微有些軍事研究的匠人大都明白。
**工坊建造在整個軍械所的西南角,牆外便是一大片荒地。
**的製作雖然已經被嚴格步驟,但爲了安全考慮,還是遠離了東南方的民壯聚居區。
**工坊空間不大,只有十幾個匠人帶着類似口罩的東西在忙活,屋子裡充斥着硝石難聞的味道。
匠人們見二檔頭和大檔頭聯袂至此,一時有些侷促。
“不用緊張,你們忙你們的,本官就是來看看!”
見幾個正在配置**的匠人一慌神兒,竟然把一斗子黑乎乎的東西撒了一地,把劉鴻漸嚇了一跳。
這特麼可是黑**,你小子能不能用點心,本官可不想交代在這兒。
劉鴻漸走到用於混合三種物質的爐子旁,見匠人以秤桿分別取三種物質稱重,便攔住了他。
“給本官稱硫磺一兩,木炭一兩五錢,硝石七兩五錢,混合。”劉鴻漸對稱重的匠人說道。
匠人自然不敢怠慢,馬上重新開始稱重,等了大約半刻鐘,劉鴻漸想要的黑**已經配置好。
劉鴻漸取過兩個大瓷碗,從原有的黑**中取出約有一兩的樣子,又從新配置的黑**中取出同樣的分量。
宋應星不知道劉鴻漸爲何私自更改黑**比例,畢竟**的配方比例早已成定製,如果有更合適的配比,先人早就提出了。
二人走到**工坊外的空地,把兩個碗分別放在一條石凳之上。
劉鴻漸第一次玩古代的黑**,略微有點緊張,他右手拿着個打火機,害怕被燒到,又找來一個長長的木棍。
用打火機把木棍點着,右手慢慢的戳向原有配比的黑**。
只聽轟的一聲,裝黑**的瓷碗爆發出一陣強光,同時一股濃烈的煙塵充斥四周,瓷碗碗底被薰得黑乎乎的。
劉鴻漸搖了搖頭,接着又把木棍戳向剛配置出來的黑**。
又是轟的一聲,新配比的黑**生出比剛纔更大的火光,煙霧之中甚至還傳來砰的一聲。
“哎呀!我次奧”劉鴻漸捂着手臂大叫一聲,把一旁的宋應星嚇了一跳。
原來新配置的黑**威力過大,直接把大瓷碗給轟的碎裂,一片瓷片更是直接劃傷了劉鴻漸的左手臂。
“大人,你沒事吧!”宋應星顧不得感嘆新式黑**威力的強大,趕緊走到劉鴻漸身邊。
好在只是皮外傷,手臂微微有些滲血,劉鴻漸從戒指中取出雲南白藥,撒上去一些,又讓宋大爺幫忙纏上一點紗布。
“大人隨身竟還帶着治傷的物品!”宋應星邊幫劉鴻漸處理傷口,邊稱奇道。
“本官還兼着神醫的名頭,習慣,習慣!”劉鴻漸打了個哈哈,總不能說自己有個儲物空間吧!
“大人從哪裡得來的這個配比方式,在下觀這新配方比那原有的**威力足足大了一倍有餘,你看這瓷碗,竟已被轟成碎片。
這要是裝進槍膛或者炮膛,定能使射程增加不少,這簡直是奇蹟,看來在下還是過於無知了!”宋應星由衷的感嘆。
科研之路哪有什麼極致和絕對,這是一條永無止境的路,要做的就是不斷打破自己原有的論斷,並使之更加接近終點。
“哈,此也是前日沒事本官自己在家琢磨的,小事小事,不足掛齒!”劉鴻漸謙虛的不行。
總不能說自己有外掛吧?
劉鴻漸越是謙虛,宋應星就越是覺得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深不可測。
這還是小事?這新式**如果早被造出來,不說其他,火炮的射程起碼要增加一倍。
這代表着什麼?代表着兩軍交戰,當對方的火炮還沒進入射程之內,我方的火炮就可以掀翻對方的防禦!
