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顏師古如此失態,院裡衆人都嚇了一跳。
李承乾也是心裡一驚,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下來,畢竟來穿越大唐這麼長時間了,雖然對李世民還不能完全相信,但是他知道李世民不會因爲李泰的事情廢了他的。
“顏先生出了什麼事?”李承乾穩穩地坐在躺椅上,怒力使自己顯得從容不迫。
顏師古聞言受李承乾的鎮定感染,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忙停下腳步整理一下儀容,向李承乾抱拳道:“太子殿下,剛剛陛下降旨說以後太子只能看平章院擬的奏疏,不能再批紅了。”
“什麼?”李承乾的右拳猛地砸在躺椅扶手上,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老鬼在李承乾耳邊輕輕地叫着。
李承乾回過神來看見顏師古和李恪一左一右正關切地看着他,李承乾深深吸一口看着顏師古道:“顏先生可知道陛下爲什麼要重罰於我?”
顏師古聞言嘆了口氣道:“臣問了,可是來傳旨的內侍不肯說。”顏師古說着低下了頭。
“什麼?這幫混帳東西也太大膽了。”老鬼聞言氣不打一處來,罵了一句忙對李承乾道:“太子殿下稍等一下,奴婢這就去問個究竟,要是沒有人敢說,奴婢就是去見陛下也要問個究竟。”老鬼說着也不待李承乾答話就往外跑,他身軀肥碩此刻着急,伸着頭彎着腰,大屁股在後面一扭一搖的極是滑稽。只是此時院裡的幾人卻沒人能笑的出來,都沉着臉在想難道李世民對李承乾殺死李泰不滿?
李承乾緩了一會兒慢慢從打擊中走出來,緩緩出聲道:“都坐吧,就是老鬼不去問咱們也能猜一猜,顏先生陛下除了這道旨意還下了什麼旨意沒有?”
顏師古聞言一怔,隨即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道:“臣在崇教殿聽了這道旨意就荒忙來見太子殿下,並未聽見有其他旨意。”
李承乾聞言點點頭道:“沒事,讓人去問問就知道了,說着回頭看一眼侍立在旁邊的內侍黃輝,那黃輝極爲機靈,一見李承乾看來,慌忙道:“奴婢這就去。”
李承乾轉過頭看見站在一邊不如何是好的閻氏兄弟,便淡淡一笑道:“兩位閻卿家不要看孤王被削了權,就把剛纔事忘了。”說罷似笑非笑地看着閻立德。
閻立德一見慌忙道:“啊!臣,臣這就寫奏疏。”
李承乾看閻立德走到桌邊寫奏疏,但是一想自己沒有了批紅的權力,他們的奏疏寫了執行起來恐怕也難,尤其是平章院那邊更不能出一點差錯。
李承乾想着不知過了多久,看見滿院的鴿子都被關進了鴿籠,天色已晚,身上也覺得寒浸浸的,便起身道:“先回崇教殿去,去平章院傳旨,把人都給孤王傳到崇教殿去。”
李承乾扶着躺椅扶手起身李恪忙上前扶着他,李承乾抓住他的手,扭頭看着他道:“本來今天想教給一套全新的軍情傳遞的方法,看來今天是沒有時間了,等到明天你再來吧。”
李恪看李承乾此時還如此鄭重提起此事,不像是要把他當奴僕使喚,便低頭道:“大哥放心去忙別的事情吧!”
李承乾看步輦已經備好,就鬆了他的手往前走去,一邊走一邊笑呵呵地道:“這會兒我又是你大哥了?”
李恪聞言一怔,但看李承乾不像生氣的樣子便沒有解釋,心裡暗想,看他也不像是個心胸狹隘的人,且先跟着他吧。
李承乾去崇教殿的路上,就已經知道李世民下旨派劉德威去前去齊州,查齊王李佑刺殺權萬紀案子。
只是和親的事崔敦禮還沒有重新寫奏疏,還沒有明旨發出來。
李承乾到崇教殿時,平章院裡的六個掌案已經在崇教殿裡等侯多時了。
李承乾在正位上坐下見沒有長孫無忌和蕭禹,冷哼一聲問旁邊的內侍道:“蕭太傅和長孫太保怎麼沒有來啊?”
小內侍忙道:“蕭太傅和長孫太保去甘露殿見陛下了。”
“去在甘露殿門口等着,他們一出來就直接傳到崇教殿來。”李承乾現在已經十分確定,今天李世民降旨削他的權,絕對跟蕭禹和長孫無忌有關係。
李承乾安排了內侍,便擡頭看着蘇定方、許敬宗等人道:“陛下旨意你們都知道了,不知幾位怎麼看?”
“呃!”幾人聞言都是一愣,再忠於李承乾也不敢當着這麼多人議論李世民的旨意。
李承乾看他們爲難心裡有些生氣,便大聲道:“想來是孤王那裡沒有做好,陛下降旨責罰以示警告,你們是孤王的輔庇之臣理當明言孤王之失,怎麼都不說話了?”
