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大西國?糧秣官?王有才被眼前之人搞懵逼了,琢磨了一下才想明白。
可轉念又想到,大西政權雖北臨陝西,但買軍糧也不至於跑到山西啊?
“這位……趙大人,在下很奇怪,貴軍東臨湖廣,爲何跑到山西買軍糧呢?”
北方受着災,王家鋪子裡的米糧皆是由南方轉運而來,現在這廝又要拉回南方,怎能不讓王有才奇怪。
“你以爲本官想啊,這不家門口有倆惡霸嗎?他們不讓買呀!”趙四捶胸做悲痛狀。
王家以經商起家,走南闖北的,見識自然廣,王有才略微一想便知道趙四所說的惡霸是誰。
此二惡霸其一應該是盤踞武昌的左良玉,其二嘛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那位叫秦良玉的女將軍!
“不知趙大人可有貴國的印信?如此大的購買量,想必會引起大順皇帝的注意,在下得向上面有個交代呀!”
王有才雖然很想做這筆生意,他剛計算過,這筆生意如果真的做成了,至少能掙幾十萬兩。
“印信?老子出門着急沒帶那玩意兒,本官可是擁有尼古拉斯血統的人,怎麼會去欺瞞你一個小小的商販?
再說,他李自敬算個什麼東西!十幾萬人被兩萬京營軍打的如喪家之犬,還大順皇帝,呸!俺們大西國隨便派個將軍都能把丫滅了!”
劉鴻漸朝着地上吐了口口水,囂張的樣子直把王有才嚇壞了!
“大人慎言!小的只是個商販啊!小心隔牆有耳!”王有才趕忙命令吳管事關門關窗提前把鋪子打了烊。
“哼!你這鳥人真是吃了狗膽,竟然連本官都敢質疑!
罷了,關毛線門,給本官打開,既然你磨磨唧唧,那本官就去其他幾家商鋪看看,本官就不信這送銀子的生意沒人做!”
說完劉鴻漸一甩袖就欲走人。
“大人且慢,是在下唐突了,在下相信就是了,還請大人寬恕則個!”
雖然不知道尼古拉斯血統是什麼高貴的血統,但是王有才知道這筆生意如果丟了,讓其他幾個世交知曉,以他們的貪婪本性,必然會毫不猶豫的同意。
在山西八大世家中,王家的財力本就只能排到第五,如果把這筆生意拱手讓人,此消彼長下,王家估計要被後面的幾家趕超。
更何況,這有可能是一筆長期的生意啊!
這筆生意必須拿下,王有才心思一轉馬上下了決定,他相信就算是他爹來了,也會毫不猶豫的同意,在銀子面前,在利潤面前,什麼仁義道德,通通皆可拋。
劉鴻漸本就是做做樣子,聽到王有才好言道歉,便止住了腳步。
“嗯則個則個!你說你,早幹嘛去了,非得讓本官發火兒,這不是賤嗎?”劉鴻漸繃着個臉教訓起王有才。
“大人教訓的是!小的賤!小的賤!”王有才怕這位脾氣不怎麼好的趙四大人真的奪門而去,趕忙賠笑道。
“行了,別噁心本官,你告訴本官你這米什麼價?”劉鴻漸抓起一把白生生的大米問道。
“大人,這些都是從湖廣運來的今年的新米,本來賣與境外之人皆是三兩五錢一石,但大人您購買的量大,小的給您按三兩一石,大人您看如何?”
王有才便說邊擡眼偷偷看着趙四的臉色。
“大膽,你是欺負本官遠道而來不懂這邊的行情嗎?”趙四一把米又甩到了王有才臉上。
“大人息怒,息怒,這三兩一石是賣給平頭小農的,小的給您便宜點,就按……按二兩八錢如何?
大人真的不能再低了,這二兩八錢小的就是賺個吆喝,再低小的就該賠錢了!”
王有才心中暗怒,他本來也是看這趙四遠道而來,想着多騙點是點,沒想到這人還提前查了行情,瑪德,看來坑不到錢了呀!
但他面色卻是不敢表露,語氣反而變的越發卑下,說出二兩八錢時彷彿死了親爹般痛心。
“嗯,這還差不多,只是,你王家有這麼多存糧嗎?”雖然劉鴻漸知道這其中還有貓膩,但劉鴻漸懶得去計較了,反正他也沒想着真買。
此行山西劉鴻漸帶來了遼東鎮僅餘的一百萬兩銀子,本來他也是真心來買糧買馬的,但看到山西這鳥樣子,劉鴻漸突然又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小的不敢欺瞞大人,小的家中所有的鋪子加一起也沒這麼多存糧!”
“放肆!沒那麼多存糧你裝什麼大尾巴狼,你敢消遣本官嗎?大棒槌,給他點顏色看看!”劉鴻漸怒道!
“大人莫急,大人莫急呀,小的還沒說完!小的家裡雖然沒這麼多存糧,但是小的家中老父有七個世交,皆是大富之家。
小的待會兒馬上去聯絡,保準給趙大人湊足五十萬石軍糧!”
王有才看了一眼趙四身後膀大腰圓的打手,吞了口唾沫趕忙一口氣說完,這趙四大人脾氣真是太暴躁了。
“說你賤吧,你還上了天,說話說半句,不是找揍嗎?那這樣,三日後本官在孟縣的神仙居擺宴候着你們,記得每家只能來一人,要能做的了主的!”
