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金大富走得看不見了,我才收拾一下行囊,準備獨自繼續上路。那隻圓球使我感到躊躇——
帶着它,它十分沉重,在不知要經歷多久的徒步旅程之中,會使我體力過度消耗,可是放棄它,我又不捨得,因爲它確然有極其神秘的力量。
想了一會兒,我用一些繩索,編了一個網兜,把圓球旋在網中,用繩子牽着,由得它在地上滾動,那就不必十分費力,就可以帶着它走了。
那一天,我向着金大富指的方向走,一直到天色錯暗,我估計至少行進了五十公里,所經之處,一個人影也沒有見到,到晚上我紮了營帳,睡到第二天清早。
第二天,到了中午時分,已經可以看到前面,是十分巍峨的山影。
根據金大富的描述,那地方是在一個巨大的山洞之中,看到了有高山,自然增加了希望,精神也爲之一振,當天晚上,在一個小湖邊紮了營,環境幽靜之至,一個人在湖邊,望着粼粼湖水,把這件怪事從頭至尾,想了一遍,結論是早就得出了的,也沒有什麼新的設想,就已進入睡鄉。
第三天下午時分,已經擡頭可見直上直下的峭壁,插天屏風一樣,擋在前面,就算有充足的攀山工具,也不容易翻越得過去,峭壁的石縫之中,長滿了藤蔓的灌木,要我金大富所說的那個通道,當真是談何容易!
我站定,看着橫夏在前的峭壁,心中盤算着該怎麼辦,已經到了這裡,總沒有就此算數之理,可是,又如何可以到達那專司果報的果報神的宮殿?
我站了並不多久,竟然有一股力量,把我的手臂舉動了一下。
那令我駭然,我立即想起,當我和陳麗雪回到古代,跟在金大富的身後時,在十分貼近的時候,金大富分明曾有所感覺,現在,幾天不見人影,怎麼會竟然有人牽動我的手臂呢。難道也有什麼人從未來回到了現在,正在跟蹤我,貼近我?
我連忙四下看顧,等我看清那股牽動力量的由來時,我更是駭然!
我一直把那圓球放在網兜中,用繩牽着,繩子的一端,就係在手腕上。這時,我所站立之處,並不是斜路,可是那圓球卻在滾向前,以致牽動了我的手臂!
當我發覺時,網兜上的繩子,已被扯得筆直,情形就像我在牽着一頭狗一樣!
我心中一動,忙把系在手腕上的繩子解開,圓球滾向前,速度並不高,我跟着它走出了十來公尺,追上了,把它從網兜中取出來,當我雙手捧着它的時候,發覺它有極大的牽引力,令得我不由自主,要向前移動腳步。
我忙把它放下來,這時,圓球滾向前的速度,快了許多,它是直線向前滾動,遇到有樹木故石塊阻住去路時,它會彈跳起來,在空中以極高的速度飛越,然後再落下地來,滾動向前。
我急步跟着它,這種經歷,令人恍愧如置身童話世界之中。
離峭壁愈近,圓球的滾動愈快,我要由大步走,到小步跑,最後不得不拋棄了背囊,快步跑才能追上,在離峭壁約莫還有十公尺時,我已看到峭壁有一道大約三十公分的隙縫,在陽光之下,那圓球閃着神秘的光芒,一下子撞在一塊石頭上,彈跳了起來,“嗖”地一聲,就射進了那道隙縫之中。
我停了下來,喘了幾口氣,知道目的地到了!快步來到那隙縫口,向內看去,看得出是一條又長又直的通道,在通道的盡處,依稀有光亮閃耀,我向前走去,通道約有兩百公尺,直人山腹,愈向前進,前面的光亮愈是明顯,終於,我一步跨進了一個極大的山洞之中。
一直到後來,我都不敢肯定這個山洞是天然形成的,還是因爲什麼力量開出來的,或是什麼力量順着天然的山洞作出了修改而成的。
它極大,足有一個足球場大小,而且極齊整,金大富的形容不是很貼切,他說有許多“電視”,在“熒光屏”上看到影像,而那絕不是熒光屏,只是極薄極薄的一種金屬片——我想質地和那圓球一樣,金屬片整齊排列,不知有多少片,緊貼在大山洞的洞壁,大山洞至少有五十公尺高,金屬片一直貼到頂,金屬片的大小是二十公分見方,看起來,難以數計。
每一片金屬片上,都有影影綽綽的影像,當專注其中一片時,影像會漸漸清晰,而且,可以感到聲音。金屬片上的影像隨時在變換,大約每十來秒就變動一次,看起來,至少可以有上億個變化。
那個圓球,也已經進了山洞,停在山洞中心部分的一個半球形的凹痕之中,在那凹痕之旁,是十根圓柱,每一根圓柱之上,都有一個按鈕,鈕上有一個到十個黑點。
金大富十分可惡,這種詳細情形,但竟然都未曾向我說起過。
我來到圓柱之前,隨便按下了一個按鈕,無數金屬片上的影像起了變化,我按了幾下,發現那個是控制時間的按鈕,那些黑點,自然是代表數字,試驗出了規律之後,我把時間定在兩年之後,想看看那一年,會有一些什麼事發生在一些人的身上。
然後,我走過金屬片,首先,我看到一個面目猥瑣的胖於,正愁盾苦臉地在牢房之中,同時,也聽到了他在不斷唉聲嘆氣。在旁邊的一疊金屬片上,看到的是六個高矮肥瘦不同的男人,正在互相廝打——那六個人看來都不像是打架的腳色,可是都打得極狠,不但拳打腳踢,而且互相撕咬,其中一個半禿的老頭子,就叫另外一個咬住了耳朵,鮮血淋漓,而且他們發出的嚎叫聲,聽來也駭人之極!