這六個人除了諸遂良其他五個都是李承乾提拔起來的,都知道李承乾好獨斷專行,怎麼敢在這個時候明言李承乾的過失。
蘇定方聞言忙道:“太子殿下處理政務以來並無過失,若是太子殿下真有過失陛下自會明旨教誨殿下。
此次調整想是陛下另有安排,太子殿下不可多心。”
其他幾人聞言也都點頭稱是。
其實每次李承乾批的奏疏都是直接送去中書省了,不到門下審覈後送到尚書省他們也不知道李承乾到底用沒用他們擬的票。
但是總體來說他們的很多意見李承乾都是直接抄下來的,所以他們都覺得李承乾十分英明。
李承乾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以後的政務你們幾個商量着票擬就是了。”
衆人聞言都是一怔,心下不免擔心,諸遂良更是語重心長地道:“陛下令太子殿下學習政務,太子殿下只管學習就是,切不可因爲陛下稍有改變就心恢意冷啊。”
諸遂良從進殿就一直悄悄地觀察李承乾,生怕他說出太過的話,或是與李世民賭氣不幹了。
諸遂良是魏徵生前的好友,既受魏徵之託又被李承乾重用,而且他也十分滿意李承乾近來的所作所爲,早已真心輔佐李承乾了。
李承乾見他們忙道:“你們想錯了,孤王是想着陛下降旨責罰,肯定是孤王政務處理的不好,所以要把蕭太傅和長孫太保也請到崇教殿裡隨時教導孤王,以後票擬的事就交給你們了。”
說着不待衆人反應,便接着道:“傳孤王令瑜,長孫太保和蕭太傅以後都在崇教殿值守。”
顏師古聞言雖然一時沒有明白李承乾的意思,但因爲剛纔李承乾連着問他幾件事他都不知道心中有愧,聞言忙走到桌邊替李承乾寫太子令。
蘇定方許敬宗等人卻是很快明白過來,長孫無忌和蕭禹到崇教殿值守,不再參與票擬他們的權力可就大了……
李承乾看見他們雖然沒有喜形於色,但是臉色明顯鬆快不少,暗暗點頭稍後他們自會和長孫無忌、蕭禹相爭。
不一會兒,老鬼從太極宮回來,把長孫無忌、蕭禹帶着蘇勳和崔敦禮去甘露殿告狀事當着衆人的面說了一遍。
李承乾因爲早有心裡準備,倒沒有太生氣,但是顏師古和六房掌案卻都氣得不輕,他們兩個人竟然揹他們去找李世民告狀。
不一時,長孫無忌和蕭禹被內侍引着走進崇教殿。
李承乾高高地坐在上位,面如嚴霜地看二人走進來。
長孫無忌對李承乾早就不滿,今天李承乾吃了虧正是他高興的時候,而且他料定李承乾現在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所以雖然一進大殿就覺得氣氛凝重卻越忍不住有些得意。
一旁的蕭禹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始終沉着臉,李承乾不吭聲就等着二人行禮。
“臣過太子殿下!”兩人同時抱拳躬身作揖。
李承乾也不讓平身,只是沉聲道:“顏先生宣孤王令諭!”
“太子太傅蕭禹、太子太保長孫無忌,從即日起值守崇教殿,以備孤王隨時諮詢。”
“太子殿下,那平章院擬票呢?”蕭禹還沒有反應過來,長孫無忌就已經問到重點了。
“交給他們就是了,反正舅舅就在崇教殿有什麼不同意見隨時跟孤王說就是了,也省得舅舅做了太子太保還忘了教導孤王。”李承乾語帶譏諷地道。
長孫無忌聽說他被架空,兩隻眼睛噴出火來……
就在長孫無忌明白了李承乾的用心憤怒的無以復加卻又無話可說的時候,還沒有明白其中關竅的蕭禹卻先口了。
“臣等不是崇教殿大學士如何值守崇教殿?”蕭禹這話說的陰陽怪氣,他一輩子貪權,好固執己見,偏偏能耐不大,一設平章院就被架空了,後來對幾個崇教殿大學士橫看豎看都不順眼。
李承乾聞言呵呵呵一笑,並不接茬,明確表示這是廢話。
但是有人早就想懟蕭禹和長孫無忌了,諸遂良從蕭禹和長孫無忌一進來就對他們怒目而視,此時抓到機會立即站出來大聲道:“蕭太傅此言差矣,須要知道你們乃是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本身就是太子殿下的老師輔佐太子殿下的臣子。
太子殿下就算有什麼過失,你們也應該當面勸諫,而不是到陛下面前去說三道四。
現在太子殿下在崇教殿學習政務,二位理應在此輔助太子殿下。”
諸遂良這話說很不客氣,而且直接把長孫無忌拉上一起罵了。
蕭禹聽了大怒,臉色鐵青,指着諸遂良大聲道:“放肆!放肆!放肆!”卻說不出別的話來,最後憋的臉色通紅,呼呼喘氣。
身穿鮮豔的紫色袍官的蕭禹,身材幹枯瘦小,站在崇教殿裡好像一個被點了引線大炮杖,隨時會暴炸……
他旁邊的長孫無忌這會兒已經全想明白了,心下一片冰涼,他今天犯了大忌了,剛纔還想着再到李世民面前告李承乾一狀的。但是經諸遂良一提醒纔想起來,他今天因爲知道李泰突然自殺李世民肯定會對李承乾不滿,爲了能搶佔先機及時給李承乾上眼藥,他把該走的程序都給省略了。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事他應該先找李承乾,當面跟他說說,李承乾不聽他才能去找李世民。
他們直接去李世民等於是沒有履行他們教導皇太子的義務,這事要是讓李世民知道了絕饒不了他們。
可是全依着李承乾的意思,那他和蕭禹就得天天坐在崇教殿裡看李承乾的臉色了?
饒是長孫無忌自詡足智多謀,急切間也想不出應對之策,只得賠笑道:“太子殿下責備的是,此事確實是臣和蕭太傅的過失。”說着還不住地給蕭禹打眼色。
李承乾聞言只是冷冷地看着長孫無忌和蕭禹,直到二人都抱拳低頭表示認錯之後才淡淡地道:“舅舅能認識到錯誤也是難能可貴的,既然如此舅舅和蕭太傅各寫一份請罪的奏疏,孤王也就不追究了。”
“嗯?”蕭禹聞言猛地擡頭,不敢相信地看着李承乾,這也太過份了吧?
李承乾見此臉上掛上淡淡的笑意看着他們,擺明了孤王就是要整你們!
長孫無忌也是怒火中燒,但是他知道李世民現在不可能動李承乾,現在他被李承乾抓住把柄,若不低頭自已寫請罪奏疏說不得諸遂良許敬宗等人就要聯名彈劾他們了。
“臣遵旨!”這三個字幾乎是從長孫無忌牙縫裡擠出來的。
“長孫太保!”
