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晚霞如血一般映紅了天地。
最後的陽光從窗口灑進,讓整間寢殿看起來都透着一股濃重的壓抑感。
皇后付婉婷一動不動地縮在牀榻上,雙手緊抓着被角,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金色紗幔帳頂發呆。
突然間,她轉頭望向一側的窗口,渾身也跟着猛然一抖。
發現那裡並沒有什麼異樣後,又轉向另一側,忽然眼睛發直,扯開嗓子大叫道:“有鬼,有鬼啊!”
她只喊了兩聲,幾個宮女便從殿外衝了進來,上前急切地問道:“娘娘,娘娘,你怎麼了?”
付婉婷恍若不聞,一邊躲入被中,一邊仍在大叫着“有鬼”。
自從分娩開始,皇后便忽然犯了臆症,就像失心瘋了一樣,發起病來便大叫有鬼,任誰來勸都毫無作用,衆宮女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重複這種徒勞的口舌勸解。
正在這時,殿外突然有個尖細的聲音高聲道:“陛下駕到!”
緊接着,滿面憔悴的瀾建章便走了進來。
衆宮女慌忙離開牀邊,跪在地上口稱“萬歲”迎接。
“沒你們的事了,都下去吧。”瀾建章面無表情地說道。
“是,陛下。”
待衆宮女退下之後,瀾建章才走上前去,一把扯開繡被,只見付婉婷正抱成一團,腿腳不停地痙攣抖動着。
“婉婷,不要再鬧了好不好?”瀾建章嘆了口氣道。
“有鬼……有鬼,有鬼啊!”付婉婷兀自大叫着,聲音淒厲,倒真有幾分像鬼。
“哪裡有鬼?莫在胡說了好不好。”
“有鬼,真的有鬼……”
瀾建章嘴角抽動了兩下,上前一把抓起付婉婷,湊到近處,雙目直視她的眼睛,大聲道:“婉婷!你看清楚,是朕!不是鬼,看清楚了麼?”
付婉婷終於停止了那種瘋狂的叫喊,但瞳孔中依舊被恐怖之色充滿着,喃喃地叫着:“陛下……陛下……”
瀾建章長出一口氣,放緩聲音道:“謝天謝地,婉婷,你到底怎麼了?還是哪裡不舒服?快些告訴朕好麼?”
付婉婷一下撲入他懷中,放聲哭道:“陛下,救救臣妾!有鬼啊,有鬼纏着我!”
瀾建章將嬌軀緊緊擁在懷裡,輕輕地撫着她的後背,柔聲安慰道:“定是你看錯了,這世上只有活生生的人,哪有什麼鬼?你之前難產,身子正弱,可要好生休養纔是,莫在胡思亂想了。”
“不,陛下,臣妾沒有胡思亂想,是真的有鬼啊!臣妾都看到了。”付婉婷揚起頭來,充滿驚恐的語氣中帶着前所未有的肯定。
瀾建章皺眉道:“你到底看見了什麼?”
“臣妾看到……”付婉婷話剛出口就突然發覺不妥,趕忙中途停住,改口道:“沒什麼,沒什麼,想是臣妾眼花看錯了。”
瀾建章見她欲言又止,料想是不會對自己道出實情,但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摟着她,繼續安慰道:“婉婷,朕知道你爲生皇兒受了大苦,很是心疼,只恨自己不能替你受苦。從前的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便讓它過去好了,你答應朕,以後別再這麼任性了,咱們好好的撫育皇兒,開開心心過日子好麼?”
付婉婷望着他,眼神漸漸變得溫柔起來,心中似乎也泛起了一絲柔情,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瀾建章大喜過望,重又將她緊緊摟住,眼中淚水盈盈,哽咽道:“朕就知道原來那個婉婷終究會回來的……”
付婉婷好像也受此感染,伏在他懷中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過了好半晌,瀾建章扶起她問道:“自從皇兒出生之後,你還沒有好好看過吧?他模樣好像你,朕叫人去抱來,讓你好好瞧瞧。”
付婉婷點了點頭。
瀾建章顯得十分興奮,接着又道:“這些日子,煩心的事情太多,皇兒出生還沒好好慶祝,待他百日之時,朕再下旨冊封他爲太子,昭告全國,大赦天下。哦,對了,夏國太
子已向朕遞了聯姻結盟的國書,皇叔與雲和公主不日就可大婚,到時我大周就是雙喜臨門,正可大肆慶祝一番。”
他說着便站起身來,想叫宮女去皇兒,卻突然發現付婉婷的眼神又冷冷的呆住了。
“婉婷,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瀾建章大吃一驚,慌忙坐回到牀上,拉住她道。
“大婚,大婚……”
付婉婷不斷念叨着這兩個字,忽然一把將瀾建章抱住,目光上移,直直瞪視着他道:“修哥,不行!你不能和那賤人成婚!你愛的不是婉婷麼?”
瀾建章渾身一顫,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手抓住付婉婷的雙肩,用力搖晃道:“婉婷,你說什麼?你看看朕!朕不是皇叔!”
付婉婷竟似充耳不聞,仍然自顧自地說道:“修哥,婉兒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我雖然嫁給了那個窩囊廢,但心裡自始自終卻只有你一個,修哥,難道你就不知道麼?”
瀾建章目光呆滯,雙手緩緩從她肩頭滑落。
而付婉婷卻撲上身去,雙手環在他腰間,把臉貼在他胸口,渾然不覺對方正在顫抖,又繼續道:“修哥,雲和那賤人有什麼好?我的容貌難道就真比不上她麼?你一定是氣我當年嫁給那個窩囊廢,眼睜睜地看着你去那西北荒蠻之地受苦,是不是?其實這也要怪你,當年你父皇有意傳位,你爲何不答應?若是你登上了帝位,如今婉兒便是你的皇后,咱們雙宿雙飛該有多好。”
她說着又話鋒一轉道:“不過,現在也不算晚!那窩囊廢整天無所事事,根本不知如何治理國政,還跟婉兒說以後要退位禪讓給皇兒,然後去做什麼閒雲野鶴,呵呵,你說好笑不好笑?這種連狗都嫌棄的人,居然是皇帝,只要你回心轉意,從此不再理那個賤人,婉兒幫你奪了皇位。到時咱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婉兒再幫你生一大堆皇子公主,好麼?”
她說到最後,語氣竟像是在祈求,接着又擡起頭來,目光中寫滿了幸福。
(本章完)