“宋老,此番本官前來除了這新配方外,還有一個任務交給你。”剛還沒覺得怎樣,這一上藥劉鴻漸覺得手臂上火辣辣的疼。
“大人有何事?在下定竭力爲大人辦好。”二人返回軍械所中間的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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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這玩意兒咱工坊能造的出來不?”劉鴻漸咧着嘴從腰間取出一張圖紙。
上面赫然寫着‘紙殼子彈’圖解。
“紙殼子彈?”圖解說明雖然是簡體字,但除卻一些生僻字,明末時的文字已與後世差別不大。
宋應星仔細的閱讀着說明,時而皺眉,時而又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大人,依在下的理解,這是用把彈丸和**做成了固定的裝置,以一紙筒裝之,嗯,這倒是個新奇的用法,想來可以提高士兵的裝彈速度!”
現在宋應星已經不再問爲啥了,因爲面前年輕人給他的驚訝已經讓他麻木了。
他猜測侯爺要麼是受了高人指點,要麼就是天生神人。
否則沒人能解釋,爲啥同樣是人,侯爺怎的如此優秀?
事實上劉鴻漸給宋大爺的定裝紙殼裝置乃是最終版,歐洲人剛投入使用時,只是用紙筒恆定了**,彈丸還要手動壓入槍膛。
這種方式足足用了幾十年,到了後來不知道誰突發奇想把彈丸也裝了進去。
科研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當你把東西做出來的時候,感覺也不過如此。
可爲什麼當時就想不出來?
“嗯,難點就是這個紙殼的製作了,不過想來不是什麼大問題,容在下研究兩日!”宋應星又看了兩遍圖紙說道。
定裝紙殼子彈還有個非常大的好處時,在加快換彈速度的同時,精度也會大大增加。
因爲原有的裝**方式,**裝的多少難以恆定,導致彈丸打的有遠有近。
而紙殼可以恆定**的量,這玩意兒如果真的能儘快搞出來,說不定能抵得住滿清的鐵騎呢!劉鴻漸心想。
“如此就拜託宋老了,現在咱大明南北皆有戰事,軍械所就先緊着這些火器來生產吧!”
以古人謙虛到極點的尿性,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完全不是問題了,劉鴻漸自顧自的理解道。
“另外咱的軍械所有新的股東加入,軍械所的招牌該換了!”劉鴻漸神神秘秘的。
“哦?敢問大人新加入的是誰?”宋應星神經有點緊張,畢竟目前軍械所的一切規章制度皆是出自侯爺,侯爺人好。
可如果真的再來新的大人呢?這個人會不會干涉軍械所事務?會不會一如工部的官員般把匠人們不當人看?
“別緊張嘛宋老,新加入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聖上!
所以啊,以後咱軍械所不缺銀子,這材料啊、各種用品啦都給本官買最好的!
記住啊,不求最好,但求最貴,哈哈哈!
哦,還有,匠人們和民壯們的伙食也要改善!這大冷的天,他們最是辛勞!”
能在數九寒天裡,用一個多月時間建造起這麼一大片建築,這羣民壯真是功不可沒,聽說不少民壯即使穿着棉衣也凍傷了手腳。
唉,也就是古人這般樸實和賣力,愣是在凍土中打樁,從早到晚不停歇。
但宋應星此時哪有心思想這個,他的思緒已經飄忽到九霄雲外。
他這一生,鄉試好幾次屢試不第,以舉人身份熬了十多年才當了個小小的縣令。
在他的心裡,皇上那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如今呢?自己打算終身爲業的軍械所,竟然有了皇上的參與。
他感覺有些恍惚,瞬間覺得心裡有了一股神聖的使命感。
這都是侯爺的聖眷啊,只要有侯爺在,也許……大明真的會煥然一新吧!
“如此,侯爺打算改成什麼名字?”宋應星迴過神道。
“就叫大明皇家軍械所吧!宋老以爲如何?”劉鴻漸心中早已有定意。
“甚好甚好,就依侯爺,在下隨後便着人去寫!”名字而已,宋應星是幹實事的人,自然不在意這個。
“嗯,匠人們造出來的那些個煤球爐子,皇上甚爲喜歡,特獎賞這些匠人們每人一套棉衣,估計稍後兩天便會送到。
到時宋老可代爲嘉獎他們,嗯……本月發雙倍月銀吧,就這樣!