“大人教訓的是,只是大人到時見了其他家的人能否說明一下,就說談好的價格是二兩六錢一石。
大人付銀子時也按二兩六錢一石付給他們,多出來的銀子算是給在下的辛苦費,大人您看可好?”
王有才這次倒是機靈,一口氣把話說完。
劉鴻漸心中冷笑,這小子腦子倒活道,這是想着賺點回扣啊,真不愧是奸商,連自己家的世交都騙!劉鴻漸心中鄙視道。
“行是行,但這神仙居的酒錢本官可就不管了!”裝就裝到底,劉鴻漸乾脆客串了一把鐵公雞。
“小的明白,就算大人不承這個情,小的也自然不會讓大人破費的!”
王有才趕忙迎合道,神仙居雖然是孟縣最好的酒樓,價格不菲,吃頓飯要好幾百兩,但跟這筆生意相比,就微不足道了。
“小子挺着道呀!那三日後本官等着你的好消息,告辭!”
劉鴻漸說完便轉身向門口走去,身後三人也趕忙跟上,一旁候着的吳管事趕忙開門。
“大人慢走!”王有才趕忙躬身行禮,直到看不見趙四的身影才起身。
“吳管事,這裡就交給你了,此事不得向外人泄露半句,免得讓其他幾家得知,違者亂棒打死!”
王有才語氣嚴肅,臉色也瞬間充滿威嚴,似乎根本沒把剛纔低聲下氣的樣子當回事。
大生意啊!得趕緊去通知父親聯絡其他幾家,見吳管事馬上去警告店鋪裡的幾個夥計,王有才也火急火燎的出了門。
三日後,孟縣,神仙居酒樓。
往日裡聚滿豪紳商販的神仙居酒樓今日特別冷清,因爲神仙居被人豪擲千金直接包了下來。
劉鴻漸坐於酒樓包廂,看着桌子上的一包包白色粉末皺了皺眉。
“大棒槌,這玩意兒好使嗎?”
“呀,大人,俺拿人頭保證絕對好使,昨天俺拿方縣令後院養的豬試了,聽毛管家說那頭豬現在還豬圈裡躺着呢!”
牛大棒槌胸脯拍的梆梆響,桌上的一堆粉末便是傳說中的蒙汗藥,爲了應付這次行動,牛大棒槌在臨縣的藥鋪子四處搜刮,才搞到了相當量的蒙汗藥。
“嗯,不得馬虎,這兒畢竟是山西!這樣,你給本官加量,藥下足了!”
雖然他戒指裡有安眠藥,但那玩意起效太慢了,而且要搞倒那麼多人也不夠,劉鴻漸琢磨了一下,對牛壯說。
“大人,這些藥足以幹倒幾十人了,俺聽那藥鋪掌櫃說,下的太多容易把人弄成癡呆……”
“管他呢,都不是什麼好鳥,癡呆了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聽本官的,下狠藥……”
牛壯撓了撓頭領命而去。
“老常,善後之事都安排好了嗎?”劉鴻漸又轉身對常鈺說。
“大人放心,城門的兵士已被下官重金買通,酒樓周圍下官也安排了三十個火器百戶的好手,就是這酒樓裡也安排了十個,除非有大軍來襲否則沒人攔得住咱們。”
常鈺沉聲道,剛說完陳明遇就從外面匆匆進來稟報。
“大人,他們來了!”外面傳來了嘈雜聲,劉鴻漸命常鈺和陳明遇出去相迎,他自己則穩坐於包廂。
雖然按照約定八大世家每家出一個主事人,但這八家都爲巨福,只下人就來了幾十位。
王有才當前進入包廂,其餘七人也俱都進來,向劉鴻漸行禮。
“趙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小的已經把其他幾家的主事人帶了來,小的給您介紹一下!”王有才又換上了之前的低賤臉相,身後的幾人也是見怪不怪。
“這位是範家長子範建,字書煥。
這位是靳家長子,靳開嚴,字見仁。
王家王得財,樑家樑尚高。
田家田如海,字伯舉,翟家翟勇,黃家黃書郎。”
王有才一一向劉鴻漸介紹,身後幾人也依次行禮。
劉鴻漸漫不經心的端着茶水裝作傲慢的樣子,結果才喝了一口酒噗的一聲噴了王有才一身。
伯舉?不舉?這特麼的都什麼鳥名字……
“趙大人小心些,是茶水太燙了嗎?”王有才對自己被噴一身水毫不在意,反而上前幫劉鴻漸拍打背部。
“賤奴該死,你們怎麼搞的,弄這麼燙的茶水,這酒樓是不是不想開了?”
王有才厲聲質問門外侍候的下人。
“咳咳,不關他們的事,幾位仁兄的名字別緻,本官只是被驚豔到了,不礙事,諸位請坐吧!
哦,對了其他幾位仁兄皆有表字,不知有才兄你的字是什麼呢?”