蕭禹聞言大驚失色,回頭看着長孫無忌,滿臉的不敢相信,長孫無忌就這麼低頭了?
長孫無忌既然選擇了低頭,雖然窩火但也轉過來了,看着蕭禹道:“蕭太傅你我錯了就該認錯請罪,我們是太子殿下的老師,這老師要給學生做一個好的表率。”
說到此,竟像把自己勸住了一般淡然一笑,走到殿裡一張桌子前開始寫他的請罪奏疏。
李承乾看着長孫無忌輕易認栽根本不敢相信,心裡暗道這長孫無忌肯定還有陰謀。
李承乾想着嘴角冷冷一笑想起一個主意,可以把長孫無忌和李世民一起報復了。
長孫無忌寫了請罪的奏疏蕭禹卻不肯寫,沉着臉在那裡硬撐着,李承乾也不理他待長孫無忌的奏疏寫好,直接讓六房掌案當着他們的面商量着寫處理意見也就是擬票,而且諸遂良和郝處俊還直接把蕭禹拉上,明確寫上太子太傅蕭禹拒不認錯,無悔改之心,理應重罰。
奏疏遞到李承乾桌上,李承乾立即用盒子鎖了派人送去甘露殿給李世民批閱。
長孫無忌和蕭禹見此再也沒臉呆在崇教殿了,兩人以天晚爲由向李承乾告退。
李承乾看着長孫無忌和蕭禹出去,不由想起他穿越過來後長孫無忌第一次來東宮商量怎麼處理當時的幾個東宮師傅。李承乾才說了幾句話,長孫無忌就拍案而起一甩袖子走了,今天真是爽啊!
不過還不能到這就算了,雖然諸遂良蘇定方等平章院裡的六個掌案,從此算是跟長孫無忌徹底分裂了,但是李承乾還要讓長孫無忌在朝中也孤立起來,而且還要給他擦屁股。
薛延陀的和親大唐是不可能答應的,李承乾還要繼續謀劃。
歷史上李世民先答應把新興公主嫁給薛延陀真珠可汗和親,也收了人家的聘禮,然後被契必何力一翻勸諫,李世民又悔婚不嫁了。
而且說出一段非常霸氣的話:“卿曹皆知古而不知今。昔漢初匈奴強,中國弱,故飾子女、捐金絮以餌之,得事之宜。今中國強,戎狄弱,以我徒兵一千,可擊胡騎數萬。薛延陀所以匍匐稽顙,惟我所欲,不敢驕慢者,以新爲君長,雜姓非其種族,欲假中國之勢以威服之耳。彼同羅、僕骨、回紇等十餘部,兵各數萬,併力攻之,立可破滅,所以不敢發者,畏中國所立故也。今以女妻之,彼自恃大國之婿,雜姓誰敢不服!戎狄人面獸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爲害。今吾絕其昏,殺其禮,雜姓知我棄之,不日將瓜剖之矣,卿曹第志之。“
這段話的意思分三部分,一是中國弱時才和親,中國強了就不用和親了。
二是薛延陀是大唐滅了突厥以後才立他做可汗的,薛延陀境內還的其他的部族,只是畏懼大唐纔不敢反叛薛延陀,所以薛延陀只能任由大唐予取予求。
三是薛延陀就是想借助與大唐和親來震懾境內的其它部族,一旦他們藉助中國的威名站穩了腳跟必然要反叛我中國,所以不能跟薛延陀和親。
李世民這事辦很現實,但是也很麻煩,所以李承乾想把一些不必要過程都省了,然後他也藉機離開長安親自去北方把李世民安排邊陲十鎮的突厥遺民給收拾了,然後把薛延陀也滅掉。
李承乾這次就是要挑起薛延陀的不滿,他好儘快藉機出去,不然等到高句麗那邊淵蓋蘇文殺了高句麗王自立。
李世民認爲到了滅高句麗好時機了,一定會先親征高句麗的。
歷史上李世民仗勢強行退了和薛延陀的親事,仗着薛延陀不敢翻臉,他也沒有立即翻臉開戰,而是等他親征高句麗回來才安排滅薛延陀。
但是他親征高句麗時,北方的薛延陀、室韋、靺鞨全都支持高句麗,直到貞觀二十一年唐朝滅了薛延陀設置燕然都護府,纔算把高句麗北方的盟友震懾住,爲唐高宗滅高句麗打下基礎。
這與李承乾的計劃大相徑庭,非常消耗大唐的國力,是李承乾絕不能接受的。
爲了改變李世民的想法,李承乾只能想辦法鼓動大唐的武將出頭主戰。
於是李承乾讓人準備了幾把寶劍,並寫的了王昌齡的《出塞》詩“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李承乾直接把詩題改成“但使龍城飛將在”。
把詩寫好後,回頭吩咐道:“明日傳江夏王李道宗、吏部尚書侯君集,東宮右率李大亮、右屯衛大將軍虢國公張士貴,尉遲恭、劉弘基還有丘行恭、李安儼都到東宮來,就說孤王打造了削鐵如泥的寶劍,寫了讚揚英雄的好詩,看看他們誰配得上?”
蘇定方看着李承乾寫的‘但使龍城飛將在’眼睛都直了,恨不得立即拿來等他死了刻在墓碑上。
可是他也知道當今大唐能受得起此詩的只有李靖一人而已,其他人包括侯君集都不行。
大殿裡幾個人看着這首詩,除了心裡感嘆李承乾的詩才以外,也期望明天東宮能上演一場龍爭虎鬥的好戲。
東宮崇仁殿昨天被李承乾改成了武英殿。
李承乾昨天雖然收拾了長孫無忌和蕭禹但是這口氣還是沒有出來,就大筆一揮把天光殿改成紫光殿把崇仁殿改成武英殿。
老鬼知道李承乾心情不好,連夜派人做好牌扁換上,到第二天全新的武英殿已經出現在衆面前。
春日的午後,陽光明媚,斜風細細,給人以極其舒適的感覺,但是今天來東宮的這些大將卻一個個愁眉苦臉,像是剛被人逼良爲娼的妓女。
不是真的愁,主要是表現出來是自己是被皇太子下令召集來的,不是自己主動要來的。
可能有些人會說既然不想就不來嗎?