另外,派幾個熟悉製作煤球機和爐子的匠人去趟山西,讓他們找顧大通也徵些匠人,教習他們打造煤球機!”劉鴻漸吩咐道。
山西滿地都是煤礦,顧大通先前苦於銷路,想來若是得了這些法寶,無煙煤應該會大行於世吧。
至於如何推銷,顧大通是幹啥的?這個當然無須他多言!
“是大人,在下稍後去處理,目前軍械所內還有煤球機一百多把,煤球爐三百多個,每日的產量也還湊合,這些侯爺打算如何處置?”
“嗯,這個嘛,挑兩個說話活道的,在京城買一間鋪子來銷售吧,記得只賣煤球和爐子。
爐子定價十兩,至於煤球嘛,一錢銀子十個。”
煤球機制作相對複雜,沒有圖紙的話,相信就算有人想仿,估計也得不少時日。
另外無煙煤目前只有他有,本候不給你煤,讓你吃泡麪沒有調料包,你死不死?
之所以把爐子定價那麼高,因爲煤球爐和蜂窩煤的目標羣體皆是富戶,至於普通人家,你就是把爐子定價定到一兩。
估計也沒人買得起,而煤球一兩銀子一百個,這個倒是比較公道,一百個煤球只取暖用的話,夠一個爐子用差不多一個月了。
一個大戶人家,就是買木炭,一個月一兩也是不夠的。
“另外,再徵些匠人來,主要以鑄匠和鐵匠爲主,名額二百,至於具體需要什麼,宋老你自己定便可。”劉鴻漸思考了一下說道。
“還有,等過些時日化了凍,本候打算在天津衛那邊建造一個寶船廠,這個也需要宋老費心,多徵召些懂行的船匠!
月銀不是問題,人數也多多益善!”
其實若排除掉南北的戰事,這寶船廠之事反而是最當緊的,這麼大一個國家,海防線那麼長,連個像樣的水師都沒有,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大人,還有其他事嗎?”宋應星手裡攥着定裝紙殼子彈的圖紙,這使得他心裡有點癢癢。
“沒了,宋老有事先忙,本候這就告辭了!”劉鴻漸起身打算告辭。
這麼大一個軍械所,還有外面的溫棚、紡紗廠以及在建的玻璃廠,都需要宋應星把關,真是難爲老大爺了,劉鴻漸突然感覺自己有點不地道。
當劉鴻漸再次踏入家門時,天色已經暗了。
唉,這忙活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劉鴻漸今晚直接去了大老婆孫秀秀的屋子,無奈這兩天太累了,他現在只想好好休息。
孫秀秀懷孕已有七個月,但她體諒夫君辛勞,仍是挺着肚子要給劉鴻漸捶腿,卻被後者一把摟到了懷裡。
“夫君,你說這塊傷疤以後會消散嗎?”孫秀秀親暱的躺在劉鴻漸懷裡,而劉鴻漸手卻不老實,不小心觸碰到了她右肩的疤痕。
“這是世上最好看的傷痕,是咱們兩個相守相伴的印記啊!
幹嘛要讓它消散!”劉鴻漸輕輕的撫摸着,撫慰着心愛的人兒。
“夫君又瞎說,不過秀秀好喜歡。
夫君你說咱們的寶寶取個什麼名字呢?”這個年代的女子哪裡受得了劉鴻漸這般情話,三兩句感動的不行。
“叫二狗子如何?”劉鴻漸開玩笑道。
“不要,難聽死了!”
“那叫狗蛋兒?”
“更難聽!”
……
夜色瀰漫,窗外寒風呼嘯,吹不盡人間悲喜。
然而在遙遠的西南,卻有一個老者在寒夜裡煎熬!