劉鴻漸喝了口茶水順了順問道。
“哦,大人您是說小的啊,小的王有才,字有才。”王有才剛落座就被“趙四”大人詢問,有些得意的道。
噗——瑪德,老子多這個嘴也真是欠。
“嗯,不錯不錯,你老爹才真是有才,哦,你也很有才!”劉鴻漸愣是憋着沒笑出來。
王有才的父親王登庫,本是個大字不識的屠戶,因生的俊逸入贅到一老舉人家裡,後又出銀子買了個功名,一直以經商爲業。
其人貪婪成性、仗勢欺人強買強賣,利用特權大肆收購百姓土地,以至於壽陽周邊方圓幾十裡的百姓皆成王家佃戶。
“不敢當不敢當,大人謬讚了!”王有才趕忙應道。
少傾,一排貌美的女婢各端着冒着熱氣的山西菜逶迤而來,神仙居果然不愧神仙二字,據聞神仙居的大廚乃是萬曆朝御廚的徒弟。
但這神仙居之所以以神仙命名,還不是因爲菜品,而是酒樓後的一排稱爲“恩房”的地方,只要你有錢,酒樓的女婢看上哪個都可以領走去恩房消遣。
拿到現在就是集餐飲、娛樂、紅DENG區於一體的所在。
不一會兒桌子上就擺滿了玉盤珍饈,早有身後侍立的婢女給身前的少爺們倒上酒。
年紀稍長的範建在女婢倒酒的空當,還伸手摸了一把女婢的臀部,惹的女婢差點把酒倒灑。
劉鴻漸身旁早已放着個酒壺,常鈺也很有眼力見的馬上給劉鴻漸滿上,桌前的衆人都以爲這人是在獻殷勤沒甚在意。
“此次我大西國籌備軍糧,諸位遠道而來,勞煩諸位了,來,這杯酒預祝你們生意興隆!”
劉鴻漸也不起身,端起酒劃了個半圈,桌前的衆人倒是都趕緊站了起來以示尊敬。
劉鴻漸一飲而盡,率先夾了一筷子爆炒羊肉,羊肉以羔羊肩肉爲上佳,纖維較細,口感滑嫩。
“此次徵軍糧數額較大,想來諸位都已商議好了吧,都說說你們各家出多少?不論多少本官都以二兩六錢的價格收購!”
“大人,小的與家父已商議好了,此次準備盡出家中存糧十二萬石以資貴軍!”王有才率先表態。
“稟大人,我田家可出八萬石。”
“稟大人,靳家可出六萬石。”
“王家出九萬石。”
“範家出十四萬石。”範家範建捏着個雞腿兒咬了一口混不在意的道。
範建其父範永鬥乃是建奴八大皇商之首,明末時走私糧草、鐵器,並代建奴銷售劫掠財物,清軍入關補後,範永鬥自願以低於朝廷運糧1/3的費用運送軍糧,助滿清剷除反抗勢力。
後被封爲皇商、太僕寺卿,爲二品官。
“嗯,不錯不錯,有勞諸位了,來來來,這第二杯酒本官敬諸位,本官先幹了!”
劉鴻漸不在乎範建的無禮,瑪德,你越有錢老子越高興。
“趙四大人看得起在下,把這生意交給我們,我們哥幾個自然盡心盡力爲大人分憂!”
王有才爲人最活道,端起酒杯滋溜一聲一飲而盡,完事還不忘恭維一聲。
一桌人互相恭維着倒也其樂融融,酒過三巡之後,黃書郎率先躺倒,王有才也倆眼打架晃着腦袋。
接着是王建,這廝還嘲笑王有才酒量不行,才說完也趴在桌子邊沒了動靜。
“有才兄?”
“見仁兄?不舉兄?”
“範建?黃書郎?怎的都如此不禁喝,都起來,本官還沒喝過癮!”劉鴻漸爲了驗證藥力邊叫還擡腳踢了幾下。
見幾人均已不省人事,劉鴻漸推門看了眼外堂。
外堂的幾十個跟着來下人待遇也不錯,也在神仙居享受了一把上等人才能吃得起的美食,結果在牛壯李百達的招呼下,已全部死豬般的趴在桌上。
剛纔還鬧哄哄的酒樓,半個時辰後就沒了聲響,酒樓老闆開始還在鄙視這些人的酒量。
但琢磨了一會便覺有異常,王家的少掌櫃王有才來過他的酒樓,他可是很能喝的,怎的也躺倒了?
不對,不對,這其中必然有詐,從包廂出來的幾人皆手持着利刃,讓酒樓老闆更加確信。
剛招呼一個機靈點的下人出去報官,門還沒出就被門外持着刀萬歲山千戶所兵士堵了進來。
酒樓老闆隨即面如死灰般癱軟在地,包廂的八人皆是山西鉅商,如今全搭在他這酒樓裡,他幾乎可以肯定,若被其家族知道,酒樓開不了不說,小命都難保。
說不得等這些歹人走後,也得跑路了。
劉鴻漸懶得與酒樓老闆墨跡,見他毫無反抗之心,留下幾人看守酒樓衆人,命他們一個時辰後方可離去。
隨即與牛大棒槌、李百達等人扛着死豬般的奸商出了酒樓。
酒樓外早已停了馬車,八個死豬般的奸商往裡一塞,常鈺又從酒樓後院牽出幾匹馬,一行人乘馬出城而去。
臨縣縣衙。
山西北臨蒙古,從蒙古高原吹過來的寒風已經讓人感覺到了寒意。
一大早劉鴻漸在楊雪的服侍下穿衣,來到這個世界也有半年了,他也慢慢的習慣被人伺候。
阿嚏——劉鴻漸打了個噴嚏。
“老爺昨日可是又踢被子了?今兒天氣有些寒,老爺再加件襖子吧!”楊雪關切的說道。
“嗯,不必了,明日再加吧,這衣服穿起來麻煩,脫起來也不容易啊!
倒是你,身子單薄,記得穿上襖子再出門!”