皇帝還在呢,皇太子跳騰啥?
這就是光懂權謀不懂君臣之道的人才說的出來的話。
就這幾個人無論哪一個跟李承乾走的近了絕對沒有好處,但是李承乾明令相召敢不給李承乾面子,李世民也會親自動手收拾他們。
對皇太子不敬,皇權沒有敬畏之心還得了?
對李承乾有意見,我死了你是不是要造李承乾的反?
所以大臣是很難的,能像長孫無忌蕭禹那樣不怕李承乾報負的沒幾個,李泰不明不白的死了,李承乾卻依然拿着票擬的大權,就憑這一點就讓他們不敢拒絕李承乾的詔令
當李道宗和侯君集等人走到武英門,看見門眉上掛峋嶙有力的“武英門”三個大字時,均是一怔不由站住腳問引路的內侍道:“這不是崇仁門嗎?”
小內侍聞言解釋道:“太子殿下昨日把這裡改成武英殿,這門也改成的了武英門,您看上面的字還是太子殿下親在毛寫的呢。”
侯君集聽了指着門上牌扁大喜道:“太極宮有武德殿,東宮原來都是崇文殿崇仁殿,太子殿下原也該多習武事,如今把崇仁殿改作武英殿也是應當。”
李道宗聞言也欣慰地點點頭道:“太子殿下自然是精通武事的,你不見東宮衛率現在練的越來越像樣了。”
“王爺、潞國公,太子殿下說是有好詩和寶劍請我等觀賞,咱們還是快進去吧!”站在後面的張士貴笑呵呵地道。
“太子殿下作的詩自然都是好詩,不過俺來此就是爲看這削鐵如泥的寶劍,俺可聽說龍首原鍊鐵作坊打的犁頭都能削鐵如泥,這寶劍今天怎麼着也得拿回去一把。”尉遲恭說着還不忘了看一眼李道宗和侯君集,意思是別跟我搶。
被一他一提醒,幾人哪裡還站得住,李道宗帶頭連忙往武英門裡走去。
幾人快步走進武英門就武英殿門前的廣場擺着一架屏風,屏風前放着幾張小高几和椅子,小几上擺着食盒和寶劍。
幾人看見鮮紅的劍穗微微地擺盪着再也忍不住,忙加快腳步走到小几前。
每人走到一張小高几前,慌忙拿起几上的寶劍就迫不及待拔出。
寶劍出鞘欺霜賽雪寒意侵人,被太陽一照耀眼生輝,直射的人不能細觀。
幾人不約而同地轉身揹着陽光細細把玩手中的寶劍,一時場中只聽見呼吸聲和內侍打開食盒擺放酒果的聲音。
內侍把酒果擺好,連忙悄悄地退開,因爲觀劍忘情尉遲恭已經擺好架子開始舞劍了。
尉遲恭舞了兩下,就被李大亮攔住了。
“鄂國公此處乃是東宮不是舞劍的地方!”尉遲恭被他一語驚醒,不好意思地笑笑,感嘆道:“這可真是好劍啊!”
說着忙收了寶劍系在腰上,那意思是這劍就是他的了。
其他人見了也都有樣學樣,忙把手裡的往腰上綁。
李大亮見了無奈道:“諸公太子殿下這裡,還是要檢點一些。”他是東宮右衛率將軍,負有保護李承乾的責任諸將在李承乾面前帶劍這是犯禁的事。
他不說還好,一說提醒了衆人他的身份,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劉弘基,他剛把自己的寶劍綁好,便對李大亮道:“大亮,你是東宮右衛率將軍,太子殿下應該早就賜給你寶劍了吧?”說着已走到李大亮面前。
李大亮實誠聞言實話實說道:“前幾日太子殿下確實賜了某一把寶劍與這把一樣。”說着還拿着手裡的寶劍往前揚一揚。
劉弘基見狀伸手拿過他的寶劍道:“給我看看。”李大亮還沒有反應過來,手裡一空劍就被劉弘基奪去了。
劉弘基一得了李大亮的寶劍轉身就往他座位上走,一邊走一邊把李大亮的寶劍往腰上系。
李大亮此時才明白過來,忙大聲道:“夔國公此非君子所爲!”
劉弘基把劍綁好,轉過身笑眯眯地道:“大亮兄弟,老夫年老不能再替太子殿下鞍前馬後的效力了,今日得這兩把寶劍傳之子孫讓他們爲大唐殺敵。你還年輕正當其時,以後立了功勳陛下和太子殿下自然會有賞賜。”
劉弘基是開國功臣早在太原時就追隨李氏,在貞觀九年時就已給告老,一直在長安城養老每月初一、十五才上朝。
因此李大亮雖然不比他年輕幾歲,面對他耍無賴卻是沒有辦法,只能嘆口氣坐下倒杯一酒喝下,罵道:“你可真是個無賴老兒!”
其他人見此都笑呵呵地看着,唯有也已經賦閒在家的尉遲恭看着張士貴腰上的那把寶劍笑道:“張士貴你可是駐守玄武門的大將,陛下能不賜你寶劍嗎?”
