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任性程度已經有所瞭解的馮妙君再一次驚歎。
“找熱鬧?”雲崕卻眯起了眼,“你不知道今兒是什麼日子?”
正月十四唄,還能是什麼日子?按理說元宵當天纔有遊園、燈會和射謎,他非得硬生生提前一天,讓全城百姓陪着他鬧騰。
不過蕭衍想了想,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今兒正月十四了?難怪,難怪,是我過糊塗了。”他嘆氣道,“戰時千頭萬緒,我竟然把這個忘了。”
馮妙君看看雲崕再看看他,不明白箇中又有什麼玄機。蕭衍輕咳一聲:“我知道父王突然揮師東進,你心裡有氣。不過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已經等待多年……”
雲崕淡淡道:“既如此,他自己將嶢國拿下便好,還要你來找我作甚?”
“唯有國師出手,大軍方可稱百戰雄師。”蕭衍向着雲崕一揖到底,面色鄭重,“金浚城燈會也辦了,父王也派我來請你了,只望國師大人賞臉,起駕前往冀遠如何?”
氣氛突然有些凝重。馮妙君站在一邊微微垂首,誰也不看,安心當她的透明人。
好一會兒,雲崕才皺眉道:“罷了,走吧。”
畢竟他還是魏國國師,跟君主拿喬到這個程度也就夠了。魏王派了二王子來請他,他也順勢見好就收。
蕭衍頓時開顏,雙手互拍兩記,即有一輛大車駛了過來。拉車的不是凡馬,而是四匹稱作“赤尾”的異獸,長相如鉅鹿,通體紅豔,比馬還大了一圈。馮妙君在晉都倒是見過它的同類,由一家名門養着,但毛色沒有這般純正。
其天生自帶風系的輕身神通,速度比駿馬還要再快上兩倍不止,奔跑起來可謂風馳電掣。
蕭衍一擺手:“請。”
雲崕卻道了一聲:“慢着。”隻身走進廟裡。
蕭衍和馮妙君面面相覷,都不知道他想什麼。
好在這人很快就出來了,手裡還捏着一個紅紙封。
咦?
國師大人也要祈願?這不科學,他自個兒不就是上知天文、下通地理,還需要向一棵大樹求什麼未來?
蕭衍的長隨上前,想替雲崕掛起紅封,後者一擡手拒絕了他,反而向馮妙君看了一眼:“你來。”
她知道這人有古怪的潔癖,不許旁人亂碰自己物品,於是接過紙封躍上巨榕,替他找了個好位置掛上,下來時順手拍了拍自己衣角:“公子,這棵樹什麼來歷?”能讓他這麼上心。
“沒什麼來歷。”雲崕淡淡道,“就是活的年頭長些,有四百多歲。”
四百歲的人不多見,樹卻不少見,的確沒什麼稀罕的。
幾人魚貫上車。馮妙君臨登車之前,將外頭立着的蕭衍隨從招來道:“將此物帶給柯太守,讓他鎮在太守府裡就成。”
那人小心接了,轉身去辦。
她遞過去的是一截樹枝,斷口還很新鮮,顯然是從榕樹上現摘下來的。不過她可不是唬弄人,枝頭泛着一層瑩瑩紅光,在暗夜中赫然有點悽豔之美。
這枝子經過雲崕之手,就附上了少許元力。儘管只有極細微淺薄的一絲,也足夠調派金浚城一整年的風調雨順了。
這是國師對於柯太守盛情款待的賞賜。當然,這是私人饋贈,不佔用國家調派的份額。
蕭衍在車上看得痛心疾首:“奢侈!”天下第一等寶貴的元力,就送給了金浚城這種彈丸之地,暴殄天物啊!
雲崕理都不理他,臉上滿是“你管得着麼”的紈絝表情。
馮妙君也爬上馬車,就坐在雲崕身畔。大車啓動時,她也着手燒水煮茶。
蕭衍任務目標達成,心裡放鬆下來,這會兒就欣賞美人動作輕柔寫意,怎麼看怎麼賞心悅目:“這位是?”
“安安。”這不是馮妙君自報家門,而是雲崕懨懨回了一句。
從這稱呼上,馮妙君就知道他無意告訴蕭衍,她的全名。她和蕭衍雖在三年前有數面之緣,不過女大十八變,她已從小姑娘長成了娉婷少女,面貌差異很大。蕭衍當年沒把她放在心上,這會兒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雲崕也不想他們相認,省得這傢伙又有本錢套近乎,聒噪得很。
連姓都沒有,不是暱稱就是賜名。於是蕭衍立刻明白,眼前這傾國傾城的佳麗,居然是跟在雲崕身邊的侍女。
他瞪大了眼:“是你新收的侍女?”
廢話,不是新收,難道是舊人?雲崕眼皮一挑,懶得回答這個弱智問題。馮妙君倒是衝着蕭衍露齒一笑。
那對丹鳳眼微微彎起,這一笑就如雲破月出,滿廂生輝。蕭衍此生也不知見過多少美人,靈動若此的卻是寥寥無幾。他不由得拍掌讚歎道:“雲大國師厲害,不聲不響就下手了。”他遊覽花衆多年,也沒見得有這樣的運氣。
“我們雲大國師從哪裡將你找來的?”蕭衍瞄向雲崕,笑得像三姑六婆,“莫不是憑着能掐會算的本事?不公平,給我也尋一個這樣的美人如何?”
“我從山裡帶回來的。”雲崕仰起下巴,說不出的倨傲,“並且你說錯了,是她先找上了我。”
馮妙君擡首,飛快看他一眼。其實雲崕說得無錯,是她首先建立起兩人之間的靈氣通聯,因此是馮妙君首先“找上了”雲崕。可他的傲氣來得好幼稚,誰先找上誰有什麼所謂?
“山裡?”蕭衍奇道,“可是白象山?”
雲崕“嗯”了一聲,就當是含糊應了。他確實是從白象山將馮妙君帶出來的。“我引發崖山重新噴發,自己也受了點傷,幸得她相護才安然出山。”他的目光柔和,“後面她就跟着我了。”
這句話裡直接略去細節和糾葛無數,粗聽起來倒像是馮妙君對他有救命之恩一樣。雲崕這樣說,她也很驚訝,忍不住眨了眨眼,卻見他投過來的目光飽含深意。
那眼神一如既往的迷離難辨,她還是看不懂呵。
蕭衍卻一下對她肅然起敬:“失敬了,原來安安還對國師伸過援手。”端起她剛剛沏好的茶,“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馮妙君不慌不忙給自己也斟了一杯,才舉起來回敬,仰頸一飲而盡。
蕭衍也學她的樣子一口悶下,卻被燙得險些噴出來。
不能噴!美人面前豈可失儀?
他伸袖捂着嘴,眼淚汪汪。
馮妙君咬着舌頭才忍住笑。她一眼就看出蕭衍雖有修爲在身,道行也只是平平,較她相差得遠了。她能面不改色喝下沸水,蕭衍卻非被燙破了口舌不可。
雲崕向她投來一個讚賞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