劉鴻漸隨口說道。
明末正好趕上小冰河時期,北方一入秋氣溫便驟降,到了隆冬,幾乎每天都有衣不蔽體的窮困百姓被活活凍死。
“謝老爺關心!”一句隨口的關心話讓楊雪心中略感溫暖。
雖然她表明心意,卻被劉鴻漸婉拒,但自從發生那天晚上的事後,劉鴻漸雖然仍是不碰自己,對自己說話反而比之前更關切了。
老爺於我恩深似海,但偏偏又情意深重,唉,真是過猶不及,楊雪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傷心。
只恨自己不是那個曾爲他擋下一刀的女子,如果這樣能贏得郎君的真心,我也願意,楊雪心中暗道。
縣衙後院破舊的柴房裡八個昏迷不醒的醉漢橫七豎八的躺在柴草堆裡,門外一個小旗的軍士昂首站立着。
“怎麼樣了!還沒醒?”已經一晚上了,這蒙汗藥當真如此牛叉?劉鴻漸微微皺了皺眉。
一般劑量的蒙汗藥自然是睡一晚上便會自然甦醒,壞就壞在這劑量上,牛壯下的藥足以幹倒幾十人。
那日劉鴻漸和常鈺以上位者的身份輪番勸酒,八人也是受寵若驚,毫不推辭,結果……就是現在這個情況了。
“大人,他們仍舊死豬般,倒是有個人還說夢話,昨晚值夜的兄弟被嚇的不輕,還向下官抱怨!”
當值的是萬歲山千戶所的一個小旗官,年約十五六歲,稚氣未脫的臉色佈滿疲憊。
“嗯,辛苦了,換防歇息去吧!記得幫本官叫牛壯、常鈺過來。”劉鴻漸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是,大人,下官不累,下官這就去喊牛百戶、常副千戶。”
少年感受到了劉鴻漸的關切,剛還疲憊的臉色頓時來了精神,招呼手下昂首挺胸小跑而去。
劉鴻漸微微一笑,這些少年目前的狀態正是他想要的,經過山海關之戰,這些少年們越發便的沉穩。
少傾,牛壯、常鈺以及閻應元、陳明遇都來到了柴房處。
咯吱一聲,柴門被推開。
“能不能把他們弄醒?”劉鴻漸上前踢了兩腳,發現沒一點動靜,還以爲這人掛了。
陳明遇隨即彎腰試了試鼻息。
“都活着呢!大人。”
“大棒槌,去井中打些水來!”瑪德,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們弄回來可不是讓你們睡覺的。
片刻牛大棒槌就提着兩大桶冰涼的井水過來。
“給本官潑醒他們!”
手邊沒有瓢,牛壯嘿嘿一笑,直接舉起水桶嘩啦一聲把幾人澆了個透心涼。
啊——
室外氣溫估計也就十度左右,剛打出的井水更是有些刺骨,八人被兩桶水澆的瞬間一個激靈。
“誰特麼澆老子,吃了豹子膽了!來人!來……”王有才當先醒來,只覺得渾身冰冷刺骨。
他還以爲自己是家中那個睡覺有俏婢暖牀的大少爺,剛呼喊了兩句才發覺不對勁兒。
兩手一抓全是茅草,這不是自己的牀啊,這特麼是哪兒?
“睡醒了?有才兄昨晚睡的可是很香啊!本官都有點羨慕你。”劉鴻漸看着一臉懵逼的王有才調侃道。
“趙大人?這是哪兒?在下爲何在此處?”王有才一屁股坐起來,環顧了一下週圍。
黃書郎、靳開嚴、樑尚高等七人也都已醒來,皆是目光呆滯,想來還沒從蒙汗藥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麼?劉鴻漸心中暗道,就差一點這廝就把疑問三連說齊了。
人爲魚肉我爲刀俎的感覺就是好啊!誰知劉鴻漸剛想說兩句話顯擺顯擺,就被一個聲音冷聲打斷。
“你個笨蛋還沒看出來嗎?我們被陰了,這廝也許根本不是大西國的什麼糧秣官!”
範建年紀最長,也是幾人中最陰狠的一個,聽聞之前因爲看上一個農家少婦,指使人舉報其男人爲逃亡的軍戶,男人被收了錢的縣官押送到大同再也沒回來。
其家中老父氣不過,去太原越級告狀,誰知半路便遭了難,有鄰居曾看到老漢的屍首,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但那個年月你沒錢沒勢還亂跑,就算死了,也只能被按流民處置。
當然,諸如此類欺男霸女之事,眼前的八位自然都沒少幹!
沒辦法,有錢,有時候真的可以爲所欲爲!
這是遇到劫匪了?王有才心想,身邊這七人加上自己,乃是整個山西最有錢的大戶,真是大意,竟然被銀子迷魂了心竅。
“趙四大人,尼…尼古拉斯大人,小的犯了何錯,爲何將小的關押在此?”範建兩句話剛說完,王有才就明白過味兒來。
柴房窗戶被油紙糊着,也看不到外面是哪裡,他擡頭看了眼劉鴻漸,發覺劉鴻漸也正陰笑着看着他,身後還站着兩個持刀的壯漢,頓覺如墜冰窟。
“還是犯賤兄看的透徹啊!明人不說暗話,本人乃是白馬山大王劉能,不過祖上是真的有尼古拉斯血統,這個可沒騙你們。
廢話不多說,諸位知道本大王把你們弄到這兒是要幹嘛的吧!”
