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熟練的刀功,絕不是隻練神通修爲就能練出來的,馮妙君看得一瞬不瞬。
按在魚身上的手指白皙修長,與黑色的魚身恰成鮮明對比,讓人有一種錯覺,好似被他這麼千刀萬剮也是一種幸福。
這想法也太可怕了。馮妙君打了個寒噤。
雲崕已經將魚片切好、調味、醃上,轉頭又去洗剝竹筍,刨切臘肉。
至少在這個時刻,他像個普普通通的居家男子,爲喜歡的女人洗手做羹湯。只看他做這些雜事的一絲不苟,誰能料想他曾經做過哪些驚天動地的大事?
都說認真做事的男人最帥,那麼高顏值又認真做事的男人呢?反正馮妙君也是忍了又忍纔沒去捂住自己心臟。
快炸裂了好麼?
淡定!她運起鎮定功夫。這傢伙一定是想盡各種花招,用盡各種姿勢來撩她。
至少在這個時候,她決意暫時忘掉彼此的身份,彼此的隔閡。
轉眼間,黑魚就進了砂鍋坐上了火。馮妙君嘖嘖稱奇:“雲國師做飯給別人吃麼?”這貨會做飯不稀奇,畢竟他是個成色十足的吃貨。嘴巴太挑剔的人,手上多少有兩下子。她好奇的是,一個人吃飯是件多麼寂寞的事,他難道不需要飯友?
雲崕揩了揩手,微微一笑:“很少,你是第二個。”
有這資格的人,不多。
……
飯菜上桌。
兩個人,兩道菜,烏魚煲和竹筍炒臘肉。
總算她還記得這人是個傷患,沒好意思讓他太勞累。
馮妙君故意拎條烏魚出來也是給雲崕增加難度,畢竟這東西的肉質可談不上細膩,一般只做湯用。不過這傢伙處理得當,吃進嘴裡香濃多汁,最難得竟還有兩分脆爽嚼勁,與一般淡水魚的細膩軟嫩大爲不同。
另一道菜也是簡簡單單,馮妙君只給了他筍尖,臘肉和紅辣椒,這三樣全被他丟進鍋裡,一頓猛火快炒,火苗呼地一聲躥起二尺多高。
馮妙君給他鼓掌,順便吹了記口哨:“我還以爲君子遠庖廚。”這傢伙就不怕毀人設?
雲崕看了她一眼。廚房很熱,將她小臉烘得紅撲撲地,水眸晶亮,少了往日的精明,這會兒只像個饞嘴的鄰家女孩:“安安還把我視作君子,榮幸。”
的確,拉着這傢伙橫評豎評,根本也和“君子”這兩個字不搭調。
熱菜上桌,比烏魚還香,臘肉的油膩被青筍的微苦中和,筍片的寡淡被辣椒給驅走。雖然不是什麼名貴大菜,可是回味雋永,帶着讓她無法拒絕的煙火氣息。
再看眼前這人,好像順眼了許多呢。
馮妙君挾起一片臘肉吹氣:“好吃!”
對於美味,她從來也不吝於誇獎,然後才掏出一罈子美酒,給兩人滿上。
“桃花酒?”
雲崕還記得這酒的來歷,也記得她坐在桃花樹下,巧笑嫣然的模樣。那時她還沒掰倒傅靈川,身邊就有衆美男環繞,個個都像亮翅求偶的雄鳥,爭着在她面前表現一番。
如今她是名至實歸的女王,就更不必說了。
這妮子總給他一種錯覺,似乎自己離她已經很近很近,一伸手就能將她攬在身邊。可是他有的她不屑,她要的,他又給不起。
至少現在還不能。
她千里迢迢從烏塞爾趕來印茲城,又冒着生命危險與國際風險從莫提準手裡救下他來,應該對他也是真有情意罷?可是這女人就像貓,上一秒還能跟你撒嬌示好,下一秒就可以棄你於不顧。
適逢馮妙君問他:“第一個人是誰?”
雲崕自有所思,一時未反應過來:“什麼?”
“你說,我是第二個。”好奇心佔了上風,她還是想問。
“哦。”他笑了,“在你之前,我只給孃親做飯。”
孃親?冷不防是這個答案,馮妙君微微一怔。也對哈,這傢伙再神通廣大也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啊,她、她老人家可好?”她忽然口齒不利索。
就這麼簡簡單單一句話,她怎麼就磕巴了?雲崕遞過來的眼神裡帶着探究,馮妙君忽然覺得有點窘。
雲崕挾了一箸魚片:“我七歲時,她就過世了。”
他的聲音平淡,像是不摻雜任何感情。事實上,對他來說那的確是很久遠的往事了,久遠得他時常以爲自己已經忘卻。
“啊,抱歉。”馮妙君很有禮貌,心下卻在好奇這種妖孽會有個什麼樣的母親。
首先,那得是個大美女吧,否則如何能生出這等樣貌的兒子?
“我自幼被人傷了心臟,那人本想要我的命,是母親拼死護住,這纔沒被他得逞。”雲崕指了指自己心口,“但她也因此受了重傷,在接下去幾年裡又將內丹傳給我保命,她自己油盡燈枯,沒熬到第八年就過世了。”
馮妙君輕輕“啊”了一聲,不知說什麼好。說到安慰人,她一向嘴笨,只得乾巴巴道:“可惜了,她對你可是真好。”心裡卻已經揣摩,雲崕的孃親看來也是修行者,並且道行相當了得。
“孃親好食天下美味,尤愛吃魚。房後的水塘就是挖來儲魚的。但她廚藝太臭,連做飯都能燒掉廚室,因此在我六歲以後,這些活計都落到我身上了。”
馮妙君聽出門道了:“房後的水塘……等一下,你說的是方寸瓶裡的水塘?”
“是。”
“那方寸瓶裡的房子,莫不是……”那可是好普通的一所山中小院,簡樸得不像雲崕這等身份的大國師寓所。她一直奇怪方寸瓶裡怎會放進這個,原來裡面還有因由。
“是我幼年居所。”雲崕微微一哂,“母親過世後,我就將它放進方寸瓶,留個紀念。”
馮妙君低頭扒了兩口飯。三言兩語,就能聽出雲崕自幼懂事,與母親的感情極深。
眼前這人神通絕世,但心疾直到現在都未能痊癒,可見其厲害。他幼時可沒有今日這等修爲,心疾一定將他折磨得死去活來。想起這樣一個病弱孩子還要承受喪母之痛,後面都孤苦伶仃,她心裡難免生出一點憐惜。
兩世爲人,她都沒能得到健全的家庭,對他的缺憾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