張士貴聞言忙扶着腰間的寶劍,然後纔對尉遲恭道:“鍊鐵作坊太子殿下管着,陛下哪有寶劍賜我。”
“胡說!前幾天聽說陛下讓掌冶署接管了鍊鐵作坊,怎麼還是太子殿下管着?”尉遲恭不依不饒道。
張士貴聞言苦笑道:“這裡沒有外人就跟你們說說。”衆人聞言都來了興趣。
張士貴可是李世民的絕對心腹之一以右屯衛大將軍的身份駐守玄武門,他要說什麼話可以肯定是真得。
“你們想陛下哪能搶太子殿下的東西,再說了太子殿下的鍊鐵作坊那也是爲了屯田打造農具,不過幾酸腐之人胡亂嚷嚷。
陛下怕影響了太子殿下的聲譽才把鍊鐵作坊劃到掌冶署的,掌冶署到現在也沒敢派人去接管。”
衆人聽了都點點頭表示理解,只有尉遲恭卻瞪着牛眼想說話,李道宗被尉遲打過知道這貨不講道理,忙轉移話題道:“寶劍看了咱們也看看太子殿下寫的好詩。”
說着起身朝屏風前走去,其他人不管願不願意也都跟着走到屏風前。衆人看時只見這架四扇的屏風,每一扇都龍飛鳳舞地寫着一行詩句,李道宗逐一念道:“秦時明月漢時關……”
“好詩,好詩啊!”侯君集看了不住地大聲稱讚道。
“太子殿下作的詩就是跟那些酸腐文人作的詩不一樣!”李道宗也是大聲讚歎道。
“讀此詩,真是讓人忍不住熱血沸騰啊!”張士貴跟着讚歎道。
“去年鄭國公魏徵過世時雖然正值年關而且加上李泰舉兵造反,當時人都沒有人心思致哀。
這幾天我聽說不少外地來的讀書人進了長安城哪都不去玩,一定要先去魏徵的墳的前祭奠他,都是因爲太子殿下爲他寫的那首曲子詞和那聯詩啊!”
侯君集說着臉上現出無限嚮往的神色。
李道宗眼光熱切地看着屏風上的詩道:“若是能把這首詩刻在墓碑上,現在死也值了。”
侯君集聞言自矜一笑道:“王爺不可如此想,若是現在死了沒有那龍城飛將的功績,縱然刻上此詩那也是名不符實。”說着還朝其他幾個大將看看,那意思是你們都配不上這首詩。
其他人見此如何不知道侯君集的想法,心裡都不服氣地想道:你侯君集雖然有滅國之功,但我們也不是白給,於是衆人開始盤算自己這些年與外族的戰功,看看夠不夠得上這首詩。
侯君集自以爲功大,暗想只要李承乾來了他就要向李承乾討要這首詩,以後也刻在墓碑上受人萬世傳頌。
而其他人經過盤算都覺得自己的功績確實不夠,卻又想着,你侯君集好像也不大夠得上這首詩。
我次後以後再立新功就是,今天說什麼也不能讓侯君集得了這首詩。
想到此卻都想起來怎麼李承乾還沒有來?
正想時突然聽見門口傳來腳聲,一回頭就看見李承乾柱着柺杖一瘸一點地從武英門走進來,衆人一見李承乾來了,都忙跑上前去見禮。
卻見李承乾臉色陰沉,見衆人行禮也只是揮揮手,淡淡地道:“諸位都平身吧!”說着腳步不停直接往前走。
衆人見此都是一愣,看着李承乾一步一步向前走身後跟着蘇定方、薛仁貴、王方翼和一千少年也都臉色沉重,再後面幾個宦官還擡着一架屏風。
衆人忙往屏風上看去只見上面寫着:金釵墜地鬢堆雲,一別朝陽帝豈聞。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
這是唐朝李山甫寫的崇義公主,李承乾只是把‘自別朝陽帝豈聞’改成‘一別朝陽帝豈聞’。
侯君集李道宗等人看了屏風上的詩,都覺得臉上發燒,不知李承乾這是什麼意思,都忙跟上去要問個究竟。
剛走兩步就聽見轟隆一聲,急忙看去只見李承乾手持一把銀光燦燦的寶劍,正瘋狂地砍那架寫着“秦時明月漢時關……”的屏風,屏風被李承乾從中間砍開,前面一半已經倒地李承乾卻還不放過不住地揮劍劈砍。
侯君集看着他的墓誌銘被毀,當下大急,連忙跑過去拉住李承乾。
李承乾被李道宗和侯君集一左一右地拉坐下,李道宗忙問道:“太子殿下出了什麼事啦?”蘇定方和薛仁貴站在外圍,李承乾召來的八個大將把李承乾團團圍住,一個個急切地等着李承乾說話。
李承乾聞言雙眼通紅地看一圈衆人似是想說什麼,可是過了半天卻只是揮拳猛地錘一下面前的小几,重重地嘆口氣便低下頭,一個字也不說。
衆人此時已經沒有心情再想那首詩了,都想盡快知道出了什麼事讓李承乾這樣。
可是任你急的團團轉,李承乾就是低着頭不說話,最後還是李大亮看見站在旁邊垂頭喪氣的蘇定方道:“蘇兄—,出什麼事了?”
衆人聞言都朝蘇定方看去,只見蘇定方重重地嘆口氣道:“陛下要派新興公主去薛延陀和親!”
“什麼?”衆人聞言都是一驚,這裡都是武將,對於和親向來反感,而且李道宗的女兒文誠公主前年才嫁去吐蕃,對於和親更是有切膚之痛。
當下蘇定方把崔敦禮上疏說薛延陀請求和親的事以及李承乾的處理,還有昨日長孫無忌和蕭禹去見李世民的事都向衆人一一說了。
衆人聽了雖然義憤填膺,但是因爲涉及李世民的國策,也不敢當着李承乾的面說什麼。
過了半晌,只見李承乾擡起頭來,幽幽地道:“孤王打造了幾把寶劍準備分贈諸將,爲此還特地寫了一首詩,不過現在看來咱們大唐是配不上這首詩了。”
一句說得諸將都把頭都低了下去,過了一會兒,李承乾才又緩緩開口道:“這幾把寶劍就賜與你們吧,殺敵是用不上了就掛在家避邪吧,孤王今日實在沒有精神陪諸位飲酒,先失陪了。”
說着也不待衆人答話,起身柱着柺杖一瘸一點地走了。
衆人見此也忙起身跟着,只是才走幾步迎頭就看見那架‘不知何處用將軍’的屏風放在前頭,每個人都如被人狠狠在臉上砍了一刀一樣,熱辣辣的。
侯君集和諸將走出武英門見李承乾走遠,便大聲道:“諸位可願同我一起去見陛下去?”