現在還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此行來他只帶着自己直屬的萬歲山千戶。
李自敬的主力雖然都佈置在陝西老巢,但這山西仍舊有至少兩萬人馬,一部駐守着重鎮大同,一部居中駐守太原府。
憑他手中的這兩千兩百餘人,即使再給他一百把AKM,也幹不過兩萬軍隊。
“劉……劉大人,小的願意出錢,只要你肯放了在下,在下願意給家父寫信,在下出……出一萬兩銀子!”
雖然不知一向太平的白馬山何時來了位叫劉能的大王,但現在他是魚肉,只能服軟了,王有才一邊想着回去怎麼報復一邊討饒。
“嗯,還是有才老弟識相啊!只不過,你這條命未免也太不值錢了吧!”
“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放我出去……”還沒待王有才接話,後方一個人起身不顧一切的向柴房門口衝去。
但剛跑了兩步就被牛壯一腳踹出去兩米遠。
倉啷一聲,戰刀出鞘,牛壯、常鈺動作敏捷,趕緊把劉鴻漸護在身後。
屋外值守的士兵聽到動靜也是趕緊衝了進來。
怕不是嚇傻了吧!劉鴻漸倒沒受到什麼驚嚇,眼前的幾人雖然年紀都不大,但除了那範建外,其餘幾人皆是一副縱慾過度的樣子。
他自己都有把握一個幹倆,別說身前有山一樣強壯的牛壯。
“黃兄,黃兄,你怎麼了?”身邊的靳開嚴趕忙接住被踢飛的黃書郎。
黃書郎雖也是富家子弟,但聽說小時候因爲偷看老爹小妾洗澡被老爹揍的有了心理陰影,以至於黃書郎雖好色但卻膽小怕事。
黃書郎被牛壯一腳踹到肚子上,差點沒背過氣來,靳開嚴又是拍臉,又是錘胸,好半天黃書郎纔有了動靜。
“哇——我要找娘!我不要在這,我怕——”黃書郎像個大傻子般,雙手捂着眼睛大哭。
瑪德,怕不是嚇傻了吧!劉鴻漸被這廝高分貝的哭聲嚇了一跳。
“大人,可能是藥下重了,被凍了一宿,又吃了一記冷水,嚇傻了!”閻應元小聲的在劉鴻漸耳邊說,他讀書甚多,自然知道蒙汗藥的厲害。
呃……這……
屋子裡高分貝的哭聲鬧的劉鴻漸分外煩躁,牛壯倒是乾脆,上前一拳頭幹暈了那黃書郎,屋子頓時安靜了下來。
範建也被嚇的不輕,看這純熟的手段,保不準真的是匪賊,範建縮了縮腦袋也認了栽,再也不復先前傲慢的模樣。
“取筆墨來!”劉鴻漸招呼屋外的兵士。
不一會兒,兵士捧來筆墨紙硯。
“誰先來?”劉鴻漸接過紙幣問道。
八人默不作聲,誰先出手,就代表誰最沒種!
“那你們好好想想吧,本大王可是知禮節的大王,絕對不會對你們用刑!只不過不寫信就……沒飯吃!”
幾人被餓了一晚上,又被潑了冷水,一個個打着噴嚏面面相覷。
“大王,我寫!”王有才大叫。
果然!劉鴻漸一臉鄙視的讓牛壯把紙筆遞給王有才,就知道是這廝。
“可聽好了,覺得自己的命只值三萬兩以下的,一天給饅頭一個,沒辦法,命太賤了!
五萬兩,給饅頭兩個,另外獎勵一碟鹹菜蘿蔔乾。
十萬兩嘛,熗炒大白菜,外加饅頭三個!
十五萬兩,嗯……有肉!”
劉鴻漸自顧自的說着,沒辦法,老方這縣太窮,這幾位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偶爾吃頓素,也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麼叫物力維艱,自己真是用心良苦。
半個時辰過後,七人都給自己家寫好了信。
王有才十萬兩,田如海十二萬兩,其餘幾人皆是五萬兩,只有範建寫了十五萬兩。
知道劉鴻漸肯定要過目,幾人也頗爲老實沒敢在信中藏什麼貓膩。
“你們可是還有一個兄弟呢!難道你們忍心看着這位黃鼠狼被餓死了嗎?無情無義啊!”
劉鴻漸一邊翻看幾人的書信,一邊挖苦道。
“大王是否欺人太甚了!在下可是已經寫信向家中要銀子了,大王理應善待我等!否則我等回去必不會善罷甘休!”
一向橫行霸道的範建終於是忍不住心中的怒氣。
“哼!無恥之徒竟也敢言欺人太甚,據我所知整個山西大部良田皆被你們八家巧取豪奪,不知有多少人因爲你們的貪慾家破人亡,你們欺辱那些一窮二白的百姓時,可想過欺人太甚?”
劉鴻漸厲聲質問,想了一下又覺自己廢話太多,這些人從小便是含着金鑰匙出生,自覺高人一等,向來都是他們欺辱別人,哪裡感受過什麼叫身不由己!
“棒槌,給這位犯賤的傢伙點顏色看看!”
牛大棒槌掰了掰指關節應命前去,對着範建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胖揍,只片刻讓劉鴻漸見識到了什麼叫色厲內荏。
被打的鼻青臉腫的範建不得已又擡起哆哆嗦嗦的胳膊爲黃鼠狼代寫了一封書信。
瑪德,早幹嘛去了,非得揍一頓才老實,你爹也有才,這不就是犯賤嗎?