有意思了。'何歡笑了笑。
你難道不想要進去玩一下嘛雖然咱們什麼都不懂。'白鬍子說道真的是很像一刀砍死他們。
你不懂的我現在還不行不對應該說。'何歡笑了笑看着天空但是他也沒有說些什麼一個普通的學生變成現在這樣也是很好的他也不想要那種強大的力量就這樣挺好。
二月初三夜半,石柱宣撫司,伏波將軍府中廳。
昏暗的廳堂裡燭火搖曳,已至夜半,中廳裡坐着三五個人,皆是身着戎裝,如果仔細看便能察覺鮮亮的盔甲之上,隱隱有血跡滲出。
秦良玉穩坐在當廳的紫檀圈椅上,老人一身明紫色三品官袍,手執龍頭柺杖,頭戴綴尾寶釵,頭髮雖已花白,卻給人一種不容忽視的感覺。
老人年紀看起來實在已經很大了,臉色的皺紋溝壑縱橫,眉頭緊皺,眼睛緊緊盯着灼光,似乎是面臨着重要的抉擇。
“姑母,賊軍已圍城數日,城中馬上就要彈盡糧絕,咱們……”一身甲冑的秦翼明道,征戰一整日,他剛從城牆上下來,渾身充斥着血腥氣。
“南城的城牆守衛兵力不足,還需姑母調派人手,否則明日恐難敵賊軍。”秦拱明也出言道,他負責防禦的南城今日被賊軍猛攻,軍士死傷過半。
下手的秦佐明本也想發言,但見幾位兄長的的奏報已經讓姑母眉頭緊鎖,他也不忍再平添嘈亂。
況且以現在的情況,說與不說又能有多大的差別,石柱只是個彈丸之地,能守得大西軍八千精兵輪番強攻四天,已經實屬不易。
明日?哪兒還有明日,城中只餘下兩千士兵還幾乎個個帶傷……
“這就慌神兒了?我馬家承蒙聖恩三百年,乃是這石柱世襲的宣撫使,守城十日本就是我等的職責,況且石柱有數萬百姓,他們皆以咱們馬家爲耀。
我秦良玉縱是身死城牆,也不會讓賊軍入得我石柱!”
秦良玉的聲音中滄桑中飽含着對石柱的深深眷念,她代她的夫君鎮守石柱半生,她的兄長戰死了、兒子兒媳戰死了、幾個侄子也戰死了。
石柱啊,這個飲盡馬家、秦家血脈的地方,饒是如此,老身也定當粉身報恩,以見泉下夫兄。
“可朝廷不公!”秦佐明憤而怒喝,雙目圓睜。
“哪一次激戰,我秦家、馬家不是身先士卒,我父親、我兩位叔父、還有我的表兄他們哪個不是戰功赫赫!
我的父親戰死時身中十八箭,胳膊都沒了……”秦佐明說着說着竟是眼中溢出淚來。
男兒有淚不輕撣,只是未到傷心處。
“可他們得到了什麼?狗屁監軍三言兩語便奪了他們功績,甚至以貪功冒進奪了他們功名,他們征戰半生,僅僅得到個參將的名頭,最後還被……”
“放肆!”秦良玉一掌拍在桌子上,喝止了外甥秦佐明的哭訴。
“咱們馬家何以立足石柱、何以受百姓敬仰?不是因爲朝廷,也不是因爲他們身上的官職!
一千多年前,伏波將軍爲抵禦外辱,西破羌人、南征交趾,東征西討征戰一生才爲爾等掙得這份榮耀!
你的父親死於渾河戰役,如今已二十餘載,他也是爲了抗擊北蠻,若他泉下得知竟有你這般的子嗣,不是令他痛心嗎?
如今朝廷疲敝、自顧不暇,什麼是大義、什麼是小節,你們不懂?”
秦良玉所言振聾發聵,字字誅心,直說的自己的幾位子侄垂下了頭。
秦良玉雖然深明大義,但對於朝廷的舉措也是略有微詞,西有左良玉擁兵二十餘萬虎視眈眈,東有大西逆匪張獻忠禍亂川蜀,朝廷對此卻無動於衷。
但這些都不能對她的子侄們說,夫君故去了、兄長們也故去了,縱有萬般苦楚,她也只能往自己肚子裡咽。
已經好幾年了,朝廷真的已經把石柱、把川蜀遺忘了嗎?
