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
殺人的兇器。
閉塞的空氣中劃過一絲冷意,輕盈而單薄,彷彿半透明紗衣之下包裹着的少女身體,美豔而又危險。
“錚!”
出鞘的刀聲在兇刃揮舞的痕跡之後才響了起來,緊接着纔是破空的呼嘯與割斷肉與骨頭的悶響,以及在這一刀之下衆人幾乎窒息的抽搐聲。
“嗤!”
殷紅的鮮血隨意地塗灑在白牆之上,在已經很冷的清晨空氣當中冒着絲絲白煙,一個瞪大了雙眼的人頭滾落在地。人頭的雙眼徒勞地瞪着揮刀的兇手,尚在不斷噴血的無頭身體被人從後面踹了一腳,重重地跌倒在地。
頸中噴濺的血令噤若寒蟬的衆人不由自主地後退,卻被身後抵着的冰冷刀劍逼了回去,一個個只能閉着眼睛痛苦哀嘆。
“二叔!”
人羣當中一個細小的女聲帶着哭腔,撕裂了死一般的沉寂空氣,但沒有喚醒任何人,只是引起一陣陣粗暴的大笑。
發出笑聲的是一羣奇獸山的武者,瑟縮着被這些武者們驅趕成一團的足有上千人,一個個皆是尋常的村民打扮,其中沒有半個武者。
實際上這些人當中也曾經有過武者,角落裡堆積着的頭顱當中所混雜的武器,以及周圍戰鬥的痕跡就是明證。
“沒有人了,是不是!”
剛剛砍下一個人頭的獨眼漢子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脣,向着周圍掃了一圈,猙獰的眼光所到之處連奇獸山的武者們都縮了縮脖頸,生怕被一手滑砍掉腦袋。
“回馬長老,除了死的和不在的以外附近村子的人全在這裡了,搜了三遍,一個活人都沒落下!”
一個看似親信的壯漢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來,粗着嗓子畢恭畢敬地答道。
“很好,嘿嘿,非常好。”
馬長老見周圍的人們都在畏懼自己,心中更是高興,向着周遭的人做了一個揮手的樣子,自己大模大樣地在不知從哪裡搶來的檀木椅子上坐了下去,咔嚓一下就震斷了椅背,好好的椅子頓時變得像凳子一個模樣。
“嚓!”
同時馬長老手中的利刀被他隨手插進了地面,與粗手大腳的馬長老相比,這把刀着實小得驚人,不僅小,而且薄,窄,簡直如同牙籤一樣。
但就是這把刀,幾十年來不知道乾淨利索地砍了多少人頭,一直到今天,那寒光閃閃的刀刃也未有半點缺損,哪怕每一日都被粗暴地對待也依然如此。
這些武者心領神會,其中一個身上沒有穿着鎧甲而是一身綢衣打扮的中年武者向前踏出一步,手中握着一卷不知是什麼的巨大卷軸。馬長老略一點頭,這武者將手中的卷軸高高舉起,旁邊兩個手持長竿的武者一起把這卷軸高高地挑了起來。
假如此時此刻羅慎在場,必然會驚得從地上直接跳起來。
因爲那上面所繪着的頭像竟連細節都分毫不差。
包括笑起來的時候露出的牙齒,以及挑起的眼角當中所流露出的一種若有若無的二貨氣質,根本就是在照鏡子,只不過這畫卷當中只有線條,不如真正的羅慎顏色飽滿豐富。
“都給我聽着!這個人!在山中突然襲擊了我們奇獸山勘察地貌的兄弟!搶劫財物!實在是膽大包天的強盜!誰認得這個人就給我老老實實交待有沒有同黨!這個人姓甚名誰!聽明白沒有!”
一開始捧着卷軸的武者沙啞着嗓子向着下面吼道,圖上畫的羅慎畫像確實不小,足以讓下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山脈附近村子的居民們卻面面相覷,沒人認得。
本來就應該如此,羅慎不過就是在村子裡逗留過一夜的過路人而已,即使是那天一起喝過酒的老闆與酒客,事隔這麼長時間也記不得這個路人甲的相貌,最多也就覺得眼熟而已。
可是這種情況下就算是覺得眼熟,又有誰敢站出來說一聲呢?