“老陳,一人一天給一個饅頭,多一個爲你是問!”劉鴻漸吹了吹未乾的墨跡,回頭對陳明遇說。
“謹遵大王命令!”陳明遇出身貧寒,自然知道這些豪紳的嘴臉,臉色沒有一點的同情。
“大王,我可是寫的十五萬兩,說好的肉呢?”範建聽聞自己十五萬兩仍然是隻有一個饅頭,頓時不幹了。
“叫什麼叫,有一個饅頭吃不錯了,想當年饑荒時樹皮俺都吃過,真是不知足!俺有拳頭你吃不吃?”
牛壯上去又是一腳,他最看不上這些軟蛋似的小白臉兒,本以爲這叫犯賤的會是個硬骨頭,結果幾下就認了慫。
“老閻,派個機靈點的給王家送信!”出了柴房,劉鴻漸一股腦把書信都交給閻應元。
“大人,這麼幹是不是太草率了!”閻應元接過信道,他沒敢說劉鴻漸膽大包天、作死之類的話。
閻應元不怕死,從他在江陰的作爲就可以看出,但現在可是身處三戰之地,如此敲詐山西的豪紳,他擔心會出事。
畢竟山西的兵可是這些豪紳養着的,雖然明面上豪紳只是被迫獻糧,但只要他們團結起來給民軍施壓,閻應元不敢保證會不會陰溝裡翻船。
“老閻可是怕了嗎?呵呵,我倒是害怕他們認了慫!那就太沒意思了!”
劉鴻漸調侃道!
“自從跟了大人,下官何時怕過?山海關之戰大人身先士卒,下官也打的酣暢淋漓,當時下官就下定決心要跟着大人踏平建奴,也不枉白活一世!
大人,下官這就派人送信去!”
雖然劉鴻漸是調侃,但閻應元似乎是受了激,一橫一橫的走了。
劉鴻漸無言的笑了笑,擡頭看了看日頭。
已近中午,四天了,北邊也差不多該來信兒了!
太原府,範永斗府。
範永鬥乃山西首富,其府邸無論是面積還是奢華程度在山西境內也是無處其右。
兩隻巨大的石獅子屹立在府宅門口,一色的水磨磚牆,青瓦花堵,入門乃是一座巨型的假山,假山前豎立着一方銀色巨石。
上書曰:“天地範府”四個大字。
巨石乃雪花銀煉製,高約八尺,方約四尺,不知費銀幾何,日光映上,熠熠生輝,閃的人睜不開眼。
假山穿牆而過,下方還建着一處房落。
房落四周羣繞各式怪石,竟把其間所有房屋係數遮住,且一株花木也無,只見許多異草,或牽藤、或引蔓,或垂山巔,或穿石隙,垂檐繞柱,縈砌盤階。
許是府中出了大事,七八個鶯鶯燕燕端着茶水走的很是着急。
範府中堂。
“老範,你見識最廣,先說下怎麼辦吧!”範家中堂坐着八個老者,左下一個年約五旬大着肚子的老者出聲問道。
雕樑畫棟的巨大中廳即使坐着八個人以及幾個侍候的下人,仍顯得格外寬敞。
“唉!自犬子失蹤,老夫整日來憂心忡忡,那幾個隨行的下人也均已被老夫杖斃,老夫雖子孫甚多,但成器的卻只有這長子一人。
三年前,老夫已經把家族生意全部交由老大打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夫……老夫就是把天捅個窟窿,也定要爲他討個公道!”
範永鬥縱橫山西四十年,何曾吃過這麼大的虧,況且,範建可是他範家的接班人,他已垂垂老矣,如若大兒子有個三長兩短,難不成把家業交給那幾個只知勾搭別家媳婦的、不成器的小子?
“老範,大夥兒是想聽聽你的意見,而不是聽你在這嘮叨,我們幾個誰家不是命根子被歹人所陷,如今只是知道那人名曰趙四,非本地人,除此之外蹤跡幾步可尋。”
樑嘉賓倒是思路清晰,說了當下的情況,可仍是垂頭喪氣。
“咱們八個乃是整個山西,甚至整個大明最富裕之人,誰人如此猖狂,竟敢一次對我等八大家族作對,讓老夫捉到,老夫非親手卸了他的皮,難解我心中所恨!”
發話的是黃書郎的父親黃雲發,他的二兒子雖然膽子有點小,但卻是他黃家最受寵的,原因無他,黃雲發懼內,而黃書郎乃是其正妻的獨子。
“永昌賢弟,那神仙居酒樓可查出什麼破綻沒有?”範永鬥問向下首的王登庫,永昌乃是王登庫的表字。
“唉!老夫着人去神仙居時,神仙居早已人去樓空,從老闆到下人跑的一個不剩,整個酒樓只剩下些殘羹冷炙。
在下着人查驗,菜中無毒,只是酒被人動了手腳,是蒙汗藥!”
除了八個鉅商丟了兒子外,最倒黴的當屬神仙居的老闆了。
那日劉鴻漸飛奔而去,留守的數十人直到半個時辰後才匆匆離去,留守的人剛剛離去,酒館老闆便收拾了細軟跑路了。
開玩笑!一下子惹了八個惡霸,誰不跑誰是傻子。
此事是因王登庫而起,那日王有才興高采烈的對他說有大生意,他還替兒子高興,王有才從小就不學無術,長到三十歲除了取了十多個小妾,給他生了不少孫子外,一無是處。
“在下還着孟縣縣令審問了守城們的那些大頭兵,誰知他們一口咬定從未見有歹人從城中進出……”
王登庫沉着個臉說道。
“哼!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莫不是你王登庫暗地裡使的陰招吧!老夫今天把話撂這,如若真是你搞的把戲,老夫與你不死不休!”