“同去!”
說着諸將都怒氣衝衝地直往太極宮去。
兩儀殿裡李世民坐在桌子後面,桌子上放着一個兩個大號的黃花梨木的盒子,盒子上掛着一把小銀鎖。
這盒子是從東宮送來的,裡面裝的是李承乾看過的票擬好的奏疏。
左則是馬周帶着高季輔、來濟、柳奭三個中書舍人,把李世民看過點可的票擬抄錄到的奏疏上,然後再交給李世民正式批奏。
此時李世民正拿着一本刑部上的請誅韋山甫的奏疏,李義府擬的是斬立決,李世民看着上面所羅列的韋山甫的罪行,氣的一拍桌子,嘆口氣道:“不想這世代公卿之家竟出了這樣罪大惡極之人,實是可惡透頂。承乾前幾天請誅韋挺九族,朕還不同意,現在看來不誅也得誅了。”說罷在奏疏上作上記號放在一邊,自有內侍拿去給馬周看。
李世民把東宮送來奏疏都批完,一扭頭看見桌上孫無忌上的請罪的奏疏,心裡一陣煩燥,這是昨天長孫無忌和蕭禹離開沒多久東宮送來的。
禮房掌案諸遂良和吏房掌案郝處俊共同擬的條陳,罪名定的很大是‘懈怠本職,挑撥兩宮。’這個罪名認真追究,誅族都不爲過。
但是後面的處理意見還是留餘地的,長孫無忌念其已知過失且有悔意,降級一等,罰奉一年暫留東宮以觀後效,蕭禹始終無有悔意,罷官去職,貶爲庶民。
從昨天開始李世民是看一遍生一回氣,始終也沒有找出好的處理辦法,他不想懲罰這兩個人,但是他要給東宮一個交待。
這可不是李承乾一個人,這是整個平章院對他們二人不滿,平章院的六個崇教殿大學士的才華他看得清楚,而且這些人都是李承乾班底,只要不動李承乾也不能輕易打壓他們。
正在李世民煩惱時一個內侍匆匆進來稟報道:“啓奏陛下,江夏王和侯尚書……等人請見。”
“他們來了你急什麼啊?”李世民說着也心裡也起了疑惑,畢竟劉弘基和尉遲恭都已經告老,平常根本見不到人今天居然都來了。
小內侍看一眼李世民,小心翼翼地道:“奴婢看幾位大將軍氣色都不太好,似是受了誰的氣來的。”
“哦,誰敢給他們氣受?”李世民喃喃自語一句,便擡頭大聲道:“宣進來。”
“遵旨!”內侍又匆匆出去傳旨。
不一會兒,就見侯君集、李道宗等人盛氣走進兩儀殿。
“臣等參見陛下!”
李世民一看果然都不高興,只是想不明白這幾個人在大唐除了自己誰會給他們氣受。
當下裝作不知道,笑呵呵地問道:“呵呵,難得你們今天來的這樣齊全,倒像是誰下帖子請來的,可是有什麼大事?”
李道宗面無表情地道:“臣等確實是被太子殿下請去東宮的。”
“承乾,他請你們做什麼呀?”李世民可不相信這些人會爲了李承乾來逼宮。
“太子殿下請臣等去東宮觀劍賞詩。”侯君集沒好氣地道。
“觀劍賞詩?”李世民眼裡露出警惕之色。
“陛下,太子殿下打造了削鐵如泥寶劍每人贈我等一把。”李大亮見此慌忙解釋道,只是說到最後想起李承乾讓他們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拿回家去鎮宅子,實在有些不好意思,聲音就低了下去顯得有垂頭喪氣。
李世民聽了越發不解便朝李道宗看去,李道宗忙道:“正是,正是。”
“承乾贈你們削鐵如泥的寶劍怎麼還不高興啊?”李世民大聲問道。
“‘遣——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臣等的寶劍只能拿回家去鎮宅子了。”尉遲恭再也忍不住了,嗡聲嗡氣地道。
李世民被他們懟了半天也發起火來,大聲質問尉遲恭道:“敬德什麼叫‘不知何處用將軍’?到底怎麼回事?”
尉遲恭聞言不答李世民的問話反而大聲道:“臣要帶兵去滅了薛延陀!”
“你!”李世民氣得霍然站起,先是恨恨地看着尉遲恭,然後又挨個掃一圈殿裡的一衆武將,到了這個時候他要是還知道是怎麼回那就不用當這個皇帝了。
“道宗,你說承乾今天到底都說了什麼?”
“陛下……”李道宗原原本本把今天在東宮發生的事說一遍,特別是那兩首詩,讓李世民聽得都有些臉紅,只是他早就答應了薛延陀的婚事……
但是看着這一衆武將,而且他自己現在都可以想象隨着李承乾的這兩首詩傳出去,不知道還要有多少武將站出來反對。
此時李世民還沒有從契必何力那裡瞭解到薛延陀的虛實,所以不敢輕易就下決心毀婚。
面對兩難處境,李世民只得朝馬周看去。
馬周也一直關注着李世民,此時見他看來,便起身道:“陛下此事關係重大,還需慎考慮,不若明日下旨召集文武大臣再議一議。”
李世民聞言點點頭,轉頭看向一衆武將責備道:“承乾年輕不知輕重,你們怎麼也跟着鬧意氣之爭啊?”