一聲都不敢出的人羣略略涌起了一點騷動,周圍挾持他們的武者們剛要動手,上面的馬長老卻大手一揮,阻止了他們的行爲,任憑村民們交頭接耳。
但是最終也沒有人說出個有用的結果,圖畫中的羅慎依然是個沒有人知曉的謎。
其中最爲沉默的是一個身材單薄的少年,雖然堪稱俊秀,但眼角處有一條顯眼的淡淡傷痕,涌動着異樣神彩的雙眼在圖畫上轉來轉去,心中突然冒出了小小的疑惑。
雖然這個人好像只見過一面,但是畫中人的那雙眼睛……竟然和那個給自己金幣的野蠻漢子一模一樣。多虧了那個人,爺爺才治好了病,身體已經完全痊癒了,甚至昨天還能到外面的鎮子去賣家裡收穫的米,今天還沒回來,所以纔沒有被這些凶神惡煞的武者抓到。
人有着各種各樣的相貌,然而根據少年的觀察,幾乎沒有兩個人的眼睛會如此相似,尤其是那種看上去有點傻呼呼卻又能在瞬息之間變得浩瀚如藍天的獨特氣質……難道是兄弟?不,即使是兄弟也不可能這麼相似。
隨着下面交頭接耳的聲音越來越大,有些武者已經顯得頗不耐煩,三番五次將目光投向穩坐的馬長老,但馬長老依然不動如山,那張就算是再怎麼有禮貌的人也想不出半個褒義詞來形容的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羅慎身爲一個武者,雖然現在已經有了不小的名號,但是幾乎沒有人能把他的名字與相貌聯繫到一起。
雖然經歷了一場殺戮村民們的心七上八下,但有些人偷偷地望了馬長老幾眼,發現他好像並沒有特別重的怨氣或者怒氣,反而比拿着刀子圍在附近的武者們顯得更加心平氣和,就多多少少也不是那麼害怕了。
“大爺,我們只是在這村子裡種地的莊稼人,別說勾結強盜了,連把刀子都沒摸過啊。”
一名較爲年長的老人豁了出去,顫顫巍巍地從人羣中走出,向着馬長老苦苦哀求道。自然,誰都知道奇獸山口中的“強盜”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強盜,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不順着他們說話就等於直接求死。
“你說什麼!胡說八——”
“等等!”
端坐在椅子上的馬長老制止了那名正要動粗的武者,似笑非笑地站了起來,來回打量着那名有勇氣挺身開口的老人。
“馬長老,看來直接問也問不出什麼,都是些刁民,咱們是不是該……”
綢衣武者湊到馬上老的耳邊輕聲說道,陰狠的目光刺得下面的村人們如坐鍼氈,在場的武者當中,唯獨他有資格在馬長老身邊說上一兩句話,可見地位着實不低。
後面的話顯而易見,那就是先殺幾個,或者先留幾個。這是逢事最簡單的解決方式,只要你有力量,就可以選擇這樣做。
馬長老卻笑了起來,相貌如此兇惡的漢子就算是在笑,也無法讓人安心。
“老羅,看來你還是沒明白少主的意思啊。”
獨眼的馬長老揮手示意讓下面的人把這名老人帶上來,而對那名姓羅的綢衣武者所說的話似乎很是不以爲然。
“屬下請馬長老明示。”
姓羅的武者知道馬長老有教導之意,立刻恭恭敬敬地垂首傾聽。
“嗯,我就和你直說吧,少主這次九死一生從山裡逃出,雖然代價很大,但是因禍得福,還……算了,總之除了那個機關師的死活以外,少主其實不關心任何其他的事情,包括什麼勾結不勾結在內。”
說着,馬長老瞟了一眼被帶上來的老人,示意他們再走近些。老人不知是兇是吉,只能任憑兩個武者挾持着拉扯,而村民當中的喧鬧漸漸平息了,因爲老人的命運就關係到他們的命運。
“馬長老,那我們在這裡難道就是爲了……”
不愧是馬長老的心腹,這姓羅的武者略一點撥,就明白了這件事情的大概。
“哈哈!明白了?明白就好!記住,真相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裡的村民就是和強盜勾結,這件事是一定的,就算……呵呵,也能把他引出來。”
馬長老說罷,跨出一步邁到那老人之前,略一努嘴,挾持着老人的武者隨即退下。後面姓羅的武者招來幾個人,附耳小聲說了幾句話,這些武者先是一愣,及而明白了命令的意義,分頭去傳達給外圍的武者們了。
“大爺……我們……我們……”
明明年紀比馬長老年長許多,老人還是低三下四地屈膝乞求,然而在馬長老強大的威勢之下卻說不出完整的話。
“是嗎?你承認就是你做的了?”
馬長老臉色突然一變,下面的村民們盡皆駭然。
“大爺……我不是……”
“那就去死吧!”
老人剛要爭辯,馬長老的暴喝立刻蓋住了老人的聲音,同時手中那柄半絲血跡都沒沾染的利刀從下往上迅速地劃過。
“哧!”
老人佈滿血絲的雙眼圓瞪了起來,視線卻向着兩邊分去。
馬長老握着利刃的手高高地擡着,以那隻猙獰的獨眼滿一地盯着身體被一刀分成兩半的老人,轉而將目光投向下面。
“嚓!”
包圍着村民們的武者們一起舉起了武器,向着最外圍的人們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