靳良玉原本在八大鉅商中排在前位,十多年前,寧錦之戰時,其爲建奴暗送一大批糧草軍械,被王家暗中使壞把行蹤透露給了蒙古部落。
那時的蒙古還未完全歸附女真人,結果靳家損失巨大,到現在還沒換過來勁兒。
事發後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是大家心裡跟明鏡似的,都知道是誰使的陰招,靳家與王登庫家也從此結了仇。
十多年的時間仇怨雖然淡了,但一直也不怎麼相與,前兩日王登庫突然着人拜訪他家,所以要給他們送一筆大生意,並修補兩家僵持的關係。
靳良玉也承了這個情,但結果是被他視爲靳家接班人的靳開嚴一去不返,思前想後,靳良玉又想起當年之事,一時心頭憤恨,以爲王登庫又使陰招。
“放P,莫說老夫自己的兒子也身陷囹圄,老夫若想對付你靳家,何須使陰招?”
王登庫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好了好了,別吵了,都老掉牙的事了,怎的又提那些舊事,若真是永昌乾的,依他的性子,怎還會在這跟你我商量此事?老夫相信此事王老弟也是受害者,二位莫別傷了和氣!”
範永鬥年紀最長,幾句話讓其餘幾人也打消了對王登庫的疑慮。
“哼!”靳良玉似是不滿範永鬥替人說話,冷哼了一聲別過了頭。
“老爺,剛不知誰人往府內投來書信九封!”幾人正愁眉不展間,範府的管家李付寶從堂外走了進來施禮道。
“九封信?李管事你莫是糊塗了,即便是歹人來報,也頂多修書信一封,九封是何道理?”
廳堂中的氣氛本就沉悶,這一下子投進來九封信,衆人首先想到的便是有人趁火打劫。
“樑老爺,事關重大老奴可不敢妄言,此九封信乃是一起被人綁縛在一塊磚頭上投入府中,還砸傷了一個下人的頭,那下人現在還血流如注呢!
老奴馬上着人出去查看,然已經不見蹤影!”
李付寶從腰間取出厚厚一沓子書信示給衆人看。
“囉嗦什麼,快把信給老夫拿來!”範永鬥冷聲怒道。
李付寶再不多言,急忙把信呈給範永鬥,行禮退下。
範永鬥接過書信,急急的一一拆開來看。
“這……是我兒子的筆跡,哥幾個快來看!”雖然字跡有些潦草,但範永鬥馬上就看出這正是他兒子範建的筆跡。
聽到是正主,其餘七人騰的從椅子上彈起,一點不復老年人的頹廢。
“兒啊!我的兒啊!”黃雲發看着自己兒子的書信竟‘老淚縱橫’起來。
雖然八人這輩子壞事沒少做,什麼惡貫滿盈、罄竹難書之類的詞都不足以形容,但虎毒不食子,在他們看來,欺負別人都是天經地義的,欺負自己的兒子,都是罪大惡極、不可饒恕的。
哭了一會兒,幾人纔想起,這八封信皆是兒子給他們的求助信,那這第九封呢?
範永鬥在幾人的注視之下打開第九封信,幾人忙湊過去看。
“八位奸商閣下,吾是哪位想必各位已知!”
老子要是知道你是誰,早派人把你五馬分屍,範永鬥剛看了第一句就氣的吹鬍子瞪眼暗罵道。
“聽聞八位奸商閣下家中甚富,不知真假,吾與手下數千弟兄甚貧矣,如今寒意驟起,便想着如何薅一把諸位的羊毛以度過寒冬,想來諸位奸商大人必不會拒絕!
聽聞孟縣顧家老頭在爾等手中,吾不多言,送羊毛時且把顧老頭一同送來,顧老頭少一根毛,吾讓爾等犬子一根毛都木有!
觀信者請於一天之內,把羊毛送於白雲山腳下龍王廟,不得報官,否則,吾就撕票。
落筆,尼古拉斯·趙四。”
看完信範永鬥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直接把信揉成了紙團子扔進了火盆。
“瑪德,老夫活了六十七載,從未見過如此厚顏之人!”
範永鬥乃是萬曆初年的舉人,與其他幾人花了銀子買的功名不同,他可是實打實的寒窗苦讀考出來的,多年來他養尊處優,自覺已無人能讓他動如此大的氣。
可如今一封信就讓他暴跳如雷,坡口大罵。
老夫是有錢,可那都是老夫辛辛苦苦賣情報、賣糧草、賣軍械與滿清掙的,這麼多年來,老夫替韃子倒賣過多少贓物?流過多少汗?這可都是辛苦錢!