“陛下只要給臣十萬兵馬,臣若是不能提真珠可汗的人頭來見,情願砍去這項上人頭。”侯君集還惦記着用李承乾那首詩做墓誌銘呢。
李世民聞言直接沉下臉道:“此事明日再議,諸卿且先退下。”
一衆武將見此只得退下,但是李世民知道明日他們一定會站出來反對和親,想到此就覺得頭大,重重地冷哼一聲,一甩袖子也走出了兩儀殿。
李承乾送走了一衆武將回到崇教殿,看見顏師古對面空着的兩張桌子,心裡冷笑蕭禹和長孫無忌以爲不來東宮就嚇住孤王了?
李承乾剛坐下就見程名振急匆匆走進來。
李承乾知道肯定是糧價的事,忙問道:“糧價漲的怎麼樣了?”
程名振簡單地向李承乾行了一禮道:“果然如太子殿下所料,他們開始從民部的糧店買了糧然後高價賣給百姓。”
李李承乾心裡暗道:我能料不到,那就是我派人去提醒他們的。
要說這唐朝的生意人還是太守規矩了,明明只要派人每天上午堵住民部開的糧店,把低價糧買回去就能賣個高價,卻一連幾天都想不到,最後還是李承乾讓他的小舅把這個辦法傳出去的。
當然沒有方法不代表這些商人心不黑,這不一知道這個方法,就開始拼命把住民部的糧店的門口。
“現在民部的糧價賣到幾個錢一斗了?”
“民部的糧店賣八個錢一斗,那些糧商上午還賣十個錢一斗,過了午時就漲到十二錢一斗了。”
李承乾聞言點點頭道:“明天民部的糧店漲到十一個錢一斗,開始大量往外賣,但還是隻賣半天,讓他把手裡的錢都買了咱們糧食……”
程名振聽了點點頭道:“尊旨。”便又匆匆出去了。
在程名振走出去,顏師古才笑着道:“這位程民部辦事可真是風風火火啊!”
在於府後花園裡的小書房裡,于志寧如同一塊木頭一樣在窗下小几前跪坐着。
窗前的幾叢竹子經過前幾天的換葉現在看起來十分的鮮嫩青翠,透過疏落的竹子可以看見不遠處的幾棵杏花開得正盛,蜜蜂嗡嗡的爲這裡的春天增添了一份喧鬧。
若是往年好以文人自居的于志寧,此時必然約幾個同好的朝中大臣在這花園裡辦個詩會。
介時賞花、飲酒、賦詩,附庸風雅一翻,相互吹捧唱和幾句歪詩,然後都帶着留下了千古絕唱的美夢興遲而歸。
但是今年這幾天于志寧過的非常不順心,他早就知道皇太子李承乾對他有意見,因此他當初願意充當李世民廢太子的先鋒。
不過好在他今年才五十二歲沒有多少機會倚老賣老,所以在李承乾重新振作之時他有李世民和長孫無忌保着躲過了一劫。
但是官位也從正三品的詹事府詹事降爲正四品的右庶子,這些他都忍了,甚至因爲李承乾不喜歡他,他都不去東宮當值,想着過幾個月寫一份告老的奏疏然後就在家養老算了。
說實話于志寧不是一個權力慾特別強的人,他主要是想保全他們洛陽於氏西魏八柱國於敏這一支的榮耀。
畢竟他們這支自西魏于敏開始經歷西魏、北周、隋、唐四朝而不衰,到他這一輩家族衰敗下去,他無顏去見他那死去的先人。
但是就算如此李承乾也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硬是污衊他堂弟於永寧參與李泰造返,李義府直接就把人抓起來了。
于志寧非常清楚於永寧是個什麼貨色,平日裡也就是欺負一些沒有根基的人,怎麼可能參與李泰造反的事情上去,李泰造反找於永寧一個廢物做什麼?
于志寧深知這都是衝着自己來的,用李承乾的口禪是要誅九族,可是于志寧真的沒有什麼大智慧能破解此局。
于志寧在歷史最奪目的政績就勸諫李承乾,把李承乾勸廢了。
後來在唐高宗時于志寧當了宰相,既不敢與武則天徹底反目,又不願意放棄他的家族關隴軍事政治集團的立場,最後在武則天收拾了諸遂良和長孫無忌後,隨便找個理由就把他給貶出去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死了。
于志寧已經在書房枯坐兩天想了兩天,此時他雙眼渾濁,頭髮凌亂,嘴脣乾裂,面色灰白簡直就是枯蒿灰木一般。
于志寧實在想不出辦法,他只能明天去東宮拜見李承乾求他高擡貴手。
其這理智告訴他他早該這麼做了,因爲無論怎麼看這大唐的江山都只能是李承乾的了,以李承乾的作風自己跟他作對不是給家族找禍嗎?
可是又因爲一直放不下身份,所以才釀成此禍的。
于志寧以爲他想清楚了,雖然作出的決定依然讓他心裡萬分難受,但是隻要能保住他們於氏這一支不滅,自己受些委屈又有什麼呢?
這樣想着心裡好受一些。
就在於志寧如是想着的時候,突聽見外面有人稟報道:“老爺,長孫公子請見。”
“嗯?”于志寧茫然地擡頭向外看去,看見他的長隨於保正站書房門口往裡看。
于志寧定了定神,問道:“你說什麼?”
“長孫公子求見!”
于志寧心裡一動,慌忙站起來,走到門口再次問道:“哪個長孫公子?”
“趙國公家的二公子長孫渙。”
于志寧聽說果然是長孫無忌的兒子,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臉上露出興奮的神情,一理袖子就往前面走,走了幾步才又想起什麼,忙立住腳回頭問於保道:“他來都說什麼了?”