我當然看了很多很多,我沒有金大富那麼本事,知道未來發生的事是發生在什麼人的身上——就算我知道了,又何必講出來,就算我講出來了,會有人相信嗎?譬如說,在時間的調整之中,我看到了很多人被火燒死——誰知道這是哪一年哪一月的火災?
又有一個乾癟得比干屍還要可怖的老頭子,早就應該進入安詳的死亡了,可是還在病牀上輾轉,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讓他在神智清醒的情形下,飽受肉體痛苦的折磨,這又是什麼報應?
我看到的,只是極少部分,比我人高得太多的地方,就看不真切,太低的,我也不願伏在地上去看,可以看的畫面大多了,根本來不及看,就算在這裡耽上十年八年,只怕也看不完!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長長吁了一口氣,毫無疑問,這裡記錄了地球上過去現在未來所有人的結果,而且看來,一個好下場也沒有,正如我事先推測過的,這裡記錄着人類的一切惡報!
這點現已完全可以肯定,問題是:什麼力量在主持報應的運作?
我大聲說了幾句沒有意義的話。諸如:“有人嗎?”“這裡是誰在主持”“你們屬於哪一種力量”等等,我的聲音在巨大的山洞中,激起了陣陣回聲,當然沒有結果。
我又希望那隻圓球有能力可以使我和主持這裡的力量溝通,所以,就在那圓球之前坐了下來,集中精神,希望我能感到點什麼。
可是,時間慢慢過去,我估計至少有五小時之久,我什麼也沒有感覺到。
我由於什麼都得不到,又是失望,又是氣憤,忽然想起,如果金大富不是忽然改變了主意,他會和我一起來到這裡,找出有他的下場的那片金屬片來,加以破壞——這是我提議的改變結果的一個方法。
現在,我自然無法從那麼多的金屬片中,找出有金大富出現的那一張來,何不隨便找一張試試,看看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我想着,取了一柄極鋒利的小刀在手,那小刀的刀柄,用緊硬的合金鑄成,可以當槌子用。我順手向一片金屬片重重敲了一下。
那一下,我已用足了力道,敲上去的時候,發出出乎意料的“當”的一聲響,看來金屬片之後是一個空間。
一敲上去之後,金屬片上閃起一陣光亮,接着,現出的景象和原來一樣,只不過更加清晰,我看到的是許多許多人,每一個人的頭部,簡直比針頭還要小,可是奇怪的是,即使那麼小,每一個人的五官,都清晰可見,自然也可以看到他們的表情——每一個人都是一片木然,不是悲傷,不是難過,只是一種絕望的麻木,人多得數不清,每一個人的表情都一樣,這情景十分領人發怵。
那麼多人聚在一起,看樣子是正在進行一項什麼儀式,是的,音樂聲響起,很熟悉的旋律,然後是一面旗子降下來,另一面旗子升上去。
我不由自主,感到一股寒意,又重重一錘敲上去,仍然發出了“當”的一聲,可是金屬片上的畫面,一點沒有變動,我轉用刀鋒亂刺亂畫,金屬片絲毫無損!
這裡的一切,不受破壞,或者是,雖然被破壞了,一切還是照報應的規律運行!
我想通了這一點,沒有再多停留,就大踏步地循着那通道,離開了這應果報神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