“甥侄啊,你們的叔父、父親皆爲大明血染疆場,他們是英雄,即使朝廷略有不公允,但是非成敗,後人會予以評說。
伏波將軍一脈從未有辱沒於門風之輩,我們也不會!
明日,吾將親臨城牆,爲馬家、秦家、爲咱們石柱、也爲了大明,縱是亂箭穿心,也亦無憾!
爾等身爲七尺男兒,當如何做,還需老身多言嗎?”
秦良玉語氣雖變得平緩,但幾位子侄卻已經從中聽出了姑母的決心。
“姑母所言令拱明羞愧難當,明日,拱明當用行動捍衛石柱的尊嚴!南城就交給拱明吧!”多說無益,秦拱明一口飲盡一整杯烈酒,把酒杯摔了個稀碎。
也許,過了明日,再也喝不到川蜀的烈酒了吧!
“姑母已年逾七十怎堪牆頭殺伐,這等廝殺城牆之事就交於我等三人吧,佐明定不負吾父威名,東城這邊姑母!”
秦佐明緊咬牙關,雙頰肌肉微微鼓動,他不飲酒,但那雙有死無生的眼睛卻足以證其決心。
“翼明當守北城,姑母放心便是,人在城在,翼明不惜此身!”秦翼明個性沉穩,話語不多。
東、南、北三城皆已有人據守,如今只剩西城,西城瀕臨大山,從地理位置上,壓力最小。
“奶奶,孫兒雖爲一介書生,但身負伏波將軍血脈,若石柱有失,孫兒斷然不會苟活,是以孫兒想去守西城!”
馬萬年年僅二十一歲,乃是漢伏波將軍僅有的一絲血脈,父兄皆身死沙場,他卻一直躲在襁褓中讀書、習文。
百無一用是書生,馬萬年見幾位哥哥都下定了必死的決心,終於是忍不住。
“孫兒,他們可以去,但你不能,你是馬家唯一的後人了,奶奶不能讓馬家斷了後啊!”
秦良玉見自己的孫兒也是如此,甚感欣慰之餘,終於忍不住眼中的熱淚。
七十歲的人了,夫君戰死時她流淚,二位兄長戰死時她也流淚,幾十年過去了,她本以爲自己心腸早已鐵石般堅硬。
可看到自己的孫兒如此決絕,不知是哪裡的心絃被觸動,竟一下子老淚縱橫。
“不,奶奶,正是因爲我是馬家唯一的血脈,孫兒更不能辱沒了祖上的威嚴,三位叔伯都上了戰場作最後一搏,孫兒如何能臥榻安睡?”
馬萬年站起身,一把扯掉頭上的四方巾,普通一聲跪倒在祖母秦良玉的身前。
秦良玉以衣袖拭去眼角的淚痕,沉默間仍滿臉的不捨。
她這個孫兒從小便不愛舞刀弄棒,卻極爲好學詩書,也是因爲她的干預,馬萬年才與沙場無緣。
“奶奶,打小您就疼我,我惹父親生氣時,您總是出言讓孫兒免於責罰。
如今孫兒長大了,該是孫兒保護您的時候了,奶奶就讓孫兒去吧!”見祖母不言,馬萬年乾脆以頭觸地,砰砰砰的磕起了頭。
“罷罷罷!奶奶允了你便是,翼明、拱明你二人明日且照拂下你們的幼侄!”秦良玉起身把孫兒扶了起來,對秦拱明三人說道。
“姑母放心便是!”
“如此,三位甥侄早些回去歇息吧!”秦良玉揮手道。
秦拱明三人以及孫兒馬萬年皆是行禮離去,諾大的中廳頓時空蕩蕩的只餘秦良玉一人。
夫君啊,明日當是我爲國盡忠之日,如若石柱有失,我也自不會獨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