“他說是趙國公讓他來的,有要事和老爺商量。”於保忙上前一步低聲道。
“哦?”于志寧想了想,又施施然走回書房,在他剛纔坐着的地方坐下,然後淡淡吩咐道:“去把長孫二公子請來,另外叫準備幾個精緻的酒菜送來。”
於保見此也不以爲異,低頭應一聲便走了。
于志寧此時坐在書房的窗下與剛纔神色已是大不相同,雖然他還不知道,長孫渙來見他是爲什麼。
但是他知道當日李義府除了抓了於永寧還抓了長孫嘉慶,只是這幾天一直想着長孫無忌跟長孫嘉慶關係比較遠,而且全長安的人都知道長孫無忌在李泰爭諸時就不在官場了是最近纔回來的。
李承乾收拾長孫嘉慶不一定是爲了對付長孫無忌,畢竟長孫無忌是他親舅舅還是李世民的心腹,李承乾都未必能動的了長孫無忌。
于志寧以己度人認爲長無忌不會過問長孫嘉慶的事,這不口一大才沒有想過要聯合長孫無忌。
現在長孫二公子突然上門稱有要事相商,那就必然與此事有關,不然也勞動不着長孫渙,須知道長孫無忌的大兒子長孫衝尚長樂公主,平常爲長孫無忌頂門立戶的就是這個長孫二公子。
長孫渙爲人十分的精明能幹有乃父之風,長孫無忌這些年離城修道,代表長孫無忌在長安城行走的就是長孫渙。
于志寧理清楚這些就猜測這次長孫無忌要幹什麼,雖然知道必然跟李承乾有關,但是卻依然不明白長孫無忌想讓他做什麼?
正在於志寧苦苦思索之時遠處傳來腳步聲,于志寧知道是長孫渙來了,忙整理一下一儀容正襟跪坐好。
“老爺長孫二公子到!”於保的在聲音在門口響起。
于志寧連忙道:“快請進來!”。
隨着于志寧的話音一個風度偏偏的俊美公子哥走進來,長孫渙看見於志寧溫文而雅地朝于志寧拱手躬身一禮道:“小侄拜見於世伯。”
於志見此就要起身扶長孫渙,但想到自己是長輩,便坐好,淡淡道:“賢侄免禮,請坐!”
長孫渙擡頭看見於志寧頭髮凌亂,雖然眼有些神采,依然遮不住一臉倦容,知道他這幾天定然爲了於永寧被抓的事愁的睡不覺,心裡不屑面上卻不顯不出來,依禮謝了座才坐下。
于志寧見長孫渙坐下,便拿着腔調道:“你父親好吧?”
“謝世伯關心家父一切都好,今天就是家父讓小侄來世伯問安的。”
於志聽了點點頭道:“老夫近來無事,貪於春色,對外事知道的少,不知朝中近來可有什麼大事?”
長孫渙見於志寧到了這個時候還一點一點的試探,有些不恥,便直接道:“前天陛下又下旨禁太子一個月的足,而且收回了東宮的批紅之權。”
于志寧聽了先是一怔,然後心頭一喜,便大聲道:“老夫添爲東宮右庶子只顧貪看春色,沒有盡到輔佐太子殿下的職責,真是慚愧啊!
只是不知陛下因何動此雷霆之怒啊?”
長孫渙見於志寧如此裝模作樣心裡反感,便直接道:“世伯做了多年東宮之臣太子什麼樣世伯難道還不知道?
陛下對太子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沒有一個好由頭罷了。”說到此停下看着于志寧。
于志寧心想陛下的心思誰能猜得出來了,去年猜出陛下有意易儲的幾個人怎麼樣了?
於是只是尷尬地笑笑沒有說話。
長孫渙見他如此膽小,越發地看不起他,直接就把長孫無忌的吩咐說了出來。
“家父覺得太子雖然聰明,但是處理國事上太過剛愎自用,比如現在長安城糧價飛昇,就是因爲他推薦的那個程民部搞的。
但是現在太子不會認這個錯,陛下也不好因此過於苛刻他,到底是嫡長子。
所以家父覺得長安的糧價還可以再高一些,再亂一些,於世伯以爲如何呢?”
于志寧聽了這話耳邊如打雷一樣,就是他再不敏感也明白長孫無忌是要倒李承乾了,而且明白說了‘李世民不好因爲一些小事過於苛責李承乾’。
那就是李世民的心沒有變還是要廢李承乾,只是于志寧吃了一次虧自然不想再夾在李世民和李承乾中間,而且他堂弟還在李承乾手裡呢。
于志寧想清楚這些,才緩緩開口道:“爲人臣子理當爲陛下分憂,但是老夫現在也是自身難保,餘弟還在李義府那個狗賊手裡,實在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捏造些老夫謀反的證據出來啊!”
長孫渙聞言自信一笑道:“此事世伯放心,已經有人把李泰的絕筆信交給陛下了,李泰在信裡說了太子逼他攀咬家父還有世伯參與造反……”
長孫渙聽見於志寧擔心這個,便把長孫無忌沒有吩咐的話也說了出來。
于志寧聽了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因爲他早就通過各種關係想跟他堂弟見一面都被丘神績和李義府擋住了,他想不到誰能在這兩個人眼皮子底下替李泰把絕筆信交給李世民。
于志寧想了半天想不出來這個人,便喃喃問道:“誰有這麼大能耐,能從李義府那狗賊眼皮底下替李泰傳信?”
長孫渙聞言神秘一笑道:“這個人世伯就不要猜了,以後您會知道的。
世伯這長安城的糧價?”
于志寧聞言想了想,他對長孫無忌的本事是十分佩服的,更知道長孫無忌和李世民關係,既然他都出面倒李承乾了,那李承乾就絕無倖免之理。
便鄭重地點點道:“賢侄回去轉告長孫大人,不出三天長安城糧價還會再往上翻一翻的。”
長孫渙見於志寧答應也懶得再跟他磨跡,起身一抱拳道:“那小侄就告辭了。”
“老夫已經吩咐人準備酒菜,賢侄留下來陪老夫喝一杯再走。”于志寧是真餓了。
“多謝伯父美意,小侄家中還有事先告辭了。”長孫渙說着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