竟敢薅老夫的羊毛過冬,還口口聲聲稱老夫爲奸商,簡直豈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他幾位也沒好到哪去,氣的在中廳裡直跺腳,王登庫沒什麼文化,直接問候了這個趙四的十八輩祖宗。
可罵來罵去,兒子也回不來,幾人隨即又頹喪的坐回椅子。
“看這文筆,此賊當是沒什麼涵養之輩!”黃雲發率先發言。
結果卻吃了其餘幾人的白眼,這還用你說,這信裡文不文,白不白的,亂寫一通,語句倒是順暢,卻把他們當做了肥羊般要薅羊毛,況且一個匪賊,能有什麼涵養。
“諸位可聽說過這個尼……尼古拉斯趙四?”範永鬥忍住心中怒火問道。
他自覺自己闖蕩幾十年,還算見多識廣,可還從未聽說過姓尼古拉斯的,後綴又來個趙姓,不禁皺起了眉頭。
說完看向周圍衆人,見都是不言語,自是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或許這名字根本就是個假名字,範永鬥心道。
“如今這趙四冒充大西國糧秣官擄走諸位愛子,想必是除了謀財之外,還想挑起我大順與大西的矛盾。
端的是異想天開,說說吧,諸位打算如何行事?”
範永鬥年紀大了,剛又發了一通火,口乾舌燥得喝了口茶水問道。
“依我看,此賊既然要銀子,給他銀子便是了,只要能保得我兒周全,區區幾萬兩銀子算得什麼!”
黃雲發知道今天如若不把兒子帶回家去,他,就不用回家了,想到夫人的臉色,黃雲發不禁滿臉的苦楚。
“黃兄糊塗啊!那賊人若真是交了銀子放人便好了,如若銀子交了不放人,再向你我要銀子,當如何?”
王登庫當年自己就沒少幹打家劫舍的勾當,連換位思考都不用,就一針見血的說到點子上。
幾句話讓得幾人都皺起了眉頭。
中廳頓時又安靜下來。
“不行,不能這麼坐以待斃,賊人說了一天之內不交銀子就要撕票,這撕票是什麼意思,想必諸位老兄弟能想明白吧!
還有,此人信中既然提到顧家那老不死的,此事定然與那顧家脫不了干係!那顧家……”
“那還等什麼,此是你府中,範兄當立刻命家丁去把那顧家圍了!”幾人剛纔被那封信氣的不行,竟然忘了這茬,想到有可能是顧家,靳良玉馬上便坐不住了。
“靳老弟莫急,此事若真是顧家參與,那顧家怎還會坐以待斃,想必此時也是人去屋空了吧,況且就算捉了顧家那小子又如何,那顧家小子的命怎有諸位愛子的命金貴?”
範永鬥擺擺手讓靳良玉稍安勿躁,但想了下也覺得不妥,不能讓顧家之人逍遙法外,隨即又喊了李付寶過來,讓他帶着家丁去把顧家圍了。
範府家大業大,爲了防範歹人,只家丁就蓄了八百餘,以一商賈之身,鑄純銀巨石,蓄近千家丁,若真講國法,他這輕了就能叛個謀逆之罪。
在座的八人皆是半斤八兩,沒辦法,山西太亂了,若沒有這些家丁早年就被流民給搶了。
“這樣,某以爲可先按書信中所言,給那賊人湊足銀子送去,當然,吾等也不能把主動權交給那賊人,故愚以爲我等當立刻前去太原總兵府找袁總兵。
許他糧草、銀兩,請袁大人出兵,待得那賊人現身交還人質後,再……”
在座的諸位皆是**湖,話說到此,自是明白,雖然這樣是出了雙倍的銀子,還要搭上不少糧草,但只有這樣方是萬全之策。
有了袁總兵的大軍,救出愛子之後,方能擒拿此賊,雖然給那賊人的銀子多半是拿不回,但想來袁總兵定樂意把那賊人交於他們,以泄心頭之恨。
“範兄所言極是,愚弟同意如此行事!”有退有進,且進退有據,老範幾句話讓得幾人都點頭同意。
“時日不早了,愚兄這就命人安排些飯食,吾等吃過飯就去總兵府找袁總兵!”
“唉,還吃什麼飯,老夫一想起我兒在賊人手中受罪,便心如刀絞般,哪裡有心思吃飯!倒不如去見了袁總兵,等有了準信兒,再吃不遲!”
黃雲發出言道。
其餘幾人也是心急如焚,聽了黃雲發所言,也是站起身,範永鬥也不多言,直接命下人備嬌,一行人急匆匆向太原總兵府行去。
……
使八大鉅商始料未及的是,信中那個揚言要薅他們羊毛的匪賊,既非大西國糧秣官,也不叫尼古拉斯·趙四,更不是衣不蔽體的山賊。
此時的劉鴻漸躺在臨城縣衙後院,縣令老方的專用太師椅上,正恣意享受着正午的溫暖陽光,身邊楊雪輕柔的給他揉着雙腿。
楊雪雖才年方十九,但已出落的該凸的凸,該翹的翹,翠綠綢緞做成的錦袍完全無法遮蓋其傲人的身段。
罪過,罪過,劉鴻漸閉上眼睛,最近他越發控制不住胸中的那股子洪荒之火。
他知道只要他想,面前的俏人兒必不會拒絕,他想,但是不能,他清楚的知道在千里之外有個曾爲他擋下過刀子的女孩在苦等着他,等他回家。
罷了罷了,還是待解決了這山西之事再想如何解決此事吧!
“大人!方縣令前日染了,情況有些不妙!”閻應元快步從外面走來,拱手行禮道。
劉鴻漸隨即擺了擺手示意楊雪停下手中的玩兒火行徑。
風寒?不就是感冒?也不是啥大病,老方感冒了不去找大夫,找本官做什麼?
劉鴻漸想了想還是打算起身去看看,畢竟自己佔了人家老方的窩兒,也打攪了人家這麼久,人生病了不去看看也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